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白友杏把李小朵教她织麻花针的视频,分享了一份给刚下夜班的查月。她俩在一个针织学习群里,平时不少买课, 半年多了,热情有增无减,成果却不怎么样。
不久, 查月抱怨的电话就打过来, 一开口就叫道:“我早跟你说了吧?咱俩不行纯是那老师的问题, 我手术刀都会拿, 怎么可能学不会织毛衣呢?”
查月说着笑起来, 气势一贯飒飒的:“我才不会冤枉他呢。他不过是顶了个帅哥织毛衣的名堂, 才有了点流量,实际水平就那样,啰里吧嗦的, 光会织不会教, 我再喜欢帅哥也烦他了。”
白友杏听着也跟着笑,查月是个严重的外貌协会,平时除了爱看点手工作业, 就爱看帅哥擦边,这个叫“小狼狗织毛衣”的账号原本算是为她度身定制的,没想到也腻味了。
白友杏开了个免提放到厨房的岛台上, 扭开燃气,弯腰看了看火说:“其实我也好久没买新课了。”
“别买了。这姑娘专业, 讲得又好,还是熟人不要钱,你就跟她学呗,就是以后录了都记得发我一份。或者, 你让她正经录,直接发网上,把那老师干掉!赚了我好几百了,没把我教会,我给他后台发私信,他也总不回我……”查月说着,声音有点闷。
“你给他发什么他不回?”
“我就说看看肌肉。”
“那……那大概是他没有,不是不想给你看的月月……”白友杏轻轻说着,把一盘洗净切段的小羊鞭倒入油中,又笑笑说:“不过你说得对,小朵说不定真比他行,她声音好听,又有耐心,而且还有两个特别大的优点。”
“啥呀。”
“你听出来了吗?她讲话很有条理。我今天就随便录了录,她就讲得这么好,一次都没磕绊,说明口才很好。还有,她长得还可好看了,一笑有两个酒窝,我坐在她身边,总想盯着她看,她要是好好录,录上脸,你肯定会喜欢。我知道你除了爱看帅哥,还爱看美人儿。”
“那当然了,要不咱俩好呢,我就爱看你这个小美人儿!”查月笑得咯咯的,又突然哼了一声说:“你没见过我老公你不知道,整天看他那张脸,跟个烧干了的老糊锅似的,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不敢回身,一看见他,真是两眼直发黑,我寻思,不如上街看看井盖,还亮堂点呢!我就该多看美女洗洗眼,不然孩子生出来不漂亮了。”
“那真该让你遇见她!”白友杏一笑,又低头一瞧锅,“坏了月月,先不说了,我这要糊锅了。”
“别跟我提锅,尤其是糊的!……”
查月闷闷说完,挂了电话。
白友杏关了火,匆匆去开窗通风,她好久没下厨了,一心二用,左手又不灵,一不留神,一锅小羊鞭都成烧火棍了。
她皱着眉头扇了扇,刚推开窗透了透气,就依稀看到她婆婆站在一楼的院子里,披着个绒毯,揪着几片她养的花叶子,正在打电话。
虽然住楼上楼下,但她这个婆婆几乎不太露面,也从不插手她跟贺承铮的生活,每天很忙,却常常不知在忙什么,除了一早会带人在小区里练练八段锦,或又扛着锄头上山种菜,除此之外,几乎不见人,偶尔遇见,大多就是在跟人打电话。
她好像是有个关系很紧密的朋友,两人一有空就打,一打就是很久。
此时天已黑透,她站在寒风里摇晃着身体,像不觉得冷一般,神色瞧不分明,声音却清楚地冒上来。
“其实我更喜欢《怀念圆舞曲》,满是意大利风情。”王海燕揪下一片花叶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嗯,这首用口琴吹也好听。”
她又笑了:“是呀,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
“费炉子?噢噢费卢兹……你懂得真多,我又学了一个。”
“可我就是觉得好听,我也觉得你比帕萨里尼有派头。”
“没开玩笑,真的。”王海燕说着,又轻轻踹飞一块碎石头,“什么?奥黛丽赫本?我哪能跟她比……但有人说过,我长得像李玲玉。”
她沉默一会,又看着脚尖笑:“就你这么觉得……”
“我最近喜欢柴可夫斯基的《船歌》,听着,像躺在一艘小船上,水面波光粼粼的,阳光很好,我随风荡漾,不知要飘向何处……”
“真的?我的感觉好吗?你别哄我,我也是瞎感觉……不过,我确实喜欢古典。”
王海燕已经揪了一地的花叶子,又似乎准备多聊会似的,退到一旁的一把木凳上坐下,“是,你说对了,就是听不够。我有时种地也听着,只是冬天太冷,听了心里不舒服。”
“没伤心,不是真伤心,就是有点忧伤……”
“别,今天风大,你不用来……真没事,我随口说的……不过,也确实想早点离得再近点……”
“他?拉倒吧。他最近总打电话来,我一个也不接……”她说着,用脖子把手机夹住,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又从兜里抽出块绿色手帕扫了扫滴到腿上的水,“我知道,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友杏怔怔地听着,断定对面是个男人,但肯定不是贺承铮他爸。寒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她想了想,默默把窗关上了。
门突然开了。
贺承铮带进一身寒气,一进门就说:“什么味?你把咱家点了?”
“你回来啦。”白友杏一看,几日不见,贺承铮一身利落,咬着半分笑,高高地立在那,她一时欣喜,立马小跑过去,又被人忽的抓进怀里,抱着紧紧一箍。他问道:“想我没有……”
白友杏扬起脸点了点头,一笑:“你呢?”
“都他妈想死了!”贺承铮说完,抱住她脑袋狠亲了一口,又撑开一瞧,小丫头真好看,索性把行李箱随手一推,蹲下,一只胳膊揽住白友杏的膝弯抱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从左手兜里把烟和车钥匙掏出来一丢,随口道:“怎么感觉胖点了?我不在家,过得不错?没委屈吧。”
“没有,哪都好。”
“都好就好。这次去的地方不行,什么也没有,就在机场给你买了点巧克力,在箱子里,回头你拿出来放屋里自己吃。梁鸿宝最近又换牙,别给他。”
白友杏笑意盎然地盯着他,“你知道我爱吃巧克力?”
贺承铮拍拍她脸,也笑:“你有什么我不知道。”
贺承铮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出来,洗完手,看餐桌上摆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手指的长短粗细,旁边放着孜然和辣椒面。
他提裤腿儿坐下,拿起一根冲白友杏晃晃,鄙夷道:“这什么玩意儿?炸人手?”
她递筷子,“一种小吃。你尝尝吧。不难吃就全吃掉。”
贺承铮丢嘴里一根,嚼了嚼,越嚼越他妈难吃,烤碳似的,还有股羊尿味。他好不容易咽下去,起身去接了杯水,仰脖咚咚几口灌完,把杯子一撂,问:“没毒吧这?硬得都剌嗓子。”
白友杏坐在对面虚虚地瞄着他。
可不是硬……不硬吃了有什么用。
贺承铮散叹了口气,眉头迟迟松不开,不久抽纸擦了擦嘴,一扔,又看了两眼道:“不要了吧?你也别吃了。想吃夜摊儿咱明天直接去多好,费这劲。”
“好吧。”白友杏端着盘子进厨房倒了,心想没关系,这个不行,还有六味地黄丸,捣碎了敷后腰上,按一按,也有大补疗效,于是轻轻说:“你今天坐飞机累不累?洗个澡,我一会给你按按腰吧。你洗完了趴到床上去,我马上好。”
贺承铮听了心里受用,看着她玲珑的背影一笑:“是挺累,但用不着你。明天我出去按,你歇着。”
“那不一样。”白友杏扭回头,“你出去按的那种,肯定没我这个健康。”
“说什么呢?”贺承铮立时提了嗓门,“你老公按的从来都是健康的!有没有你,都是按健康的!”
说完往椅背上一靠,闷闷地又瞥她一眼,不说话。不久,拿起杯子喝水,一瞧,半滴未剩,又把杯子一撂,干脆起身去洗澡。
贺承铮洗完澡,下身裹了条浴巾出来,他扯了条毛巾擦了把脸,一进屋,猛然看见白友杏已经坐在他床边,穿着条短睡裙,露着两条匀亭的小腿,撑着胳膊直白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竟有股乖乖巧巧的动人趣味。
贺承铮看了两眼,愈发起了兴致,擦着头发往门上斜着一靠,笑道:“我回来你也不表示一下?”
白友杏会意,微微一滞,又立刻跑过去,踮起脚,扶住他的腰,往他嘴唇上凑了凑。
贺承铮却故意使坏,瞄着她,仰了仰头,这人果然够不到,索性亲了他下巴一口,贺承铮隐隐笑了,又把毛巾往她怀里一塞,“乖了,擦擦后背。”
“你事儿最多。”白友杏嘀咕一声,接过毛巾,又绕到他身后去,一抬头,贺承铮宽广的后背立在面前,脊梁旁几道暗沟,水滴正蜿蜒下滑。
她细细瞧了两眼,沿着他的脊梁,缓缓地,擦去那些小水珠,擦过的地方旋即露出贺承铮热腾腾的皮肤,指尖拂过,是股厚而结实的触感,白友杏越擦越觉得心烦,索性伸指头照他后腰捅了一下,“你快趴到床上去!别拖了,早弄早好。”
“行,你说了算。”贺承铮笑了一声,往里迈步前,顺手扯住她腕子一拽,又牵着她一块进去,直到趴到床上,枕上家里的枕头,才觉得后腰确实散了架。
真有点累了。从前出门只买头等,他个高块大,头等舒服。现在有了媳妇儿,给自己花钱就不觉收敛了,这次出门看差价大,坐的就是经济舱,给他好一个憋屈。
其实这一刻他有点理解郭放。查月管得严,郭放公司的财务都是查月的人。他那兄弟兜里常常只揣着买烟钱,瞧着还甘之如饴的。现在想想,惨归惨,倒有不少自觉的成分。男人的责任感没人教,成家了,说来就来。
后腰上是白友杏来来回回的一只手,使着劲儿,倒像揉面似的,贺承铮闭上眼,总觉得当挠个痒痒也不错。刚神魂出游,享受片刻,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伴着一股中药味儿,直扑扑地往脸上冲。
他睁眼一看,这人不知道弄了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狗屎似的,正在手心儿里捂着。一见他,又鬼鬼祟祟地一愣,贺承铮皱了眉头,“这又什么?膏药?”
“嗯,差不多。”白友杏点点头,贴小饼似的往他后腰一糊,“你贴贴吧,反正不会害你。”
“家里有现成的,非弄一手。”贺承铮嫌费劲,又用下巴一点,“就那个抽屉,没看见?”
“别说了。不一样。”
“就你的好?”贺承铮念叨一声,笑了笑,阖上眼,往家里枕头上一栽,一时竟真有点困了。耳边,白友杏声音愈发飘渺,“你累了先睡会吧,别乱动啊,弄被子上……我出去看会电视。”
“嗯。吃你巧克力去。”他喃喃一句:“爱吃说一声,下回再买……”
白友杏轻轻关上了卧室门,慢悠悠溜去门口,打开了贺承铮的行李箱,随手把他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抖了抖,果然看到一盒装在手袋里的进口巧克力,拿起来一看,压着的一堆文件底下,还有一本眼熟的杂志。是本二月刊的《天涯知己》,在另一个城市,贺承铮竟也买了一本。
白友杏鼓着嘴角笑了笑,心情简简单单地不错。她把贺承铮的文件依样整理好,脏衣服袜子又扔进洗衣机,随后把客厅的大灯关了,一个人倒了杯果汁,拆了两颗巧克力攥手心儿里,窝进了沙发。
正是深夜时分,电视上正播老剧,武侠,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白友杏靠在沙发上,盖着小毯,含着一口巧克力,看少年张无忌情窦初开,被初恋朱九真欺骗抛弃,他肝肠寸断,痛哭流涕,跳下悬崖……
金庸跟着写了段旁白道:世间少年男子,大都有过如此糊里糊涂的一段初恋。当时为了一个姑娘,废寝忘食,生死以之。可是这段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日后头脑清醒,对自己旧日的沉迷,往往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白友杏眉头一皱,隐隐地想:这谁说的准?人生海海,再遇到的人与事,就一定能疗好少年的初恋之伤吗?这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是金庸想张无忌好起来,方便日后成就大业,才安排了后来的几个性情迥异的好姑娘。张无忌艳福不浅,又有主角光环相助,当然就好起来了!
