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许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小县城。


    她站在中学时期等了无数次车的老旧候车亭,整个世界昏黄的像是一张老照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湛清许迷茫的想着,她应该在……


    在哪呢?湛清许愣住。


    不一会,一辆破旧的老式公交车缓缓停在候车停前,湛清许不受控制的和人群一起挤上公交。


    公交车身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漆皮剥落,车内的座位更是一部分露着内芯。空气里混杂各种难闻的气味,汗味、脚臭味,甚至还有老人家拎上车笼子里鸡鸭排泄物的味道。


    湛清许却只能不受控制的向着车后座走去,此时的她更像第一视角的旁观者,身体并不受她控制。


    直到看见了一抹白色,昏黄世界里光一般不一样的色彩。


    她停在后车座左手边第一排车座,那是一个双人座位,靠窗的座位坐着一个女生。


    白色的长发,很长,祖母绿色的眼瞳,澄澈的像是绿宝石,气质出尘,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


    湛清许靠近这个女生,她想她应该是认识这个女生的,可是仔细想想,脑中却没有关于女生的记忆,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是谁?湛清许下意识的靠近。


    你是谁?


    滴——滴——滴——


    渐渐的,一些奇怪的声音响在耳边,眼前的一切扭曲着消失,湛清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病房里,各种仪器重复单调的响着。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生,剃了光头,明明闭着眼安静的沉睡,却仍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眉目张狂,神采飞扬。


    然而女生日复一日的沉睡,让人知道那只是错觉。


    突然,女生指尖微动,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时,仪器的那亘古不变的响声改变了频率,变得急促起来。


    病房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病床旁的凳子在地上滑动撞倒的声音。


    湛清许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匆匆离去,像梦中的白色,但细想,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湛清许刚睁开眼,还没来得急打量一下自己的处境。


    几名医生、护士就急忙推门进来了。


    湛清许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身,又用水润湿了嘴唇,等医生基础检查结束,她干涩到疼痛的喉咙也终于可以说出一点话了。


    稍微了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目前躺在京城有名的私人医院,然后就是现在的时间是出车祸一年后。


    饶是湛清许也被这个消息震的半响没说话,她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竟然一年就过去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快步走出门,走到路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然后被身后的什么人转移了注意力。


    就在她转身面对那个人的时候,看不到从身后马路上疾驰而来的汽车,等她发现的时候,那车已经近在咫尺。


    湛清许只能保持着拿着手机转头的姿势,然后陷入一片黑暗,再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湛清许一时觉得有些玄幻,尤其是一旁的医生检查完后说道:“没什么大碍,但是还是建议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出院时间,我给你列一些注意事项,等会让人送来。”


    说完,医生和护士又一起走了,护士倒是留下了一个,但是湛清许急需自己静静,让那一个护士也跟着离开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静什么,只是……


    慢慢浮起的记忆,让湛清许不由自主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喉咙。


    她唱不了歌了,她活了二十二年,就有十二年与音乐相伴,突然就被剥夺了唱歌的权利。


    湛清许下意识出声,能说话啊,怎么就不能唱歌了。


    平稳的吸入一口气,湛清许启唇,刚发出一点高音,便猛地停下,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咳的她生理性眼泪溢满了眼眶,湛清许平静的用手擦去溢出眼眶的一点泪水,放回床上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被单。


    门突然被敲响。


    “请进。”湛清许出声道,喉咙还有一点刺痛,时刻提醒着她,以后、永远都只能用这种声音说话,高一点便是声带承受不了的震动。


    门打开。


    湛清许看向来人,愣了一下,这人,不是医院的护士吧。


    推门进来的女生染了一头雪似的白发,明明穿着一身极普通的长袖镂花白裙,气质却极其出尘。


    当两人对上视线,湛清许恍然以为自己撞进了一片春日的湖水,祖母绿色的眼眸,眼窝深邃,面部线条却有点柔软,像森林里的精灵一样。


    一时两人都没出声。


    直到湛清许注意到女人手上一张明显医院出品的单子。


    是医生刚才说找人送来的注意事项吧。


    但是这人不像护士就算了,怎么一直站在门口,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湛清许皱眉,有事说事,这样看着她干什么,好像她干了什么一样。


    难道她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不应该,虽说自己是有点记不住人,但这样的人任谁只要见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


    “你好,你是来送病历单的吗?”眼看着那人打算一直站在门口,湛清许率先出声道。


    女生愣了一下,才回道:“…是。”


    出乎湛清许的意料,她还以为女生这样的长相,会是偏清冷的声音,没想到竟是有些小家碧玉的清澈柔和嗓音。


    但又意料之外的契合,似乎她的声音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轻柔温和的像是小提琴拉出的湖水声乐。


    拿过女人手上有些皱的病单,像是被捏过的感觉,湛清许也没多想,看了两行。


    然后,湛清许疑惑着抬头,说道:“谢谢,你还有事吗?”


