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喜烛继续燃烧, 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浓稠的蜡烛油往下淌,在喜烛上凝聚起来, 罩满烛台。喜烛下面摆着一些干噎的糕点吃食, 上面盖着用红纸剪出来的囍字。
屋内气氛安静。
“阿姐会叫吗?”陆泾川突然开口。
苏弱水神色懵懂地看向他,一时间不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泾川突然伸手, 隔着喜服往她腰上拧了一把。
“啊!”
苏弱水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窗户口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看看。”
“轮到我看了。”
“哎呀,别挤我。”
“……”
隔着一层红色喜帐,苏弱水听到外面的声音,原本稍微好看了一点的脸色顿时煞白。
这些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泾川,指尖死死抓住他的手。
少年抚了抚女人僵硬的指尖,慢慢搓揉, 等它没有那么僵了,才缓慢将自己的五指扣上去。
两只手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苏弱水的手背被压在红色被褥上,少年身上炙热的温度从手上传递过来。
“别怕, 阿姐, 我在呢。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吃多了酒,我们就走。”
陆泾川俯身单手撑在苏弱水身前, 双膝跪在她腰间两侧, 身上的喜服不是很合身,应该有些小,腰线却意外的合适,红色的腰带勒出极窄的线条,偏看起来又劲瘦又有劲。
烛光被帐子遮挡, 里面的光线变得昏暗。
少年黑色的马尾从肩膀落下,他微微压低身体,晦暗的视线从女人嫣红的唇瓣上扫过,看到她被胭脂抹红了的面颊,最后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少年柔软的双唇触到女人白皙的额头,那颗胭脂痣嵌在他的唇缝里,陆泾川微微一抿。
苏弱水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眼睫,陆泾川往下,沿着她的鼻梁亲到她的鼻尖。
苏弱水睁着一双眼,望向陆泾川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困惑。
“哎,怎么没声了?”
“不知道啊……”
“看帐子上的影子……”
那些人居然打开了窗子偷看,因为隔着喜帐,所以只能看到喜帐上透出的影子。
苏弱水偏头看了一眼帐子上印出来的影子,陆泾川的影子向山一样朝她笼罩过来。
苏弱水却并不觉得可怕了。
她仰头,对上少年锐利的眼神,甚至伸出手,用指尖抚了抚他卷翘的眼睫。
好长,跟女孩子一样。
眼睫上痒痒的,陆泾川微微睁大眼,眸中显出几分诧异,显然是没有想到苏弱水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苏弱水的手从眼睫挪开,轻轻点了点他的面颊。
“你的脸疼不疼?”她压低声音,生怕被外面的人听了去。
可实际上外面太吵闹了,那些人根本就听不清楚里面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一点模糊的声音,不然也不会打开窗子偷偷看了。
现在帐子尽数落下,也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在里面交叠。
“不疼,阿姐的力气太小了。”少年舔了舔唇,不止眼睫毛痒,被打的面颊也跟着痒-
此次婚事虽然仓促,但一些喜事的习俗却没有废,那位喜娘还真是尽职尽责。
苏弱水的后背被那些什么枣子桂圆咯得有些疼,她下意识伸手搭住陆泾川的肩膀想翻个身,却不想少年突然皱眉,“别动,阿姐。”
苏弱水又嗅到了那股血腥气。
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她的喜服渗透进来。
苏弱水看着陆泾川渐渐苍白的面孔,她大着胆子伸手,轻轻碰了碰那片濡湿。
苏弱水侧头看一眼,她的指尖沾到粘稠的血迹,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你……”
苏弱水倒抽一口凉气。
陆泾川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只是将脑袋搁在了苏弱水的肩颈处,说话的时候低低喘息着,像是在竭力忍痛,“那个人很难对付,我在剑上抹了毒药,才将他杀了。”
“毒药?”
“嗯,找那位神医要的,他听说我要一个人进落雁寨,便给我拿了一些药防身。”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落雁寨?”
