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贵女掀桌指北 > 1、被拐
    “竖子尔敢!”


    密林中,王珞沅扯住小皇帝步步后撤,柔和的眉眼间凛然乍现,灼灼睨向前方。


    鸦默雀静,心跳声若鼓。


    “嘎——哒”,脚下枯木应声而断。


    “跑!”


    王珞沅反手推开小皇帝,飞身向左前方扑去。


    白光一闪,袖中匕首被她掷出,刺向右前方。


    较为壮实的那位人贩当即闪身,险险避过匕首,同时抬眼往另一位人贩的方向望去。


    “砰”,不过须臾,王珞沅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掼倒在地。


    此番举动出乎人贩预料,她竟真拖住他们,为小皇帝争取出了脱身的时机。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王珞沅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之余,暗中呼出一口气。


    若小皇帝真与她同时出了事,王氏免不得要受到一番牵连……


    今值前昱末季,中原鼎沸,戎狄交侵。


    永嘉之乱后,洛京倾覆,琅琊王氏不得不偕小皇帝与北方士族南渡江,往建邺城而去,以期于乱世中求得安身立命之所。


    南渡途中,车與人马休整之际,小皇帝令青梅竹马的王珞沅与他同进林中,他在前头乱走,王珞沅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


    不知不觉,他们竟进到密林深处,又不幸遇见人贩,才有了眼前这一遭。


    王珞沅苦笑,但愿在丞相父亲的运作之下,她此番舍身救主的行事能为王氏前程锦上添花。


    若侥幸脱困,她适才所为算得上忠义两全,够换小皇帝一个大人情,父亲必会嘉赏她一二,再不济,她的皇后之位总是稳的。


    至于她汲汲以求的王氏家主之位,或也将不再是完全的奢望!


    王珞沅出神地想,嘴角弯出极大的弧度,懒得去在意小皇帝非要拉她进林乱逛背后的蠢与坏,一不小心也放过了此事的不寻常之处。


    他们离开队伍时,似乎走得过于容易了……


    见她笑得开怀,制住她的人贩恼甚,狠狠踹了她一脚,啐她:“晦气,不知死活。”


    “任尺,打不得,跑了个更值钱的,这小女郎如今可得伺候好了换银子。”


    “任牙,俺想不明白,你说恁些劳什子狗官,怎恁的偏偏爱狎郎君,要不是俺长得……”


    王珞沅扬眉,她亦无法理解,不知何时起,好男风竟成了一项风雅的消遣,为当世文人所推崇。


    任牙把玩着捡起的匕首,未理会任尺言语间的怨怼。


    他笑眯眯蹲到王珞沅跟前,叹道:“小女郎巾帼不输须眉,竟能这般勇毅地舍身救小情郎,可谓是令人倾佩之至。”


    “……”王珞沅心中倏而泛起疑惑,任牙与任尺这俩名字,应当是兄弟的关系才对,怎的他二人一位像是念了书,一位却如目不识丁一般,言行举止无度?


    莫非他们是结义兄弟不成?王珞沅摇头哂笑,为这危机时刻却莫名发散的思绪。


    “小女郎,有甚好笑?”任牙钳起她的下颌细细打量,眼底闪过阴桀之色。


    王珞沅装作恐惧的模样,慌乱避开他的视线以寻求新的生机。


    无意间,她瞥见任尺腰上的香囊,瞬时眸光一动。


    香囊上歪歪扭扭绣着鸭子形状的鸳鸯,应当是鸳鸯罢,王珞沅不确定地又瞅了眼那粗糙拙劣的绣工。


    她敛下眼中深色,撩眸哀哀落下泪来:“我笑痴心错付,笑竹马绕林跑。世间郎君千万,偏偏令我遇上个危难之际弃我而去的负心郎,你道可笑不可笑。”


    任尺被王珞沅掉下的泪一烫,手下松了些力道:“任牙,俺看这小女郎也可怜,要不放过她好了。”


    “混账,”任牙瞪他,“你这憨货是奴才在可怜主子不成?你观她锦衣华服,小妹丽娘便是被他们这些贵人折磨至死的,今日我们所做,不过在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当晓得,母亲仍在病榻上等着救命钱。”


    “丽娘……”任尺瞳仁骤缩,小心翼翼抚上腰间香囊,满目哀恸。


    王珞沅心下一跳,糟糕。


    正待她欲再心生一计时,任牙手刀落下,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好疼!


