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商人？”
“是的。他是尼德兰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为国王陛下、路易丝殿下和诸多贵族提供服务。”
服务？
朱厚烨本想细问，侍从却已经推开了门。
他第一眼就看到对方戴着一顶犹太帽，斜挎着一只皮包。
“犹太人？”
乔克波立刻抓紧了自己的皮包。
犹太人很有钱不假，可是他们也非常不受欢迎，因为他们信的不是天主教，而是犹太教。
在大多数天主教国家，犹太教是异教，犹太人是异教徒。各国驱逐犹太人的历史悠久，使得犹太人只能聚集在少数几个地区。
他们通常只在各国国王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各国宫廷里。
乔克波谨慎地道：“如果我的信仰冒犯了您，请允许我道歉。”
如果这位拉罗格殿下对犹太人不感冒，他绝对会做到不出现在对方面前。
英格兰的亚伦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哦，请别在意。我只是听老师提起过你们，尤其是你们的帽子，非常特别，令人印象深刻。”
“我能请教您的老师还说了什么吗？”
“哦，当然。他还说，你们做生意很讲诚信，一旦定下契约，不管万难都会履行。但是要小心你们在契约条文中的陷阱，一不小心，很可能被你们坑得连遮羞布都留不住。”
听朱厚烨这样说，乔克波心中略定。
只是听说过他们？
那就好。
他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既然殿下听说过我们，那我就实话实说。我为各国王室提供服务，不止法兰西国王，还有皇帝，都是我的客人。殿下刚来法兰西，我猜测着，殿下也许需要我的服务。”所以我来了。
“你是说，借贷？”
“是的。”
“我知道借贷，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玩意儿，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人命、名誉乃至一个家族。对了，你给皇帝的利息是多少？”
乔克波道：“百分之十八。皇帝以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税收为担保。不止是现在的卡洛斯一世，还是从前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
“单利还是复利？”
乔克波一愣。
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殿下看似年轻，也没有带神甫和家庭教师，实际上却不像他的同龄人那样对金融一无所知。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贵族们会骑马打猎、会跳舞，但是很多贵族乃至王族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至于算术，那是什么？更别说借贷了。
“你们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年息百分之十八，复利计算，即便一年结算一次，两年就能翻一番！你就不怕各国君主还不上钱，最后恼羞成怒吗？”
乔克波沉声道：“拉罗格殿下，如果您不需要我的服务，也请不要侮辱我。”
“这是羞辱吗？”朱厚烨道，“就跟你想为我服务的善意一样，我在回报你同样的善意。我自认，我的善意比你更真诚。”
乔克波道：“殿下，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请允许我告退。”
“哦，难道你不想看我的珠宝吗？”
乔克波本来想立马走人，可是血液里流淌着的对金钱的渴望拉住了他的腿。
“珠、珠宝？”
都这样了，还要跟他做生意。
等一下，
难道方才这位殿下是在跟他争取主动权？
这样的体验倒是新奇。
要知道，即便是法兰西、西班牙诸国国王的债主，乔克波也很少有机会直接跟这些君主们打交道，更多的，是跟宫廷总管、掌玺大臣、宫务大臣等君王的代理人打交道。
而这些大人物们跟他们犹太人开口的时候，个个都是纡尊降贵的模样。
这也使得他们表面上被怠慢了，实际上不知道多拿了多少好处。
如今，却有一位王子殿下，跟他争夺主动权！
这种体验实在是太新奇了。
足够他吹嘘一辈子。
乔克波按着自己的斜挎包，小心地答道：“殿下，我不可能给您更低的利息。”
说这话的时候，他小心地打量着朱厚烨，心里揣度着，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朱厚烨道：“乔克波先生，我很清楚借贷的本质。所以我就直说好了。我手头有一批黄金珍珠，如果你出的价钱合适，我可以直接卖给你。”
黄金珍珠？
乔克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金色的珍珠？
“直接卖给我？”
“没错。我很清楚借贷的本质，无论你有多少好听的词句，但是抵押的本质就是三钱不值两钱地拿走抵押品，顺便让我背负上一笔债。特别是我现在没有稳定收入的现下，你的利息绝对不低。”朱厚烨道，“冷在风中，穷在债里。我听过这句话。”
“所以，您打算把黄金珍珠卖给我？”
他只想知道这个。
黄金珍珠，如果真的是黄金珍珠，那绝对是无价瑰宝。多的是国王想要。
“是的。”
“我要先看过才能确定。”
“请稍等。”
朱厚烨再度出现在小会客厅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只长方形的螺钿匣子。匣子大约二十公分长，手掌宽，因为螺钿工艺，整个箱子散发着五色幻彩。
这只匣子的五色幻彩一下子吸引住了乔克波的目光。
这！
这是什么工艺做的？
能用这么高级的匣子装的珍珠，会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
乔克波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希望早点看到实物。
朱厚烨慢慢地打开了锁扣。
匣子分成三个，最中间的那格只放了一颗珍珠，却最大，足有二十四毫米。两侧的两格，分别放着三颗和两颗珍珠。