“我在寒山寺里发现了一点奇怪的白色粉末,那位神医辨认出来是落雁寨的东西。”
原来如此。
“你杀了他?”
“阿姐心疼了?”
苏弱水:……
“我是蠢吗?去心疼一个绑架我的绑匪?”苏弱水生气了,可在看到少年苍白的脸色后还是忍不住心软,“我看看你的伤口。”
“等一下。”
陆泾川松开与她交握的手,拿起扔在旁边的鬼面具戴上,然后起身打开喜帐。
他左右看了看,随手拿起一张木椅子就朝窗户口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窗户外的土匪四处逃窜,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了。
牵扯到伤口,陆泾川低低地喘了一口气才走过去,打开窗户最后确认一眼,确定这些偷窥的人都走了以后才将窗户拴上,然后又去看了门口,确定空无一人之后拴上门。
苏弱水朝他招手。
陆泾川几步走到苏弱水面前,然后解开腰带,褪下最外面那件喜袍,露出里头的中衣。
红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染湿,因为跟血的颜色太相似,所以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陆泾川掀开中衣,牙齿咬住衣角,露出狰狞的伤口。
这是一道横在腹部的伤口,很长一道,皮肉外翻,粗糙地抹了一些白色药粉,粘在血污里,可能是用来止血的。大概是刚才动作太大,所以它又开始流血。
陆泾川看着苏弱水下意识红了一圈的眼眶,眼眸瞬间就深了。
“没关系阿姐,不疼的。”陆泾川咬着衣角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是陈火离吗?”
陆泾川伸手摸了摸她湿润的眼尾,“才几日,阿姐就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苏弱水:……
苏弱水觉得陆泾川在无理取闹,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受伤,所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
“你的伤口要清理一下。”
虽然苏弱水并非专业人士,但她也知道伤口一定要干净,不然容易感染。
感染在古代可是很致命的。
虽然陆泾川身上有天道护着死不了,但这些伤口带来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屋子里正好有干净的水,苏弱水替陆泾川清洗完伤口,然后用干净帕子拧了水,轻轻替他擦拭周围干涸的血迹。
苏弱水坐在木凳子上,面部距离陆泾川腹部的伤口很近。
她的呼吸声打在伤口上,掩盖了处理伤口时的疼痛感,随之而来的是那股萦绕不去的香气,随着女人的呼吸声,从伤口里渗进去,掺入血脉骨肉之中。
陆泾川压抑着喘气声,苏弱水注意到他起伏的胸口,“很疼吗?”
她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
“不疼。”陆泾川后退一步,牙齿松开,中衣落下盖住伤口,“太脏了,阿姐不要弄了,我自己上药。”
少年后退数步,半个身体隐入黑暗中。
陆泾川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角落,背对着烛光给自己上药。
苏弱水也没有上去看,她觉得这可能关乎少年人的自尊心。
陆泾川低头坐在角落,伤口处的疼痛都无法掩盖他的渴望,只能背对着女人自己平息。幸好他转身的快,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不然他的阿姐又要被吓哭了。
或许是因为陆泾川的到来,所以苏弱水整个人都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苦涩的茶汤入口,那份难喝也减轻不少。
苏弱水喝了两杯茶,那边陆泾川已经收拾完自己。
少年起身坐到苏弱水身边,脸色虽然苍白,但眉眼间却带着笑意。
“阿姐检查完我了,我也检查一下阿姐。”
苏弱水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什么?”
“阿姐受伤了吗?”
