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双生


    从无惨攻击到平息,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那些倾泻而出的杀意猛地被人关上了闸口,戛然而止。


    那只刚才还凶狠地要咬下所有人一块肉的恶鬼此时正伏靠在黑发神明的肩头, 收敛浑身竖起的尖刺, 犹如一只闹事后被主人厉声呵止的黑猫般温顺, 乍一看甚至还有几分不太明显的……委屈?


    这太诡异了。


    就像是故意在源雅一面前表现出这副无辜的姿态, 而方才刻意压低了嗓音的控诉在旁人听来, 莫名毛骨悚然。


    明明声线平缓,语气平直, 每一个字音却像是裹上了粘稠蛇毒的小针,密密匝匝地往人皮肤里扎,简单的言语化为无形的网, 将恶鬼看中的猎物禁锢。


    但源雅一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这家伙……


    心机深沉!!!


    无惨半张脸都埋在源雅一的肩窝里,搂抱得愈发紧密。


    而那对爬现着猩红血丝的梅红色眼睛正缓慢转动, 在源雅一所看不到的地方, 视线自然而然掠过那个穿着红羽织的青年,恶意满满地扫过众人。


    示威!


    这是在示威!!


    无惨在无声宣告源雅一的归属。


    恶鬼在表示这是他的!


    这是属于他的神明!!


    日轮刀并未被鬼杀队的人放下, 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定那只刚发过疯的恶鬼,时刻提防着对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


    但见到无惨强硬的姿势,那些人的视线从最开始的警惕逐渐转化为了对源雅一的同情, 还有那么一丝丝肃然起敬。


    绝对没有比无惨脾气更差的妻子了。


    这个年代,大家普遍都结婚得很早, 十三、四订婚结亲的比比皆是。


    在场几乎所有猎鬼人都有、或者曾有自己的家室, 但他们绝没有一个人的妻子这么凶残, 也没见过。


    他们刚刚都听到源雅一骨头断开的声音了,无惨抱着源雅一的那双手更是用力到青筋显现。


    真是恐怖。


    “这是……被彻底缠上了啊!”


    其他人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没去找这句话是谁说的。


    怎么看都像是深处地狱的恶鬼活生生把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拽下来陪他。


    比起那种你侬我侬的情感, 这一鬼一神明,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枷锁圈套起来,死死绑在一起,谁也挣脱不了。


    并且,钥匙早就被残忍的恶鬼销毁,再也没有第二把。


    比起爱欲,那更像是扭曲的执念。


    这是他们见过最奇怪的一对夫妻。


    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简直不可思议。


    那条黑而长的枳棘不知何时被恶鬼收了回去,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消弭。


    夜斗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站在中间怪尴尬的,又暗戳戳地往源雅一的那个方向挪了挪。


    “大家可以把日轮刀收起来了,没关系的。”


    神篱夫人淡定注视着明显被哄好的恶鬼,温声说着,唇边还带起一个略有深意的浅笑。


    鬼杀队的人犹豫片刻后,选择相信神篱夫人的判断。


    “是。”


    等余光瞥见继国缘一背身来到产屋敷春哉身旁,无惨攥紧源雅一的手才松开,呼出一口沁凉的吐息。


    继国缘一的存在并不能阻止他愈发膨胀的杀心。


    那个女人敢说出来,那她就真的看到了所谓的未来,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隐患都不该存在于世。


    杀了鬼杀队的人,杀了产屋敷家发人,将使用呼吸法的剑士也一并抹除。


    但是……他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恶鬼恨得牙痒痒,臼齿都快被他给咬碎了。


    无惨被气昏了头,源雅一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听到神篱夫人开口,松开怀里的无惨,转眸看过去。


    先前是故意把那个预言说出来给无惨听的吧?


    为了激怒无惨?


    为什么?


    在这里把无惨惹红了眼可没什么好处。


    这位出身神官世家的夫人,显然在这段时间轻松看出了无惨的本性。


    一旦涉及自身,无惨很难维持理智,再加上成为鬼后无与伦比的力量,更是让无惨不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


    所以,这是故意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的吗?


    相信对方的目的很快就会揭晓。


    源雅一深深凝望了眼目光幽邃淡然的白发女人,黑眸一压,缓缓眯起,重新审视起这位看似温婉娴静的夫人。


    无惨阴恻恻道:“你在看什么?很好看吗?”


    “没什么。”


    无惨还没说什么,源雅一就捏了捏他的后劲,刚冒出了个尖的怒气又被压了下去。


    “你更好看。”


    “……”


    源雅一三言两语安抚好了心情浮躁的无惨,饱含歉意地对产屋敷母子说:“真是万分抱歉,稍后,相应的赔偿会送到产屋敷家的宅邸来。”


    无惨看了圈周围的狼藉。


    原先竖在北侧的几扇屏风连带着障门一并摧毁,木屑严严实实地铺了一地,和原先干净整洁的茶室大相径庭。


    他冷哼了声,不以为意。


    神篱夫人弯了弯腰。


    “请您不必在意。”


    很快就有一些身着黑色干练装束的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地上的木屑清扫干净,又迅速退出,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更换和室的事。


    除了少两扇屏风和一面障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变。


    气氛缓和,重新回到先前的话题。


    “神篱夫人和春哉君还有别的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还是尽快切断产屋敷一族和无惨之间的联系,只要是诅咒,对人类都是有害的。”


    源雅一直接跳过刚才那个令众人浑身绷紧的预言,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当做没听见。


    神篱夫人心中一沉,愈发慎重。


    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总是让人犹犹豫豫。


    夜斗闻言,拍拍手上粘上的果子屑,伸了个懒腰,准备开始干活了。


    “终于轮到我了。”


    源雅一点点头,“麻烦你了,夜斗。”


    “客气客气。”夜斗龇着牙,“毕竟付了钱的,这可说不上麻烦,以后还有这种好事,请务必叫上我。”


    对他来说只是挥挥刀的事,跟以往相比,轻松得不可思议,还有唐果子可以吃,他只在一年一次的新尝祭上吃到过。


    “没问题。”


    源雅一自己没有试过斩缘,但他估计和寻常神明一样,只能切断普通的“缘”,所以这次为了避免自己一刀下去没能把诅咒切断,索性叫了夜斗来。


    这家伙可是说过自己能斩断一切的。


    在这方面,他很信任这位蓝眼睛的祸津神。


    神篱夫人猜不透源雅一的心思。


    她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轻松了些。


    纠缠产屋敷家数百年的诅咒,难道就这么在几句话的功夫里轻松祓除了吗?


    难道源雅一单单只是为了替无惨及时止损?


    她先前猜测对方或许是为了让产屋敷家不再追杀无惨,可源雅一否认了。


    最后,白发梳理得整齐的妇人双手叠在身前,深深弯下了身。


    “那么,就麻烦雅一先生和这位夜斗大人了。”


    被诅咒的是她的孩子,如果可以,她自然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及子孙后代未来英年早逝。


    产屋敷家的小主公绞了绞自己的手指,双目清亮地走望着源雅一,稚声稚气道:


    “这是对产屋敷一族的补偿吗?”


    神篱夫人低声:“春哉,太失礼了。”


    “抱歉。”


    源雅一不以为意。


    “嗯……如果这么想会让你没那么不安的话,也可以,但这是致歉。”


    过去的数百年源雅一办法干涉,也没那个能力回溯时光,只能从眼下开始。


    小孩深吸了一大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坚定道:


    “那您有办法救救那些开起斑纹的剑士吗?不用给我去除诅咒的。”


    无惨侧过眸,不太能理解这个小孩在想什么,要换做是他的话,一定毫不犹豫,而不是在这拖拖沓沓。


    源雅一倒数惊讶地扬扬眉梢,先是看了圈在场所有剑士,目光在那些脸上或脖颈上带着古怪花纹的人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转向在场他唯一一个熟悉的人——继国缘一。


    “斑纹?”


    那是什么?


    继国缘一脸上那个是天生的,那这些人是……后天出现的?


    继国缘一精简解释了一遍斑纹的出现,重点说明开启斑纹的剑士基本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


    无惨眸光微闪。


    也就是说,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活不长久。


    “意外猝死吗?”源雅一有点奇怪。


    夜斗也凑了过来,与死亡接触得多了,他也能隐约感知出什么。


    “没有污秽之物作祟,感觉像是生命力耗尽。”


    “表面看上去很健康。”源雅一先把夜斗的猜测记在心里,“介意先给我看看吗?缘一,你和你兄长不用。”


    继国缘一脚步一顿。


    继国岩胜拧紧眉,情绪低沉。


    其中一个长得像猫头鹰一样的青年走到源雅一面前,快速扫了眼站在其后面的无惨后,深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叫道:


    “雅一先生!”


    无惨阴测测地盯着那个如烈火般的“猫头鹰”靠近源雅一,用力绷紧面颊两边的肌肉,几乎要咬断臼齿。


    “你好。”


    源雅一先前听边上的人叫他炼狱。


    “炼狱君。”


    他还奇怪在这个时代,那头总体金黄边缘染红的挑染头发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过他奇奇怪怪的发色见多了,大惊小怪不好。


    源雅一抬手按在对方的脖颈上。


    这个危险的动作让这位剑士浑身紧绷,控制不住地想要抽刀,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逐渐渗透了进来,他立刻被定住了。


    夜斗:“有问题吗?”


    “嗯,有,缘一可以看到吧?”


    继国缘一点点头。


    “他的五脏六腑很健康,但也很……活跃?”他不确定道。


    “对,太活跃了。”


    源雅一没有通透世界,他是用咒力来感知的,这方法他当初在无惨身上试过。


    这个叫炼狱的青年挠挠头,“这不好吗?”


    “当然!过犹不及你总听说过吧?照这么下去,你的心肺很快就会先一步死去。”


    众人惊愕:“!!!”


    产屋敷春哉急急道:“有办法吗?雅一先生,他们还那么年轻。”


    “可以是可以。”


    源雅一也不是第一次用自己的术式平衡人类的生命力了,一回生二回熟。


    产屋敷春哉:“那麻烦雅一先生帮帮他们,拜托了,我身上的诅咒……可以不用管。”


    众剑士哗然。


    “主公大人!”


    “春哉大人。”


    源雅一捏捏无惨的手。


    让自家这只凶残的恶鬼安分一点,顺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块竹叶包裹的饴糖,示意无惨回到那个幸存下来的座位上继续喝茶。


    无惨捏紧糖。


    “……”


    这家伙还当他是要哄的小孩吗?