    王珞沅睁开眼,便见到一张放大的胖脸杵在跟前,头皮上持续传来刺痛的拉扯感。


    烛火明灭,跳动在她的瞳仁中,幽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爬上脚踝,风移,影动。


    四周黑乎乎一片,细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王珞沅不动声色地垂眸环视,便见到数十位俊俏的女郎与郎君捆成一团,被丢在角落中,一排护卫手持木棍站在一旁。


    “任牙抬价时,曾道女郎会吟诗作赋,我劳鲍这老粗人攀附贵人久了,倒也懂两句酸词,什么‘沧浪之水清兮’——女郎吟两句给我听听,也便不用如那边女郎一般上街揽客了。”


    王珞沅心下嗤笑,面上却抬眸直愣愣望向劳鲍,在那满目算计中见到了唯诺的自己。


    她的华服竟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麻布破衣。


    “会,我会,沧浪之水清兮,清兮……可以涤脏衣。”王珞沅故作认真地胡扯。


    劳鲍怔然半晌后大怒,一把将她甩到地上:“贱人,欺侮爷不懂不成,不必将她给贵人送去了,直接安排她上街揽客!”


    王珞沅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她慌忙拽住劳鲍的衣袖认错,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掀倒。


    一旁的护卫得了主子的眼色,立时拎住她的后领将她扯起,粗暴地推着她向外走。


    王珞沅顺势踉跄了一步,趁机取下腰间的熟悉香囊,笑意缓缓漫上她敛下的双眸。


    任尺到底还是良心未泯,尽管只是那么点大的良心。


    指尖钝痛,王珞沅恍若未觉,胡乱将被香囊内刀片划出的血珠抹在袖内,一步步走出地下暗室。


    此间,街市荒凉破败,大半商户窗门紧闭,唯独她身后的酒楼热闹如往昔。


    王珞沅身着清凉的廉价衣裙,满目怯懦地站在不显眼的位置处。


    她紧紧攥住手上的香囊,暗暗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附近往来徘徊的皆是膀大腰圆之人,他们大多是煞气满身的将士。


    王珞沅的心揪起。


    终于,她眼前一亮,朝着一位稍显瘦弱的郎君挪动步子,脚踝间的铃铛泠泠作响,勾得对方急色地向她扑来。


    王珞沅嗔了那人一眼,止住他欲带她往里去的步伐,羞赧而大胆地勾住对方腰带,娇俏的声音断断续续:“奴,奴喜欢在外边。”


    此话一出,他的眼神愈发放肆。


    他拿出银子丢向王珞沅身后的护卫,嘱咐其站在原地后,搂着王珞沅跨进不远处的巷中。


    “郎君,奴不想令旁人听见,郎君可替奴解下脚上的铃铛否。”


    在王珞沅水光盈盈的美眸中,这人哪还有原则在,低下头便去解铃铛。


    “嗯……”


    闷哼声响起。


    王珞沅手中刀片深陷,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滴落在地。


    她睨了眼倒在脚边的一滩烂泥,利落扯下对方一片干净的衣袍,在流血的手上包好,拔腿朝着巷子的另一侧跑去。


    风声被甩在耳后,王珞沅心跳声大得盖住周遭一切声响。


    她死死盯着巷子尽头,马上就要成功了,她告诉自己。


    三步、两步、一步……


    王珞沅转进另一条巷子时,陡然撞上一人。在她头也不抬地绕过对方继续跑时,被握住了手腕。


    “不曾想劳鲍竟有看错人之际,女郎之勇谋实令吾心慕。”陌生清隽的瘦弱郎君立在墙垣下。


    一霎血色褪去,王珞沅如坠冰窖。


    她打不过这人,亦逃不脱他的桎梏。


    她的目光落向对方看似不经意,实则死死握住她手腕的手上。


    “唔,想来桓公应当会喜爱女郎这样的,毕竟女郎眉间倔强肖似清媚幼时,桓公又向来是位荤素不忌的,”郎君笑吟吟地解释道,“吾小字清媚,女郎可如此唤吾。”