生活,恐怕才没有金庸这么好心,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张无忌。
她想着,索性换了个台,可也不知道按了什么键,就这么一下,屏幕蓝了。不久,一百寸大电视上突然出现了一对儿日本来的青年男女,交颈鸳鸯似的,正发出激烈的缠斗声。
白友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东西不知是谁放进去的,说播就播,声音又婉转又激昂,一声连一声,纠缠着游荡在客厅里,此起彼伏。
她吓得手心儿频频冒汗,慌忙去摸遥控器调音量,直到耳边全然安静下来,才转了转汗淋淋的脖子,往贺承铮房间瞧了一眼……
好在他睡得沉,这一刻,似乎还有呼噜声冒出来,白友杏听了一会,才缓缓松了口气,把头重新扭回这电影院似的大屏幕前,动了动腮帮子,咽下一口巧克力。
客厅里安静极了。白友杏拽了拽毯子,又盯着屏幕里正默然进行的激烈桥段瞧了两眼,过了一会,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大了一格。
这样的夜晚,倒比看痛哭流涕的张无忌爽快些。从前没正经看过,如今一看,越品越觉得刺激,一时跟着手脚心儿发烫,心也跳得麻酥酥的。
真不赖啊……
不知过了多久,这部片子才短暂告一段落,白友杏松口气,笑意盈盈地伸了个懒腰,拉了拉腰背,一抬眼,忽的发现电视边的墙上映着一个高大黑影,正一动不动地靠在那,不知靠了多久。
她怔愣片刻,那黑影突然开口了,“好看吧。”
白友杏忽的一回头,四目相对间,贺承铮抱着胳膊友好一笑,“学会了?”
一瞬间恍惚被雷击中,那人却兴致斐然地晾着上身,慢悠悠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又把人抱到腿上跨住,还好意地拿小毯子给她盖了盖,才幽幽道:“真不知道是你憋坏了还是我憋坏了,大半夜的吃独食。跟自己老公也见外啊?”
贺承铮披着一身难得的好趣致,边说边捞起她仅有的一只软腕子,在自己颈边扇风似的撩了撩,见她手指吓得缩起来,又攥着她的手,揉着拳上一颗颗圆圆的指骨,瞧着她笑了。
顿了顿,又道:“很想么。这才几天,着急了?”
视线滚烫,白友杏只觉得身上热得难受,心里又怎么想怎么对不住他,羞愧片刻,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地扑到他身上,牢牢抱住贺承铮说:“我不急,也不想,而且一点也不憋,你别想多了……”
她偏着脑袋,一张脸挤在他肩窝里,又使劲把身子往他赤裸的胸膛上送了送,只想让贺承铮感受到她的真心不掺水。
吞吐间,又渐渐觉得身下坚巨,别扭异常,迟疑片刻,白友杏从他身上慢慢爬起来,撑着掌下硬挺的肌肉,往贺承铮腰间的浴巾处瞥了瞥,不久,忍着哭意道:“起,起效了?”
更阑人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怒吼骤然划破寂夜:“白友杏!你他妈是抱着守活寡的心嫁给我的?”
一只手颤幽幽地捂住了这张嘴,有姑娘哭叫:“你小点声啊……”——
作者有话说:小杏看张无忌:好难看!
看动作片:好男,看!
别人打呼噜:困的。
老贺打呼噜:装的。
第72章
这个贺承铮竟然没病……白友杏一边下楼晒太阳, 一边仍在回忆这谣到底怎么造的,昨晚她回屋后一直失眠,早上李小朵又发来信息说她今天有客人, 不能跟她相约了,白友杏一时兴致缺缺,只好一个人慢悠悠散着步, 独自前往。
刚下楼拐了个弯, 就见到个眼熟的男人侧立在五号楼的阴影下, 明明是一身西装笔挺, 大衣却被他勾着搭在肩头, 落得一股闲散。
他与人一句一应地说着话, 虽看不见对面那人的样子,但白友杏听出那温柔缱绻的声音正是李小朵。一男一女,话语间吞吞吐吐, 又涉及生活起居, 总有些隐秘之意,白友杏要往那走,却又怕突然冒出来, 引起小朵不必要的尴尬,日后不好相处,想了想, 还是收住脚,想等人走了, 她再经过。
李小朵是在送别,“风大,把衣服穿起来走吧。你工作忙,不用总来看我, 我很好。”
“嗐,一脚油。”他含混地一应,又抬头,“吃的,喝的,缺了就给我打电话,想下馆子也跟我说,咱们有车,也不能光用来跑医院。”
“嗯好,我都是自己做,一顿不落,没受委屈。”
“也别累着。”他稍停,“没几天就过年了。”
“嗯,你也快放假了吧?”
“就这两天。”
她浅浅一笑:“忙了一年,终于能休息休息了。”
“是。”男人止语片刻,略显吞吐,又说:“三十那晚,我回家跟父母过。”
李小朵匆匆接话:“我明白你意思,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你没明白。”男人抬头笑了,“跟我去我家吧。你这样,不光我一个人不放心,谁的年也过不好。”
“不用了,我真的可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不然我在这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了,刘科。真的。”李小朵那么温柔的姑娘,犟起来,竟听着这样坚决,“你单身,把我带家里算什么?你爸妈年纪大了,再怎么解释我的来路,他们心里也不会安生。一年就过一回年,你跟家里人好好过,对我来说,总归是和寻常日子一样。”
他却笑了:“小朵,你看我,像是在乎这些的人吗?”
这个叫刘科的,说话总带着股漫不经心,语气不逼人,却也不像在打商量,他沉默片刻,道:“行,这个不急,你慢慢考虑,还有几天,你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不拦你。”他望着她,“但你跟亲戚借的钱,年前该了了了。”
“刘科……”
“你听我的。越是亲戚的钱,越不好借,你以后免不了要跟他们来往,不能总低人一头。这钱我跟承铮一人出一半,你还他们。我俩你可以慢慢还。”
冷不丁听见贺承铮的名字,白友杏怔住了,耳边李小朵的声音低低的,在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最后挤出一句:“刘科……真不该让你们遇见我。”
她是笑着说的,却听上去字字怅惘。白友杏想她之前猜得没错,李小朵该是遇到了些困难,而现在看来,她住在这儿也不是巧合——她跟贺承铮认识,而贺承铮正和朋友一起,计划帮助她。
男人摇头笑道:“朵,人一辈子总有跌跤的时候,凭谁见了都该扶一把。还记得高中吗,我和承铮常考不及格,一到了要家长签字的时候,就带着卷子去找你,你手巧,会模仿别人字迹,签的名跟我妈一模一样。我还没谢过你呢。”
“你可别觉得这不算什么,还有一回,我把要交的英语报钱提前花了,回家不敢跟我妈说,是你用贫困补助帮我垫上的,你是不是也忘了?”
“那时我们几个总跟人打仗,打花了胳膊,你遇见了,二话不说,扯裙子布给我们包。我当时想,这女孩儿傻不傻?裙子都扯短了,还顾着别人……当时咱们只是同学。”
“可现在不一样了。”刘科噙着半分笑,“咱们成了老同学。好些东西被时间一泡,都不成样了,还能留下来的,就值得珍惜。看你受罪,我俩不好受,也不可能看着不管,要是我跟承铮遇上难了,你方便,也能不管我俩吗?”
风里只剩轻轻的啜泣,男的伸手擦她的眼泪:“好了,我和承铮三十年了,怎么就还这么好啊……”他笑笑,“重感情呗。你可别非跟我俩对着干。钱,也就困难的时候看着重,等你好了,也就屁都不是,到时候你高兴,大手一挥,再还我们呗。你还是不是什么都不怕的李小朵?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这天正是小年。
下午,贺承铮回来得很早,进门把一兜纸袋扔地上,衣服都没脱,匆匆抱着人亲了个嘴儿,就站那愁眉不展地晃悠。
白友杏瞥见那兜纸袋里装了两捆现金,一捆是整十万,一共二十万,沉甸甸的。她猛的想起今天那个男人说的话,又突然听见贺承铮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友杏心里早有准备,脱口而出了一个“好”,才抬眼皮打量他。贺承铮摸着脑袋左右走了两步,慢悠悠的,压着眉头,一脸愁闷,好久才停下来说:“我有个朋友……”
就在几小时前,刘科来办公室找他,两人定好了钱的事怎么处理——贺承铮转八万给刘科,刘科也出八万一并给小朵,还她跟亲戚借的十三万,拿一万当利息,多给点,省得落人埋怨,剩下两万先过日子,生孩子的时候另说。
贺承铮原本想早点回家和白友杏商量一下钱的事。这笔钱搁从前不算什么,说给也就给了,他也没打算往回要,但现在不行了,他有家室,对方又是个怀了孕的女人,钱无论如何得给,但也得让自己妻子安心。
可还没出办公室呢,郭放来了。
他提了个纸袋,风尘仆仆的,一来就把袋子丢大班桌上道:“别说是我的。”
刘科瞄了一眼,整整二十万,笑了一声,“抢银行了?”
郭放靠桌边站着,翘着条腿,神色带笑,却没作声。
刘科又说:“多七万什么意思?是我俩的代劳费啊,还是什么。说清楚。”
郭放摆手一笑:“钱就这么多,你俩看着办。不用跟我说。”
“那就是让我说。让我说就是高利贷。”刘科浅浅笑着,“要借总有个账期,利息多少?说明白了,我好转达。”
“差不多得了。”贺承铮瞥了刘科一眼,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把钱推回给郭放,“这事你别掺合。今天还过节,都早回家。”
言下之意挺明白,郭放却按住纸袋,突然抬头笑了:“是不是你说的,得让自己睡得着觉?人是咱们三个一块遇见的,力我不出,钱也你俩出,把我当什么,穷鬼?”
他一身轻松,说完拍拍贺承铮肩膀,“我是得早回家陪媳妇,过节家里还一堆活呢。走了。 ”
“你现在是想怎么着?钱你一人出?”刘科偏头点了根烟,慢吞吞喊住他:“你不是都帮忙联系医院了么,不够啊?”
他又转了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根指头敲了两下桌沿说:“说多少遍了,众在参与。你托了人,也算尽心了,我俩出钱跑腿儿,很合理。你想睡得着觉,建议你,钱哪来的回哪去。”
郭放站住脚,沉默片刻,又一扬脸:“还一周过年了,赶紧收了,啰嗦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过年也用不着你操心。拿走。”刘科叼着烟,犟上了,“有你什么事?过年也有我。”
“知道你本事,你能者多劳。”郭放拍拍刘科肩膀笑,顺手从贺承铮桌上摸了根烟,按了按两兜,空的,只好凑着刘科脑袋点上,抽了口说:“出钱多省心啊,出力才她妈难呢。你看现在那医院里住院的老头老太太,子女都恨不得只出钱,人不去。久病床前无孝子。”
见刘科不言语,郭放转头说:“这事就这么定了,钱我拿,其他我一概不管,我还得回家陪老婆,你俩爱怎么弄怎么弄。总之我就四个字,问心无愧。”
郭放说完,自如地摸走了贺承铮兜里的打火机,嘎嘎按了两下,又阔步离去。
贺承铮望着空门骂了一声:“什么毛病!”又嘀咕:“我那是防风的,五块买的,妈的。”
刘科只笑,贺承铮扒着纸袋子瞥了眼,也笑了:“这孙子,还特意弄的现金。”
“能不谨慎点么?查月还不知道李小朵是谁呢……”刘科眯眼吸了口烟,吐出去,笑了笑,下结论道:“不过这事我同意郭放,没必要让她知道。小朵那边,也不必提。”
贺承铮犹豫了一瞬,便也点点头。
这事搁他身上,钱会给,话也肯定会跟老婆说,要的是一场光明磊落。但搁郭放身上,不说他也能理解。说白了还是别人家事,少多嘴就对了,何况郭放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一点,他半点不怀疑。
刘科夹着烟往前一凑,又把打火机递给贺承铮,“你猜这孙子弄出二十万,得搭上多少。”
贺承铮笑了,“起码两万。”
说着点上根烟,把钱袋子收到脚底下,他和刘科已经心照不宣地猜到这钱哪来的,除了他俩,郭放不可能跟别人借钱,一定是以公司名义集中采购了一批礼品或购物卡,又私下打折卖了套现。
或是走条便宜的路,跟相熟的模特公司暗下多走了笔账,总之,不是单单二十万那么简单。
刘科点点头,“郭放有句话说对了,出力确实难,就算余心余力,也难在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今天问小朵意思,她好像不愿意来我家过年。”他吁了口,把半支烟徐徐摁灭,又挠挠眉骨,“这事愁人。她太倔。”
他今天就是来商量这事怎么办的。除夕夜,人人万家灯火,就她李小朵黑灯瞎火,还怀着孩子……这事不合适。可解决这事,又是另外一种不合适。
郭放不必谈,贺承铮又新婚,想来想去就是他刘科办这事最合适,没成想李小朵又不答应……
贺承铮夹着烟,扶着额头,面面相对,也只余沉默。
刘科摇头道:“她这人就是顾虑多,说我个未婚的,领着个怀孕的回家说不清。我看我只要能往家领姑娘,我爹妈就不挑。”他又笑,“她要不是有这毛病,郭放现在起码俩娃,都他妈上小学,说不定班主任就是你媳妇儿。学学咱小查月多好啊,厚脸皮,任点性,脑子比棍子直……”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贺承铮敲了敲烟灰,“这事我想办法吧。”
那一瞬间,贺承铮不知道是凭何而来的自信,总觉得这事如果他回家跟白友杏好好说说,说不定她会同意。除夕那晚,兴许李小朵就能吃上顿热乎乎的年夜饭,过个热闹年,她应该能同意吧?……
“我有个朋友……”
此刻,贺承铮望着眼前的姑娘,全部的吞吞吐吐,为难犹豫,已经跟钱无关了。
“你有个朋友怎么了?”白友杏噙着半分笑意,扬了下下巴,“你说吧,别磨蹭。”
怕添没必要的心事,又考虑白友杏不会撒谎,查月还有事没事天天找她,她再为此多余遮掩,反而露了馅儿……贺承铮想了想,还是隐去了李小朵和郭放的关系,只说自己有个快二十年的老同学,怀着孩子,为了给新婚丈夫治病,跟亲戚借了十几万,可丈夫还是没了,从前关系都不错,现在遇到坎儿了,他不能置之不理,他……
“那我们帮她。”
白友杏干脆地冒了一句,贺承铮却蓦然立在那,望着她轻轻扬起的小巧的脸,嘴角咬着浅浅的笑,只觉得眼睛一时无处安放起来,他用力看着她,不敢信似的打量她每一处神色,胸口结了一下午的郁气,骤然散去一半。
白友杏倒笑得轻巧:“你这同学我认识。”
她说着,拿出小朵的视频给贺承铮看,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说:“这钱得借。我之前不知道你们关系还稍微贡献了一点呢,更别说是关系好的老同学了。”想起白日所见,又忽的凝重几分,拍拍他道:“对了,大年三十,你喊她来咱们家过年吧,正好还近。你说,她能愿意来吗?”
