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已婚,勿扰 > 5、005
    历史系大三的专业课并不多,但为了丰富学习内容,系里给学生们开设了众多辅修课,外专业的学生也可以选修。


    钟景鸿今年就开了一门辅修课——重审张居正与晚明改革。


    他是明史研究方面的大家,张居正又是这几年热门的历史人物,课程一上线,就崩了教务系统,到了上课的时间,还有不少来蹭课。


    但钟景鸿上课有个习惯,喜欢点名。他的课不安排期末考试,但如果缺勤或者迟到三次,直接挂科。


    “快点快点,要迟到了。”黄橙紫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将包装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许晓宁病恹恹地跟在后面,可能是昨晚淋了雨,今早起来,许晓宁就有点发烧。


    黄橙紫不得不折回来,“你要不还是去校医室看看吧,钟教授那儿我帮你请假。”


    “没事,我还能坚持。”


    两人踩着点进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乌泱泱地坐了一片人,陈佳一坐在倒数第二排,冲她们招手。


    “不愧是钟老,这上座率,京大没第二个了吧。”黄橙紫把双肩包塞进桌肚里,又望了一圈,前面几排竟然还有人加凳子。


    前排的女生转过来,“周郁川可以。”


    “哦哦。”黄橙子点头,周郁川她知道,物理系的客座教授。


    但物理系的课,那是给人听的?


    乍然听见周郁川的名字,陈佳一垂下眼,捏紧手里的钢笔。


    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快要一整页的读书笔记,字迹隽秀工整,如其人。


    “不过好可惜。”女生扁扁嘴,“来了本部,就蹭不到他的讲座了。”


    黄橙紫正要说什么,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陈佳一也跟着大家的视线抬眼看过去,一道颀长的身形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来人套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双手揣在兜里,卫衣帽子兜头罩下来,几乎遮了眉眼,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紧抿着。


    “卧槽,是沈晏西。”


    “好帅——”


    “他怎么会来上历史系的选修课?”


    “好像是为了补学分吧,他之前比赛,休学过一年。”


    ……


    陈佳一怔在座位上,脑中也是同样的疑问。


    沈晏西却已经在她身后的位置落座,全程目不斜视。


    “晏哥,这就是唐宋那狗东西推荐的选修课?我昨晚上和一历史系的哥们一打听才知道,这教授特邪门儿,迟到三次就挂科。”


    说话的人叫苏超,和沈晏西一个寝室,是个话痨。


    “挺好。”沈晏西没什么精神地应一句,看着前排女孩圆润的后脑勺。


    许是因为降温,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毛衣,领口毛茸茸的一圈,扫在白皙的颈侧。


    “什么挺好?”苏超没听懂,“你是说这课挺好,还是迟到三次就挂科挺好?”


    “都挺好。”


    “……”苏超想去摸沈晏西的额头,却被沈晏西躲开了。


    “哥,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是还没退。”沈晏西看着女孩头上的珍珠发卡,又看她白嫩柔软的耳垂。


    都说耳垂软的人,心也软。他怎么没觉得?


    陈佳一垂着眼,视线落在笔记本上,注意力却在身后。


    钢笔尖抵着纸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洇开了一个小圆点,成了漂亮的一页笔记上最醒目的一处。


    他发烧了?


    是因为昨晚淋雨感冒了吗?


    不是说……会喝姜汤么。


    “咳咳——”沈晏西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撩起眼皮看陈佳一低着头,像个呆呆的小鹌鹑,一动不动。


    桌边放着个钢笔帽,黑金色,笔帽上被磨掉了一小圈。


    印象里,她上高中的时候就在用了。


    沈晏西扯了扯唇,她还挺长情,一支钢笔都能用这么多年。


    “哥,你不是今儿晚上要飞圣马力诺么?”


    “嗯。”


    “那你还来上课?”


    “学习。”


    “?”苏超不信,“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沈晏西不搭理他了,将卫衣帽子兜得更深。


    “你又要睡觉啊?”