少年的指腹摩挲过苏弱水的面颊,擦上一点胭脂。
苏弱水摇头,“没有。”
因为她很识趣,从不去招惹寨子里的人,所以这几日将自己的身体照顾的很好,没有缺胳膊缺腿,也没有再被下药。幸好她很好的保护着自己没有受伤,不然一定会变成少年的累赘。
“哪里没有,分明这里……就有。”
少年的指尖往下移,触到苏弱水的下颚处,然后继续往下,点住她的脖颈。
喜服的领子有些高,那块痕迹只露出一点,若隐若现。陆泾川需要用指尖拨开,才能彻底看清楚那块痕迹。
这是一块绯色痕迹。
少年微微偏头,眼瞳是见不到底的乌暗,不知道想到什么,他霍然沉下眼,眼尾泄露出锋芒弧度。
陆泾川眯着眼,指腹下意识用力,那块绯红被他按压下去,苏弱水疼得偏头,不知想到什么,眉心蹙起,嗫嚅片刻,脸上闪过心虚,“应该是蚊子咬的,被我抓破了。”
“是嘛。”少年呢喃一声,收回手-
夜色深暗下来,寨子里热闹的气氛逐渐平息。
苏弱水换了一身没那么显眼的衣裳,跟陆泾川推开屋门出去了。
陆泾川牵着苏弱水的手行走在挂满了红纱笼灯的泥路上,他脸上依旧戴着面具,身上的红衣被山间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偶有没醉酒的土匪看到两人走过,虽疑惑洞府花烛夜自家三当家怎么不在屋子里,却牵着新娘子闲逛,但也没有资格多问,只上前唤一句,“三当家。”
陆泾川微微颔首,随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那人。
那人连连道谢,心中疑虑尽消。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红包?”
“陈火离身上的。”
好吧。
陆泾川领着苏弱水继续往前走。
断断续续有土匪从两人身后路过,苏弱水的手被汗水汗湿,她紧张的不行,一直低着头,脚步也很僵硬,几乎是被陆泾川带着往前走。
终于,从那条满是红纱笼灯的寨子主路上出来了,四周全部安静下来,苏弱水重重吐出一口气。
眼前虽是昏暗的山道,但对于苏弱水来说却觉得比刚才那灯火通明的主道安全多了。
“我记得前面是落雁寨藏战船的地方。”苏弱水小声开口。
陆泾川点头,“嗯,我是跟着送菜的船进来的,也记得出去的路。”
落雁寨时常要从外面购买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和肉类以及各种生活用品,今次三当家大婚,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正好方便了陆泾川跟着外面的人一起混进来。
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两人没有拿灯笼。
他们靠着一点微弱的月光行走在山道上,一直来到漆黑的河道边。
白日里看起来风姿飘飘,文艺风十足的芦苇丛此刻暗色一片,苏弱水眨了眨眼,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阿姐,前面是河。”
陆泾川抓紧苏弱水的手,将她拉住,然后从衣物内掏出一个火折子。
他将火折子吹亮,一点极其细碎的光照亮周围。
苏弱水和陆泾川就靠在一起,盯着那一点星星之火。
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发尾缠在一处。
“阿姐,上船。”
陆泾川用火折子绕着河边走了一会,找到了藏在芦苇丛里的小船,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直接塞进了嘴里。
“你在吃什么?”