看贺承铮仍凝着眉眼,一脸沉肃,只盯着她看,却不搭腔,白友杏想了想,又抓住他说:“你别愁。这样,你一会带我去她家,咱俩一起邀请她。一个人像客气,两个人就不是了,我就跟她说,我只有一只手,也包不了饺子,她不来,我就没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承铮猛的抱住了,他抚摸她的脑袋,爱意绵绵,不久,又捧起她的脸,疼不够似的追着吻,一口,一口,像雨一样淹没两个人……直到她被推去墙边无路可退,这人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眉毛,眼睛,在一片迷蒙里,不可思议地问:“小东西,你哪来的?到底哪来的……”
“什么哪来的。”白友杏眉眼一压,“本市的呀……”
贺承铮如梦方醒,笑出一声,又不解恨一般在她身上揉了两把,听她也痒得笑起来,才迟迟地收回手,站住,骤然道:“管你哪来的,你都是我老婆!他们爱好不好,反正咱俩得好一辈子。”说完,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听见没有!”
“你托儿所的啊?”白友杏捂住脑袋瞧他一眼:“跟你好八辈子够不够?你好好锻炼,使劲活吧。”
贺承铮笑道:“嫌我老,怕我早死?”
“你快闭嘴!……”白友杏气得在他下巴底下冒了冒,简直想捏烂他的嘴,又被贺承铮一把抱起来,迈步间逗她一句:“怕了?”
看样是真生气了。不理人,也不看人,只偏着脸拧眉毛,贺承铮瞧着挺顺眼,抱着人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怕什么,你老公这身体素质,等你没牙了也肯定陪着你。”
耳边无声,他低了头,“不信啊?”顿了顿,又一皱眉,“这小脾气……我跟你保证,行么?”
贺承铮瞧她一会,抬起脸,隐隐笑了,又抛了她一下抱稳,大步流星道:“走!拿你练两组深蹲,看看你强还是杠铃强。”
她才终于吭声了:“当然是我强,杠铃又不会搂着你……”
“那倒是。再说了,”贺承铮一笑,凑她耳边低低道:“你还软乎……”说着,在她屁股上揉了两把,白友杏气得骂他:“你才软乎!”
“我软乎?”贺承铮瞄着她:“你好好说,我软乎么?”
白友杏脸一热,闭上嘴了。不久,又蹙起眉道:“怎么练……会不会抱不动,掉下来,把那只手也摔了?过了年我还得跟学校续合同……”
“你也快闭嘴吧。”贺承铮立马沉了脸,“就你?两个我也抱得动!”
白友杏粲然一笑,“吹牛!”
第73章
除夕, 一早,白友杏就去接李小朵到家里来,又拉她进屋, 锁上门,拿出两兜纸质手提袋说:“你快试试,我那个怀孕的朋友推荐的, 她平时就一直穿, 好看!”
前些天, 李小朵帮她把给查月宝宝的帽子围巾织好了, 大红色的, 白友杏趁年前给查月送过去, 查月喜欢得都快抱着肚子蹦起来了,下班又非拉着白友杏去逛街,说也要买套红色的穿。
白友杏一下就想起李小朵, 新春要穿新衣服, 李小朵也不能少。
袋子里是条酒红色的连帽针织,松身款,轻轻盈盈, 质感很好。又配了另一条崭新的黑色羊毛半裙,李小朵拾起来一看,和她常穿的那条很像。恐怕是白友杏特意照着买的。
自从她知道白友杏就是贺承铮的新婚妻子, 便无数次对贺承铮感叹,你拾到一块宝, 真的。贺承铮倒显得理所应当,嗯了一声说,是没太费劲,他瞄她第一眼就下手了, 他媳妇儿也是,对他一见钟情。
这话后来李小朵说给白友杏听,白友杏说他胡扯,不要脸。可李小朵觉得,这话起码对一半,她就是一个会让人一眼就喜欢的姑娘。小年夜那天,当她躲在贺承铮身后敲响她的门,又突然把脑袋探出来说:“我就是这臭家伙的家属哇,小朵,我就该着认识你!”
就那一瞬间,李小朵想,她能拒绝刘科,也能拒绝贺承铮,却怎么也拒绝不了这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眼下一刻,感谢的话已经没了意义,李小朵捧着衣服,望着白友杏浅浅笑着,“这颜色真漂亮,我很喜欢。”
白友杏一听就放心了:“那快试试吧,我朋友帮我挑的,她眼光好,我跟她说你皮肤白,她说你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说着,又拿出一件红色的毛绒开衫,“我也买了一件,这个还打折呢,好看吗?”
李小朵笑着点点头,帮白友杏挨只胳膊套上新衣服,等她自己也换完,看着镜中难得倒映出一个从容的身影,她不自觉地挽了下碎发,抿了抿嘴唇,看见身边人一脸笃定地望着她说:“小朵,你放心,来年咱们都会红红火火。”
说完,她又摸出手机,“小朵,你看,这是我前几天用你教我织毛衣的录像剪的视频,我平时也会剪自己的课,但现在手不方便,剪得就不太好,但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是条路。”
白友杏这几天一直在想,借钱能解一时急,但回头,小朵带着个孩子,再指望干零工赚钱,总不能解决根本。可她既然会这么多针织花样,人长得又漂亮,为什么不能跟卖她视频课的老师一样赚钱呢?
“小朵,我是这么想的,等过完年,我还有段时间才上班,咱俩一起研究研究,多剪点视频,发到网上,也学学直播。我之前加过一个针织老师,他在线上教课,卖九块九的体验课,卖了好多。等大家学得上了瘾,又在小群继续卖更贵的课,还卖毛线,卖材料,甚至他还出了书卖。他行,你为什么不行?”
“我给我朋友看过你的视频,她也说,你如果开课,她帮你拉人听,她在医院上班,认识很多护士,大夫,平时没事也都喜欢织毛衣。我更能帮你了,我们学校老师也有很多,我还认识学生家长,我帮你发朋友圈!不管怎么样,起码试试看。”
李小朵望着她,目光盈动,不久,用力点了下头,“就明天,明天我就开始。”
白友杏立刻挽住她,脑袋枕到李小朵肩上,“你肯定行,真的,我有预感。”顿了顿,又犹犹豫豫地说:“等你行了,让小宝宝喊我小姨好吗?”
小朵笑了,一拍她脑袋:“行不行都喊你小姨!”
全家人都对李小朵掏心窝地好。连包小霜这天来了,都拉着李小朵坐她身边,边削苹果边说:“姑娘,你得多吃鱼,真的。吃深海鱼,里面有什么A,对小孩大脑好,生的孩子脑瓜灵,我怀白友杏那会就是鱼吃得少,现在后悔死了。”说完切一块苹果给她,“吃一块。”
李小朵笑着咬了一口,点头说:“小杏难得的好。哪都好。”
“好是好,我多吃点鱼她肯定更好!”
王海燕提着几兜菜小跑路过,听见,跟李小朵一指:“说啥有啥,今天咱就有鱼,特意定的大黄鱼。看!多好,晚上让他姥爷露一手,酱焖一个。孩子,你多吃,看你这肚子,皮肤,感觉能是个姑娘!”
“姑娘好,随你肯定漂亮。”包小霜看着李小朵吃完,又切一块苹果递给她,“闺女,你不用怕,到时候孩子生了,我给你找个厉害的老师起个名,保准孩子一辈子好。那大师,绝了!”
“嗯好,谢谢阿姨。”李小朵笑,“它能是个健康的孩子,我就满足了。”
“肯定是。”王海燕往厨房一扬脖,“我去调饺子馅,咱仨一会就开包。”
贺承铮站在窗边,转着兜里的打火机,瞧白友杏陪着梁鸿宝在院里放小鞭,一时又被身后的七嘴八舌叫回神,看他妈一脸悦色地进了厨房,也跟进去,斜在门边说:“别弄太油,你总倒油不要钱似的。”
“知道知道。”王海燕笑着把刀一洗,切了根葱,“我早搜过,手断了还是少吃油的甜的,最近做的都是清淡的,咱自己种的菜,白水煮煮都挺好。”
“不光说她,主要是小朵。她不爱吃油的,反正那什么,你多照顾照顾吧。”
“这还用你说。”王海燕痛快一言,品了品,越品越不对味儿,回头警觉地看了一眼,又在肚子上比划了个弧,拉贺承铮问:“真跟你没关系吧?你可绝不能对不起小杏知道么?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连你也不要了。”
贺承铮一愣,又笑了声说:“没听说吗?我性.功能障碍。”他随手捞起一截大葱晃晃,“还不如它。”
王海燕惊了一跳,“真的假的?”又说:“我听谁说?”
“你那亲闺女天天逛野摊,专买大保健秘籍回来练,自己都快成大师了,她没跟你说?”贺承铮往院中微一撇脸,王海燕跟着一瞧,思谋片刻,又砸他一拳:“你就忽悠你妈吧!那是你俩的事,她折腾你也是为你好,我不管,你别害我就行!”
贺承铮把葱一扔,笑:“你就这点胆。”
“我可不就这点胆,快滚出去吧!”王海燕皱了皱眉头,稍顿,又拉住他:“对了,小杏最近总在阳台比比划划的,说什么‘你来说,你来说’,是干什么呢?”
“四月考教编,练呢。”
“挺辛苦的……要不你去找找秀慧,让她帮个忙给解决了吧?咱帮了她弟多少忙,她也该帮一回。”王海燕一顿,“你要是不愿去,我去说。”
“说这干嘛。”贺承铮想过这个问题,最终结论是,人有目标,折腾折腾也挺好,奋斗么,没有不辛苦的,谁也绕不开,他就确保一点,她回了家肯定是幸福的。贺承铮抬了下下巴:“行了,她的事有我。你管好你自己。”
“我有什么,我哪都挺好。”
“挺好?”贺承铮咬着半分笑瞧着她,“小马最近整天拉着我爸往这跑,捧着束玫瑰,站在门口拦着不让进,是你跟保安说的吧?心挺硬。”
王海燕嘴一瘪,“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俩拉倒了。”
贺承铮点了点头,忍了一会,又问:“最近劈腿交男朋友了?怎么成天光打电话?给谁打呢?注意着点,别财色两空了。”
“去去去,快滚出去。”王海燕面红如潮,突然急了,“你只要别害我,没人敢害我!”
热闹的除夕夜。
小朵的碗里一直冒着尖儿,梁鸿宝也不见外,跑过去趴小朵肚子上听,又捂着脸告状说,小娃娃拿他脑袋当足球踢。
众人笑开的声音,像滚烫的热浪,在除夕夜里一潮一潮地翻涌,饭后,家里又摆起麻将桌,老家伙们一边打麻将一边逗梁鸿宝说吉利话,拜年的短信,电话,视频,也像炮竹似的,一个个轰炸过来。
很快,白友杏也接起一个视频通话,对着对面笑笑说:“你这么快就吃完年夜饭啦?”
“当然了,我家今年就我俩,能有几个菜?你没看我发的朋友圈照片吗?一会就吃完了。”女人兴致斐然,又乐憨憨地喊:“贺承铮呢!老贺?大坏蛋!快来给我拜年!”
听见这声音,贺承铮眉头立马皱了,他往李小朵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走来夺过手机,搂着白友杏脖子笑了笑:“查大夫,跟您请安了。您这是王母娘娘点将,点到我了?”