    这人怎么送完病单不走,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我…叫薄浅。”女生突然出声。


    突兀的自我介绍,湛清许只能有些迷茫的回视自报姓名的薄浅。


    “你忘了?”薄浅神情复杂的看着湛清许问道。


    湛清许也陷入了复杂的情绪,她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过去一年已经够玄幻了,没想到,她还失忆了?!


    可是,她没感觉啊!她的记忆没有断层的地方,湛清许努力回忆,院长奶奶、小花、小黑……一个都没忘。


    她甚至记得自己车祸、声带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迫失忆了。


    医生去而复返,开始了漫长的检查。


    检查结束,湛清许的确失忆了,但是她只忘了一个叫薄浅的人,其他的所有记忆都没有损伤。


    医生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两眼,识趣的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你是…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湛清许纠结的问道。


    薄浅愣了愣,才缓慢的回道:“我是你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这一对话结束,病房陷入了寂静。


    这气氛窒息的,湛清许少有的感受到了脚趾抓地的尴尬。


    最后,薄浅眉目温和的看着湛清许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明在笑,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可认真看去,薄浅还是温和的看着她。


    湛清许莫名有种欺负人家的感觉,迟疑的回道:“谢谢?”


    薄浅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湛清许看着薄浅离去的背影,想到了自己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背影,难道是薄浅?她们关系好到薄浅一直在陪床?


    可是,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门缓缓合上,两人的视线彻底被阻隔。


    门外,薄浅怔愣的看着门把手上自己的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湛清许失忆了,她该高兴的,这样,她就有机会重新接近湛清许了不是吗,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湛清许记得所有,却唯独忘了她,只能说明湛清许真的恨她吧,恨不得从未见过,恨不得她消失在湛清许的生命中。


    她该就此离开的,这样也算全了湛清许的愿望。可是,当湛清许问她,她们是什么关系,她回答是朋友时,便已经清晰她放不开湛清许,她自私的想继续抓住湛清许。


    她太懂湛清许了,除了朋友,女朋友或者前女友这样的身份,湛清许一定会在审视后,选择远离她。


    “清许。”薄浅轻轻喊道,两个字在唇间缠绵留恋,仿佛将两个字代表的那个人一并借由唇齿,经喉入心,缓缓松开握着的门把手的手,薄浅转身离开。


    还有其他的事要安排。


    这个谎言既然已经开始,那她不会浪费这次机会。


    湛清许睡了一个不算安稳的觉,梦里光怪陆离到她醒来时都有些头疼。


    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顺手摸了一下自己光秃秃的脑瓜,光头的感觉还挺怀念的。


    初中、高中那会就是天天顶着一个光头,后面出道发型就不由她喜好了,基本是长发。


    说起来支吱竟然还没来看她,只一瞬,湛清许想到,她都昏迷一年了,公司不可能放支吱空窗一年,应该被公司换给其他人当经纪人了。


    湛清许说不清自己心理什么感觉,支吱也只是她的经纪人而已,只是一个相处的比较来的一个经纪人而已,不过是要重新适应一个新的经纪人而已。


    湛清许看了一眼病床旁的电话卡,手机比她还惨,直接粉身碎骨只剩一张电话卡,出院之后还得先买个新手机。


    出院……湛清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恍若假肢的腿。


    不过片刻,湛清许挣扎着自己撑着病床下地,四处看了一下,拿过一旁的输液架子充当拐杖。


    她没准备出门给护士添乱,只是想试试看看自己这双腿到底有多少算自己的。


    从病床到门口,再从门口回到病床,湛清许折腾出一身汗,却笑了,腿一点点恢复控制,能站立的感觉实在是一种美好的痛苦。


    湛清许看了一眼门口,放开了输液架子,摇摇晃晃的向门口走去,双手不由自主的挥舞着,像蹒跚学步的婴儿。


    离门口越来越近,湛清许提着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到门口扶着门把手休息。


    门把手突然往下,一直看着门的湛清许吓了一跳,脚下踉跄,直直往前扑去。


图片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