    “嗯。”沈晏西懒懒应了声,已经趴在课桌上,帽子兜头,像是要睡个天昏地暗。


    “你要是不舒服,就去校医那儿看看呗。”


    “死不了。”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钟景鸿已经站在讲台上,隔着厚重的镜片,打量教室里一众学生。


    片刻,老头抿着唇角,拿出花名册,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点名。


    按首字母排序,陈佳一的名字很靠前,不多时,便听温和的女声应了声“到”,有外系的学生看过来,陈佳一丝毫没被影响,继续专心做着读书笔记。


    直到教授喊到“沈晏西”三个字。


    没人应。


    “沈晏西。”


    依然没人应。


    钟景鸿终于抬起头,“沈晏西同学。”


    教室的最后一排,苏超疯狂拉沈晏西的衣角,“晏哥,醒醒,点名了。”


    见沈晏西毫无反应,苏超连忙举手,“教授,他感冒发烧了,不舒服,绝对不是故意在您课上睡觉。”


    钟景鸿又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那你叫沈晏西?我给苏超记缺勤?”


    “啊?”


    教室里一阵哄笑。


    苏超摸摸鼻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名字,您让我叫,我也不敢啊。”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老教授抿着唇角,显然是觉得他们太不严肃。陈佳一坐在沈晏西前面,很自然地就接收到了钟教授的示意。


    犹豫片刻,陈佳一还是转过身。


    沈晏西趴在桌上,枕着手臂,宽大的卫衣帽子将他罩得严严实实,似乎睡得很沉,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桌沿。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拿下第一个motogp冠军的时候,曾被媒体放大,登载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但陈佳一知道,因为常年练车,他的指腹、虎口都有一层薄茧。


    “沈……”陈佳一微顿,“沈晏西。”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可伏在桌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陈佳一咬唇,又伸手轻轻戳了戳沈晏西的肩膀,“沈晏西,醒醒。”


    见他指尖动了动,陈佳一稍微用了点力,又试了一次。这一次,沈晏西终于有反应了,缓缓抬起头,深湛眼底敛着水光,有些迷蒙地看向她,“一……”


    脱口而出的一个字,让陈佳一心跳蓦然一空。


    好像忽然回到那年云港的夏天,他们还没有分开,他总会喊她的小名。


    沉磁好听的音色,“一一”两个字像被他含在唇齿间,黏黏糊糊,怎么也叫不够。


    沈晏西眸色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孩。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柔软的音色,时隔两年,她终于愿意喊他的名字。


    不对,是一年零11个月7天。


    起初的迷蒙已经不见,漆亮瞳仁又恢复到了一贯的邃然。


    沈晏西直起身,清了清喉咙,“怎么了?”


    声音很低,也很沙。


    真的是感冒了。


    陈佳一看着他微微泛白的唇色,“教授,在点名。”


    短暂的视线相接,沈晏西起身,应了声“到”。


    无数道视线转过来,有惊讶、有好奇、有爱慕……陈佳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见身后人落座的声音。


    钟教授已经开始讲课,陈佳一却听得心不在焉,她鲜少有这种时候,心思被难以名状的情绪牵动。


    直到钟景鸿点了她的名字,问她如何看待张居正于大明的“非常之功”与“贪权恋栈”。


    问完,钟景鸿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陈佳一身后的沈晏西。


    沈晏西这会儿没睡觉了,身形懒散地靠在椅子里。


    和小时候一样,完全没个正形。


    陈佳一起身,温和道:“张居正之于大明,折射出的是中兴之臣的艰难平衡。中兴之臣,总会在‘强国’与‘守旧’、‘集权’与‘分权’、‘务实’与‘名节’之间艰难抉择。这种平衡的把握,需要超乎寻常的智慧与勇气。”


    “先生的‘非常之功’在于他敢于打破常规,以非常之姿,行雷霆手段,救明室于沉疴;他的‘贪权恋栈’也与此密不可分,如果不牢牢掌握权力,在彼时官弛兵疲、府库空虚的明朝,


    他的任何改革举措都将举步维艰。”陈佳一微顿,“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


    钟景鸿点点头,“那你怎么评价他?”


