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五部怎么了？”
贾昌朝却是出奇平静。
“别紧张，无甚大事。”
“至少现在无甚大事，老夫只是想给你提一个醒。”
呼
贾昌朝这么一说，唐奕才算松了一口气。
“相爷但说无妨。”
而贾昌朝显然要说东西不少。
吸了口气，整理了下思路，这才诚恳看着唐奕缓缓开口。
“子浩既然生出了那等逆天野心，虽然希望渺茫，但老夫也想试一试，正如你所说值得一试！”
“那么，如此一来，咱们就不能儿戏视之了。家国社稷无轻事，两军对垒不容情。”
“子浩觉得呢？”
唐奕点着头，耐心听贾昌朝说下去。
“相爷直说便是，奕洗耳恭听。”
贾昌朝点了点头。
“你想让大宋走出去，想征服大辽、西夏，包括金五部，那现在所做所为，就不能给这些将来敌人留下任何机会了。”
“既然要征服，纵使有十成胜算，亦要做出饿虎扑兔之势，绝不容情。”
把账册递到唐奕面前，“而现在，观澜商合正在给金五国部机会！”
“哦？”唐奕狐疑接过账册。
“哪里出了问题吗？”
贾昌朝回答出人意料，“哪里都出了问题！”
指着账册上数目道：“观澜每年从辽河口输送毛皮、药材数目是两三百万贯宋钱。”
“且大宋走私商贩绕过你观澜，直接去辽河口与金蛮交易情况亦不是没有，而且很多。”
唐奕一时之间还是没转过弯来。
走私这个事到什么时候都禁绝不止，有利益，就有人敢为取得利益去拼命，不是他说不行就不行。除非像西北青鸦样，从价格上禁绝走私。
可是，显然辽口河不适用这一招。
“相爷觉得有何不妥？”
“子浩不觉得太多了吗！？”
“多？”
“多”
“多！”
唐奕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登时变十分难看。
“你是说？”
只闻贾昌朝继续道：“这两三百万贯要是放在大辽，无甚大事，只能算是小数目，就是再翻两倍也影响不了大局。”
“可金五部是什么地方？”
“那里蛮人连裤子都穿不上，喏大辽北都是金五国之地，而人口甚至不到大辽几十分之一！”
“两三百万贯，再加上走私收入，那可就不算小数目了啊！”
“这么大一笔钱，对于金蛮来塑干多少事儿，子浩想过吗？”
说完这些，贾昌朝静静地看着唐奕。
诚然，不要说将来大宋，就算是现在千窗百孔大宋，那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小小一个金五国部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老贾深谐未雨绸缪道理，纵然金五国不可能成为大宋威胁，但看了观澜账目之后，老贾更加确信唐奕不缺钱，那就没有必要为了几百万贯小钱，而为将来征服之路添加麻烦。
好钢要用在刀刃儿上，将来若是出兵征服，在老贾看来，如此蛮荒之地多派一个兵都是浪费
呵呵，蛮荒之地？
等着唐奕下文贾昌朝现有点不对劲儿，只见对面唐奕睡意全无，本来就因宿醉有些血丝密布双眸目无焦距地瞪着前方.，瞪眼眶都要裂开一般，犹如撞鬼。
脸色更是由白转红，再到铁青，表情亦是从意外到骇然，再到懊恼
最后，唐奕抡圆了膀子，照着自己脸颊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老子就是个傻叉！”
看老贾一愣一愣，是不是有点反映过度了啊？哪怕是你算差了一步，也没必要这样儿吧？
“只是小小疏漏，防患未然，子浩不必如此吧？”
这疯子对自己也这么狠吗？
老贾哪里知道，在唐奕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小小疏漏，金五国更不是什么不用放在眼里蛮荒之地。
这是一个致命错误，若是老贾今天不提出来，很可能展成为一个滔天大患！
金五国部，也就是女真各部族统称。
也就是七十年之后，灭掉大辽，铁骑南巡，废了大宋半壁江山，差点把赵家从天子到皇亲抓绝种那个大金国。
也就是那个凭着几万本族骑兵，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征服了大辽和半个大宋大金国！