    真是可笑。


    他是不可能当着产屋敷家和猎鬼人的面剥糖吃的。


    “嗯?春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并不是两个选择。”


    源雅一再次走到产屋敷春哉面前,单膝蹲下,递出一颗与无惨手上一样的饴糖。


    “为什么不一起要呢?小孩子也可以不用做选择,贪心一点也没关系。”


    无惨扎人的视线先是盯着那块糖,随后顺着那只漂亮白皙的手慢慢转移,都快把源雅一的后背看出个洞来了。


    小主公露出了这个年纪才有的呆萌表情。


    “啊?!!”


    他以为这是二选一的。


    难道不是吗?


    边上的神篱夫人捏了捏他弱小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


    源雅一歪过头,“诅咒的事可以一并解决,我说过,你们可以提出任何只要我们能做得到的要求,但是,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们的脏器是衰老,不是疾病,我阻止不了,只能延缓,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但活到六十岁应当没问题,我对于医理不太了解,或许未来有能调理身体的药。”


    这和当初无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无惨那是病灶缠身,导致器官衰竭。


    而在他看来,那些斑纹剑士的五脏六腑属于自然老化,他的本事还没大到可以逆转时间。


    不过,一般的零件老化照理来说都可以换套新的……


    但他们是人类,总不能挖掉旧的,还能再长出一套新的来吧?


    产屋敷春哉惊喜:“六十岁?”


    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无法活到六十岁,大家到二十岁,基本算是过了前半生。


    无惨恶意满满地用着循循善诱的口吻说:“变成鬼不就行了吗?只要变成鬼,就能拥有无尽的岁月,再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


    继国岩胜紧了紧手,呼吸短暂停滞了一瞬,猛地看向鬼之始祖。


    众人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太嚣张了。”


    “开什么玩笑。”


    “我死都不会变成吃人的恶鬼。”


    无惨并不在意,他要的,是在这些人心中埋下一个种子。


    可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年纪轻轻便早早死去。


    源雅一听出无惨是有意挑衅,但不得不承认,无惨说的对。


    只要成为鬼就有了再生能力,可惜目前并没有将鬼再重新变成人的方法。


    “无惨,好了,可以了。”


    无惨撇撇嘴,冷嘁了声,余光却放在了继国岩胜身上。


    这不,有一个人可是相当心动啊!


    “夜斗,麻烦你斩缘了。”


    蓝眼睛的祸津神执起刀,对准产屋敷春哉。


    鬼杀队的人顿时慌乱起来,挡在产屋敷春哉面前。


    “等等。”


    “这是要做什么?”


    “在主公大人身上砍一刀吗?”


    夜斗龇牙笑了,“对啊!不然你们以为的‘斩缘’是什么?”


    “不行不行。”


    “不能杀了主公大人。”


    “住手啊!混蛋!”


    “准备,一,二……”


    夜斗闪现至剑士后方,手起刀落,寒芒一闪,看似直接从产屋敷春哉身上切了过去。


    “这不就解决了吗?啰啰嗦嗦的。”


    “欸?!”


    惊呼声此起彼伏。


    产屋敷春哉只觉得压在身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随着刀光一并洗练了个干净,呼吸不再那么滞涩,每一口吸气呼吸,都好似打开了肺腑,流淌于四肢百骸之中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轻快。


    “这是……”


    “也就一刀的事。”夜斗指了指无惨,“从此以后,你们一族,便和那只凶巴巴的恶鬼没了关系。”


    无惨:“……”


    呵,弄得他很想和产屋敷家的人有关系一样。


    神篱夫人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再怎么淡定,在惊喜突降时,也难免失态。


    “这就……好了吗?”


    “没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切不断的东西。”


    夜斗热络地开始分发写了自己名字的小木片。


    “你们以后要是有事,也可以随时召唤我,斩妖除魔,杀人抛尸,我都擅长,一次只需要五枚通宝哦!很划算吧?”


    “……”


    源雅一哑然失笑。


    夜斗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鬼杀队中有人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干吗?”


    “自然。”


    “那么……”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无惨。


    无惨面容阴鸷,咧开嘴,露出可怕的尖尖犬牙,杀气腾腾。


    “你们想死了是吗?”


    日轮刀出鞘。


    眼见着又要打起来,夜斗连忙摆手。


    “不不不,他暂时不行,他可是我的大主顾,我还指望他当回头客呢!”


    源雅一和他一样,是个穷神,而无惨很有钱,非常非常非常有钱。


    鬼杀队顿时大失所望。


    源雅一忽地笑了起来。


    紧张的氛围顿时消散,整间和室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欢快。


    “源雅一,你居然还笑!!”无惨瞬间暴怒。


    源雅一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假装什么事也没能发生,看向鬼杀队那些开启了斑纹的人。


    “那你们,谁先来呢?”


    继国岩胜忽然上前一步,“麻烦您了。”


    源雅一惊奇地看着继国岩胜。


    “可是你不用啊?”


    “什么?”


    “你的器官其实并未开始衰竭,和他们不一样,更像是激发了原先蓄积的力量。”


    继国岩胜不明白,“为什么?”


    “你和缘一是双生子吧?”


    “……不错。”


    “我猜,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


    源雅一打量着继国兄弟几乎完全一样的长相,不用猜就知道这两人是同卵双胞胎。


    “在很多人看来,双生子往往是不详的象征,其中一个必定被命运所诅咒。”


    继国岩胜自嘲地扯了扯唇。


    那被诅咒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源雅一接着说:“不过,我们还有另一种观点,双生子共享着同一个灵魂,斑纹对你好像并未有太多的影响,或许是因为你和缘一生来就是一体的。”


    他还奇怪,这对双生子居然不受“天与咒缚”的制约,两个人都惊才艳艳。


    继国岩胜震惊地睁大眼。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你们俩站在妖怪面前,他们应该认不出来你们谁是谁,因为你们的灵魂同出一源,你们的气息是完全一样的。”


    源雅一从脑海里挖出有关双生子的信息,这还是他在高专上学的时候知道的,给他讲课的辅助监督并没有详解。


    “双生子之间的联系很微妙,很难说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只要知道你和缘一是一个整体就对了。”


    缘一很高兴。


    “太好了,兄长。”


    继国岩胜被这几句话冲击得脑袋发昏,难言的荒谬席卷脑海。


    “也就是说……”


    “你可以把你们来当成一个人来看待?缘一那么厉害,不也相当于……”


    源雅一没把话说完,戛然而止才引人联想。


    但那如黑玉般深沉的双眸却带着循循善诱的神采,叫人忍不住信服。


    继国岩胜不禁喃喃自语。


    “相当于我也同他一样?”


    无惨忿忿不平地瞪着源雅一。


    这家伙破坏了他的计划。


    继国岩胜现在开始动摇了。


    这家伙分明快要下定决心变成鬼了,而他正缺实力强大的属下。


    源雅一似有所感地回过眸,对脸上沉落着死影的恶鬼无辜一笑。


    “没错!”——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撒花][撒花][撒花]


    前一秒……


    惨惨子:以为拿颗糖就能哄好我吗?[白眼]


    后一秒……


    惨惨子:你居然把我的糖给别人![愤怒]


    第132章 离开


    无惨很清楚。


    源雅一这家伙最擅长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激荡起他的情绪。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他恨得牙痒痒。


    那对非人的梅红竖瞳瞪着源雅一, 恨不得把目光变作利剑,戳到源雅一的后脊骨上。


    呵,这事没完!


    那就看看继国岩胜最后究竟会不会变成鬼好了。


    源雅一该不会以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继国岩胜对继国缘一的隔阂吧?


    别开玩笑了。


    那小子可是深深地妒恨着继国缘一。


    对于那种情感, 他再清楚不过。


    就跟他当初面对源雅一时的心情相差无几。


    他嫉妒源雅一拥有健康长寿的身躯, 嫉妒源雅一无与伦比的力量。


    可以说, 在那个小神社生活的那段时间, 他无时无刻不眼红源雅一所持有的一切, 那些他所没有的东西在那时的他看来,就是源雅一与生俱来的。


    多么让人羡慕!


    而他, 偏偏只从上天那里得到了一具走两步就要咳出血来的残破身体。


    这不公平!


    他理所当然地不满。


    那些没有嫉妒过他人的家伙,一定没有遇上那个只是站在面前,就瞬间让自己黯淡下去的人。


    相信继国岩胜也是同样的心理。


    明明他们是双生子, 不是吗?


    弟弟的光芒太盛,总是照得兄长睁不开眼。


    无惨坚信继国岩胜会再来找他的。


    那小子在第一次找他的那刻, 其实早就在心里决定好了吧?


    用术式给鬼杀队的剑士一个个平衡好脏器所承载的生命力的同时, 源雅一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无惨一直在盯着他看。


    不对,应该是在走神?


    “……”


    无惨肯定又想了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邪恶的事。


    看看那个凶巴巴的眼神, 像是要吃小孩了一样。


    无惨再次迎上源雅一的视线,当即凶戾地回视。


    源雅一冲他眨了眨眼,唇边自然而然地带起一抹灿烂的笑。


    “……”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无惨猛地低下头, 捏进了手里的糖。


    就算裹了两层竹叶,他也能闻到花蜜饴糖散发而出的腻人甜香, 数百年前似乎同样是这个味道。


    在边上夜斗诡异的目光中, 无惨面无表情捏碎了另一只手里的平口茶碗。


    “?”


    又怎么了?


    该不会是源雅一冲他笑一下, 不好意思了吧?


    夜斗啧啧摇头,在心里暗暗佩服起了源雅一。


    “这也太凶残了!”


    真可怕。


    源雅一难道不怕无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咬一块肉下来?


    不管怎么说, 能让暴怒的无惨在瞬息之间平复下来,源雅一也不是一般厉害啊!


    绯待在他们俩身边真的还好吗?


    吃饱喝足的夜斗伸了个懒腰,为自己的前任搭档担心了一把。


    “雅一,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切的吗?”


    蓝眼睛的祸津神扬声问道。


    源雅一和夜斗道别,“麻烦你今天过来一趟。”


    夜斗哥俩好地搭上源雅一的肩,快活地眨眨眼。


    “下回还有这种事也叫上我。”


    饱餐了一顿,还没花什么力气,这样的祈愿,给他再来一万个。


    “一定。”


    夜斗这才满意。


    “雅一先生。”


    源雅一收回目光,默默把无惨捏碎的那个看上去就非常贵的平口茶碗记在心里,打算一会儿还给产屋敷家,这才转而看向方才叫了他的神篱夫人。


    “怎么了?”