    “阿——桓公其人,好折断有骨气者的脊梁。”清媚垂下眼,咬字含糊,声音极轻却透出一股恨意。


    王珞沅尚未问个明白,便被强硬地请进了马车,掌中刀片被夺,伤口处重新覆上干净绢丝……


    巷尾府苑,深红的门扉前,一架马车缓缓停下。


    女郎撩起华服,利落跳下马车,散落的青丝散成一道道晶莹的线。


    庭院深深。


    前院,杨柳堆烟,榆木荫檐,桃李罗于堂。


    有一瞬,王珞沅竟以为自己回到了琅琊家中。而她,正如以往的每一日一般,跟在父亲的身后,在重重幕帘之间穿梭。


    小皇帝当是无恙罢,但愿母亲不至于过分神伤。


    再回神时,她已行至回廊尽处。


    面前的木门虚掩,高山流水之音向外流淌,郎君高谈阔论的声响毫不遮掩。


    “关中失陷,吾奉命率精兵前来讨伐逆贼,收复故土,却至今无关中豪杰前来慰劳一二,这是为何?”


    “桓公深入敌腹,长安近在眼前,您却不渡河去将其一举拿下,他们摸不透您的心思,故仍在观望罢。”1


    “言之有理!珩渊兄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浑厚朗笑声落地,木门缓缓而开。


    室中暗香四溢,清雅宜人。奇峰怪石满罗,名人字画高悬,珠玑耀眼,俨然一派世家品味。


    座上,两位郎君正谈到兴起时,伟岸姿容与落拓形貌相映成趣。


    清媚先王珞沅一步越过门槛,即刻便被桓符唤到了身前。


    他凑近桓符,柔声道:“桓公,您近来忧虑甚重,清媚亦忧心难安,故特意去寻了位极有趣的女郎,今日为您献上。他日,她便能与清媚一道侍奉您,讨您欢心。”


    桓符淡淡瞥了他一眼,笑意稍敛,目光转向立在门外的王珞沅:“你,先去抚琴。”


    王珞沅动了动手指,掌心处被染红的绢丝尚未干,若是她再弹琴,怕是刚结痂的伤口又要崩裂,可若不弹,刀俎之下的鱼肉真的能活着吗?


    那厢,清媚正欲为桓符斟酒,便被一把拉进怀中调笑,只来得及投给王珞沅一个警告的眼神。


    王珞沅咬牙,待伶人退去后,她才坐到琴前接上断了的高山流水。


    鲜血再次浸湿绢丝,一滴一滴地落到琴上,倒真有那番流水风味……


    “铿”。


    满室阒静。


    疼痛难忍之下,王珞沅到底还是断了琴音,白着脸躬身伏地。


    桓符勃然大怒,信手掷出手边酒杯。也不知是碍于清媚还是那位落拓不羁的郎君,他没有当场发落她。


    “近前来,”桓符语带沉怒,待得王珞沅走上前后,一把将她拽倒在地,“美则美矣,可惜不会看人眼色。”


    他抬起王珞沅的下巴:“女郎这般于客前落吾颜面,吾本欲打杀于你,却不忍令客见血——你且跪下爬回去继续弹奏,若于这期间逗得贵客莞尔,便恕你无罪。”


    王珞沅撑大了眼,他,他竟要她……跪着爬行以供人取乐!她琅琊王氏女郎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桓氏简直荒唐至极,竟令这样一位混账成了家主!


    王珞沅攥起双拳,掌心处的伤口愈发地深,疼痛与屈辱令她控制不住地战栗。


    诸般念头流转,于室内众人却不过短短一瞬。


    也罢,为长远计,文王食子,勾践卧薪,韩信受胯下之辱,而她如今,不过膝行几步,又有何受不得?


    王珞沅抬起重似千斤的膝盖,一刹那间,竟似乎听见了身后脊骨碎裂的清脆声响。


    “大人,某以为,女郎还是骄傲些令人有兴致,至于琴,某一介粗人实在不懂欣赏。”王珞沅的眼前出现一双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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