“去你的!”查月笑得灿烂无比,“大过年的,不该拜个年吗?以往哪年没打。今年你们这几个老家伙真是老了,一个个,懒得跟大爷似的。让郭放打个视频这么费劲,连你也不知道主动问候问候我。光跟小杏好?忘了我啦?”又一把把郭放薅过来,“干嘛呢你!快过来拜年呀!像个死猪似的。”
手机很快传来郭放温柔的声音:“过年好兄弟,过年好嫂……杏……”他看着白友杏点了下头,一时略显尴尬,脸色也黑得难看,查月又笑着推他:“你才扫兴呢!胡诌八扯。”
李小朵剥着沙糖桔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一霎,又缓缓放下。她撑着腰站起来,四下看看,最终,收拾了桌上的果皮,往厨房走去。
白友杏望着郭放也有点尴尬,上回在医院跟她大表姐夫对骂的,好像就是他。没想到这人竟是查月的老公,她幽幽笑着,贺承铮一瞥,趁机道:“行了,什么关系还瞎客套。快给下一家拜去吧,我还领我媳妇儿学麻将。再见。”
“什么就再见?”查月不买账,一边灿笑一边大叫:“你当我谁都给拜年啊,我们院长我都不搭理呢!去去去,我给小杏拜年,有你什么事。”
“那给我说。”白友杏夺回手机,从贺承铮怀里溜出来,刚想好好聊上几句,眼梢处突然晃过了李小朵落单的身影,她一时心道坏了,自己光顾着和别人说笑,把李小朵忘了。
见她正站起来,又想,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介绍她跟查月正式认识,回头再求查月帮忙,就更方便开口了,于是举着手机跑过去,笑道:“月月,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是我跟你说的小朵,她今天在我家过年!”
查月先前正挽着郭放的手,指着屏幕骂贺承铮敷衍她,吵吵闹闹的,绵延了整个房间。直到白友杏的手机对准李小朵,当下一刻,所有人才倏然安静下来,手机屏两面,一时再无言语,只余客厅里推着麻将牌稀里哗啦的笑闹声。
贺承铮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腕子滑脱了,他下意识去抓白友杏,却落了个空,瞧着这几目相对的一幕,又不由得远远刹住,无奈暗骂了一句。可这事只能怪他自己,办得起头就带了赌性,总觉得事关别人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查月对李小朵的出现全无准备。在此之前,她听白友杏说起李小朵的身世,心里跟着同情难受,把白友杏夸她的好看,也只当作是种宽待的眼光,没想到是她想简单了。
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长得清水芙蓉,一股天然之姿,穿着她帮忙选的这件红毛衣,怀孕了,竟还美得任谁看了也挪不开眼……
查月钟爱男女美丽的脸,一时愣神,许久,才突然略显羞涩地笑了笑说:“你就是小朵吧,你可真美……我早听小杏说过你了,感觉跟认识很久了似的……噢!我是承铮和小杏的好朋友,我叫查月,我最近一直跟着你的视频学织麻花针,是小杏发我的,那个……你讲得真好。”
“过年好,查月。很高兴认识你。”李小朵莞尔一笑,视线温和地落在查月脸上,“谢谢你和小杏一起帮我挑了过年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个红色我之前只见过,还是第一次穿,真的很好看,多谢你。”
“谢什么,我也没干啥……”查月平时大大咧咧的,一时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憨笑道:“我只是给提了提意见……还是小杏拍的板,也是小杏付的钱。”又冲屏幕一指,“真的,这衣服就得你穿,你穿特好看!”
她说着,瞄着李小朵的脸,又不知所措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再说什么,迟疑间,下意识又把困难推到自己老公身上,对一旁的郭放拍了一巴掌道:“你怎么回事?小朵是老贺高中同学,不也是你高中同学吗?你怎么跟不认得似的,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第74章
郭放张了张嘴, 声音却没冒出来,李小朵的眼睛这时才第一次望向他,赤诚而坦荡:“郭放。”她叫了一声, 又说:“好久不见了。从前咱们坐得远,你可能对我印象不深了。”
郭放拧着眉,没回答, 李小朵又看回查月道:“上学时, 我和刘科坐得近, 和承铮住得近, 所以要更熟一点。”
“这样啊。”查月恍然大悟, 又一把捏住郭放脸, “脑子都用来记美女模特了是吗?”
“说什么。”郭放低低一笑,在这个当口抬起眼,恰巧遇上李小朵也浅浅地笑了:“时间太久了, 我猛的一见郭放, 也没认出来。不止他,好多同学的名字,我现在也都叫不上来了。”
“不奇怪。”查月下结论道:“郭放就是个大众脸, 跟刘科和老贺比不了。”
又抓紧咽了一口,拉开架势说:“小朵你都不知道,郭放天天跑医院给我送饭, 也没几个能记住他的,不像老贺, 才去了我们医院几回啊?那小大夫,小护士,都记他记得跟什么似的!去年就买了一回粥,送了我们一屋子小护士!到现在, 我们小李大夫还天天惦记他呢。要不是被小杏抢了先,我们科室估计得抢破脑袋,是不是老贺?看把你美的!”她说完指着贺承铮,高兴得眼睛都眯成缝了。
贺承铮听着后脊梁一凉,看白友杏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去,弄得他手在裤兜里插着都有点抖。一边不知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一边又暗骂查月这小娘儿们真是过年过癫了,说郭放,扯他干什么?真够像个神经病的。
查月捂着嘴笑了好久才笑够,又说:“小朵 ,不管怎么说,你视频录得真好,我听别人讲的听不懂,就听你讲的进步神速,马上都织好半条围巾了!你一定坚持啊,我都跟小杏说好了,回头,我给你上我们医院宣传去!”
“好,我肯定。”李小朵两颗浅浅的酒窝又露出来了,“谢谢你查月,我也给你拜个年,祝你们一家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拜年电话就这样挂断了。白友杏看她的两个好朋友如今顺利相识,心里欣慰,一扭头,看到贺承铮插着兜在一旁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瞄她一眼,鬼鬼祟祟的。她也瞧他两眼,又扭回头,反复品了品滋味,总觉得不想搭理他。
直到除夕钟声敲过去,一整晚的热闹才渐渐淡了,人散尽后,贺承铮忍到送李小朵回家时,才开口跟她道歉,为他的考虑不周,让人为难。
李小朵倒毫不介意似的,声音飘在风里,轻轻柔柔的:“承铮,这是个意外,不是因为考虑不周,反而是因为考虑得太多。尤其是小杏,她在想尽办法帮我,不然就不会把我介绍给查月,不光不该道歉,反而该我感谢。我很感谢她,也很感谢你们,感谢查月。”
“而且……”李小朵在单元门口停住脚,忽而道:“承铮,你该知道,当初是我主动走的。”
“这我知道。”贺承铮插着兜,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看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一字一句,似乎又重拾了曾经的心情。
“主动离开,不是调个头那样简单。分手不仅仅是见不到了,还得做好准备,那个深爱的人,未来会重新爱上另一个女人,把跟我做过的事,跟她同样做一遍,甚至更多。我跟他的一切,都会被掩埋,遗忘。当初的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又怎么会怪别人?”
李小朵回望着贺承铮,浅浅地笑了:“郭放是个很好的人,值得像查月这样更好的女人,谁跟他在一起都会过得好,他幸福也是应该的。他总有一天会不爱我了,这一点,我早在十年前就接受了,而我也早就放下了,咱们都该好好关注眼前的生活,所以,别担心。”
李小朵说完转身进了单元门,关门的一瞬间,又回首嫣然:“承铮,春节快乐。”
烟火又噌一声冒起来了,瞬息照亮了李小朵的脸,那一瞬间的落寞,随着烟花的光亮转瞬即逝,随即又被一抹淡淡的笑容掩去 。
贺承铮愣愣地望着,许久道:“春节快乐。”
话音刚落,李小朵消失在白昼一样的声控灯里,留下一片空落的光亮,又骤然寂灭了。
郭放那年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瞬间浮上来。他说李小朵嘴上说着不想拖累他,走得潇洒,其实就是自私。她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就留下个没有回声的世界,让他独自承受,甚至,连告个别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年,郭放大概恨极了李小朵,不然如何甘心扔了他所有珍藏的唱片,又在李小朵走后,再也没有开口唱过歌。
郭放的收放自如,背后是一种说一不二的执拗,他想掩埋的事,就是再也不见天日,以至于对郭放管理得事无巨细的查月,也有不曾了解的部分。
比如他的老公其实很会唱歌,尤其是唱情歌。
也是有次一起吃饭时,贺承铮竟然听查月说:“郭放你白长了副好嗓子,我一看你这听力水平,就知道你唱歌走调,跟刘科一样!我跟你说,他就五音不全,唱个儿歌都难听死了。”
“我可不走调吗?”郭放给她倒热水,又烫勺子筷子,“这你就不懂了,我说的可比唱的好听,我会给你讲睡前故事不就完了么?还要什么自行车?”
“我才不要自行车,我要坐小跑车。抓紧赚钱吧你,别整天光看美女模特。”
查月又咯咯笑起来,郭放擦干筷子,递给她:“那肯定,委屈我自己也不会委屈你。一会你多吃,都是你爱吃的……”
一切都被时间治愈了。
郭放现在过得不错。查月是和小朵截然不同的女人,却同样给郭放带来了新的希望和快乐,郭放也照旧掏心掏肺地对查月好,孕育着属于他们的新生命。
这种幸福很难说清,贺承铮现在也常有同样的感受,他的结婚红底照就贴在他迈巴赫的遮光板上,没事翻下来,抬头看两眼,心情便好得很简单。他想着,也往上一抬头,冷不丁的,还真在他家的阳台上,看到个吊着胳膊的身影,正踩着个小板凳晾衣服……
“操他妈的这小姑奶奶,不折腾死她老公不算完。”贺承铮刚掏出根烟,又啪地插回去,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热闹散尽后,白友杏越想越别扭。
之前住院时就听好几个小大夫、小护士议论过,查月某个很有男人味的朋友,长得极惹眼,祸害似的,一来医院就跟人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象……从前还没弄清是谁,听着光跟着乐呵,原来是她自己老公。
白友杏消散怒火的方式,就是干家务。她勉强撑着笑脸儿把每个人都安顿好,关上门,就开始洗衣服,她现在只有一只手,怒火便更不容易消散,只能洗了又洗。
晾衣服时,又发现衣架被贺承铮弄得够不着,一时对他烦上加烦,只好踩上个板凳,拎着几只单手拧不干还湿哒哒的袜子往上挂。
大门砰一声被人打开,有人还没进门就吼:“给我下来!”说完怒气冲冲往里进,“大过年的,上天啊?”
白友杏踩在板凳上看了他一眼,扭回头,不理会。贺承铮也不愿废话,痛快把人拦腰一抱,又搁地上,他刚想占着理说她两句,人从眼皮子底下扭头走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的,贺承铮想了一刹,笑着跟上去,“查月胡说的。”
“什么胡说的?”白友杏往卧室走。
“不认识什么小护士。没说过话。”
“认识也没事。想说就说吧。”
白友杏回到自己房间,要关门,贺承铮伸手一挡,她推了两把都没推动,索性就随他便,进门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脱衣服准备睡觉。
“生气了?”贺承铮厚着脸皮笑了笑,晃进来,关上门,又蹲在她跟前,拉起她一只手捏了捏,“是不是生气了?”
白友杏不吭声,自觉心里挺平静,身上却腾腾冒热气,索性偏开脸,一把把手抽了,开始闷头脱开衫。脱掉一半,又去脱裹石膏的袖子,使劲拽了一下,却没拽动。
贺承铮赶紧伸手帮他拽,又说:“到底生没生气?”
白友杏奇怪了:“你很盼望我生气吗?”
贺承铮又笑:“那倒没有。”
“没有就回屋吧,我困了。”白友杏嘀咕着,把胳膊往打底衫里袖子里缩了缩,缩了半天,使不上力,抬眼看贺承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眉目含笑,跟故意看她笑话似的,一时烦得恼火,突然凶道:“你给我把衣服脱了!”
“让谁脱,我?”贺承铮明明问她,却面色自若,又透着股坏,白友杏瞅他这样就来气,低着头,压着火,用力瞪着他问:“这屋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
“行,脱。”贺承铮痛快一应,笑着瞧她,又微微仰头,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衬衫扣子,解到胸膛赤裸地露出来,白友杏一愣,喃喃道:“我是让你脱我,我要睡觉……”
“行,脱你是吧。来了。”贺承铮衬衫解了一半,又低头卷起袖子窝在臂弯,过来脱她衣服,粗中带柔,却动作极快,三五下脱完一只胳膊,又接着脱另一只,终于一阵凉吟吟的冷风漫上身,白友杏打了个哆嗦,抱住自己缩了缩说:“够了够了……先去把睡衣拿来,我这屋最近暖气一般。”
“够什么?你够了我还没够。”贺承铮说着,手掌漫过她的腰身,忽而将她按进怀里,又强盗似的咬住她肩膀,最后闷着脸,低低道:“对你好还得想办法,我是不是欠你的?”
白友杏贴着他衬衫半解露出的滚烫胸膛,心跳匆匆,身上也渐渐热起来,她气消了些,刚想说点什么,他却突然停下来,眉头微坠,瞪了她一眼,“我就是欠你的!为了你生病喝碗破稀饭,我还得把整个科室都请了,你要是想吃燕窝,我是不是得破产!”
他一顿:“你就是个小白眼狼!”