    虽然神篱夫人见源雅一是真的好说话,但她并未放下心中的警惕,这形似补偿的馈赠之后,恐怕他们不付出一点东西来交换是不可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视着源雅一的黑眼睛,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


    “十多年前,有一位名为珠世的医者在医理上极具天赋,是当时极负盛名的神医,雅一先生,敢问那位珠世夫人现在还活着吗?”


    她曾跟随自己的丈夫去找过那位珠世夫人帮忙开药缓解诅咒带来的损害,在药剂的调理下,那几年,她丈夫的身体好了不少,至少可以下床走走路,出去晒晒太阳。


    可在那之后不久,珠世便销声匿迹了。


    在鬼杀队的斑纹剑士开始陆续死亡,而其他医师未能给出准确的诊断时,她就想过要寻找珠世,可惜连续几个月下来,都没结果,只能无奈放弃。


    但在这期间,她听说了一个传闻——那位珠世医师变成了恶鬼。


    应当是真的,继国缘一那天晚上回来说过除了无惨之外,他还遇到了另一只与无惨同行的鬼,描述了外貌后,她当时就猜测那可能是珠世。


    而不久之前,占卜也告诉她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源雅一点了点头:“……活着。”


    所以他才讨厌预言家啊!


    感觉做点什么都被“看”到了。


    这位神篱夫人,应当拥有不错的预知能力,是生得术式吗?


    寻常神官家的女子,卜测能力可没那么厉害。


    神篱夫人眸光闪动。


    “如果可以的话,产屋敷家想要聘请珠世夫人作为医师,常住鬼杀队的驻地。”


    无惨先一步厉声说:“不行!”


    他不同意。


    让他放走珠世?


    想都别想。


    那女人如今是唯一一只独立于他的鬼,他的血即便再次注入,珠世也依然不受控,那点血甚至被吸收了,而他压根就不想给珠世大量的鲜血。


    留着始终是心头大患。


    有源雅一在,不能杀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他放了珠世?


    开什么玩笑。


    珠世那女人要是一走出无限城,绝对会跑。


    他都打定了主意要一直关着珠世,看在源雅一和绯的面子上,这是为数不多可以施舍的仁慈。


    源雅一皱眉思索。


    “这事我们说了不算,得看珠世自己愿不愿意。”


    比起待在喜怒无常的无惨身边,珠世说不定还真会同意。


    神篱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麻烦您代为转问。”


    “如果珠世愿意的话,她会来找你们的。”


    无惨怒极:“源雅一!我不同意!”


    这家伙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是吧?


    源雅一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我们可以问问珠世的意见,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听我的吗?无惨,你想要反悔?”


    提前说好就是担心无惨会当场发作。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


    就算商量过了,无惨仍然专断独行。


    无惨一噎,顿时哑声,臭着张脸,不再吭声。


    这家伙真可恶啊!


    众人一脸稀奇地看着这位不好惹的鬼之始祖硬生生把恶气往回吞。


    怎么看都像是在无能狂怒。


    除了几句厉呵,无惨好像也没对源雅一做什么。


    那么凶,他们先前还以为无惨会冲上来把源雅一的骨头给打断。


    都做好准备拔出日轮刀,防止无惨到时候趁乱杀人了。


    来产屋敷家要做的其实就一件事——斩缘,其他都算是顺带。


    无惨见源雅一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冷冷说道:“回去。”


    赶紧走。


    他已经受不了这个充斥着紫藤花香的地方了。


    每吸进一口气,都感觉某种雾状的毒素跟着一起渗透到了血液中。


    再这么待下去,他可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源雅一点头,正欲转身牵上无惨的手。


    神篱夫人挺直腰脊,一字一顿地强调。


    “雅一先生,无论如何,产屋敷一族不会放弃追杀鬼王无惨的。”


    他们不会忘记无惨所带来的“灾厄”。


    但她猜不到源雅一今日走这一趟有何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绝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对方所想要得到的,说不定在方才那个简易的“斩缘”仪式中就已经拿到了。


    源雅一唇角的笑并未落下分毫,黑漆漆的双眼幽邃如无底深渊,叫人望而生畏。


    “你觉得我别有所图?”


    神篱夫人不置可否。


    源雅一看着的确无欲无求,今日这一趟也是为了代替无惨补偿产屋敷一族。


    可说到底,源雅一和无惨才是一家的,向着外人已经很奇怪了,说不定源雅一的胳膊肘还是拐向无惨那边的。


    源雅一面不改色。


    “对于这点,你们可以放心,我得到的东西,你们就算失去也完全无害。”


    神篱夫人心中一咯噔。


    果然如此。


    恶鬼颔首,血红的竖瞳弯出一道轻蔑的弧度,眸底尽是讥笑。


    他用并立的两指点了点自己苍白的侧颈,带着满满的恶意咧开嘴角。


    “有本事,你们就来试试看好了!”


    除了继国缘一,他就站在这里不动,给这些猎鬼人砍脖子,都不一定有人能成功,说不定连手里的刀都会断成两节。


    就这样,还敢信誓旦旦地说要来杀了他?


    真是可笑至极。


    源雅一很不喜欢麻烦事,多数情况下是那种别人不来惹,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对方的性格,但吃了亏绝对会报复回去。


    无惨很清楚这点。


    要是他什么没做,而猎鬼人主动上门找事的话,源雅一想必不会阻止他回击吧?


    恶鬼此般挑衅,果然激起了一片愤慨,那些猎鬼人看他的眼神都浸上了杀意。


    源雅一意识到这位聪明的神篱夫人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他侧过眸,与无惨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眯了眯眼,敛好横生的戾气,虽有不满,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神篱夫人拢了拢绣着繁花的宽袖。


    “您应该知道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立场,产屋敷家和鬼杀队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无惨,保护普通人,避免他们被食人鬼残害。”


    源雅一把玩着手上藏于木纹刀鞘中的短刀,指腹抚过鞘面的圈圈纹理时,嘴角淡然一扬,冲散眉眼间似有若无的冷漠神性,看起来更亲和了些。


    “你们依然可以继续追杀无惨,我并不会阻止。”


    无惨攥紧了手,指节咔咔作响,心里一阵烦躁。


    源雅一难道以为没了他,他自己就不行了吗?


    他也没让这家伙帮他。


    等继国缘一一死,鬼杀队的人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过去数百年,连他的影子都没找到,真是太可笑了。


    片刻的静谧后,争执声渐起。


    “只要鬼之始祖存在一天,食人鬼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无惨冷笑不止。


    想让源雅一主动杀死他?


    不可能。


    他死了,源雅一也得陪着他一起死。


    “无惨答应了我之后不会主动将人类转化为鬼。”


    “他说答应,你难道就相信吗?”


    有人愤愤说道。


    他们所有人都无比期待预言中鬼之始祖彻底消亡的那刻。


    源雅一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插花的鬼杀队成员,用类似怂恿的口吻说:


    “阁下以为向神明许诺只是随口说说的吗?其实阁下也可以自己体验一下。”


    无惨睁圆了眼珠子。


    难道不是吗?


    那人顿时止住话题,不再说话。


    “雅一先生先前说,产屋敷一族能向您祈愿。”


    想了想,神篱夫人还是将“提要求”换成了“祈愿”。


    无惨五官扭曲。


    凭什么?


    源雅一客气客气,这女人还把这话当真了不成?


    那是他的权利!


    是他的!!


    连源雅一这家伙都是他的!!!


    产屋敷家的这些人凭什么?


    源雅一宽和提醒:“如果我们能做到的话。”


    前提是——“能做到”。


    神篱夫人了然地笑了一下。


    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让源雅一杀了无惨这种话。


    “那个关于‘鬼王无惨死于呼吸法剑士之手’的未来……”


    无惨抬抬眸,动了动骨节分明的苍白手,目光深沉地锁定那个不卑不亢的白发女人,死寂而阴冷。


    源雅一动作一顿,扫过在场执刀的猎鬼人。


    重点来了!


    这位神篱夫人突然把那个危险的预言说出来的真实目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呼吸法能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神篱夫人坦坦荡荡地凝望源雅一黑沉沉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道。


    正欲以后趁着源雅一不在就去把擅长呼吸法的人全杀干净的无惨:“……”


    她是故意的!


    源雅一稍觉意外地挑了挑眉,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你想要让我来保证呼吸法的传承?”


    他没读心术,但直觉后面的无惨现在心里骂得很难听。


    极度愤怒的时候,无惨就是会整个人瞬间沉寂下来,然后暗戳戳在心里憋大招。


    源雅一顺便分出一丝注意力到无惨身上,无惨发脾气可不会提前跟他商量商量。


    “如果可以的话,您是否能保证呼吸法持有者的安全?”神篱夫人恳求道,“保证他们不会食人鬼蓄意谋杀。”


    哪只鬼,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与其藏匿那个能给所有鬼杀队成员带来危险的预言,倒不如由她抖落出来,作为筹码放在谈判桌上。


    无惨之后会对猎鬼人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就算没有这个预言,掌握呼吸法的剑士也相当危险,能够有效斩杀恶鬼的剑士不是无惨想看到的。


    而鬼杀队无疑是无惨首先要铲除的对象,源雅一就算不允许,也难保无惨会不会私底下搞些小动作,倒不如直接提出来,当场抹消了无惨的心思。


    只要呼吸法存在一天,只要恶鬼还在残害人类,终于一天,鬼之始祖会被拖到地狱里。


    所有人都想杀死这个站在他们面前招摇的鬼之始祖,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现在尝试斩杀恶鬼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根本不会成功。


    普通猎鬼人和无惨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鬼之始祖和他们碰上的其他鬼,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上。


    明明无惨就在猎鬼人面前,触手可及,而明媚的阳光此时正普照大地,他们却不能将无惨斩杀,多么让人惋惜。


    源雅一的立场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也不能让最有可能杀死无惨的继国缘一出手,对面站着的可是与继国缘一关系甚笃的好友。


    源雅一嘴上说不阻止他们对无惨架刀,但也没说不帮无惨啊!