这些都是后话，毕竟靖康之变要七十年后，且很大几率已经不可能出现了。
本来，在唐奕料想中，现在也不用考虑金五国部和靖康问题。
因为就算历史会重演，大死旧会蒙难
可别说是那个什么靖康之耻了，就算离完颜阿骨答建立大金也还有整整一个多甲子时间呢，现在琢磨那么远事儿就是给自己添麻烦。
再说了，之所以在辽河口设城，唐奕也是为了帮后世防这么一手。有辽河口这颗钉子在，女真人想再起辉煌，难！
辽河口意义，只存在于对未来展望，而非现在
况且。
这几年，大宋不消停，唐奕也没闲着。
朝廷要收复燕云，要推行改革，没心思管一个裤子都穿不上野蛮部族。
唐奕则是和汝南王一家斗完，和耶律洪基斗；和魏国公斗完，和皇帝斗，近而忽略了辽河口事情。
说实话，要不是杨怀玉去了辽河口，唐奕都快想不起来这个地方了
可是，经贾昌朝这么一提醒，唐奕只觉从脚后根往上蹿凉气。
傻！太傻了！
他忽略了一个关键，这个关键就是
唐奕自己！
他这个不应该存在存在改变了大宋前进脚步，从农到商，从疆域到朝堂，皆因唐奕到来背离了原本历史轨迹。
也许是太顺了，也许是唐奕太大意了，他忘了，他到来不光能改变了大宋，连同周边各国形势也在悄然改变。
他不光加了大宋前进脚步，同时也会迫使别人为了跟紧大宋步伐，也要加快脚步。
比如，这个洪荒巨兽大金国！
也正是他自作聪明那颗“钉子”，成了女真人催化剂
每年两三百万贯收入对于金五部来说是什么概念？
对于只有十几万人口金五部来说，相当于每人添了一套铠甲、兵器。
要是放任如此，再多几年，每人再添几匹战马
那特么就不用等几十年之后，只要出现一个完颜阿骨答一样人物统一女真各部族，那铜钱儿鼠尾金国铁骑也就彻底成形了。
“来人！”
想到这里，唐奕腾蹿起来，奔到书房门口急声大叫。
“去叫曹国舅，就说有事相商。”
幸好，幸好贾昌朝现早，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看来，辽河口贸易说什么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派人去叫曹佾，唐奕这才长出一口气，回转身形，正看见贾昌朝那张疲惫面容，差点没乐出声儿来。
倒不是老贾扮相太滑稽，而是，特么赚大了！拣着宝了！
不接触还真不觉得贾子明是真有料啊！
论政方，绝不输文扒皮和富弼。
论智谋，整个大宋朝廷，还真没现比贾昌朝心思更缜密人物。
唐奕身边就缺一个从全局上把观澜、朝堂、外交、军事，各个方面整合到一起人才了。
不由轻笑，“相爷这就算是进入状态了？”
老贾略有沉思，缓缓点头。
“不过，有些话，老夫要说在前面。”
“相爷请讲！”
“老夫不是范希文和吴春卿，父子亲情，保驾护航。”
“老夫亦不是曹景休和潘国为，称兄道弟，情义为先。”
“老夫更不是文宽夫和富彦国，言听计从，无有疑问。”
“老夫”
“还会是你敌人。”
“你想法，一定会质疑。”
“你决定，一定要反对。”
“你疯狂，也一定要冷静！”
“但有一点，你要做事情，老夫必肝脑涂地、倾身相助。”
说到这里，贾昌朝站了起来，与唐奕对视。
“纵然如此，殿下还要用这个残烛之躯去完成你那张山河图吗？”
唐奕平静地看着贾昌朝，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感动。
喃喃道：
“世人只知，唐奕是个疯子。”
“其实自己是不认可，只是冲动了一点罢了。”
贾昌朝淡笑答道：“所以，才智无双、精韬伟略唐子浩，没有成为圣贤，却成了一个疯子。”
“那相爷愿意做理智吗？”
贾昌朝再答：“有了理智疯子，才能完成那张不可能完成图！”
唐奕听罢，缓缓伸展双臂，高举过顶，一揖到地。
“有劳相爷了！”
贾昌朝看着诚恳下拜唐奕，没有上前扶礼，亦没有半点喜悲。
猛一抖大袖，双掌抱前，亦是大礼及地：
“有劳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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