被他一说,白友杏松了腰身,望着他,声音也软下来,“是你不说明白……”
“说什么明白?哪还不够明白?”贺承铮火气不消,片刻,又扔她一句:“讨好你不知道讨好你,你就气我能耐!”
白友杏瞭了他一眼,瞧他雄赳赳的眉眼间竟囤了几分掩了又掩的委屈,闷了一会,用一只胳膊搂住他,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歪,“我是生气了……”
“我比你多吃十年饭,再看不懂个你我不如回去念托儿所!”
贺承铮说完,叹了口气,也抱住她,轻轻拍着后背,嘴上却仍不饶人:“可我也冤枉。我也没做错什么就要瞧你脸色,你自己说公不公道。”
“但你比我大。”
“大就活该被冤枉?我还不高兴呢,谁哄我?”贺承铮粗着嗓门儿,沉着脸,非要跟她较劲到底似的,心里其实又特好受。
他媳妇儿知道吃他醋了。
“那好吧。”白友杏趴了一会,突然说:“以后你就喜欢我,不好吗?”
贺承铮心里热腾腾地受用,却微微推开她,垂着眼,冷冷道:“你先问问自己,你是就喜欢我了吗?”
“我当然了。我现在是特别的,”白友杏抬起脸,瞪大眼,真诚地说:“爱你。”
她说完,一股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只听得到贺承铮微微的气喘,暗潮浮动般,怎么也止不住。他缓缓松了手,皱着眉头,望着她,竟有一脸散不尽的仓皇,汗又顺着他利落的两鬓爬下来,白友杏哼了声,伸手给他擦了擦,嘀咕道:“让你忙活。”
贺承铮却噌地站起来,拧开门锁出去了。
白友杏不明所以地看着半遮半掩的门,搓着一阵阵反凉的胳膊,微微蹙了眉。
不久,这门又砰地被人一脚踹开,白友杏瞪大眼一激灵,看贺承铮进门扔了个枕头上床说:“往里躺!你这屋暖气不是不行么?以后你抱着我睡。我热。”
第75章
除夕过后的几日, 热闹慢慢褪去了,白友杏闲下来,几乎天天去找李小朵, 也却来越发现,小朵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不过从前被生计所囧, 缺了点尝试新事物的勇气。
她很快就学会了剪视频, 开直播, 而且做得很是那么回事儿。
在她后来拍的视频里, 还会将自己的美貌刻意展露, 她不介意借助姿色, 也不忌讳自揭伤疤,把这些年的不堪、狼狈,袒露给网上的陌生人看。因为这的确会让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好奇她、议论她、同情她, 从而带来流量——很多人, 就是喜欢看美好的事物跌进泥里,浸透凄苦,再挣扎着爬出来。
后来, 每晚十点,李小朵都会上线直播一会儿,织织毛衣, 聊聊天,越来越熟练。她说话慢而温柔, 喜欢她谈吐的人尤其多,很快,直播间里开始出现给她刷礼物的人,大多是些猎奇的男人, 偶尔撩拨几句,李小朵也都耐着性子应付,淡然以对,八风不动。
后来,开始有了商单,连小朵出镜的衣服也开始有人赞助了,这一切,就是发生在春节后一个月里的事,如同那些一夜消融的冰雪,泛绿的野草一样,令人始料未及。
刘科常会去看李小朵的直播,匿名刷个礼物,又对贺承铮感慨:“小朵就是小朵,没有能难倒她的事,这姑娘,只知道对外人厉害,却不杀熟……”又玩笑道:“照这么下去,郭放挖国库弄出来的钱,是不是可以还回去了?小命保住了啊!”
可惜刘科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侦察连手段太凶狠,郭放倒腾钱的事,就在春雨连绵的三月,在春寒开启,阴阴冷冷的一天,东窗事发了。
消息来源是查月安插在郭放公司的眼线。财务主管是她的人,过完年一块见面吃饭时透露了一件事,说郭总给一个小模特公司打了一笔合作款,超出市场价不少,而那个小模特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就是周佳子。
查月一听这个名字就警铃大作。她早听说过这个叫周佳子的女模,人长得娴静温婉,却是静水流深,见到大老板就往上扑,极豁得上,从前就一心想找颗大树乘凉,没想到如今连口平底锅都不放过。
又一看,转账时间正好是情人节附近,一时断定,郭放这是在趁她怀孕,暗度陈仓,哄小情人儿开心呢!
回到家,查月就摆出郭放去周佳子公司走动的行车记录逼郭放自己承认,郭放懵了,咬死不认,连哄带求,拉扯了两天也没有结果,一气之下,查月就从家里搬了出来,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回娘家打扰,最后给白友杏打了个电话,当天就搬到白友杏家住。
白友杏刚开学,事也不少,可贺承铮每天晚上接上她,两人还得再去医院门口等着接查月,等三人回到家,常常都晚上九点多了。
查月心情不好,食欲不振,白友杏看着也跟着担心。郭放又每天一个电话打来嘱咐,说查月不爱吃食堂,但最好也不要让她吃外卖,有地沟油,而且他还从来没让查月进过厨房……所以不管多晚,白友杏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给查月做宵夜,两菜一汤,时不时还切点餐后水果。
贺承铮看着心里犯葛,这两人干架,折腾他媳妇儿什么意思?白友杏胳膊刚敲了石膏,还没好利索,他连拉一下都舍不得,为了伺候查月,整天哆哆嗦嗦地捧着个锅……
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他来做,管查月愿不愿意,就吃挂面卧鸡蛋,清汤上飘着两条碧绿的小油菜,反正营养是够了。贺承铮闷头吃得风风火火,把查月和白友杏愁得每天对着碗,脸拉得比挂面还长。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周,大家肚子里没油水,身心都有点扛不住了,贺承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找了天晚上,拖了把椅子坐查月跟前问:“你准备离么?”
白友杏吓得在一边连连摆手,又给他使眼色,贺承铮把她拽身后,又说:“不离一会郭放来接你,你回家好好过,冷战什么意思?闹别扭有瘾?”
查月一哼:“他不带我去跟周佳子说清楚,这事就没完。别说他来了,神仙来了也没用。”
“说多少遍了,郭放什么都没干,人周佳子也是倒了霉了被你污蔑!”
“心疼了?”查月笑了。
贺承铮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查月冷笑一声,“你公司也找过周佳子拍广告,你敢说她没勾引过你?没想跟你上床?”
见贺承铮忽的一怔,眉眼一下子压下来却不说话,她得意地哼了声:“被我说着了吧?搞笑。她什么德行你会不知道?就因为她漂亮,你就护着她?还是因为你也跟你兄弟一样,手足情深,总之是大通铺一块睡过了,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怕我拔出萝卜带出泥,心里有鬼?”她说完,突然一瘪嘴,狠狠一指,“你们男人都一样!”
白友杏一听,一颗心像忽然裂开了,身上阵阵发抖,她匆匆看向贺承铮,片刻,又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睛。
“操……”贺承铮气得手抖,轰地一站:“我哪得罪你了查月?怎么你每次都追着害我?你不把我搅和离了难受是吧!”
查月脖子一梗:“我说错啦?!”
“我跟周佳子上床我他妈跟你姓!”
“你跟我吵吵什么!上没上的,我又不能趴你们床底下听!我是个孕妇!”
“你孕妇怎么了?你孕妇又不是我弄的!”
“你凶我干什么!我说是你弄的了吗?你们男人就是一样的没良心!你,还有那谁,你们仨,一个好玩意儿都没有!”
“你!”
“别说了。”白友杏走过去,轻轻推了推贺承铮,“去买点水果回来吧,查月喜欢吃榴莲,选一个大个的,圆一点的。”又暗暗道:“你不要跟她吵啊……”
贺承铮低头道:“我真没睡。我发誓。”
“再说吧,现在这些不重要。”
“那他妈什么重要!你就最重要!”贺承铮说着,一把搂住白友杏,把人紧紧箍在怀里,恨不得嵌进身体才解恨,查月一看,见景伤情,立刻又哭嚎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刹那像个泪人。
白友杏看着难受,只能忍下当下的别扭,推开贺承铮,转而跑去抱住查月,为她擦泪:“月月你别这样,你得为孩子想想,你饭吃得不多,又这么哭,它受不了的!”
查月声音颤抖着,泪珠子落雨似的往下坠,此时的脆弱,跟她穿着白大褂时的利落,已然两模两样了。
白友杏捋着她的后背,又说:“别哭了,今晚我陪你睡,好吗?”
贺承铮眉头一皱,刚提了一口气想开口,见查月满脸是泪,心里也跟着发紧,只好又强逼着自己咽下去,不久,缓了语气道:“查月,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话得负责任。咱有事说事,别胡扯吓唬我老婆行吗?”
“我知道我老大不小了用不着你提醒!”查月攥着纸巾,盘腿儿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抽搐一下,哭咽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谁年轻漂亮谁就是宝。新鲜的时候,没睡够的时候,都说我们最重要,等得了手,看腻了,开始嫌我们老了。我们辛辛苦苦怀着孩子,你们倒当上甩手掌柜出去潇洒了,反正又不用你们生,你们当然没感觉了!况且睡谁不是睡,捅呗!反正都是你们爽!”
贺承铮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被查月奋力一指给打断了:“就你们这些人五人六的!每天没正事儿,往那一站就是勾引小姑娘!这个玩够了,还有下一个,纯情的不行换性感的,个个不重样!”
她用胳膊揩了把鼻涕,沉默片刻,突然又笑了,“真有意思,不就长得高点,好看点,有点小钱儿……像我们这种良家妇女,才不稀罕你们!”
白友杏幽幽抬起眼,眼梢下就是贺承铮高大英挺的身姿,正插着口袋立在那,眉头微皱,胸口汹涌起伏,确实也是人五人六,气质绝然。她听到自己的心里咚的一声,像击中了什么,又荡起一片尘埃。
此刻空虚蔓延,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但想到他们新婚,正甜蜜美满,白友杏又强行安了安心,给查月抹去脸上的眼泪水,匆匆道:“哎呀你不能这么想啊!都结婚了,不是开玩笑的,郭大哥每天都打电话来,是真的很担心你!”
“结婚?”查月又突然笑出一声,“结婚算什么?民政局又不是只办结婚。结婚要真是监狱,能用手铐把你们一个个的裤腰带铐牢了还好了呢!谁敢换老婆就把谁头砍了,看你们还烧不烧包!现在好了,反正国家也没规定多娶老婆犯法,我看多结几回,还为人口增长做贡献呢!”
“查月……”贺承铮声音森然降落,“你真该去看看精神病了。”说完,他重重将门一摔,不打招呼地走了。
“杏……”查月沉默片刻,一抬头,泪滚了一脸,“我冤枉他们了吗?”
白友杏被猛地一问,也只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你还年轻,哪能知道。我小时候也跟你这么傻,一门心思扑到别人身上。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喜欢什么样,我就弄什么样,他开心我就开心,他受伤我哭得比他更凶,比他更疼……我委屈自己都不会委屈他,可是杏……”
查月的眼睛红红的,不甘地望过来,脸也烧得通红,“我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你能想象吗?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要命,可他不要我……”
她深深地叹息一口,又捏着纸团缓缓道:“本来以为帅的花心管不住,想着狠狠心,眼睛一闭,找个丑的算了,没想到也一样。男人,真的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其实我也不是没妥协过,可男人这东西很奇怪,像弹簧,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我曾经追着对那人好,他反而躲着我,要不是我经历过这一遭,知道对你郭大哥管得严,他也早不知道浪到哪去了!”