乔克波的心一沉。
他心中嘀咕着：这些珍珠未免太大了一点，颜色也浓了一点，数量也太多了些，而且一个个都太圆了，也太亮了。特别是最大的那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珍珠？！这肯定不是珍珠。
肯定是这个家伙想用黄金打的珠子骗我的钱！
一定是。
“请看吧。”
朱厚烨的声音让乔克波茫然地伸出手，然后，他被打了。
朱厚烨用檀香镂空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到底有没有做过珠宝？珍珠是能直接上手的吗？”
人手上的油脂、汗水，都有可能腐蚀珍珠表层。
所以鉴赏顶级珍珠必须用手套。
不过是黄金的仿珍珠而已。
乔克波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他决定，一定要戳穿对方的谎言。
他到底没有对着最大的那颗伸手，而是仔细观察，然后拿起一颗看起来最小颗的。
隔着真丝手帕，捏着那颗黄金珍珠，乔克波张大了嘴巴。
份量不对！
他掂量着手里的珍珠的份量，又将珍珠举到眼前。
这，这的确是珍珠的手感！
光泽度和润泽感，如果忽略掉这种跟十足真金没什么区别的浓金色，的确有点像。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我可以试一试吗？”
“试一试？”
朱厚烨表示困惑。
“我，想看看，能不能刮下粉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克波差一点没吞掉自己的舌头。
人家拿出来的，是正圆无暇的极品珍珠，被他这么一刮，表面少了一圈，就不是正圆的，品相就差了。
可是不刮一刮，他根本就没办法确定。
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色泽跟十足真金一样的天然珍珠！不确认一下，他没办法死心。
朱厚烨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心跳加速。
这，这位殿下该不会不允许吧？
在他的不敢置信中，朱厚烨微微颔首：“如果你确定要买，或者愿意赔偿我的损失。”
“当，当然。这是应该的。”
“你确定？”
“确定。”
“好吧，请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得到允许，乔克波从皮包里拿出一把小刀，用真丝手帕擦了擦，这才轻轻的，一刮。
粉！
这！
这真的是珍珠！
巴萨拉·乔克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污染了手里的珍宝。
他看了看手里的黄金珍珠，再看了看面前的箱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大的黄金珍珠！
朱厚烨道：“开个价吧。”
“这，这，尊贵的殿下，您的黄金珍珠是无价之宝，请原谅，我从来没有见过颜色如此浓烈的黄金珍珠，这……还，还是您说吧。如果我能支付得起，我一定买下。”
“那行，两万五千两百杜卡特金币。既然你是第一次为我服务，我就免了你的零头，你给两万五千杜卡特金币就可以了。”
两万五千杜卡特？这跟白送有什么两样？
“当然当然。”
唯恐朱厚烨后悔，乔克波伸手就去抱那只匣子。
不想，
朱厚烨把盖子一扣，道：“是你手头的那颗，值两万五千杜卡特。”
“这……”
乔克波立刻苦瓜脸。
“这，殿下……一颗珍珠，两万五千杜卡特？我……”
这也太贵了。
“乔克波先生，你跟远东做过生意吗？”
“这，我，我，我的朋友跟金帐汗国那边有贸易往来。”
“那就好。那你应听说过，远东的一两白银，其价值甚至略高于杜卡特金币。这颗珍珠在我的故乡，就价值两万五千两百两白银。我跟你开口两万五千杜卡特，可没有算货币兑换差价。”
“是，是的。”
看他这副模样，朱厚烨就来气。
他道：“如果你不想买的话，请出五千杜卡特金币，赔偿我的损失。”
“不！”
只是刮了刮，就要拿出五千杜卡特金币，乔克波的心肝都在疼。
他咬了咬牙，道：“殿下，请原谅我的疏漏寡闻。毕竟除了神话传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这种浓金色的黄金珍珠。请问，您能为我解惑吗？”
“为你解惑？”
“是的。如果您告诉我这种黄金珍珠的来历，也许，也许我能顺利的将它出手。您知道的，跟我这样的人，拥有这么名贵的珍珠，会有麻烦的。我需要把它尽快出手。”
“好吧。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片海域出产黄金珍珠，那片海域又被叫做龙王的花园。你知道什么是龙吧？”
唯恐对方不知道龙，朱厚烨少不得跟他确认一次。
乔克波一震，连忙点头：“我知道龙。那，那是跟炽天使一样强大的存在。请问这片海域在哪里？”
“在赤道的正东方，说最东方的海洋也不为过。”朱厚烨道，“从龙王的花园中打捞黄金珍珠，难度超过世人的想象。这样说好了，我送给王后的紫珍珠项链，有印象吗？”
乔克波点点头。
隔着人群，他远远地看到过。的确是稀世珍宝。
不，
应该说，那条项链重新定义了稀世珍宝的标准。
“那个级别的水性，再好上两倍的珠农，进入龙王的花园能成功打捞到黄金珍珠的，十个里面也未必有一个。”
乔克波倒吸一口凉气。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打捞不到珍珠的珠农，下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活活溺死！
“更别说把黄金珍珠带出那片海域的难度。所以我们是按照珍珠的大小和品相算价钱的。你手头的这颗珍珠，直径正好八分四厘，”
只见朱厚烨拿出一只袖珍游标卡尺，当面测量给乔克波看。这颗珍珠的直径正好是八点四毫米。
“正圆，极光，这个级别，六分到十二分之间，每一分就是三千两白银，八分四厘便是两万五千两百两白银。”
朱厚烨道：“所以，您决定好了吗？是买下你手里的这颗黄金珍珠，还是赔偿我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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