苏弱水嗅到一股草香苦味。
“洋金花,能抑制晕船。”
陆泾川嚼着洋金花带苏弱水上船。
今夜月光虽没有特别明亮,但陆泾川记忆力惊人,没有点灯便能驾驶着小船行动自如的穿梭在芦苇丛里,在七拐八拐的河道中找到出去的路。
陆泾川驾驶着小船船过芦苇荡,苏弱水贴在他身边,耳边是芦苇被船只压过的窸窣声。
现在的苏弱水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只是听着一点异响,心跳便不自觉开始猛烈起来,她紧张地看向陆泾川。
少年单手拿着竹竿,正在往河下戳,让船只顺着河道往下去。他表情沉静,好似任何事件都不能让他产生波澜。
苏弱水有点羡慕。
相比起陆泾川丰富的人设经历,她确实没有经历过什么事,苏弱水知道自己有点玻璃心,一点点小事就能想很久,而且还容易产生逃避心理,性子也软,在现代的时候因为这个软性子,所以总是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
她也羡慕过那些性格强硬,从不吃亏,懂得争取自己利益的人,可她实在是做不来。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性子就好了。”黑暗中,女人呢喃。
陆泾川撑船的手一顿,“阿姐这样就很好。”
心软的非常合他心意。
“哪里好了……而且我不能每次都等着你来救我吧?”苏弱水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心虚,“你会烦我的。”
少年借着月色,偏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苏弱水,月光都偏爱她,纯色的月光被切割成两半,一半亮色淡淡地罩在她身上,散发出莹润纯洁的光。
他贴近她,眼瞳漾着古怪的光,“被绑架又不是阿姐的错,我不会烦阿姐的,我会一直保护阿姐的。”
亮色的月光随着阴影切换位置,苏弱水的眼瞳中印出陆泾川那张突然被月色照亮的脸-
苏弱水和陆泾川终于在天亮之前跟等在落雁寨河道口的刘飞汇合了。
“郡主。”刘飞上前一跪。
“刘叔,快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苏弱水伸手扶起刘飞,急着要离开落雁寨的势力范围。
刘飞替苏弱水准备了马车,苏弱水实在是累极了,跟陆泾川上了马车之后精神骤然松懈,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女人伏在自己腿上安眠。
天色渐亮,光线一层一层叠加,从马车帘子里透进来。
陆泾川的指尖拨开苏弱水的衣服领子,露出那截又细又长的脖颈。
他拨开黏在脖子上的长发,露出那块绯红痕迹。
因为女人的肌肤很白,所以这块痕迹就显得格外明显,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泾川的指腹从一开始的轻缓摩挲到后面逐渐加重力气。
苏弱水被摩擦疼了,似醒非醒地蹙眉。
陆泾川挪开手,看着那块被自己搓红的肌肤,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女人果然被安抚,渐渐又睡过去-
苏弱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经在驿站的屋子里了。
屋内燃烧着她最喜欢的熏香味道,熟悉的双层帐子落下,将她牢牢地盖在里面,制造出一方安全的环境。
“画屏?妈妈?”
“郡主。”
苏弱水一出声,两边帐子立刻被人拉开。
王妈妈和画屏一人一边扯着帐子,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日夜。
苏弱水看着她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三人抱在一起呜咽着哭。
苏弱水直哭得眼睛酸涩,几乎睁不开,三人才勉强停下,然后她被同样红肿着眼睛的画屏喂了水,细细梳了发。
在落雁寨的时候,苏弱水都是自己打理自己。
原身的头发太长了,苏弱水不会梳那种复杂的发髻,索性都拆了,编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甩在身后。这个发型直到她跟陈火离成亲那夜,才被喜娘拆了。
现在苏弱水头上还顶着那个奇怪的婚礼发型,乱糟糟的甚至还沾着一点芦苇绒毛。
画屏细细替她清理干净,然后又吩咐小丫鬟去烧了水。
苏弱水泡进浴桶里,身体舒服地松弛下来。
王妈妈不着痕迹的打量苏弱水的身体,看到自家郡主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痕迹,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重重放下。
王妈妈让画屏继续伺候着,自己出了屋子。
刘飞就守在外面。
“幸好郡主无事。刘大人,不怪我老妇人多嘴,郡主被匪徒掳走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咱们郡主日后还是要嫁人的。”
刘飞点头,“这次是我疏忽,等回了北平,我自会找王爷领罚,”顿了顿,刘飞继续道:“此次多亏小公子。”
陆泾川手中拿着一捧莲花上楼,看到站在苏弱水门口的王妈妈和刘飞。
他将手中莲花递给王妈妈后转头与刘飞道:“刘叔,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刘飞点头,跟随陆泾川下楼。
“刘叔,我想端了落雁寨。”
少年站在阳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飞神色震惊地看向他,陆泾川才十六岁,可他已经拥有这个年纪孩子所没有的眼神。
锐利而锋芒毕露,像一头藏拙的恶犬终于露出一只利爪,开始争夺自己的领地。
刘飞看着少年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面庞,有些犹豫,“小公子,我知道你很聪慧,可是你学的那些东西终归只是纸上谈兵……”
“不试一试,我永远都是纸上谈兵。”相比起刘飞的担忧,陆泾川眼中的野心几乎外溢。
他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刘飞看着陆泾川,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好,我帮您。不过光靠咱们一支护卫军是不行的,必须要找到苏州知府合作,此事还得郡主点头。”
虽然刘飞等人都知道了陆泾川的真实身份,但还未公开,现在的主事人依旧是苏弱水。
提到苏弱水,陆泾川满腔野心变了调子,那股因为即将到达的杀戮而兴奋的沸腾血液也跟着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股不可言说的隐晦欲念。
“那再等一等吧,让阿姐好好休息几日。”-
苏弱水足足养了三日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这几日王妈妈和画屏都是陪着她一起睡的,苏弱水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落雁寨,梦到陈火离,梦到那个屋子。
“郡主,今日感觉怎么样?”画屏新学了几个苏州时髦的发型给苏弱水梳上。
“嗯。”苏弱水点头。
画屏继续与她说些家常话,“奴婢方才听小公子跟刘大人在讨论落雁寨的事情,他们好像要去剿匪。”
剿匪?