    真正开始厮杀之前,谁也不知道源雅一临场会怎么做。


    再说了,他们俩可是一对!!!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今天真正要谋定的——是未来。


    产屋敷家和鬼杀队所希望的,是不让普通人遭受恶鬼的迫害,也不想让更多的孩子因为恶鬼的残害而年纪轻轻就加入猎鬼的阵营。


    因此,产屋敷家会将呼吸法一代一代传下去,持有呼吸法的剑士会一直一直注视着鬼之始祖。


    践踏生命者,就算是神明,他们也会向其挥刀。


    总有一天……


    产屋敷春哉很是紧张。


    他害怕源雅一不答应,那这一个冒险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就会被恶鬼吞吃入腹。


    无惨沉着脸,两颊的皮肉绷紧,指甲猛地掐进了手心的软肉里。


    源雅一该不会要答应吧?


    听听那个预言是怎么说的!


    他会死啊!


    源雅一舍得吗?


    他不是都答应源雅一不再主动将人变成鬼了吗?


    源雅一静默片刻,才说:“就只有这一个吗?”


    聪明又明智的做法。


    无惨当即怒视黑发黑眸的神明。


    就这个还不够吗?


    源雅一还想听到几个?!


    “是的。”神篱夫人双手交叠压于身前,朝源雅一深深鞠躬,“麻烦您了。”


    无惨竖瞳尖细,眼睁睁看着源雅一唇瓣轻轻翕动,随后温吞而缓慢地启开。


    然后……


    “可以。”


    一声落定。


    “……”


    早知道出来前就不该答应源雅一——今天什么事都听他的。


    ……


    快气死的无惨连等都没等源雅一,叫鸣女直接开门,狠狠甩袖,率先回了无限城。


    空气寂静了一瞬,随着那冷彻骨髓的杀意散尽,只能干瞪眼看着恶鬼离去的鬼杀队一众开始窃窃私语。


    “好差劲。”


    “真是凶残啊!”


    “毕竟是鬼之始祖。”


    “雅一先生这是不是算被赶出家门了?”


    “有点可怜。”


    “……”


    对此,源雅一心态良好。


    “呼——至少给我留门了。”


    鬼杀队:“……”


    好厉害的自我安慰。


    还不待他们说什么,恶鬼的怒吼在下一刻几乎要冲破耳膜。


    “源雅一!你还愣在那做什么?难道要在产屋敷家住下吗?!”


    “那么,今天就到这了,谢谢款待。”


    源雅一和猎鬼人们告别之后,转身进了无限城。


    “砰——”


    那扇精致的砂金门扉恶狠狠合上,带起的声响几乎要震动正幢屋子。


    嘈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多数人都是围绕源雅一和无惨进行讨论,产屋敷家的侍从则是着手收拾着狼藉的和室。


    继国岩胜见主公没什么要交代的事,心里猜想神篱夫人是要将今日发生的事整理好,做个卜侧,明日再统一宣告。


    他辞行后,独自离开,来到了一处偏僻小院的一棵紫藤花树下,开始每日的挥刀。


    哪曾想随着剑技的演绎,日轮刀绕至身侧时,锋利的刀刃被一只惨白如浮尸的手稳稳扶住。


    他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看上去。


    方才离开的鬼之始祖,黑发红眸的无惨,赫然站在他眼前。


    “继国岩胜?没错吧?”


    红眸如血,继国岩胜呼吸凝滞。


    无惨撑着一把猩红的唐伞,绕至继国岩胜身前。


    “你真的甘心吗?”


    闻言,继国岩胜在心里反问了一遍。


    “别告诉我源雅一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你,你的怨恨难道如此浅薄吗?”


    无惨勾起仿佛染了血渍的唇角。


    “想想看,你和继国缘一明明是双生子,他却比你要耀眼得多,若是仅仅花上数十年的时间,你仍然追不上又该怎么办?”


    恶鬼在邪恶低吟,以一种蛊惑人心的语气。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这件事你知我知。”


    敢告诉源雅一,这家伙死定了。


    继国岩胜心脏因过度紧张而狂跳,脑子混乱一片,等他放下刀时,眼前的恶鬼早已没了踪影。


    “!”——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撒花][撒花]


    1.惨惨子:无能狂怒!!


    缘一:盯——


    惨惨子:偃旗息鼓……


    鸣女最后能那么快出现,是因为无惨让她时刻准备着,缘一要是动手,他会立刻躲进无限城。


    2.虽然看不太出来,但这是平等的交易,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雅一已经用术式提前将一把无形的“天平”架好了,交易始终在这上面进行,总之,双方都没亏,不过在无惨看来退让很多,亏大发了,他被气了个半死,回去要闹,并表示下回再也不听雅一的了,但雅一在产屋敷家同意斩缘后,就已经从命理上直接切走了自己想要的,不然神篱不会那么警惕,会占卜的人第六感很强。[合十][合十][合十]


    PS:进入正文完结倒计时[星星眼][星星眼]


    第133章 争执


    “无惨, 你去哪了?”


    无惨刚回无限城就发现自己转换了位置。


    什么?!


    而身形高挑的黑发神明正站在他平常研究药剂的那张桌子前,摆弄着一个沉甸甸的黄铜秤杆,两端还悬着两个黑檀木片似的小碟子。


    “没去哪。”


    做贼心虚的无惨先前就算再生气, 这时说话的语气也难免怂了几分, 虽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已经在鸣女的脑子里大骂起来了。


    「鸣女!你在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的下属?!」


    照理说没有他的命令, 鸣女是不可能直接用血鬼术操控无限城, 将他传送到这来的。


    可偏偏鸣女还真有这个胆子这么干。


    鸣女弹琴的手抖了抖,放低声音。


    「万分抱歉, 无惨大人。」


    她哪敢反驳源雅一的命令?


    对方在这无限城,和无惨的地位等同。


    源雅一回来没见到无惨,都没追问什么, 她给无惨编排的那些借口一个没用上,而源雅一只是轻飘飘说了句——“无惨回来的话, 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她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潜意识在阻止她违抗源雅一的命令。


    看出二者一会儿要吵架,源雅一回来后, 她都没去叫在房间里午睡的绯,还顺便把那间和室挪远了一点,免得被波及到。


    果不其然……


    “鸣女, 滚!”


    “是,无惨大人。”


    “等等, 鸣女小姐, 把绯和珠世夫人的和室挪远点。”


    “……是, 雅一大人。”


    无惨怒不可遏。


    “鸣女,你到底是谁的属下?!”


    鸣女:“……”


    她当然是无惨大人的属下。


    源雅一回过身,靠近站他身后的无惨, 浓郁的紫藤花香扑面而来。


    “真的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无惨一对上源雅一这双黑眼睛还没熄灭的火气当即冒了出来,脱口而出的每个词都仿佛藏了一把尖刀在里面,全部往源雅一身上戳。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会杀个回马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产屋敷家,把那些猎鬼人都杀干净吗?”


    源雅一温和地笑了笑,一如往常。


    “那倒不是。”


    “那你在怀疑什么?”无惨气不打一处来,提起产屋敷家的事就让他火大不已,“我还没给你算帐。”


    他当即打开源雅一正准备搂他的手,咄咄逼人地戳着源雅一的肩髎,恶声恶气地逼问。


    “源雅一,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啊?”


    源雅一料到无惨回来会相当生气,此时也没想逆着毛撸。


    “当然是你。”


    “原来你还知道啊!”


    无惨更生气了,狰狞的青筋爬上额角,竖瞳里的裂纹似乎又多了几条。


    “跟我是一伙的,你干嘛这么帮产屋敷家?源雅一,你今天是疯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的脑子给吃掉了?你竟然答应产屋敷家那个女人这么多好处?”


    绝对是疯了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经历的一切。


    在他看来,源雅一做的事简直愚蠢至极。


    是,他们俩是提前商量好,去了产屋敷家之后,他都听源雅一的。


    但他那是以为源雅一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会对那些猎鬼人动手。


    不是由这家伙乱来。


    无惨压着一肚子怒气在此刻彻底爆发,他上前一步,和源雅一拉近距离,双手猛地攥住衣襟。


    “我告诉你,这事我们俩没完。”


    源雅一不帮他也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


    这家伙到底是要气死谁啊!


    不行了,他想杀了源雅一。


    现在,立刻,马上!


    源雅一好脾气地举起了双手。


    “我申请一个辩解的机会。”


    无惨勉为其难撩起眼帘,瞥了源雅一一眼,在彻底暴走之前,他冷冷地从嘴里吐出字音。


    “说!”


    自从和源雅一在一起之后,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以前他根本不会给人解释的机会。


    他认定的事,那就绝对是对的。


    “首先第一点,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源雅一垂眸,诚恳地注视着恶鬼盛怒的红色竖瞳。


    无惨呵了声,面带嘲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家伙当时甚至还跟他装聋。


    源雅一忽然恶声恶气。


    “我不是跟你一伙的,跟谁是一伙的?”


    “产屋敷家。”


    “你不算的话,我和产屋敷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源雅一抚上恶鬼的双手,示意对方先将他放开。


    无惨以为他是那种随处乱发好心的人吗?


    暂且不提这一代产屋敷家怎么样,至少在平安时代,因为无惨在家里被侍从冷落、被父母不喜,他一直对产屋敷家还没什么好印象来着。


    无惨指责,“可你今日就是在处处向着他们。”


    他只相信他看到的。


    这家伙的胳膊肘往外拐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源雅一唇边带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眼前的无惨。


    暴躁,易怒,生气起来那是真不好哄,以前他就非常担心无惨自己把自己气死。


    “请透过现象看本质好吗?无惨,我有时候都想叫你祖宗了!”


    无惨拧眉,从此刻起,他讨厌这种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


    “……什么意思?”


    源雅一倾身过去。


    无惨抬手一把推开,冷漠无情道:“别亲我!”


    这家伙能不能看看场合?!


    别想用这种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现在可不管用。


    源雅一要是不解释清楚,就等着死吧!


    “哈哈——不得不承认,无惨你有时候发脾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源雅一忍着笑。


    这就是情人间的滤镜吗?


    可怕的东西。


    无惨眼眶通红,显然已经气到极点了。


    “别在这和我嬉皮笑脸的。”


    他现在就想要撕了源雅一这张脸。


    源雅一转而说:


    “你觉得这事儿我们吃亏了是吗?”


    无惨冷哼,“难道不是吗?!”