    陈佳一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


    半晌,她只是认真道:“如果世人只是以‘功’或‘过’来评判他,未免也太草率了。”


    偌大的教室里有一瞬的安静,女孩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坚韧的力量,“江陵风骨,七分铸铁,三分融雪,足慰神州。”


    这便是她对这位大明宰辅的理解。


    只是理解,不敢妄评。


    钟景鸿有一瞬的微怔,随即满意地点点头,眉目间满是慈和与爱重。


    恍惚间,他也想起十几年前,一个闹腾的皮猴子到他家中做客,那会儿他恰好也在做明史的研究。


    小男孩生得标致,尤其一双眼睛,乌黑清澈,透着股机灵劲儿。


    见他拿起桌上的史书翻阅,钟景鸿好奇:“你看得懂?”


    “看得懂,大明名臣张居正。”


    钟景鸿轻哦一声,来了兴致,“你觉得他厉害吗?”


    “傻。”


    “嗯?”


    小男孩抬起头,五官精致,眉眼清亮,“他再厉害,不也是替皇帝干活?活没干好,挨骂;活干好了,还是挨骂。”


    钟景鸿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那依你看,他该怎么做?”


    “推翻皇帝,自己干。”


    又是一怔,钟景鸿哈哈大笑,比方才更放浪,“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干?”


    小男孩却突然安静下来。


    半晌,声线稚嫩却认真地回答道:“独臣孤影,国士无双。”


    那一瞬,钟景鸿的笑渐渐收住,认真端详打量起面前的孩子。


    好看的眉眼,眼下正和教室最后一排那道懒懒散散的身影重合。


    如果不是沈家对他的未来早有安排,倒是个做史学研究的好苗子。


    *


    选修课是大课,下课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许晓宁还是不太舒服,陈佳一建议她去看校医。


    “没事,我回去吃点药……”


    “你这个样子,光自己吃药不行,必须去校医那里做个初步的检查。”陈佳一抓住许晓宁的手臂,“你别逞强,要是周末还没好,你就不能去做家教了。”


    一句话,打在许晓宁的软肋上。


    “你听我的,现在就去,我陪你去。”


    两人到的时候,校医室正好有几个学生在输液,都是因为昨晚淋了雨。


    校医给许晓宁做了初步检查,开了输液的单子,陈佳一拿着单子去窗口缴费。


    交完钱回来,隔着敞开的门,陈佳一听到沙哑的男声,“不用,您给我开点药就行。”


    脚步微顿,陈佳一抬眼看过去,沈晏西也恰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一交而错,沈晏西先转过头,“我下午还要去训练,没时间打点滴了。”


    校医很是不满,“训练就这么重要,比命还重要?”


    沈晏西笑着咳嗽,“很重要。”


    校医瞪他,“你就该交个女朋友,好好管管你。”


    “您怎么知道我没女朋友?”


    “谈了?”


    沈晏西不答,笑得懒散。


    陈佳一从他身后快步走过,去找许晓宁。


    许晓宁已经乖乖坐在医务室里,等着护士给她挂针。


    “一一,我要挂两瓶呢,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了。”


    “没事,反正我下午也没有课。”


    本想和许晓宁聊聊找钟教授当导师的事情,见她精神不济,陈佳一犹豫片刻,没有开口。


    不多时,母亲宋雁翎的电话打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等下回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佳一走出校医室,冷风扑面而来,她拢了拢身上的毛衣,接起电话。


    宋雁翎告诉她,周郁川临时出差,这周末的家庭聚会取消了。


    陈佳一不禁松了口气。


    和母亲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陈佳一挂断电话,转身要回校医室,就看到了站在风口抽烟的男生。


    很孤孑的身影。


    可在陈佳一的全部记忆里,沈晏西的身边总是热闹的、喧嚣的,他于人群中懒散抬眉,有时候一个笑就能勾起一片尖叫声。


    许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沈晏西抬眸看过来,修长手指间夹着根烟。


    看到她,他将夹着烟的手往另一侧挪了挪,尽量离她远一点。


    陈佳一不爱闻烟的味道。


    两人在一起那会儿,沈晏西就说要戒烟。


    有时候烟瘾犯了,就抓着她接吻。


    “一一亲我一下,我就戒一天。”


    可昨天在社团的聚餐上,他不是说已经戒了么。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佳一低头,正要走进校医室,便听一道沙哑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


    “准备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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