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一大人, 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已经化为神器的绯慢慢悠悠地飘到源雅一手边。
后者抬手抓握住薙刀长柄。
“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有点。”
从刚才开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没下去过, 像是他做了什么坏事, 还被逮了个正着。
怎么绯也觉得凉飕飕的?
差点忘了神器能够感知神主的情绪。
准确来说已经不是凉飕飕的程度了, 像是有什么人在身后用恶狠狠的眼神剜他的骨和肉。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犬夜叉惊讶的吼叫打断了。
“你们俩不是人类吗?”
先前绯一直待在他身边, 对方是怎么变成那把薙刀的过程他看得一清二楚。
别说他是个在人类的都城中长大的半妖, 就算他是个纯血妖怪,也知道正常人类是不可能变成武器的。
付……付丧神?
不像, 如果绯是妖怪的话,他能够觉察到。
——是神明的神器。
那源雅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显而易见。
戈薇知道自己刚认识的人是个神明吗?
犬夜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他先前的速度, 如果源雅一是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的话,是压根不可能跟上他的。
而自始至终, 源雅一也只是慢他几步, 甚至不费劲。
跟弥勒和珊瑚他们待久了,差点忘了正常人类不是那样的。
“哈哈哈哈——神乐, 傻眼了吧?”
犬耳少年很快就从惊讶中调整好了状态,改为对敌人的疯狂嘲笑,手中的大刀侧开角度, 挥出,狂暴的气流席卷而出, 恰恰好避开另一边的源雅一。
神乐:“……”
神无:“……”
就算是反应再慢, 她们俩也意识到情报出了错误。
奈落不是说月姬养的小白脸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吗?
那谁能来好心地告诉她们, 眼前这个拿着薙刀、眨眼闪现到树梢上的家伙又是谁?
源雅一手指抚向侧颈,从衣领里勾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链子,靠近前颈的位置正稳妥地挂着一颗碎片状的吊坠。
黯淡月色下, 那块接近透明的碎片散发着奇异的虹彩光泽,无与伦比的力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隔绝在里面。
“你们是要这个吗?”
犬夜叉:“……还真是四魂之玉!”
他刚刚离得那么近都没感觉到。
戈薇先前和对方接触过也没发觉。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也不相信。
源雅一是怎么做到隔绝气息的?
“如果你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的话,给你们倒也不是不行。”
源雅一惆怅地叹了口气,旁人梦寐以求的四魂之玉在他看来就是个沉甸甸的包袱,暂时还不能扔掉。
犬夜叉下意识问了句,“你不要吗?”
“我要这东西干什么?天天在我耳朵边吵个不停。”
源雅一的口吻是真嫌弃。
这些人是不知道四魂之玉有多烦吗?
他在和无惨亲昵贴贴的时候,四魂之玉忽然在他脑子里说话可太扫兴了,想屏蔽都屏蔽不了。
神乐的目光跟随着源雅一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链子摘下来挂在手里,离她只有几米,比以往任何一次争夺四魂之玉的距离都要近。
就好像够够手就能拿到。
“你有什么条件吗?”
“这是先礼后兵?”
源雅一好整以暇地歪了歪脑袋,注视着面前的妖怪。
她和那边那个白头发、像是个偶人的小姑娘,与自己以往见到的妖怪似乎有点不一样。
神乐被源雅一的直白噎了一下,顿了顿,才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源雅一将四魂之玉的碎片抓在手心里。
“我没什么想要的,怎么说东西到了我这,那就是我的,想要,那就拿出点本事。”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把折起的长扇便迎面撩来。
源雅一漫不经心地抬起薙刀,“铮”的一声将折扇带来的重力挡下,并顺势用了个巧劲将其掀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树海震荡,绿叶乱飞,月辉似的刀光密密匝匝切开暗沉的夜幕,四散的狂风压弯了一片抽出绿芽的樱枝。
“轰——”
气浪滚滚。
强悍的力量蓄积成一团天青色的能量团,瞬间炸开,火焰般的咒力以燎原之势迸发,冲溃周围的阻碍之物。
“喂!”
犬夜叉刚准备去帮源雅一,就被镜妖一拳砸在了树上。
他凶巴巴地龇了龇牙,见源雅一游刃有余,压根就不需要自己,立刻提起铁碎牙去应对神无。
“那家伙居然这么强?!”