“杏,别怪我没提醒你……”查月拉住白友杏的手,神色落寞而消沉,“看紧点吧。当初要不是承铮他哥喜欢你,又要跟他争家产,他能迫不及待地追求咱吗?单论长相身材,咱跟周佳子那样的能比吗?不过就是出口恶气罢了。像贺承铮这样的男人,女人还不是由着他挑,也跟郭放似的,稀罕够了就换呗!……男人,争强好斗的下半身动物,都一样。你可千万别傻。”
白友杏一瞬间,如坠深渊……——
作者有话说:老贺百科:
学名:贺承铮
品种:纯种老婆狗
食性:不挑
天敌:查月
明天四连更直通大结局【问情】
第76章
查月哭久了, 神思恹恹的,白友杏怕她吃贺承铮煮的面条营养不够,又哭得凶, 没力气,再影响小朋友,安顿好她, 便抓紧进厨房给她做宵夜。淘了米, 蒸米饭, 煮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 又把这几天去菜地拔的小菠菜炒了。
查月吃上两口热乎饭, 果然情绪稳定不少, 刚一静下来,门开了,两个高大男人先后而入。
贺承铮一进门, 把一个榴莲扔地上, 看着一桌子菜又沉下脸。车钥匙一扔,没言语。
白友杏立刻站起来,对另一个男人笑了笑, 轻轻说:“郭大哥,查月正吃饭呢,你吃了吗?没吃也一起吃点吧, 我做饭还行。”
“谢谢你小杏。这些日子真麻烦你了。”郭放一身疲惫,看着比过年那晚老了不少。他脱下西装挂起来, 又换好鞋,缓步而入,洗了把手后,坐到查月对面去。
白友杏又去给他拿筷子, 勺子,大气不敢出,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又在家里吵起来。
郭放瞄着查月,擦了擦手,查月只一言不发地吃饭,夹着白友杏炒的小菠菜,扒一点米,一同往嘴里塞。
郭放也没做声,捞起筷子吃饭。
白友杏又跑到门口,去抱那颗大榴莲,想给查月剥出来,饭后吃。贺承铮看她穿着小白袜,蹲跪在那,裙底露出的小腿像细点了似的,他心里不好受,用手背拨她:“你起来,我弄。手刚好,别折腾。”
“我可以。”白友杏没抬头,贺承铮跟着她蹲下,瞧着她道:“别犟。屋里呆着,弄好给你送进去,你也吃。”顿了顿,又轻叹一口,“别天天为了别人的事操心,你不累,我还心疼。让你老公多活两年。”
白友杏直直地盯着榴莲,发丝垂了下来,贺承铮抬手想给她挽一下,她却突然抱起榴莲,沉默地走开了。
贺承铮缓缓站起来,视线跟着白友杏进了厨房,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轻散了一口气说:“查月,吃完饭就跟郭放回家。这事跟周佳子没关系,二十万,我明天一早给你送家里。”
查月不说话。郭放轻轻放下筷子,握住查月一只手:“回家吧老婆。出轨肯定是没有,钱我也确实有急用,这事承铮也知道。”
查月抽开手,端起碗盛汤,一脸平和道:“我说了,这事你说了不算,带我去见周佳子,咱们一块坐下说。我没单独去她公司找她,已经是给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
“这事真跟她没关系,我不可能去打扰她。”
“那就没话说了。”查月笑了声,“真好笑,钱进了账,说没关系。当我十几岁小丫头呢?”
“查月……”郭放咽了一口,浅浅笑了,“这几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不值得让你相信?”
查月停顿了一下。
郭放又道:“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安全感,我干这行,你也不放心,所以这些年没底线地宠着你,惯着你,手机和行车记录随你查,公司的财务,人力,都换成你的人,只是想你能过得舒服,安心。”他一笑,“为什么我觉得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查月“叭”地搁下筷子,“现在是我把钱给了别的男人还是怎么着?你做错,我不能说,反过来还要怪我不宽容?”
“你讲点理,这么多年,我是不是第一次用钱?你见过哪个开公司的男人像我这样?”
“第一次,那如果这回没发现呢?是不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走账,其他的呢?”
郭放松叹一口气,靠回椅背,面目凛了半分:“我最后说一遍,钱有急用,我也没跟周佳子睡。”
查月也靠回去,摸着肚子:“我也最后说一遍,你说没用,让她来跟我说。”
就这一瞬间,郭放蹭地站起来,椅子拖出剧烈声响。
白友杏一直在厨房竖着耳朵听,当即吓得一抖,手里榴莲壳一下子掉到脚上,她疼得跳起来,白袜子上瞬间洇出血痕。贺承铮立刻跑过去,她又急着跑出来按住郭放说:“郭大哥,千万别,千万别发火,她还怀着孩子……”
她疼得声音打颤,一只脚在另条小腿肚后缩着,却坚持伸手挡住查月:“求求你……别吓她好吗?”
“操他妈的!”贺承铮把榴莲壳往垃圾桶重重一扔,走过去,一把把人扛肩上,对两人骂道:“你们俩今天最好离了!别他妈折腾我的人!不想吃就滚!”
贺承铮一脚踹开卧室门,把白友杏扔床上,关门,反锁,脱她血糊糊的袜子。他一边翻抽屉,一边又打电话,不知是跟谁说了两句,让对方晚点来一趟,把这事儿解决了。
白友杏听着惴惴不安,抱着一条腿,疼得身上汗淋淋的,不久,脚丫又被贺承铮捞起来,搁他腿上,看他眉头紧锁,像是压着好大的火,白友杏心里也正憋屈不好受,一时谁也不想说话。
她暗暗瞄着贺承铮的侧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她就很喜欢,喜欢得有时想藏起来。听了查月的话她忍不住不去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大哥偏巧想跟她结婚,他们还会在一起吗?眼底的贺承铮正轻轻吹着她的脚背,可那里的伤比起此刻的心,也不算多疼了……
贺承铮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才憋住一口气,回头问:“疼么?”
白友杏忍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说了让你别动,不听话。疼就受着。”贺承铮收回视线,眉毛压得更低了,门外忽的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嚎,听上去肝肠寸断,可或哭或骂,他都不理会,继续轻轻吹着气,又涂上药。涂完,用纱布包了起来,紧紧一扎。
“你轻点……”
“轻什么?疼才长记性。我让你气得头疼还没叫唤呢。”
白友杏抬起脸,瞪着泪光盈盈的眼睛道:“你就非要跟我比,你赢了我就开心吗?”
贺承铮怔了片刻,叹气,抬手去擦她眼泪,白友杏忽的抱住了那只手,放到自己轻轻起伏的胸口上,又按住他的手掌说:“你没有我疼,我肯定,我这疼。”
掌心是一片跳动的饱满,门外又传来查月激烈的哭骂,像要把天豁开一样。贺承铮充耳不闻。
白友杏有点担心了,又想往外跑,却突然有人搂住她,欺身而上,重重一压,压得她动弹不得,耳边落下贺承铮低沉的声音:“别管她,我也只管你,告诉我为什么疼。”他攥住她脚踝推上去,自问自答:“因为周佳子。”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空出一只手解衬衫扣子,抽腰带,淡淡道:“你有闲心,就多了解了解你老公。我跟郭放不一样,我不管你想听什么,爱听什么,我做了的事,我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你不接受我,我也受着,你接受我,我疼你一辈子。我没睡过别人,告诉你不是因为你爱听,是因为就这么回事。别人睡不睡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但我现在特别想睡你。”
贺承铮说完关了灯,皎皎月色降落,白友杏轻轻地喘息起来,她紧张,又怕,但还是盖不住心里委屈,缩着身子,手掌撑住他的胸膛说:“可查月说,你是为了报复你哥才娶我的,你是为了气他。我跟你在一起,就是百分百因为喜欢你。”她一眨眼,泪珠掉下来,“你不公平。”
“不公平?”贺承铮气得好笑,忍住身上动作,点着她脑袋道:“白友杏,你说这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你觉得你老公没水平,手腕不硬,需要拿你去报复他,我没意见。我倒是能拿你刺激他,可他能被刺激吗?嗯?他是有多喜欢你!多爱你!能因为没了你受刺激?你在他心里几斤几两,你没数吗?”
他忍着难受,偏头低叹一声,又倏然拔了声音:“我说你是傻蛋你不认,你真跟他好了,刺激的是他妈我!是你老公我!疼得睡不着觉的是我!后悔一辈子的也是我!我还不能把你抢回来了?”他吼道:“能不能!”
“还有,你没搞清楚,酒庄不是他抢我的,是我不要了。我不要才有他上桌的份!我不要了,才有他贺承鑫露脸的份!我想要的东西,就没人能跟我抢!也包括你!”
白友杏抽着鼻子望着这个人,突然空出一只手,在他怒气不散的脸上摸了摸,噙在眼角的眼泪忽的向两旁滚落下来。
贺承铮望着她,沉默片刻,粗粝的手掌在她脸上左右一划,低叹道:“行了,别哭。你哭我难受。”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吻下来,一口一口的,吻去那些潮意,一路向下,又渐吻至耳边,在她不知所措的轻喘里喑哑道:“心里别难受,没什么值得难受的。你记住,我只有你,也只要你。”说着胳膊插进她腰底下,重重一揽,又俯下身说:“可你也该是我的了吧。”
他不等回答,便不由分说地吻她,撬开她软软的嘴唇,闯入舌端,极尽霸道地占据。月色被吻得柔糜,门外的叫喊,哭声,混做一团,嘶心裂肺,哭天抢地,白友杏心里不安,痴缠间匆匆透了口气,在他鼻尖下轻轻道:“可我们不管他们了?查月还怀着孕呢。”
“那是她老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真离了呀……”
“爱离不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离。”他捏住她的脸,用力亲她一口,又温柔地笑了下,低低道:“忍忍行么?特疼的话,就咬我……”
贺承铮说着,缓缓挺.身,白友杏只觉得被严严密密地压着,寸寸逼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吃紧,她不敢出声,只能咬着嘴唇迎着他,忍着天坼地裂,铁凿崩岩,却也柔情难泄,如坠梦阙,贺承铮的额汗一滴滴坠落在她身上,湿滑而滚烫,可一切都被掩埋在门外震天动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湮没无迹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然高悬,白友杏才缓过一口气,撑着身子爬起来瞧了瞧,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脖颈,脸上的潮热迟迟褪不去,抬眼一望,贺承铮立在那,心情好极了,外面仍在吵吵嚷嚷,可他正对着镜子瞧着身上小猫啃咬似的红印子,摸脑袋一笑说:“又该剪头发了。”
突然,屋外砰一声,门重重一砸,白友杏一个激灵,贺承铮又俯下身,没事人似的,捏着她脸狠亲了一口说:“不怕。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撑着。”
白友杏轻轻道:“是郭大哥走了吗?”
“差不多吧。你别管了,打一仗也好,他俩早该打一仗。”贺承铮一抖衬衫,伸手穿上,又神清气爽地挽着袖子问:“还难受吗?累不累。”
白友杏摇摇头,他又抬起她伤了的脚丫,左右看了看,觉得问题不大,便不紧不慢道:“在这呆着歇会,我出去看看。”说完,非在她脚底挠了一下,看她蹙起眉头,才满意了似的,笑着转身拉门出去。
他刚走,白友杏还是耐不住性子,匆匆整理好屋里的狼藉,也跟着跑出去。
郭放已经走了。客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查月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眼神涣散。
贺承铮站在她面前,手指夹着抽纸,一张张流水线似的给她递。
白友杏一出来,查月突然颤抖着下嘴唇,一边扽纸巾擦泪,一边抽鼻子望着她说:“你也早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白友杏弄不清状况,偷偷瞧了瞧贺承铮。
“什么大不了的。”贺承铮冷着脸,又抽一张纸塞给她,“不就小朵是郭放初恋情人么,都多少年了,你至于吗?”
话音刚落,白友杏一颗心沉沉地咯噔一声,如遭雷击,她腿一软,脸刷得白了,耳边又传来查月警报一般的尖锐哭喊……——
作者有话说:老贺:让你查我一刀,我也查你一刀
第77章
不知过了多久, 贺承铮倒了杯热水,给查月搁眼前:“查月,两个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一个, 遇上李小朵是巧合,她困难,但没跟我们开过口, 忙是我们三个商量着主动帮的, 不为别的, 为的是同学一场的情分, 她自始至终没跟郭放单独接触过, 这一点, 你得相信。也确实怪不着她。”
查月只顾偏着脸哭,白友杏忧愁地抱着她,给她抹掉眼泪, 也跟着恍惚地点了点头。
“先别哭了, 闹不闹心……”贺承铮眉头紧锁,把一杯温水拿起来,碰碰她胳膊, “喝点,不烫了。”
查月接过来,顶着个红鼻头, 哭得时不时身子跳一下,许久才喝了一口。
“另一个, 郭放没心思跟李小朵干什么,他也没干什么。因为不想跟她来往,才出了钱,出力的事留给我和刘科。为的是这么多年, 买份心安,能明白吗?这钱又不是不给你了。帮人家过渡一下,就算是她还不回来,还有我,我替李小朵还。”
贺承铮说完,看了眼自己媳妇儿,白友杏立刻一嗯,轻快道:“就是这样。这笔钱就算是我们跟你借的好吗?明天我就去取了钱,给郭大哥公司还回去,算上利息。”
查月却只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喃喃道:“你错了老贺。”她哭得一张脸通红,此时安静下来,却披着一身平静的悲痛,“杏,这事你也别跟着忙了……这不是钱的事,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凑合。”
她说着低下头,眼泪一颗颗砸下来,圆滚滚的肚子上,像下了场雨,白友杏看着心疼,却也不知再说什么。
门铃骤然响了。白友杏倏地站起来,恍惚间,想起了那通电话。
贺承铮曾打给一个人,叫那人晚些来解决这件事,白友杏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安生,忍着脚疼跟在贺承铮身后跑过去,在门口截住他,压着声音道:“你不能叫小朵来啊,小朵也快生了,受不了刺激的,还是我们先帮她还钱!”
她急得脸颊涨红,眼睛也潮漉漉的,贺承铮淡淡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耳朵,嘱咐道:“你安心去屋里坐着,不是小朵。”
他打开门,一股寒气忽的透进来,刘科刚掐了烟,身上还染着点烟气,微微气喘片刻,一笑,又拎着三个小蛋糕侧身而入。
“唷。”他眼梢一抬,“这就是咱们小杏吧?真人果然比照片还好看,初次见面,我叫刘科,承铮发小。”
白友杏一愣,他又低头一瞧:“怎么眼睛红了?哭了?”说着,拎起只小蛋糕,逍遥一笑,“吃块甜的心情好,试试吧。”
白友杏下意识抱住蛋糕盒,怯怯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细看实在少有的俊美,带着股傲然气场,眼里却又柔情四溢,她脸微微一红,收回视线,小声说了句谢谢。
贺承铮插着兜,一瞥,立马往刘科脚下踢了双拖鞋,不耐烦道:“别在我老婆跟前搞这套!轻易不愿你来我家,没数么?”