苏弱水一愣,原著中没有这段剧情啊。
“画屏,你去帮我把……阿弟找来。”
“是,郡主。”
画屏放下梳子出去了。
苏弱水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继续梳头,没一会儿,画屏就将陆泾川带了过来。
少年正在练武,身上穿了一件白色武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能看到肌肤纹理。
少年看似纤瘦,腰腹处却线条分明,八块腹肌和人鱼线隐在武服中若隐若现。
苏弱水记得原著中陆泾川有挺多红颜知己的,毕竟是一本男频文。
“阿姐。”少年倾身过来,身上的汗味侵入她的鼻息。
“你好臭。”苏弱水往后躲。
她坐在绣墩上,上半身往后仰,陆泾川笑着往前凑,视线落到苏弱水恢复如初的脖颈上,那里光洁一片,再也没有碍眼的红痕。
“哪里臭?阿姐再闻闻。”少年似乎心情很好,像是丢失了好几日的宝贝终于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我来找你说正事呢。”苏弱水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又带上了语气词,这样的尾调听着像是在撒娇。
她从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些皱巴巴的纸塞给陆泾川。
“这是什么?”陆泾川一张一张摊开。
“我在落雁寨的观察笔记。”苏弱水掰着手指头道:“我记录了那些土匪每日的活动规律、巢穴分布和人员构成。而且我还发现落雁寨看似和谐,实际上这几个当家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利益冲突,单就我在的这几日,那些明争暗斗就没有停过。”
苏弱水在寨子里转的时候时常看到一些土匪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这个时候她一般都是躲远点,生怕他们打到自己。
从那些土匪骂骂咧咧的话语里能听出来,这几个当家看似和谐,实际上早就因为分赃不均,所以吵闹过多次了。
陆泾川拿着手里的纸,看向苏弱水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怎么了?”苏弱水眨了眨眼,“我脸上有东西?”
陆泾川缓慢摇头,“阿姐这么害怕,还观察出了这么多消息?”