亏他之前看他弱,还想着顺手护一把。
原先衣着得体、头发齐整束好的妖娆美人几乎没什么反抗的机会,便光速落败,跟朵枯败的桔梗一样啪嗒砸在了地上。
而原本在另一边应对犬夜叉的神无身上猝然裂开了三四道裂缝。
犬夜叉愣了愣。
在神无转头看向身后时,他也歪着脑袋看了过去。
“下次打听打听清楚再来抢东西,有点太弱了。”
源雅一用薙刀挽了个利落的刀花后,将其抛至半空。
黑柄银刃的长薙刀转眼间变作身着樱粉色和服的小姑娘轻飘飘落在枯枝败叶上,笑盈盈地托着脸。
“!!!”
神无立刻看向神乐。
后者手脚被一条呈雾状的淡青色绳索所束缚,狼狈倒在源雅一脚边,而很快,她自己也和神乐以同样的姿态,躺在了边上,甚至没看清源雅一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大放异彩的犬夜叉:“?”
所以,他其实是来……走个过场的吗?
他是谁?
他在哪?
他要做什么来着?
单纯小狗这下是彻底懵了。
“他们俩就交给你了,犬夜叉,时间不早了,我要和绯回去了。”
源雅一抬抬手,被绑住的神无和神乐飘到了犬夜叉身边。
“哎等等……”犬夜叉骤然回神,“那个……四魂之玉,那个很危险,把它给我们吧!”
“不行。”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
源雅一呵笑了两声。
他可不是犬夜叉,会对初次见面的人交付信任。
怎么说四魂之玉现在在他身上,得确保对方能够妥善保管再交出去吧?
“想要得到,那之后就拿出让我不得不信服的理由,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待在人见城,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招招手,一张别在他腰间的杉原纸飘了出来,似乎有一张无形的手在空中将其翻折,那张薄薄的纸张立刻变成了一只纸鹤。
“来之前跟我说一声,烧了我就知道了。”
免得他们碰上无惨。
犬夜叉没见过源雅一这样在三言两语间把他要说的话全堵上的人,毛都要找,他急躁地想拦住源雅一,再说点什么。
但源雅一显然急着回去,带着绯转瞬之间消失在了暗沉沉的黑夜中,不见踪影,连原本的气息也被周围焚烧的林木焦糊味所掩盖。
犬夜叉气得在原地暴躁跳脚。
源雅一带着绯顺着黑黢黢的山间小径走下。
然而山径正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橡色的脑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
不可谓不惊悚。
仔细一看还是有脖子以下的身体的,只是身上的衣服太黑,第一眼没看出来。
“源君——”
童磨弯起那对虹彩般的眼睛,笑得温和又慈悲。
“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这鬼地方?无惨大人可急坏了,他非常非常担心你呢!”
半个无限城都被暴躁的无惨砸了。
那个琵琶女重建的速度都赶不上无惨的破坏。
无惨这次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他从没有见过无惨那么愤怒,几乎要把整个无限城都点着了。
童磨在心里唏嘘。
他说话的同时,幽林深处投来了无数道视线,兴奋的狞笑声此起彼伏,隐隐约约还蹦听到黏腻的涎水滴答在干燥的落叶上。
“那位大人要找的人。”
“胆子好大,居然敢跑。”
“他身上好香,是稀血。”
“嘶溜——”
“但他是那位大人的食物。”
“要是能喝上一口就好了,我只要一点点肉。”
流口水的声音更大了。
童磨抬了抬眯缝眼,睨着黑暗深处。
原先嘈杂的环境瞬间静默,只余下残忍而贪婪的目光。
源雅一:“!”
他立刻抬头去看头顶的月亮,那抡圆月早就爬上来最高的树梢。
糟了。
出来太长时间,无惨显然已经解决了结亲仪式上的混乱,说不定早就回了他们先前住的那个院子,并且刚好发现他不在。
不然童磨不会出现在这。
“请吧!源君——”
童磨拖着幸灾乐祸的腔调,唰的一下收好铁扇,微微弯下身,温和地催促。
“无惨大人等你很久了。”
再不回去,肺都要气炸了。
源雅一:“……童磨先生见过月彦了吗?”
这家伙是在看乐子。
但眼下的状况,还是想想该怎么顺毛。
他回去该不会见到一个成了废墟的城主府吧?