刘科笑:“人呢?”
“客厅。赶紧给我弄走,当我开酒店的,还免费住上瘾了。”贺承铮说完,拉上白友杏的手。
白友杏看刘科不慌不忙地往屋里走,去了就把蛋糕往茶几一搁,不跟查月打招呼,也不看她,只慢悠悠脱着西装。
查月抬头瞥了他一眼,便扭开脸,只顾抱着抱枕掉眼泪,一声不吭。
白友杏又去看贺承铮,贺承铮见怪不怪似的,牵着她说:“你跟我进屋吃。”
“不用倒点热水吗?刘大哥喘气挺凉。”
“你是想把我气死算完是吧?”
“别感冒了啊……”
贺承铮仰头用力缓了口气,不耐烦地推她后背,“走走走,赶紧给我回屋!”
“也用不着吧?”刘科笑着喊了一声,又道:“也没外人,开着门吧。”
他收回视线,提了下西裤坐到单人沙发上,边拆蛋糕盒边说:“小姑奶奶,你是真够挑嘴的,为了这么个破栗子蛋糕,我开了四十多分钟跑到咱小时候家楼下给你买,就剩最后俩了,还让人家买走了,我追着人家姑娘,多付了五倍钱买回来,刚才都没舍得给小杏。”
他把叉子往上一插,不紧不慢地托给她,“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不好这口了吧?”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查月拔下叉子狠狠塞进嘴里,“蛋糕又没错,我干嘛不好这口了?”
刘科看她一眼,抽纸道:“你先把你大鼻涕擤了!恶心死了。”
“又碍你眼了?”查月一扽,放在鼻子上,闷闷地说:“你不喜欢就别看!”
“谁爱看你。”刘科皱着眉,偏开头。
查月擤完鼻涕,开始抱着蛋糕狠狠地吃,吃了一嘴奶油,又忿然道:“要是为了郭放说情的,就算了。你也知道小朵,就我一个不知道,连你也向着他。”
“我是向着郭放,更是向着你。我知道小朵不说,也是为了你。”
查月哼笑一声:“你又对我这么好了。”
刘科凛了脸色:“查月,咱别阴阳怪气地说话。我今天来,还是单方面觉得我有资格跟你说几句,你要是觉得没有,我现在就走。以后咱谁也别见谁。”
查月不说话了,刘科盯着她,突然用拇指抹去了她嘴上的栗子奶油,查月一下就痛哭起来,双手往身边一砸:“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对我!”
她噙着泪望着刘科,脸上犟狠狠的,带着一股少见的偏执。
“我们?”刘科一顿,“你有点良心,我怎么对你和郭放怎么对你,不一样吧?你可以说我对你不好,但你说郭放对你不好,那你良心就是让狗吃了。”
“真逗。”查月冷笑,“你当然为他说话了,你巴不得为他说话!巴不得我是个软面团儿,随便一应付就完了!”
“查月,你这么说就没劲了。郭放对你够意思了,他是我哥们儿,但你对我也一样重要,我谁也不能不管。看你难受,我放下自己的事过来,想着你小时候爱吃什么,老跟我要什么,跑去给你买,是为了让你别犯糊涂。”刘科看着她,“你能明白吗?”
查月望着天花板轻啜:“为难你,还能记得我……”
“咱俩小时候就认识,你好歹喊我一声哥哥,我有什么必要忘了你?做不成爱人,朋友也不能做?当初我说不来往,不同意的也是你。”
白友杏远远地看着,悚然一怔,叉子忽的顿在半空,贺承铮凑在她身边,用肩膀碰碰她:“这玩意好吃么?你亲我一口我尝尝。”
白友杏让此情此景惊得说不出话,身边人却没事人似的,又拿膝盖碰她说:“下回老公给你买两块,或者咱们直接去,你看好什么买什么。别看了,那不是个好人。”
“查月……查月跟他……”
“没事,就她小姑娘那会,追了这人十几年,没追上。问题不大。”
白友杏抿着叉子,缓缓扭头看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贺承铮却凑近跟她亲了下嘴儿,奶油粘在他上唇上,他又捏住她的脸,非用她的嘴唇给自己擦了擦,擦完又含了她一下,吃掉,气得白友杏咣咣给了他两拳。
查月落着泪,刘科又说:“其实我不该掺和你俩的事,但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很多事对你来说也许不明不白,是个心病,今天趁这时候,就一块说开了吧。”
刘科一顿,抬起脸,难得的正经:“我曾经,是真心地,喜欢过你查月,也是真心地,把你当女人看待,而不是你说的可以爱答不理的小妹妹。从你算是个女人了开始,十多年,不是只有你喜欢我,在意我,没答应跟你在一块,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查月噙着热泪,憋得脸涨红,刘科抽了张纸塞给她,又说:“没答应你,是因为我了解我自己,也了解你,你想要的踏实安稳,我给不了,咱俩谁也不能改变谁,谁也不该改变谁。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有了踏实的生活,为什么还不好好过?”
查月用纸巾盖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哭声却被压得很轻。刘科一把拽下她的手道:“拿开哭!憋死你!”
“我不!”查月又捂住。
“你什么丑样我没见过?你小时候在我跟前弄成这样那样的,你以为都好看?跟他妈开屏孔雀似的,拿开哭!”
刘科说完沉了口气,微蹙着眉头,拿起一块蛋糕,不久,插下一口,喂到她嘴边,又轻了语气说:“听话,吃口缓缓,总这么哭,哭坏了。”
那张纸巾还是悠悠地飘落了,查月露出脸,哭得下巴跟着嘴唇一同颤起来,她盯着刘科,片刻后,张开了嘴。
刘科锁着眉头,边喂她边说:“你吧,就是傻,又轴。你现在根本不是在意那二十万,也不是别扭李小朵,更不是不信郭放没跟小朵干什么。”
“你只是觉得郭放该顺你意却不顺你意,你控制不住他了,就习惯发脾气。再者,你从前不知道李小朵,冷不丁看李小朵是那样一个人,你心里不安全,你怕没人爱你了。”
“我能说错你吗?”刘科一顿,抬了下下巴:“张嘴,大口吃。”
查月又张开嘴,抿着叉子掉眼泪,不说话。
“谁没个过去啊,你没过去?可过去影响你过日子了?你从前说你爱我爱得能去跳河,现在不照样嫁人怀孩子么。咱活着,都得往前看,郭放现在是你老公,夫妻相处,你得对他有起码的信任,光靠管得严,没用,别快三十了还不成熟。”
“明明是他不信任我……”查月声音降下来,盯着刘科,泪眼汪汪,“你知道我的,我又不会为难小朵……他如果跟我商量商量……”
“你好意思说这话啊……”刘科笑了,“你想想你这些年怎么对他的,他还哪有点男人样?给自己多花十块都恨不得哆嗦,想他告诉你,你借他十个胆,他也得敢啊!”
“查月,咱别脑子犯浆糊,他娶你,疼你,给你安稳,给你保障,不是给你递刀把让你欺负人的。你别欺软怕硬,不理你的你就又哭又求,好好对你的你就作威作福,你不是小时候了,安全感不是靠控制得来的,你老这么作,把郭放作没了,这辈子你就耍单吧。”
“况且,这事不告诉你有什么问题?”刘科皱起眉,“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郭放什么人品咱不说了,我和承铮这不也给你盯着呢么,你不信我,也该信承铮吧?人都有血有肉,也不是非黑即白,做不了爱人,不代表就没有情谊,情谊你懂吗?如果现在郭放真有哪点对不起你,我第一个找他算账。如果你是小朵,我也照样豁出去了帮你,这就是情谊。”
“郭放责任心重,是你当初说他是个好男人,有爱心,跟我这狼心狗肺的不一样,这才是你想要的丈夫。如果他因为有了你就对李小朵的遭遇麻木了,那就不是他郭放了。”
查月听着,只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嘴唇微微努着,一言不发。
刘科忽的敲了查月脑袋一下,缓缓道:“别再给我犯傻,听见没有?事就这么个事,你知道了也好,省得郭放天天吓得睡不着觉。原本都是好心的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完把盘子一撂,站起来道:“行了,话说到这了,你自己衡量吧。非要犯轴,日后后悔了也别来找我哭,我肯定不管你,你知道我脾气。”
查月突然抓住他的衣角,似乎很轻地叫了声哥哥,又嘀咕说:“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吗?”
刘科低头扯嘴角一笑:“你觉得,咱们还有可能吗?”
查月轻轻噘了嘴,似急似笑地扭捏道:“别瞎说了,我都要当妈了……”
“人家小朵也要当妈了。”
查月又抬起头:“那你说,我跟他闹,他不会觉得我不好,跟我离婚吧?”
“他敢。”
“哎呀,你好好说……”查月一瞬间松了手,闷道:“真是烦死你了。从来也没个正形,满嘴没句真话……”
刘科这才正了正衣襟:“查月,别问。安全感从别人身上找不到。郭放就是心掏给你,你也照样不信,问来问去,你也永远没个答案。你想安全,得从自己身上想办法。你觉得你可爱,值得人爱,即便没人爱你,你也能自己爱自己,你就安全。”
“那我值得爱吗?当初……”查月突然缓缓撩起眼皮,“当初你是因为烦我,想推开我,才那么主动帮我跟郭放牵线的吗?”她说着,眉眼间竟流露出一丝少女的羞涩。
“这重要吗?”
“有点重要……你原来也没说过,我半夜睡不着时还老想,总觉得是我不够好,不值得爱。你是烦我。”
刘科沉默须臾,眉心洇着少许严肃,不久,淡淡道:“我跟我兄弟多大仇,烦你要他替我受罪……”
顿了顿,又忽的捏住她的脸,骤然拔了声音:“你给我记好了查月,你很好,特别好!活泼,痛快,可爱,独一无二!你年纪轻轻就穿上白大褂了,你救过那么多人命,有那么多患者信任你,给你送锦旗,这不值得你骄傲吗?你不光值得别人爱,更值得自己爱,三十了姑娘,你得先学会认可自己,你的好又不是别人给的,管别人爱不爱呢?别人失去你,那是别人的损失!不是你。”
刘科说完,松了手,又极浅地笑叹一声,才缓缓道:“咱们爹妈关系好,恨不得你在你妈肚子里时,我就认识你。你对于我,不是简单一个词能概括的。正因为你好,你可爱,所以我那时也是真喜欢你,可喜欢你才得为你考虑,为咱们两家考虑,我想你能一辈子过得好,过得没烦恼,这是真心话。如果你觉得那些年只有你一个人动过心,那就算我从来没长过心吧……”
瞧着查月一脸狐疑,瞅着他,竟有几分小时候的别扭,他又突然逍遥地笑了,“还不够啊丫头?那我打一辈子光棍守着你,看你生儿育女,为你保驾护航,够了么?”
终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拍掉他手,又摸摸肚子仰靠回去,抽着鼻涕颤抖地说:“胡说八道吧你!天天说相声似的,我自己有手有脚,谁用你保驾护航了?”