    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没有跑出去的,源雅一真是让他破例很多次了。


    他都懒得想源雅一给出去的好处,那只会让他想砸东西。


    源雅一转身,往那个他刚做出的建议天平上放上一块块饴糖,很快,一端重重下沉,另一端则是高高翘起。


    “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


    无惨眉心蹙得更深,仔细回想。


    好像是没有见过源雅一吃亏。


    这家伙即便是跟自己的朋友做交易,也是明码标价的,从不会让步分毫。


    比如夜斗。


    说好多少钱,那就是多少钱,前提是源雅一觉得这笔生意值得做,且做得直,就算是多给,那也是源雅一认为夜斗带来的成果超出预想。


    还有在他得知源雅一是咒灵的那天晚上,他捅了源雅一一刀,当时源雅一并未还回来,应当是在偿还他骗他的这件事。


    之后他再动手,源雅一就开始还手了。


    他那天见源雅一真的敢对他出手,快气炸了。


    见无惨没说话,源雅一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神篱夫人很聪明,我明明掩饰得很完美,什么也没透露,她居然坚信我别有所图?”


    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也十分让他头疼啊!


    他一开始的确奔着“斩缘”去的,第一句“可以随便提出他能做到的条件”也确实是客气话。


    但在神篱夫人说出那个预言之后,原定的计划瞬间被打乱,那句话也就不是客气话了。


    他本来别无所图,也变得另有图谋了。


    因为那个预言是真的,对于当时的无惨来说,是必将会到来的未来。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无惨冷静了些,直言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甚至可以说是很讨厌。


    最开始,那个神篱表现得就和那些面对源雅一的神官与巫女一样,态度恭谨,在得知源雅一要给那个产屋敷春哉斩去诅咒后,就变了。


    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每一个眼神仿佛能洞悉人心。


    不是很明显,但他要是看不出来,那真是白活那么多年了。


    最明显的地方,他看到那个神篱,直视了源雅一,不止一次。


    无惨嫌恶地啧了声,“智近如妖。”


    “你对她的评价竟然还不错?”


    源雅一很意外。


    无惨语无波澜道:“聪明人能让我多看两眼。”


    源雅一很能理解,因为无惨的属下都不太聪明。


    “但我厌恶那些在我眼皮子底下打别的心思的。”


    源雅一点点头,不合时宜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多数妖怪都是很单纯的。”


    无惨按了按额角的青筋。


    “闭嘴,给我把事情说清楚,混蛋!”


    源雅一给天平重新添加饴糖,让两段趋近于平衡,也不再拐弯抹角。


    “斩缘一事,是我们俩提前商量好的没错吧?”


    切断“缘分”,一方面是免得天罚落到无关之人的头上,另一方面则是避免未来的那些债务算在无惨身上。


    他要做某件事前,绝对是平衡好得失的。


    除了无惨,总感觉自己自从遇到了无惨,他就一直在吃亏。


    无惨抿平了唇线,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源雅一,你为什么答应产屋敷那么多条件?”


    那些在他看来就是在偏帮产屋敷家和鬼杀队。


    这让他怎么忍?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亏了?”


    “难道不是吗?”


    源雅一理了理思绪,没准备先和无惨争执他到底帮没帮产屋敷家这件事。


    “你记得她说的那个预言吧?”


    “自然,那女人说我会死?我怎么可能会死?还是死在鬼杀队手上,真是可笑。”


    这才是让他最生气的一部分。


    源雅一居然阻止他!!


    只要这家伙帮他绊住继国缘一,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那些剑士。


    那个预言自然而然就不会来临。


    源雅一瞬间看出无惨的症结所在。


    “让你杀了他们才是大事不妙,我跟你说说过,预言本身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吧?”


    这件事里最重要的部分不在于破坏预言,而是要去干扰命运。


    无惨讥讽道:“难道我杀了他们,那个预言反而会到来吗?”


    他一贯的行事方式——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源雅一没忍住争了一句。


    “你怎么确定所有学过呼吸法的人都是鬼杀队的?”


    无惨危险地眯起了竖瞳。


    “你怎么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难不成你要把所有人全杀了吗?”


    “打打杀杀不是解决事情的万能法,无惨。”


    源雅一头疼地扶了扶额,靠坐在身后那张桌子上。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不,我只是语气重了点,抱歉。”


    无惨顿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源雅一可不想现在和无惨吵起来。


    “那位神篱夫人是在利用预言,说出来首先就是为了激怒你,如果你动手,那缘一就会对上你,她知道缘一能杀了你,而剩下的剑士则会去拦着夜斗,同时也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不阻止他们杀你。”


    简直是一箭N雕,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那位神篱夫人都是赢家。


    无惨对上缘一,那是毫无胜算,有了上次的经验,以缘一的实力,眨眼的功夫把无惨切成块块绝不是问题。


    那天夜里,缘一可是在短短几个呼吸内就斩切了无惨一千四百多块肉。


    所以当时由他来制止无惨再合适不过,而不是鬼杀队出面。


    听到继国缘一的名字,无惨的几颗心脏开始砰砰狂跳,脑子里全是日之呼吸所带来的灼烧感,可全身却冰凉一片,四肢更是僵硬非常。


    “鸣女……”


    “你觉得鸣女那时候来得及给你开门吗?”


    无惨意识到他在某个瞬间被死亡的刀片贴身刮过,顿觉整颗胃绞紧,重重下坠,血丝爬上眼白。


    他眼下想回去把那个神篱给杀了。


    源雅一抚开无惨垂在脸庞的一缕黑色卷发,将其别到耳后。


    “在我拦下你之后,那个预言就成了一个筹码。”


    无惨控制住藏在袖子里发抖的双手。


    “什么?”


    “预言是产屋敷家最大的底牌,我怀疑占卜可能是神篱夫人的‘生得术式’,她把这张牌揭出来,就是为了和我做交易。”


    比起阴谋,源雅一更讨厌阳谋,这就相当于前方明显摆着个坑在那里,他却不得不往下跳,所以他当时率先让出了主动权。


    以不变应万变。


    “她骗我们怎么办?这要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我岂不是成了笑话吗?”


    “在她说出来的那刻,我就确信是真的,你当时就算把那儿的人全杀了,也不会改变。”


    无惨蜷起了拳头,手心一片黏腻,细长的瞳孔缩成了一枚尖尖的针,几乎看不太出来。


    他会死,他会死!


    不!!!


    “你有办法的对吧?”


    恶鬼死死抓住源雅一的手腕,闸刀已经挂在了他的脖颈上,他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无惨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他迫切地想要确认什么。


    “源雅一,你不能不管我!!!”


    源雅一倾身过去,抵靠住无惨的额头,黑沉沉的眼眸映入那对透亮的梅红色竖瞳中。


    “那个预言,已经彻底和你没关系了。”


    无惨一怔,“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


    “字面意思。”


    源雅一垂下眼帘,一条鲜艳的红色绳结缠上无惨的手腕。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缘’,父母亲人间的,朋友爱侣间的,过去与未来的……而这些‘缘’编织成了各种各样的命运,与人有关的‘缘’轻易便能切断,而关乎命理的可没那么简单。”


    形象点说,前者是一根草绳,后者则是一根大铁链子。


    要想切断后者,就必须付出点什么。


    不过产屋敷家并不知道关于这些神乎其玄的“缘”。


    他在这方面算是钻了空子——通过自己的术式和神明的身份,在命运长河边架了一把天平。


    天平上什么也没有可不好。


    若是擅自拿走天平垂下去那一端上的东西,以后得偿还百倍的。


    他要的是无惨与产屋敷家有关的过去与未来,只等产屋敷家提出条件并点头同意,他就能钻“平衡”的空子,让天平两端趋向对等,不需要条件真正对等。


    令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怎么不算是公平呢?


    早期的物物交换不就是这样的吗?


    “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那位小春哉,他显然没和他母亲提前商量好,先一步提出了‘想要那些斑纹剑士活得更长久’的愿望。”


    源雅一捏了捏手。


    “只是帮开起斑纹的剑士平衡生命力,这对我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以前也给你做过。”


    他当然立刻答应了。


    说晚了一步都怕对方反悔。


    和无惨又血缘关系的是那位产屋敷春哉,这意味着对方同意他带走无惨与产屋敷家连结的过去与未来。


    “而夜斗当时切断了你与产屋敷家的亲缘血缘、过去与未来的‘缘’,将你从原本的命运轨迹里直接剥离出来了,我觉得这单,你得给夜斗加钱啊!”


    从今天开始,无惨的命运就被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连源雅一也不知道未来是否令人满意。


    无惨:“!”


    源雅一的意思是,那个预言里指的是和产屋敷家有关的无惨,而他现在和产屋敷家没关系了,那个预言自然不会降临到他身上。


    当时源雅一立刻让夜斗去斩缘,是担心产屋敷家反悔是吗?


    “那你在那之后为什么要答应保证呼吸法传承下去。”


    “换做是你,你难道不会提出更多吗?”


    贪得无厌的无惨:“……”


    “他们的明明说的是——保证呼吸法剑士不被恶鬼谋杀,人家防的是你啊!”


    无惨:“……”


    这话被源雅一说出来怎么那么欠呢?


    “不过这件事其实是包含在那个小春哉提出的要求里的,虽然看不太出来,但一根‘缘线’把二者连结在了一起,顺口应下来也没什么,我只要看住你就行了,又不用时时刻刻守在鬼杀队身边。”


    要不然源雅一当场就会拒绝。


    “这些事你不能提前跟我说吗?”想起自己在产屋敷家的无能狂怒,无惨又双叒叕怒了。


    源雅一:“……我怎么提前跟你说?再说了,你发脾气才显得比较真实。”


    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不是预言家。


    总不能在产屋敷家和鬼杀队面前说——“我们先暂停一下,我和无惨出去商量一下再决定。”


    无惨这个精明的商人当即开始算起了下一“账目”。


    “那些猎鬼人要杀我!你听听你说了什么?你居然说不帮我!”


    “等等!”源雅一立刻纠正,“我说的是不阻止,什么时候说不帮你了?”


    他一向不喜欢把话说太严苛。


    抠字眼的文字游戏才是他常常摆弄的。


    无惨戳着源雅一的肋骨,尖声道:“你的表情就是那么说的。”


    “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看,我总不能直接说——‘没错,我和凶残的鬼王无惨就是一伙的,你们想杀他,有本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那样不显得我们是去欺负人的吗?”


    这也太嚣张了点,明摆着上门去挑衅的。


    自己听了都想打自己一拳。


    无惨颔首。


    那又怎么样?


    对他来说,产屋敷家不值一提。


    “无惨,别忘了,我们今天要做的事需要产屋敷家的人点头。”


    还是要收敛收敛的。


    另外,源雅一认为自己的表情和往常并无不同,于是,他反过来谴责起了无惨。


    “你居然看不懂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别告诉他,他给无惨递了那么多眼神,这只恶鬼一个都没看懂。


    他们俩这么没默契吗?


