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开始整理的时候,宋凛言才发现其实需要他清理割舍的东西其实少得可怜。


    回顾他迄今为止二十多年的人生轨迹,到头来孑然一身,他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说起来还真凄惨,不过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至少他可以真正意义上做到说走就走了。


    于是在很偶然的一天,他订了一张机票。


    头脑一热的结果就是等他到了机场才反应过来。事已至此,先来张自拍吧。


    宋凛言拖着简单的行李,随手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


    等他下了飞机之后再看手机,许多人给他发了消息。


    有人问他去了哪里,有人问他去干什么,有人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陆誉寒给他一连发了好多条:


    【你这是去哪儿了?】


    【刚出院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术后注意事项都记清楚了吗?】


    【让我发现你不遵医嘱你就死定了!】


    【回来记得给我带特产。】


    而傅珩只是很简洁地点了一个赞。


    宋凛言把手机放回口袋,带着轻松的心情准备开始自己的旅程。


    *


    宋凛言前一秒刚发朋友圈,陆誉寒后一秒就联系了傅珩。


    “喂喂?什么情况?人怎么跑了啊?”


    陆誉寒语气里带着些不自觉的急切。


    傅珩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也有些低沉:“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当然想去哪里就可以去。”


    陆誉寒少见地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试探:“你还好吗?”


    傅珩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应该能够检测到我的身体状况。”


    “我现在可不是以私人医生的身份问你。”


    陆誉寒嘟囔了一声:“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关心你。”


    “你真的放下了吗?”


    陆誉寒轻声问。


    傅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没有放下。


    也不打算放下。


    *


    事实证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在异国他乡的宋凛言就深深感觉到了水土不服。


    在接连吃了几天白人饭之后,厨艺一般的他也开始决定自己动手做饭吃了。


    他租了个小房子,在一个位置有点偏僻的街区,租金便宜,就是治安不太好。


    宋凛言一般不会选择晚上出门,都怪超市的打折食材太有诱惑力了。


    那天晚上路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路灯。


    宋凛言抱着购物袋脚步匆匆地穿过小巷,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宋凛言顿时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看过去,黑暗之中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坐在角落,看上去受了伤,气息奄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宋凛言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这地方本来就混乱缺乏管理,或许他应该赶紧回家然后考虑退租换个地方。


    但是下意识的善心让他多看了两眼,然后意外地发现这是个东方面孔。再一细看,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他认识,单方面认识。


    楚矜。


    正是和楚氏合作的大单子失利导致他赔违约金赔得倾家荡产,宋凛言仅仅是看着他这张脸,都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怨气。


    不过当时的合作并不是经楚矜的手,这位楚家小少爷甚至应该都不认识他。


    宋凛言当时做过一点小调查。


    比起将继承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傅家不同,楚家的花边新闻很多,尤其是花心滥情的老楚总,和备受老楚总宠爱的私生子与不受宠的正妻之子的继承人之争。


    楚矜就是那个不受宠的儿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宋凛言半蹲在他面前,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想要试一试他的鼻息。


    然后他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原来虚弱得几乎毫无生息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用阴鸷的锋利的带着警惕的视线,死死盯着宋凛言。


    攥着他的那只手力度大到让他感觉腕骨生疼。宋凛言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濒死之人的力气会有这么大吗?


    他尝试挣脱了一下,没挣开,只好任由对方握着。


    楚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拽着他的手。


    宋凛言有些无奈地问:“你还好吗?”


    楚矜没说话,只是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


    宋凛言没有办法,只好又说:“你还能站起来吗?我家就在附近,或许能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宋凛言把这个麻烦带回了家。


    在灯光下细看,楚矜身上只有一些瘀伤,还有头撞破了,流了不少血,看着有些骇人。


    简单包扎,处理好伤口之后,宋凛言稍微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楚矜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沉默地盯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心。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狼崽子,宋凛言没由来地想。


    “算了,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宋凛言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撇了撇嘴:“如果没有别的需要,你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反正你也没有伤到腿。”


    过了好一会儿,楚矜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认识我?”


    宋凛言挑了挑眉,没有否认:“这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吧,毕竟你还挺出名的。”


    楚矜似乎愣了一下,接下来说出的话倒是让宋凛言有些意外了:“我……是谁?”


    宋凛言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撞坏脑袋了吗?”


    一阵沉默。


    宋凛言缓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在他带着些担忧但又震惊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楚矜缓缓点了点头。


    完蛋了。


    宋凛言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捡了一个大麻烦回家。


    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楚矜的名字,然后将跳转出来的信息拿给对方看:“你可以看看。”


    楚矜接过手机看得很认真。


    宋凛言在一旁撑着脑袋,默默补充了一句:“你可是个有钱人哦,作为了帮助了你的报答,我不介意你直接给我转账。”


    楚矜将他的手机递还回去,垂眸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竟然真的解下了自己的腕表递给他。


    宋凛言吓得连忙摆了摆手。


    楚矜微微蹙着眉,一本正经地解释:“抱歉我现在暂时忘记了我的手机密码,所以可能没有办法给你转账。”


    宋凛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确实很想感谢你。”


    楚矜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宋凛言花了几秒钟才理解,楚矜口中的“这里”指的是他家。


    他双手交叉抱着,一个有些抗拒的姿势:“不好意思,我有点介意。”


    楚矜垂着眼,很适时地流露出一点落寞的,可怜的表情:“可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寻求谁的帮助。”


    这下宋凛言真的头疼得要命了。


    他犹豫着,理智拉扯着,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今晚你可以留宿,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租的只是一个小公寓,并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楚矜只能委屈住在客厅。


    宋凛言翻出了一身干净衣服给他,不出意料的有点小了,但原本宽松的版型穿在他身上直接成了紧绷贴身的款式。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楚矜顶着一张文气清秀的脸,身材甚至可以说是高大,在alpha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


    他应该是个alpha吧?


    宋凛言狐疑地打量着他,摘除腺体之后他对信息素的感知变得十分迟钝了。


    楚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他刚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头发也是湿的,碎发垂在额前,显得更加乖顺。


    他低下头,用带着些疑惑的视线,很认真地盯着宋凛言看。


    宋凛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他后退了几步,和楚矜隔开一点距离,随口说了一句:“晚安。”


    楚矜低沉的声音回应他:“晚安。”


    事实上房子里睡着一个陌生人,虽然隔着一面墙,依然让宋凛言感到有些不安。


    他睡得并不安稳。


    翻来覆去睡不着,宋凛言忍无可忍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多。


    看来这一晚注定是难得好眠了。


    宋凛言抓了把头发,认命般地翻身起床,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见楚矜正蜷着身子缩在沙发上,狭窄的布艺沙发对长手长腿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逼仄了。


    楚矜似乎也没睡着,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于是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了。


    黑暗中他并不能看清楚矜脸上的表情,但他小心翼翼的,蜷缩着的姿态看着实在有些可怜。


    宋凛言知道自己又无可救药地心软了。


    “你可以进房间睡。”


    他长呼了一口气,鬼使神差般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打地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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