刘科这时抽了张纸,轻轻抛到她脸上,等了一会才说:“好受了?好受赶紧滚回家去,放着大好日子不过穷折腾,傻帽么不是。”
查月又抽了两下鼻子,在两个眼睛上按了按,才一把拽下纸巾,挪了挪屁股道:“那你开车了吗,这么晚了,你得送我……”
“您能回家,我背也给您背回去。”
“背什么背,小时候求你背你不背,现在又来装好人,天天拿我开涮,哪一回也不知道让让我……”
查月说着,哼了一声,抱枕一扔,扯着刘科小臂,咬着嘴唇,缓缓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注:这里增补一段个人的解读,可阅可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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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查月的心病从来不是单纯妒忌某个女人或者太要紧自己老公,只是缘于思想未成熟时,不慎喜欢上了一个天天见却注定没结果的浪子,在追逐别人,岁月徒劳中,总以为事与愿违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搞不定刘科也成了她青春时遗留的心结,误以为这是种失败,最终致使她成为一个个体价值缺失的姑娘,即便她很优秀,仍怕被全世界丢下、被别人不喜欢。
她一直热爱帮助他人一来是因为她是个善良、热心肠,有侠气的姑娘,喜欢助人为乐(她生气的一个点也是大家一起救助李小朵,却把她隔绝在外,不信任她。这是她更在意的点。)二来也是因为她需要通过给别人提供便利让别人认可她,觉得她好,她才能感到安全,有价值。
她和郭放的这一仗是注定的,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因为别的,不能单从爱情的角度理解,但确实是从前爱而不得的结果。她需要重新构建对自己的认识和对待外界的方式,她太想要确定,也太没安全感了(包括她受委屈时会下意识拉小杏陪她一起生气受伤,就是一种很怕没人跟她站在一起的行为)……而刘科认为,这事儿他是有绝对责任的。
相识近三十年,这样的查月对于他不能单用懵懂的初恋来概括,她还算是妹妹,是亲人,是青春岁月的革命小战友,是他背负在身上无论怎么游戏人生也永远不会放下的一部分,即便他后来又遇到了别人,正式开启爱情,也不能互相替代。
他在从前的几次出场时都会无意识地提到查月(其实查月也是。如果回看前文,两人的态度和互动其实埋了不少),对查月那些吊儿郎当的“保驾护航”的承诺,其实也没有他说的那么轻。
两人一同从小朋友变成大人,已经不归于爱情,而成了一种习惯。这隐匿的一对算是空门,一个想安稳的,一个想自由的,各自努力了一顿,到头来,谁也没有实现儿时真正的理想主义。
第78章
刘科把查月送到楼下, 让她自己上去,嘱咐她以后好好过,又拧开一瓶矿泉水盯着她喝。
查月狠狠呸了他一口, 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一块小蛋糕吃完,又狠狠抽了刘科半盒纸巾揣兜里,才得胜了似的, 哼着歌, 慢悠悠溜达进了小区。
刘科望着她渐淡的背影, 深深叹了口气。
春三月的夜, 寒气侵人, 周遭开始飘起蒙蒙的雾, 缭绕着,像雨似的,直到查月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 刘科才看了眼表, 轰然踩下油门。
旧时风景,倏地拉出残影。
保时捷一路开得畅通,却在一个拥堵路口打了转向。这条路是夜似乎有明星降临, 比平时还热闹,整条商业街,从头至尾, 停满了接人的网约车、私家车和梳齿似的单车。
刘科把车开到话剧院门口,缓缓降下车窗, 再度看了眼表,对看门保安笑道:“给你五百,想办法让我停十分钟。”
大门缓缓打开了,刘科挨着门边找了个犄角旮旯一停, 从手盒里抽了五张红钞,又甩上车门道:“有票,让我进去看一眼。”说完把票和钱一同拍进保安手里。
保安低头一看,憨笑:“马上谢幕了,你这票可浪费了,还是前排。”
“没事,一眼就够。”
新剧院,穹顶幽邃,座无虚席。舞台上,民国布景,空旷的长街,独独一只灯,照出一男一女幽暗的心事。
男人一身规矩格纹西装,攥住女人的手,鸦雀无声中,他迟迟才开口:“周栖云,你这一走,是生离,也是死别,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你,自此一别,你我再无以后!”
女人声若寒池:“我想过了,也有准备。”
男人嘶心痛吼:“即便!即便你他朝再想起我!为我踏碎山海,踉跄而归!……也再无现在一心爱你的陆昭白!”
“昭白,你这是何必呢。”女人一身青色旗袍,玲珑曼妙,风情万种。她抽开手,垂落的双眼在灯下明明灭灭。
台下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中,她轻启朱唇:“昭白,我爱你,可我也爱我自己,未来也会爱别人,可爱的事物世间比比皆是,我不甘做一只笼中雀,你也不该为我高堂参商。”
“我只想做只候鸟,无拘无束,自由地飞,飞到哪算哪,偶尔停留,腻了,够了,就振振翅膀向下一处去……”她回首盈盈一笑,“你爱的,不正是这样的我吗?”
一片悲伤的音乐响起,女人提起脚边的皮箱,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一个男人怅惘的身影,摇摇欲坠。
大幕缓缓地降下来,LED屏上闪出两字:剧终。
刘科靠在大门边,抱着双臂,嘴角轻轻勾起。周围或哭或叹,都在为悲伤的结局怅惘,他转身拉开大门,突然,身后亮起白昼般的光亮,射灯灿照如织,他顿住,又回头,看到大幕重新拉起,男女主角牵着手,在一片从天而降的信笺碎片里,缓缓地鞠躬,致礼。
台下涌起热烈的掌声和呼喊,孟棠的名字,伴着口哨和哭叫,不绝于耳。她则安静而立,气息淡然,不过微笑,便是耀眼。
刘科隔着人海,遥遥回望着,陡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柔柔弱弱,说话总是背着手不敢抬头的小姑娘。
他笑了声,叹:“长大了啊。”说完回身,拉开大门,倏然离去,走得干干净净。
刘科先散场的众人一步,快步走下话剧院的楼梯,又打开车后备箱,将一束没有署名的粉色六出花放在了剧院墙角。那捧花孤零零的,像捧无人要的野花似的,他也毫不介意,随即大步上车,把保时捷倒了出去。
马路边,依旧拥拥堵堵,水泄不通,刘科烦这闹劲儿,看新华书店门口刚走了一辆车,他挪过去,停下,下车买了包烟。
直至抽完半包,这条路才彻底安静下来,方才的吵吵闹闹,喧嚣鼎沸,似乎抬眼功夫就消失无踪,十点刚过,空荡的剧院门口,也像宾客散尽后的舞台,变得落寞。
刘科这时才下车透了口气,又去买了瓶水,结账时,看见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扛着个绿色的编织袋,正在街上捡散场后人们丢的空瓶子。
他觉得挺逗,小不丁点的,还没麻袋高呢,干得还挺起劲。
那小孩低着头到处找空瓶,刘科拿脚挡了他一下:“哎,小孩,你家大人呢?”说完把水一口气喝了,拧上瓶盖递给他。
小孩接了:“这不快下雨了么,我妈回去收纸壳了,怕淋。”
“泡点雨还重点,多卖钱,不好么?”
“你懂什么?”
“小东西,挺厉害啊。”刘科看他虎头虎脑的,笑了:“你爸呢?”
“工地呢。”他绕开,“别挡着道,一会别人来了我捡不着了。”
“你怕什么,有你哥我呢。”
刘科让他等着,把西装脱了,留下件单薄的白衬衫,扯了领带,一抖肩,又卷袖子:“走,咱俩一块捡,看谁捡得快。”
“你抢我瓶子?”
“看你吓的,捡了都归你。捡完了我还请你喝汽水,行不行?”
小孩一听,立马笑着跑去街对面了,弯下腰,开始掏几个没掏过的垃圾桶。
刘科看傻眼了:“嘿?……这家伙倒是不傻。”
他也撸起袖子开始捡。
矿泉水瓶,饮料瓶,易拉罐,捡了就放马路边排成一排。天开始下大雾,聚在风里,迷迷蒙蒙的。他哼着歌,在这浮华散尽的大街,悠闲地捡着垃圾。
当雾重起来的时候,这条街的瓶子都被两人珍宝一样攒干净了,最后的一只易拉罐,刘科一脚踩扁,向着小孩飞踢过去:“接球!”
小孩赢了方才的比赛,心情大好,又一脚踢回刘科脚下,发出一串兴奋的叫闹,刘科笑得眼梢迷离,额发湿哒哒地坠落,摇晃,堆了满脸消不尽的酣畅,他放怀地任五官乱飞,快意渐浓,像少年时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停下来。
刘科买了瓶水,冲了冲手,又多买了两瓶汽水和一大兜零食,坐路边跟小孩对着喝,零食作为胜利品。小孩心情明媚极了,雾气糊了一脸,他抹了一把,又说:“你快点喝,喝完了瓶子也给我。”
“你可真够鸡贼的。”刘科笑了声,咚咚两口喝完,瓶子往他屁股上一敲:“赶紧扛着大包走吧,小心点,路上别遭了抢劫!”
“知道了。”小孩扛起大包,一溜烟跑了。
刘科看着他越来越小的影子,嘴角的笑渐渐僵住了。他坐在路沿,望着长街的尽头,已经被雾蒙得看不见了,突然把脸埋在掌心,撑着脑袋,闭了会眼。
耳边彻底安静下来,这个时间,连汽车轧轧而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静得似乎俗念全消。戏台上痴男怨女的恩恩怨怨,也只是浮华一瞬。哭过笑过,照旧随风而去,一切只成空。
不知几时,身边挨着他坐下一人,拿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他:“哎,这个要么?喝完卖了,值好几块呢。”
刘科一瞬间抬起脸,这声音在耳边似雾轻柔,令人如坠梦境,他不敢相信,做了万全准备才去看她,可这一眼,还是在他预备之外,他突然笑出一声:“看你这样我还以为遇上强盗了,刚想告诉你我没钱,劫个色还行。”
面前人戴着黑毛线帽,墨镜,黑口罩,全副武装的,胸口抱着一束六出花,正拿了瓶洋酒捅他胸口:“你脏兮兮的,我跟你说话就不错了,捅死你,捅死你。”
刘科低头看她闹了两下,嘴角轻撇:“那你离我远点,过来干什么?”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没看过话剧。”
“我也没看过开保时捷的人捡瓶子。”她收回脸,不久轻笑一声,“都三十多的老家伙了,还想一出是一出的,有劲没劲……”
刘科沉默了一会,抬手看看手心,又闻了闻,还算干净。作罢,他突然拉下她口罩,畅快笑了声说:“棠棠,厉害了啊!你就该这样!”
他的笑留在脸上,带着散不尽的骄傲,周遭水雾霭霭,一片沉默。
孟棠倏地扬起脸,没说话,她戴着墨镜望向迷蒙的天空,看了许久,似乎想看穿这幽深的一夜,何等寂寥,漫长。半天她才抽了下鼻子,收回脸说:“送个花跟上坟似的。”
“怎么,把你这女鬼勾出来了?”刘科笑,“你还真知道是我送的。”
孟棠随口带过:“除了你,谁还知道我喜欢这破花啊。”说完,她沉默片刻,突然拧开酒瓶,对嘴咚咚喝了小半瓶,又从兜里掏出张房卡,跟酒瓶子一齐往刘科怀里一拍:“喝酒了,送我回去。”
刘科一滞,胸口轻轻起伏起来,许久他才轻描淡写地一笑:“孟棠,别忘了,我可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孟棠起身向保时捷走了两步,回头淡淡一眼:“那你看我还是从前的小姑娘吗?”她一顿,又喊:“走不走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嘿?最近怎么总有人这么说我。”刘科皱了皱眉,起身摁了下车钥匙,孟棠随后背着手跟上去,云淡风轻道:“老了呗。”
“我老了?你墨镜摘了看着我再说一遍,我老了吗?”他扭头看她,“我看比那男演员还帅点呢。”
孟棠笑:“老没老,一会试试就知道。”
“什么玩意儿?”刘科拧着眉头,忽的站住了,孟棠却扬着下巴与他擦肩,留下一串闷闷的笑声。
刘科低头一摇,迈步间叹笑道:“成角了,脸皮真是厚多了,真劫我色啊?”
“劫你?”孟棠笑,“别忘了,我现在当演员,可比你有钱。只是路过瞧你挺顺眼,也想拿钱砸砸你,过两天我走了,还不要你了呢。”
“路边鸭啊?”
笑声渐渐消失在这夜的风月里,车窗拉出残影,过往像胶片般闪过,却也模糊得不值一提了……
查月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去了单位上班,也不叫郭放来跑腿送饭了,中午从食堂和同事一起吃了一顿,竟然觉得食堂师傅的做饭水平大有提升,吃着也很不错。
临下班之前,突然有个小护士跑进来找她,说:“月月姐,有个孕妇没挂号,也不看病,刚刚让我捎个话,说在走廊尽头等你,叫李小……”
“李小朵!”
查月立刻穿上衣服往外走,一路抻着脖子望,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斜阳下,看见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女人,落日余晖给她的眉眼染上了别样的温柔,查月直直地看着,喊了句:“小朵!”
李小朵回身一瞬,露出浅浅的微笑,查月一颗心原本忐忑地上下乱蹦,这一瞬间,又莫名安稳下来。她也跟着笑笑。
“查月,我今天是来还钱的。”李小朵开门见山,将脚下的一只手袋拿起来,拉开,里面是两捆钱。
“小朵……”查月推了一把,“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别,你拿去用……”
“放心查月,我已经用完了。”李小朵轻轻说完,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用签字笔写着:郭放查月夫妇给。
“查月你看,这些钱郭放当时就是这样送来的,他跟我们说是你的小金库,说你这人就是这样,平时好些病人不够医药费,你都会拿自己的钱帮忙垫上。他心疼你身子不方便,工作也辛苦,才替你跑了这趟,所以我才知道要送来这还给你。要是还给他,我怕他自己留下,你的小金库就成他的了。”
李小朵说着浅浅地笑起来,又把卡片和钱一并推过去,“我现在已经过去最困难的时候了,钱也用完了,你不用担心我,安心收下就好。”
查月垂头一看,这张小卡上的字迹的确是郭放的,郭放签名就是这样,龙飞凤舞,却没想到还把她的名字加上了,查月心里一时升起一丝助人一命的骄傲,几日以来的胸中郁闷,一瞬间冰消雪融。
“小朵!”查月突然抬起头,“既然郭放说了是我给的,就是我给的,你再拿回去用,你必须拿回去!生孩子要花钱,现在什么都贵,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去给你找人,我给你省钱!”
“真的不用钱了,你看,我已经认识来医院的路,以后有困难,我随时来找你好吗?”李小朵把包拉上,撑着腰放到查月脚边,又拿起另一只袋子,“这个,是给小宝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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