    到底是不是真爱啊!


    无惨嗓音一滞,又不说话了。


    “……”


    “无话可说了?”


    “闭嘴。”


    “关于这件事,还得提到神篱夫人,对方聪明到让我都有点头皮发麻了。”


    源雅一幽幽叹气。


    对手太聪明也让人很痛苦。


    “她只是听说你对我许下了诺言,就知道神明重视承诺且不能违背承诺,之后便不动声色地引导,让我之前说的那句——‘我不会阻止鬼杀队和产屋敷家杀死你’成为承诺。”


    无惨闻言面色扭曲。


    “那珠世呢?你明知道她现在不受我的控制,你居然还让我放她出无限城?!”


    无惨尖刻质问。


    源雅一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把威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你在害怕珠世取代你鬼王的位置吗?”


    无惨危险地眯起了眼。


    珠世同样能够把人类转化为鬼,不受他控制,是个相当大的隐患。


    “这点你不用担心,珠世相当厌恶食人鬼,绝不会和你一样,看到个合心意的人,就要招揽对方入伙。”


    “你在阴阳怪气、意有所指什么?”


    “我这是在阐述事实好吗?无惨。”


    “……”


    无惨就听不得这种大实话。


    他固执己见。


    “不行,我不同意。”


    “你把珠世留下来干嘛?”


    源雅一都担心哪天珠世研究出了能够将鬼转化为人的药剂,趁着鸣女不注意,一管子注射进去,到时候整个无限城都塌了。


    以珠世的天赋,搞不好在无惨对医学事业的强力支持之下,还真能研究出来。


    既然产屋敷家想要聘请珠世,那他就做个顺水人情,


    不管这份情对方承不承认,已经结下了‘缘’。


    珠世过去之后,肯定会着手开始研究延长斑纹剑士的寿命,珠世绝对有这本事,那以后就不用他特意去走一趟。


    一举多得。


    无惨用了一个看蠢货的眼神,“给我制药,不然能是什么?”


    这家伙以为珠世是什么平平无奇的乡野医师吗?


    他看中的是珠世在医理上所拥有的天赋。


    黑心老板当然要榨干下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珠世就算是离职中,也必须把项目给他做完。


    源雅一表情突然变得相当怪异,他用一种不敢相信又不可思议的口吻,问:“你敢吃她配的药?”


    无惨是怎么敢的?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得罪一个医生。


    很显然,无惨把珠世得罪得死死的。


    珠世是个很不错的人,是个品性高洁的医生,他知道。


    但无惨是珠世讨厌,甚至是憎恶的恶鬼。


    那种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无惨是怎么敢找自己信不过的人做的?


    这要换做是他,他肯定不敢啊!


    对方心地善良、宅心仁厚,那关他这个仇人什么事?


    源雅一觉得,自家这只恶鬼实在是太自负了,导致无惨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脑子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显得有点笨笨的。


    把珠世留无限城里才是危险!


    放出去什么事也没有。


    他都想把无惨的脑袋拿下来晃一晃,让这只恶鬼清醒一点了。


    脑袋瓜忽然灵光一现的无惨:“……”


    他的确不敢。


    但这话他不可能说出来。


    源雅一肯定会笑话他的。


    都怪继国缘一。


    要不然珠世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料那女人也不敢做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


    “那你为什么要送她去鬼杀队?那些猎鬼人死得越快越好不是吗?”


    源雅一先解释了一遍他看到的利弊。


    “做个人情,我们俩什么关系,这个人情无论我送还是你送都没有什么区别吧?不过最好还是我来送。”


    无惨转念一想,竟然觉得源雅一说的还挺对的,他自己先惊诧了片刻。


    源雅一按住无惨的右肩,低声说: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总要为以后考虑,谁也不能保证我们未来会遇到什么,今天走的棋,说不定在数百年后会派上用场。”


    他喜欢走一步看百步,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绝。


    无惨中意珠世的医术,他又不是瞎子,自然认可无惨的眼光。


    但把珠世困囚在无限城又会滋生怨恨,不如主动放手。


    无惨被源雅一所说的“数百年后”取悦到,面色舒缓了不少。


    “但你的承诺本该只属于我!源雅一,现在是我供奉你的神位,你从头到尾,连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许诺别人?以后……”


    他还欲发作,却被源雅一突然的抬手打断。


    然后无惨就听见眼前这位黑发黑眸的神明先是无奈地轻叹了声,随即温吞道:


    “因为我觉得那些都没有你重要,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撒花][撒花]


    惨惨子:你居然不帮我?你胳膊肘往外拐![愤怒]


    雅一:你居然不懂我?不是真爱了是吗?[裂开]


    顺带一提,无惨其实是想空手套白狼的,但雅一很清楚,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早晚都得付出代价,现实中来看,雅一适合当政治家,他喜欢总览全局,做出最适合服务当下和未来的决定,而无惨则是无良屑老板,黑心资本家,最看中摆在眼前的利益。


    PS:公平的交易=让双方都比较满意的交易(雅一所秉持的观点[合十])


    第134章 平息


    “?”


    无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古怪地打量起源雅一脸上流露的每一分神情,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源雅一欲言又止,短暂停顿了一会儿, 似乎是在心里组织语言。


    在四周的静谧即将转向尴尬之际, 他才继续用那种慢吞吞的语速说:


    “那些予以他人的承诺, 我并不在意, 也不认为那有什么重要的, 只是用那么简单的条件就将你的‘过去和未来’换了过来,我觉得很值得。”


    原先身姿挺拔的黑眸神明微微弯下了腰, 双肩也跟着颓了下来,黑色的长发绕过肩头,垂在他身前。


    “所以无惨根本不用在意, 正如你方才所说,现在是你在供奉我的神位, 你已经拥有了我不是吗?”


    源雅一稍显低沉的嗓音如同一阵飘渺的轻盈雾霭, 顺着说话时的吐息,丝丝缕缕地扫在耳畔, 掀起叫人心痒难耐的酥麻。


    “只要你想,就可以操纵我的一切。”


    但还是要让他出去放放风的。


    说完这番话后,源雅一轻快地笑了一下, 意外地带了些青涩的少年气,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漠神性。


    无惨面无表情地盯着源雅一的眼睛, 像是要透过这扇“窗口”直视灵魂深处的秘密。


    而他自己那颗埋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猛烈震动的两下, 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浸在了温热的泉水里, 过高的温度泡软了他的肌肉,连根手指头都好像使不上劲来。


    这是源雅一?


    他怎么看不太像呢?


    沉默良久,恶鬼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梅红色的竖瞳先是谨慎地眯了眯,随后又睁圆。


    直视源雅一的那道目光专注而认真,又饱含凝重的怀疑。


    “你是谁?”


    他怀疑源雅一从产屋敷家回来后,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要么就是产屋敷家那个女人用不知名的手段迷惑了源雅一的心智。


    听听刚刚的那些话。


    怎么也不像是这家伙能说出来的吧?


    源雅一木着脸:“……”


    什么?


    无惨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这是什么反应?


    怀疑他不是本人吗?


    无惨就差直接问他“真的假的”了。


    源雅一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堵了一口气。


    难得的,他在面对无惨的时候竟然产生了恼怒的情绪,好似蓄水池里忽然离开了一条细缝,负面情绪开始争前恐后地钻向那条空隙。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啊?


    这是信息量太大,把无惨的几个脑袋瓜都冲懵了吗?


    恶鬼先是将源雅一往后推了推,让黑眼睛的神明完全靠坐在后面那张桌子上,旋即,冰冷的双手猛地贴上源雅一的两边脸颊,用力禁锢住。


    他罕见地用了一种新奇的语气问:“你是源雅一?”


    真的假的’


    别是产屋敷家在茶点里添了毒物,让源雅一的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怎么说呢……


    那完全不像是源雅一会说的话。


    这家伙平常大大咧咧没个正形,但对于情感的表达一直都很……内敛?


    此刻,无惨完全忘了在产屋敷家的糟心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被抛之脑后,转而专心研究起了眼前名为“源雅一”的神奇存在。


    尖尖的指甲就搭在源雅一鬓角的位置,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划开皮肤,将这张精致的面皮一寸寸剥下来。


    源雅一沮丧地耷拉下眉眼,半垂的纤长眼睫在下眼睑上投照出一小片阴影,让那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看起来愈发深沉。


    “……要不然呢?货真价实的本人,源雅一无疑。”


    他莫名想笑一下。


    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乎意料的。


    他头一次发现,无惨在有时候在某些方面,真的特别特别迟钝。


    是因为压根不会往另一个方向想是吗?


    无惨迅速避开源雅一较真的视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像赝品。”


    源雅一该不会又打算骗他吧?


    源雅一奇怪不已,“为什么?”


    “源雅一根本不会说出那种话。”无惨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了不少。


    源雅一蹙蹙眉。


    无惨掐紧源雅一脸颊上的一块软肉,咧开鲜红的唇角,用尖利又扎人的声调说:


    “源雅一根本不受我控制,他也不喜欢长久地禁锢在某一地方!”


    这家伙是实打实的山雀,早就野惯了,压根就不是习惯拘于鸟笼中的金丝雀,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


    当年在神社里时,源雅一白天会留下来看护他,但等他一入睡,源雅一就会离开神社去外面游荡,直到翌日清晨才回来。


    之后他们俩搞在了一起,源雅一才停下外出夜游,夜里就躺在他身边,哪也没有去。


    但本性难移。


    源雅一始终是那只喜欢到处乱飞的山雀。


    即便他如今供奉着源雅一最重要的神位,这家伙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无惨一直以来都很清楚。


    源雅一不会喜欢他操纵他一切的。


    他都开始怀疑源雅一作为源彦被他养着的那些天,是不是真的没有离开过人见城的那个城主府了。


    源雅一诧异片刻。


    咦?


    无惨居然比他想的要更了解他?


    他以为他从不关注这些。


    “你……真的是无惨?”


    源雅一抬手捏捏无惨的后颈,又摸摸无惨的脸,像是在切身辨别真伪。


    “……”


    无惨眼含怒意,愤愤瞪视着源雅一。


    这家伙的肋骨又想断了是吗?