苏弱水抖了抖眼睫,“只是习惯了。”
这确实是她的一个习惯。
苏弱水之所以容易内耗,也是因为习惯性的会注意到很多小事,所以才会将落雁寨的消息记录的这么清楚。
陆泾川去洗漱沐浴后换了一件衣裳,带着满身水汽又回来了,他坐在苏弱水的书桌后面,就那样吃着她的茶和点心,用着她的文房四宝开始重新整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少年做的很认真,苏弱水也不好打扰。
夏日午后,人很容易困乏。
苏弱水在落雁寨被惊吓了好几日,今天发现葵水来了。
画屏用丝绸包裹棉絮替她垫上,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适应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女人来葵水的时候身体一般会很疲惫。
苏弱水也不例外,她用了一碗醪糟红糖水后躺在一侧的罗汉榻上,一边看包裹着佛学外衣的话本子,一边打扇子扇风。
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
日头很大,苏弱水晒得有些热。
陆泾川起身,抬手关上窗子,隔绝阳光。
女人似乎是觉得舒服了,蹙起的眉心渐渐舒缓开来。
陆泾川蹲在她身边,屋内的熏香味道萦绕过来,带着一股沉闷的,夏天的气息。
少年单手撑住下颚,指尖抚了抚女人柔软的长发,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串佛珠,仔细欣赏了一会,才替她套到腕子上,一圈一圈地缠上。
陆泾川看着女人缠绕着佛珠的手腕,沉色的佛珠配上纤细的手腕,带着一股不可亵渎的美感。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苏弱水换了夏天的裙衫。
裙衫轻薄,露出脖颈和锁骨。
光斑从窗户缝隙处穿过,正巧打在女人的脖子上。
太干净了。
陆泾川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单手撑着罗汉榻,指骨按住她的罗袖,倾身凑过去,唇瓣贴在流动的脖颈血管上,能感受到唇下那流动的血液,似乎都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陆泾川的呼吸逐渐加重,他抿唇咬住。
脖颈处传来刺疼感,苏弱水闭着眼抬手,罗袖却被人按住,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陆泾川,唇瓣透着古怪而艳丽的红。
“怎么了?”苏弱水眼中睡意尚未消失。
“有蚊子。”陆泾川抚了抚苏弱水的脖颈,然后拿起那柄被她落在罗汉榻上的扇子为她扇风,“阿姐继续睡,我替你扇风。”
苏弱水此人,一旦信任了某个人之后,不管那个人说什么她都很容易相信。
若是之前陆泾川靠她这样近,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推开他,然后让他滚远点。
可现在,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毫无防备的继续睡了过去。
夏风徐徐而来,少年蹲在罗汉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上面的女人。
他抬手将女人掉在地上的佛经拿起来,偶看了一眼,神色一顿,随后低笑一声,替她藏好。
苏弱水一觉睡醒,身边扇风的人已经换成王妈妈了。
苏弱水神色一惊,下意识起身去找自己的“佛经”,看到被自己压在丝绸薄被下面,这才安心。
“郡主,该起身了,都睡了两个时辰了。”
苏弱水往外看一眼,果然天都黑了。
她慢吞吞爬起来打了一个哈欠,顺手拿起旁边的小铜镜照了照。
嗯?
苏弱水歪头,看到自己的脖子。
又被蚊子咬了?
“妈妈,帮我熏些艾草驱蚊,这里的蚊子怎么这么多。”-
从落雁寨被救回来的第五日,陆泾川前来寻她,说了要剿匪的事,需要她出面去寻苏州知府援助。
苏弱水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她颔首,让画屏替自己梳洗打扮,然后特意挑了一件显稳重的衣裙,戴了一套简单却不失庄重的翡翠头面。
晶莹剔透的绿色翡翠衬出清丽之姿,苏弱水坐在马车内,面容沉静,实际上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阿姐。”