    源雅一抿着唇角,忽然笑了起来。


    “那你把笼子打开不就行了吗?我还是会乖乖飞到窝里的。”


    黒发的神明好整以暇地双手绕过无惨的肩,环在那根冰冷又苍白的脖颈上,随即调整姿势,膝盖微屈,让自己大半个人都倾靠在无惨身前。


    他像山中貌美的精怪般用蛊惑人心的语调轻声怂恿着。


    “我说的是真的哦!只要你想,可以操纵我的一切。”


    无惨心底控制不住地涌现隐秘的兴奋。


    就像是狩猎已久,终于捉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只鸟,对方乖乖窝在他的手心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选择要不要剪断对方飞羽。


    将主动权和控制权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但很快,雀跃褪去,他就把头别到一边,同时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怎么可能!你这个骗子。”


    他能这么做和源雅一喜不喜欢他这么做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而后者显然是决定他能不能那么做的基本点。


    这家伙说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源雅一并不在意无惨的指责,手指卷起一缕黑蛇似的长卷发,在指节上绕了好几圈,随后他贴着恶鬼的耳畔说:“我只是想说,你是唯一有这种权利的人。”


    唯一?


    无惨瞳孔紧缩,像是突然之间灌进了好几瓶酒,惨白的面容上泛起好看的潮红,脑袋晕乎乎的。


    他又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纠结成了一团。


    又好像凭空被人塞进去了好几只活生生的蝴蝶,那些蝶翅在狭小的空间里尽情扑棱,挤得他浑身的脏器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源雅一的腰上,此时正用力勒紧。


    衣料摩挲的细小声响和扫在他耳边的浅浅呼吸揉在一块儿。


    两个声音在脑海中层层叠叠地回荡。


    ——源雅一是个实打实的骗子!千万别相信他!要是相信这家伙,你就彻头彻尾地输了!


    接着,另一道又说:


    ——但源雅一最重视承诺不是吗?这种话一旦说出口那就是真的,只要答应了他的事,源雅一都会做到。


    无限次昏黄色的灯火又多又密,犹如错乱的棋盘,远处葳蕤光线糅杂在一块,散开圈圈光晕。


    无惨被晃得头晕眼花,不禁在心里开始指责起了鸣女。


    他眯着眼想要转头去看源雅一的脸,但以他们俩现在的姿势,显然不允许。


    况且……


    他居然有点恐惧?


    如果,如果他从源雅一那对夜空一样的黑眼睛里看到一丝戏谑的神态……


    那他百分百会动手杀了源雅一。


    一种疯狂的焦虑裹挟了他,无惨正无比阴暗地想象源雅一满身是血倒在他眼前的那个画面。


    曾经想要的,如今触手可及,可他眼底闪着异样的暗光,面色没有欣喜,只有一片深沉。


    “真的?”


    他反问道。


    源雅一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真的。”


    声音平稳又镇定,意外地让人安心。


    无惨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迅速向另一端倾斜。


    几乎是瞬间,他就相信了源雅一所说的话。


    那就再相信这家伙一次。


    若是敢骗他,他这次是绝对不会放过源雅一的,等着被他抽筋拨骨吧!


    无惨再次收紧了手,将源雅一牢牢抱住。


    但下一秒,他身上一沉,能明显感受到源雅一把所有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


    无惨:“?”


    “腿麻了。”


    源雅一说着,埋首在无惨的颈窝里,沉闷地笑了起来,胸膛的微微颤动似乎也传递到了无惨身上,促使他的心脏莫名加快了跳动。


    无惨:“……”


    活该!


    他冷漠无情地骂了一句。


    “所以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


    源雅一像块融化的饴糖,含糊着声说话的时候,黏黏的,让人怎么也挣脱不开。


    无惨当即冷笑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了?”


    源彦平常会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他的唇角,试探他会不会不满,现在想想,那全是源雅一装的。


    源彦的温顺全都是假象,是源雅一为了满足他的控制欲,刻意营造出来依附于他的。


    想起这件事,无惨刚刚消弭的怒意又翻涌了上来。


    他在心底尖锐地讥讽着。


    这家伙是真厉害啊!


    竟然还敢骗他第二次!!


    不,或许不止一次。


    源雅一真可恨啊!


    “那……产屋敷家的事?我觉得肯定没有下次了。”


    源雅一的黑眼睛好似闪烁着点点亮光。


    无惨质问:“你还想有下次?!”


    源雅一扶着无惨的肩,哼哼笑了笑。


    “怎么会!你现在和产屋敷家,已经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和产屋敷家有什么交集。”


    无惨撇撇嘴。


    但源雅一以后肯定还要去产屋敷家,因为给出的那两个该死的承诺。


    现在想起来,火气没最开始那么大了。


    源雅一似乎是缓过来了,直起身,和无惨分开点距离。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他们俩在这刻没了话题,又像是刻意不去提起另外想说的事。


    ——窸窸窣窣。


    是袖口的布料擦过另一件和服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隐秘地滋生。


    尚存的紫藤花香和源雅一身上沉稳内敛的气息徘徊在他们俩的呼吸之间,无惨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瓣内侧的软肉,血液流动的速度好像变快了不少。


    源雅一再次靠近,小心的,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动作幅度很小。


    垂落的鸦色长直发与纯黑的卷发末端轻轻相触,又在下一秒分开一点,然后再重新重叠在一起。


    “无惨,你今天真的很凶。”源雅一抱怨似地说道,“你在产屋敷家的时候,看起来要把我的骨头都拆下来吃掉。”


    无惨冷笑。


    不是“看起来”,他确实打算那么做。


    源雅一当时在他眼里,简直是把家里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件搬出去,大摇大摆地送到了产屋敷家。


    他耸了耸眉,嘲弄地反问:“怎么?要我补偿你?”


    源雅一似有若无地拉近了距离,靠得更亲密了些,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狡黠似的窃笑。


    “难道我不应该得到补偿吗?你今天骂的很过分,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创伤,没有补偿可治疗不好了。”


    他明明是期望的语气,却带着毫不掺假的理所应当。


    “……”


    无惨一抬起眼,就撞入了那双没有被长睫遮住的黑珠,光线被掩藏,只余下幽邃的暗影。


    肺部将要溢出的空气在咽喉里堵住了,他半晌没说话。


    但他的后脖颈却登时密密麻麻竖起了一阵寒毛。


    很奇怪。


    他明明不需要呼吸,现在却有窒息的感觉。


    在他走神时,源雅一已经揽抱着他转了个方向,接着脚下一空。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被源雅一抱到了那张他平常用来调配药剂的黑漆桌面上。


    “你疯了吗?你要在这里?!”


    恶鬼梅红的竖瞳在熔金似的灯火之下,闪着水波般的粼粼光泽,其中还掺杂着些怒意的碎光。


    无惨没想到源雅一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四周是错乱颠倒星罗棋布的和室,而他们俩正处在一个空旷的平台之上,边上连门都没有。


    虽然无限城里没有其他鬼,但要是绯醒了,来找他们俩……


    然而他惊诧的责骂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源雅一按着冰凉的后颈,贴着如血般鲜艳的双唇。


    “当然不,不过你若是想的话,我们也可以试试。”


    说这话时,他还略带新奇。


    “我没想到无惨你还有这么……”


    回应源雅一的,是无惨一记拳头。


    这家伙……实在是太欠打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气?


    恶鬼隐忍已久,当即厉声命令道:


    “有什么好笑的!现在给我回去!”


    “是,无惨大人——”


    “……”


    等他们陷入柔软的被褥,长发穿插交叠在一块,源雅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事被他们遗忘了许久。


    “无惨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忘了什么?”


    无惨倦懒地抬了抬眼皮。


    “什么?”


    “不知道,但我感觉忘了一件不算太重要,但又有那么点重要的事。”


    源雅一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没有印象,就放弃了。


    “算了,真重要的话,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无惨半眯着眼,侧眸看着边上的那盏灯被源雅一熄灭——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2.进入正文最后的收尾!!![撒花]


    第135章 拜帖


    “原来月姬大人和源彦大人还记得人见城啊!”


    羂索端着得体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朝着对面并肩站在一块儿的源雅一和无惨如此说道。


    这两个家伙失踪得太过突然,天知道他第二天发现两人没了的时候,心情有多复杂。


    双双携手跑路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还要靠着人见城来隐藏身份, 第三天还没看到源雅一和无惨回来, 他就开始装成月姬来处理人见城的一切庶务了。


    好在月姬因为“先天有疾”, 不能见日光, 白天可是连门都不会出一次,那些下属来汇报工作的时候, 也是在暗沉沉的茶室里,而月姬则是端坐在几帐之后,别说是容貌了, 连片衣角都不会看到。


    伪装起来太简单了。


    羂索还算有点了解无惨,举止上模仿起来更是没有丝毫破绽。


    就这么兢兢业业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两位祖宗总算出现了, 他还以为这两人早把这儿给忘得七七八八了。


    源雅一扯扯嘴角。


    “我就说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看来你在这过得不错。”


    来之前他还在猜人见城可能会乱成一团,城主失踪可是大事, 差点忘了羂索还在这,这家伙别的不说,那颗脑子还是很不错的。


    羂索假笑, “还可以。”


    在这里假装月姬呼风唤雨,总比在外面被咒术师追杀来得强。


    看样子, 源雅一已经在无惨面前承认自己是源雅一, 而不是那个小白脸源彦了。


    无惨居然没气疯?


    上次得知源雅一骗了他, 无惨可是当天就痛下杀手,恨不得把源雅一从头到尾吃掉,更是足足气了一百多年才勉强消火。


    不, 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两人失踪的半个多月,就是因为无惨气狠了,源雅一哄这只脾气差劲的恶鬼去了。


    “你们俩很熟吗?”


    无惨皱着眉,阴恻恻地凝视着源雅一脸上虚伪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怎么不知道源雅一什么时候和人见城这个叫幸子的女人那么熟了?


    “可不是嘛!老熟人了。”源雅一单手揽上无惨的肩,将压着火气的无惨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唏嘘了几声,“你也认识。”


    “?”


    无惨皱了皱眉,先前从未正眼看过由月姬的“前未婚夫”派来的这位幸子夫人,现在仔细一看,对方脸上的神情还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单看这张脸,他可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


    “我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他讥讽地说了两句,很是不屑。


    但既然源雅一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真的见过,但记不记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羂索保持微笑,脸部的肌肉都快僵硬了。


    无惨当即伸出手,直接把“幸子”额头上的白色头巾给扯下来。


    一条狰狞丑陋的缝合线横亘在上面,生生破坏了原本还算清丽的面容。


    无惨当即扭曲了脸。


    “原来是你,羂索?!”


    这家伙当初不是死掉了吗?