陆泾川坐在她身边,一点都没有被她影响到,甚至十分闲适的往她嘴边喂了一颗剥皮的葡萄。
苏弱水咬了一口,觉得酸涩,便摇头。
陆泾川将她咬剩下的葡萄吃了,然后又挑一颗送到苏弱水唇边。
“不吃了。”
苏弱水摇头,微微侧身朝马车帘子外看。
马车停了,刘飞在外道:“郡主,到了。”
苏州知府早已接到苏弱水要过来的消息,开着府邸大门迎接。
一般来说府邸的大门日常都是不开的,只有来贵客时才会打开,显示尊重。
苏弱水牵着陆泾川的手下马车,那位苏州知府早已站在一侧相迎,恨不能替代那马凳。
少年一袭黑色锦袍,安静地站在苏弱水身后。
苏州知府的视线从少年身上略过,再到戴着帷帽的苏弱水身上,心里感叹着少年龙章凤姿,果然非凡人可比,怪不得这位郡主要将他的人退回来。
“郡主,今日园中玉兰又开了,是今年第二茬,一定是知道郡主大驾光临,才盛开迎接的。”
苏弱水照常与这位苏州知府一道逛园子,陆泾川跟在她身后,苏弱水一偏头就能看到他。
日落之前,苏弱水婉拒了苏州知府的晚宴邀请,然后将今日前来的目的说了。
“我本不该管这闲事,只是苏州匪患横生,我实在看不得苏州百姓受苦。”
女人坐在放了软垫的石墩子上,身后是满树玉兰,大朵大朵地开在枝头,洁白如雪,却不如树下女子高贵。她微敛眉,纤细指尖细细转动腕间佛珠,眉心朱砂痣给她添了一份神性。
苏州知府有一瞬间看痴了,真觉得是神女下凡解救苏州百姓,禁不住连连点头。
其实他也正在为落雁寨这些匪徒烦恼,没想到贵人说要亲自帮忙剿匪,自然是再同意不过。最重要的是,若是此次剿匪能成功,这可是大功一件,他说不定就升官了。
如此,苏弱水他们轻易就获得了苏州知府的支持-
此次剿匪,陆泾川为主帅,刘飞为副帅。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落雁寨,但让陆泾川用来练手已经足够。
落雁寨的人熟悉水域环境,擅长利用复杂地形作战,河道里停满了他们的战船。
陆泾川站在书桌前,按照记忆将上次看到的水路全部画了下来,甚至连那些战船藏匿的芦苇丛都标注了出来。
苏弱水给陆泾川的那些情报好像也派上了用场,陆泾川利用陈火离的死散播谣言,挑拨离间,削弱各个当家之间联合抵抗的能力。然后趁着落雁寨里面自己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率先整合官兵力量,提升他们的水上作战能力,挑选出水性好的另外组成一支队伍准备奇袭。
“郡主,今日小公子又早早去水上练兵了。”画屏看着坐在桌边等待陆泾川一起用早膳的苏弱水,小声提醒。
苏弱水睡眼惺忪地点头,也不用早膳了,闷头又回去睡了。
习惯这个东西还真是难改。
陆泾川前段日子每日里陪着她用早膳,这几日没来,她自己一个人也起身了。
说起来,她好几日都没有看到陆泾川了。
虽然她跟陆泾川的关系缓和不少,但苏弱水对陆泾川的警惕还是没有消失。
她的内心始终清楚,陆泾川是危险的。
入夜,苏弱水一个人用了晚膳后洗漱沐浴完毕,趴在窗户口一边看话本子,一边让画屏给她绞头发。
苏州的话本子跟北平的话本子区别很大,多些风花雪月的事。
苏弱水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看苏州的话本子,到时候回去前她要瞒着王妈妈多带回去一箱,不,两箱……嗯……还是三箱吧。
苏弱水正看得起劲,身后画屏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一下。
画屏转头,看到陆泾川。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让她噤声。
画屏颔首,躬身退下。
身后绞头发的力气突然放松,苏弱水潮湿的长发垂落下来,有两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捧住她的脸。
苏弱水仰头,看到陆泾川那张倒过来的脸。
她眨了眨眼,有点懵。
“阿姐。”
少年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颚。
陆泾川俯身看她,面容依旧好看,虽然多日在外奔波,但没有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肌肤依旧白皙光洁。
真羡慕,都不用防晒。
苏弱水神游天外,陆泾川眯眼,“阿姐有想我吗?”
苏弱水诚实道:“没有。”
捧着她面颊的两只手往上挤,把苏弱水的脸都挤变形了。
显然,少年听到她的回答不开心了。
不过也并没有搓揉她多久,只是看着她道:“明日我就要带着官兵去打落雁寨了。”
这么快吗?好像才训练了不过十日。
苏弱水神色怔了片刻,然后拨开陆泾川的手,转了转自己因为过分仰起,所以有些酸胀的脖子。
她撑着身子,半跪在榻上直起身体。
苏弱水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她想了许久,才对陆泾川道:“保护好自己。”说完,她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细细替陆泾川绕在腕间,“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回来。”
因为原著中并没有这段剧情,所以苏弱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希望天道能护佑陆泾川吧。
少年攥紧佛珠,看向苏弱水的视线骤然一紧。
苏弱水与他对视,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一点什么。
可陆泾川很快收敛,倾身过来,指骨压住她的后颈,贴着她说话,“阿姐是第一个担心我的人,真好。”-
翌日,陆泾川早早出门,苏弱水还赖在床上没有起身。
等她披上衣物出门的时候,正看到少年骑马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
陆泾川和刘飞讨论的时候,苏弱水也听到了一些。
比如他们准备以商船引诱落雁寨的土匪出动,等匪盗进入预设的包围圈内后,埋伏好的官兵迅速出击将他们歼灭。与其同时,陆泾川之前挑选好的那支水军也会奇袭老巢,以两路并进的方式剿灭落雁寨。
这是陆泾川第一次带兵,他虽然年纪轻,没有经验,但足够聪明,也不轻敌,更能听取有效意见与众人合作。
黑夜之中,河道内火光冲天,陆泾川一袭黑色薄甲冲杀在前,白皙面颊之上沾血,长剑连带着握剑的手全部都是血淋淋的,整个人戾气尽显。
刘飞跟在陆泾川身后,他原本以为少年会怯场,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好似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
“刘叔,跟我杀进去。”
“是。”-
此次剿灭行动非常顺利,虽然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但不足为惧。
苏州知府也做了很多善后工作,他亲自安抚百姓和商人,贴了告示,说提供逃窜的水匪下落线索的给予重赏。
期间,苏弱水一直待在驿站里没有出门,等陆泾川和刘飞回来。
少年浑身浴血,推开院门的时候,苏弱水正在水缸里钓鱼。
没办法,后园子里那个水池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不敢去,只好在院子里让人弄了一个大水缸,放几尾小锦鲤随便钓着玩玩。
“阿姐。”
少年声音嘶哑的开口。
苏弱水手里的小鱼竿掉到地上。
“你……”
“阿姐别怕,不是我的血。”
陆泾川几步走到苏弱水面前,他的眼睛很亮,有一种被鲜血浸染过的疯狂。
陆泾川看着苏弱水干干净净坐在那里仰头看他,眉目清冷偏眼瞳湿润。
少年被嗜血的欲望引诱出来的另外一股被压制着的欲望再次抬头。
他微微倾身,身上轻薄铠甲垂落,看着苏弱水的眼神极深极沉。
苏弱水能感受到陆泾川看着她时的亢奋。
那是一种肾上腺素飙升之后没有立刻平复下来的后遗症。
“阿姐。”少年黏黏糊糊的叫她。
苏弱水感觉他的指尖扣住自己的手腕。
好冷的血。
苏弱水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想抽离,却被少年死死扣住。
少年尖锐的指甲摩挲着她腕部内侧最柔软的一块肌肤,按压到她跳动的脉搏。
陆泾川低低地吐出一口气,舔舐自己唇瓣上凝结的鲜血。
他尝到血腥气,眼眸又亮了几分。
苏弱水知道陆泾川的人设,他是一个喜欢见血的人,他是天生要成为战神的人。
原著中提过,每次从战场上下来,陆泾川都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冷静,比如找红颜知己纾解一下。作为一本男频文,诸多红颜知己围绕也很正常。
可苏弱水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也不会是他的红颜知己。
“你冷静点……我是你阿姐……”
陆泾川攥着苏弱水的动作一顿,黑沉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
他敛下眉目,浑身戾气瞬间收敛,似又变成了那个乖顺的陆泾川。
少年半跪在地上,将那条沾血的佛珠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然后重新推回到苏弱水的腕上。
陆泾川摩挲着苏弱水手腕肌肤上被他用指甲压出来的月牙印子,声音低哑道:“我平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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