    还是在他眼前“寿终正寝”的。


    作为一个下属,羂索确实足够好用,帮他处理了不少事,对于有用的人,他不介意给予自己的血液作为嘉奖,可惜羂索就跟源雅一一样,根本变不了鬼。


    这个好用的工具人不过才被他使唤了区区百年不到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次是他看着羂索埋到坑里的,结果现在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死不了?


    羂索喉中一噎,无惨又是靠他缝合线认出来的?


    他双手叠在身前,弯腰行了个礼。


    “无惨大人。”


    无惨掐紧手,脸色极其难看。


    源雅一也就算了,这家伙居然也敢骗他?!


    源雅一有点惊讶,“你知道他本名?”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神社里的那些天吗?


    无惨居然不提前告诉他!


    “你不知道?”无惨面色古怪。


    “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


    羂索眼角抽动。


    他是在不想回忆起源雅一准备把他的缝合线挑出来的恶劣行径。


    无惨嘲笑,“那你可真是……”


    源雅一微笑地捏住了无惨两边脸颊,两指收紧,往里面挤了挤,打乱无惨原本的话音,听上去含糊又有趣。


    “我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我认识羂索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贺茂。”


    无惨恶狠狠拍开源雅一的手,顶着脸颊上的两块红印子,眼神凶得像是要咬人了。


    “源雅一!!”


    这家伙想死了是吗?


    还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


    源雅一再次抬手,得寸进尺地揉了揉无惨那块被他捏红的皮肤,一点也不在意那刀人的视线。


    羂索双眼眯起,现在转移视线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应该在这。


    明智之举应当是离源雅一和无惨远远的,不然谁知道下一刻这两个家伙会不会突然嘴贴起嘴来。


    无惨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原谅了源雅一吗?


    真是宽宏大量啊!


    不能见到源雅一吃瘪,羂索对此深表遗憾,但一偏头就对上了无惨阴森森的竖瞳,心中一咯噔,后脊顿时一凉。


    无惨该不会要把他给杀了吧?


    源雅一自动忽略无惨投向羂索的肃杀目光,随意问道:“我们接下来还是住人见城?”


    无惨颔首。


    “不然呢?你难不成真想一辈子藏在无限城里?”


    源雅一被无惨这倒打一耙的说法惹笑了。


    “到底是谁——想躲在无限城里啊?”


    如果不是他突然想起还有个人见城,无惨是说什么也不肯从里面出来的,除非缘一死了。


    无惨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恐怖。


    源雅一连忙在嘴上划了划。


    不说就不说。


    “雅一大人又怎么又惹无惨大人生气了?”


    羂索应声看去,身着金鱼纹小袖和服的少女抱着一颗磨损得厉害的手鞠,从无惨手边探出头来。


    无惨当即在绯面前指责起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你听听,源雅一这家伙刚刚说的话难道不气人吗?”


    绯另一只小手拖着下巴,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雅一大人的错。”


    得到了认同的无惨当即挑高一边秀眉,凶狠地瞪了眼源雅一。


    源雅一摊了摊手,“绯应该站在中立方。”


    在他和无惨吵架的时候负责在旁边看着就行。


    绯眯着眼睛笑。


    “那可不一定,雅一大人经常欺负无惨大人,我觉得还是帮无惨大人比较好。”


    源雅一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


    谁?


    他欺负无惨?


    真的假的?


    独属于小孩稚嫩又清脆的嗓音毫无顾忌地响了起来。


    “无惨大人的眼睛到现在都是红的,一看就是雅一大人……”


    无惨立刻大叫着打断:“绯!”


    “我不说了。”


    被无惨点到名,绯跟只小猫一样炸了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比无惨瞳色稍稍黯淡些的红眸眨了两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无惨压了压藏于额发下的一小条青筋,情绪大起大伏,双眸周围又红了小半圈。


    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说?!


    “太凶了是不是?”


    源雅一长手一伸,按住绯瘦小的肩,将小姑娘带到自己这边,往她手里塞了两块饴糖。


    绯深以为然。


    不过无惨经常这样,只是原地愤怒,不会罚她的,她早就习惯了,不过最开始和无惨接触的时候的确很吓人。


    无惨眯起眼,细长而尖锐的瞳仁死死锁定源雅一的手。


    后者都不需要去看无惨此刻的表情,就往无惨垂在身侧的手里用力按进去了两块形状不一的饴糖,与绯的一模一样。


    “……别再给我这种甜得要死的东西了。”


    恶鬼攥紧手,连带着那两块饴糖也一同陷入了手心柔软的血肉里。


    “咦?”源雅一用一种讨人厌,至少是不讨无惨喜欢的腔调故意发出疑惑,“我记得鬼在吃人类食物的时候,只能尝出淡淡的味道吧?到底是谁说的来着?”


    无惨看上去似乎更想打人了,眼睛正迸发出两道凶悍的眸光,直勾勾地瞪着源雅一肋骨的位置看。


    像是要活生生剖开皮肉,直接从里面挖出一条血淋淋的骨头来,或者……一颗还在砰砰跳的心脏。


    感知到危险的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往源雅一身后藏了藏。


    无惨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最后深次吸了一口气,嘴角咧开一个恶意满满的弧度。


    “你的嘴是永远也闭不上吗?”


    他怎么不知道源雅一还有这么嘴碎的时候?


    不对,这家伙就是话多。


    真是有够烦人的。


    给他换回不怎么烦人的源彦!


    绯在思考要不要和自家神主先拉开距离,等会儿出现家庭矛盾的时候,不至于波及到她这个小孩子身上。


    这都能算是雅一大人的恶趣味了吧?


    源雅一揽上无惨的肩,边哼哼直笑着,边快速啾了两口这只快要进入暴走状态的恶鬼,很快就把无惨给安抚好了。


    羂索:“……”


    他就说他不该站在这里。


    本来就是多余的一个。


    参与一家三口的日常总感觉会被天打雷劈的。


    ……


    事实证明,羂索是名过分优秀的打工人。


    就算上司不在,依旧兢兢业业地坚守岗位,甚至干了一些不在分内的活。


    人见城自无惨走后没出什么大乱子,羂索不仅顶着月姬的号上线,还让幸子这个身份在外传达月姬的命令,半个多月下来,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源雅一暗自咋舌。


    这家伙一定是那些咒术高层喜欢的那类咒术师。


    听话,专心干实事,一点也不抱怨,看似永远也不会违背上面下达的指令。


    就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在后面突然捅一刀?


    羂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源雅一始终坚信这点,不过无惨好像不这么认为。


    远离了缘一,无惨自负的毛病又犯了。


    羂索作为属下实在是太过好用,简单交接了一下人见城的庶务,无惨就决定把之后的事情全部抛给羂索,让那家伙给他发展势力。


    他自己则是把全部注意力挪到了寻找蓝色彼岸花上。


    没有人能阻止他寻找蓝色彼岸花。


    “这些,都由我来处理?包括以后?”


    羂索不可置信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垒成座小山的卷轴。


    他本来是想和源雅一拐弯抹角打听一下狱门疆是不是还在他或无惨身上。


    那玩意儿虽然是咒物,却也是活着的封印物。


    如果在源雅一身上那只能遗憾放弃。


    源雅一是绝对不会让狱门疆落到别人手上的,那可是源信唯一残留下来的“纪念品”。


    再加上源雅一先前在封印物上吃过亏了,肯定会将狱门疆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连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没想到今天无惨也在,这两个黑心的家伙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拉来当苦力了。


    压榨人也不是这么来的啊!


    他虽然活了近一千年,但本质上还是人,又不是食人鬼,这两个家伙不怕他累死吗?


    这年头随便在路上就能遇到死人,可找一具满意的身体可不容易。


    脑袋枕在无惨腿上的源雅一挥挥手。


    “你可以的。”


    羂索:“……”


    不,他不可以。


    趁着这代六眼死了,他还有个坚持了数百年的大业要做,这么耗下去,下个“六眼”出生了怎么办?


    “雅一,你……”


    羂索还想再争取争取。


    原本藏于阴影中的恶鬼突然抬起脸,非人的竖瞳散出绯红的幽光,其中蕴含的纯粹恶意正肆无忌惮地给羂索刮皮磨肉。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在无惨看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羂索拥有城主的权利,只要负责好分内之事,就能在人见城肆意妄为。


    这家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羂索见无惨那副敢多说一个字就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的可怖模样,决定闭上嘴,埋头整理起了那些卷轴。


    行,无惨是这里的王。


    他惹不起。


    但他可以跑,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他绝不会出现在有无惨在的地方。


    得尽快找机会摆脱,不然“六眼”出生了怎么办?


    无惨见羂索还算识相,轻嗤了声,顺手取了源雅一几缕长发出来,编了根黑色的小辫别在耳后。


    “可以右边也编一根吗?”源雅一喜欢对称。


    无惨果断拒绝。


    “不!”


    能让这家伙不痛快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源雅一正想缠到无惨烦为止,御帘外的地板上传来了“笃笃笃”的声响。


    不是脚步声,倒更像某种鸟类正用坚硬的喙重重啄着那些木板。


    无惨冷眼看过去。


    是只黑色的乌鸦,脖子上挂着一张绘制近三阶松纹的红纸,嘴里叼着一份白色的信笺。


    “鎹鸦?产屋敷家的?”


    他立刻瞪向源雅一,仿佛在说——“看看你招惹的事。”


    他就知道源雅一会被产屋敷家和鬼杀队的人缠上,那群人知道源雅一好说话,自然准备在这家伙身上多搜刮点好处。


    是不是他给他们好脸色了?


    这才过去两天不到吧?


    产屋敷家那边难不成还有事要找源雅一解决?


    呵,真是一群得寸进尺的家伙!!!


    无惨越想火气越大。


    “嘶——轻点!无惨,你掐我腰做什么?看清楚些,那可不是产屋敷家飞过来的乌鸦,人家脖子上挂着的不是紫藤花纹。”


    源雅一直呼冤枉。


    在无惨不信的目光下,他朝歪着脑袋瞅他的黑鸟小幅度招了招手。


    “过来。”


    那只极通人性的黑鸦一蹦一跳地来到他身边,一点也不害怕边上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恶鬼,径直将信纸轻轻放在源雅一的手上。


    光滑洁白的千代纸上扎着红白双绳编织而成的华美绳结,简洁得体,又不失庄重严谨。


    源雅一坐起身,指腹轻轻摩挲过信笺上寓意家族长盛繁荣的近三阶松纹。


    “这是五条家的拜帖。”——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羂索——一款好用的工具人!(惨惨子亲测[合十][合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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