童磨心领神会,他哥俩好地搭上源雅一的肩,脸上端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小声说:
“心情不是一般差,如果你活下来,我会很高兴的,毕竟源君你啊——还挺有意思的。”
源雅一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
童磨带源雅一走的是内部员工通道。
——无限城。
准确来说,还在不停重建的无限城。
那些断壁残梁被无形的力道所牵引,像拼凑积木般重新排列组合。
源雅一眉心微动。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也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权利。
“鸣女小姐,真是麻烦你了。”
鸣女:“童磨大人最好速度快点,无惨大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简直不敢回想方才无限城里发生了什么。
别说说话了,连多余的声音都会变成点燃无惨的那颗火星子,让其瞬间爆炸。
“那个……”绯犹犹豫豫,“源彦大人。”
童磨和源雅一同时停了下来。
前者似乎猜到绯要说什么了。
“我想留在无限城,源彦大人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绯无辜地盯着源雅一看,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两只手抓在一起,手指乱动。
“……嗯,好。”
源雅一痛心疾首。
所以说,他接下来要独自面对无惨了。
但最后他也只是轻轻拍拍绯稍显瘦削的肩头,转身跟着童磨离开了。
童磨在边上颤着肩。
“姬君可以来我这玩,一会儿我带你去万世极乐教。”
“不要,无惨大人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叫我离你远点。”
绯头一别,干脆利落地拒绝。
童磨:“……”
源雅一哪还敢在无限城里逗留,拖着童磨的后衣领,就往另一扇门走。
“童磨大人。”
鸣女平静道。
“源君,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见见那位大人,但其实我也是要留在无限城里的,那位大人在我来之前就特意说了,不准许任何人去见他,这就没办法喽!”
童磨摊着手,笑眯眯道。
源雅一:“……”
行,他知道了。
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童磨想了想,“武运昌隆?”
绯犀利道:“不如不说。”
源雅一狠狠赞同,独自一人走出了那扇孤零零敞在那的推门。
祝他武运昌隆有什么用?
还是先前他们住的那个院子,无惨没去别的地方。
他看见珠世正站在庭院中的白砂地上,对方看到他时,面容虽平静,但一对瞳孔都在震颤,隐含担忧。
“珠世夫人?”
珠世点了点头,轻轻抬起手,指了指屋子里。
那看来是很生气了,源雅一从见到童磨开始,就没停止过对无惨情绪的推测。
如果是一般恼怒,那绝对是无惨亲自来抓他。
而现在,无惨只是坐在了那间黑黢黢的和室里,还没出现就带来了无以复加的压力。
源雅一这回是真头疼了。
他还记得无惨离开前是怎么对他耳提面命的。
——「乖乖待在这里。」
无惨一回来,发现他不在,后果可想而知。
无惨的第N次试探,他没成功通过。
源雅一心里嘀咕着无惨一会儿是什么反应,脚下没有丝毫犹豫,就走到了那座垂着竹编御帘的寝殿前面,干脆利落地走了进去。
意料之中的寂静。
他没听到呼吸声。
但毒蛇始终用猩红的竖瞳注视着他,在他踏进来的那刻就牢牢锁定了。
月姬、月彦、还是无惨?
叫哪个?
“为什么不听话?”
后背蓦地贴上一具如死尸般冷凉的身体,冬雾似的吐息温吞而缓慢地拂过耳廓,鬓边的发丝也跟着飘忽了两下。
“记得我出去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太冷了。
无惨身上的和服很单薄,和冰块几乎完全一样的躯体源源不断汲取他身上的体温。
源雅一被恶鬼从身后死死禁锢住,腰腹间的双手越收越紧,像条绳索要将他活生生勒死,内脏都挤压在了一块。
男声?
无惨这是换回了男相。
“我可以解释。”
“我不相信你,源彦。”
无惨直接一句话堵死。
他从五百余年前开始,就不相信源雅一了,包括现在这个源彦。
就算源彦证明自己一千次不会逃跑,他也依然会觉得这家伙只是让他放松警惕而已。
骗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人放下心防。
源雅一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一开始是去看你的,结果遇到了两只妖怪想抢我的坠子,一只犬妖帮了我。”
“呵,然后你就出现在了城外的林子里?”
无惨心肠冷硬。
“犬夜叉,就是那只犬妖担心打起来会波及城里人,就把我和绯带了出去。”
无惨沉默良久,原本环在源雅一腹部的手缓慢上移,顺着胸膛一直抚摸到脆弱的脖根。
尖锐的指甲在薄薄的皮肤上划开一条细细长长的血线,一连串血珠刹那间滚下来,融入漆黑的衣襟中,浸润了绣在上面的红蜻蜓,翅尖瞬间染成了暗红色。
“你觉得我会信?荒谬!”
滑腻而冰凉的手指最后顺着喉结,扶上来源雅一被夜风吹得同样冰凉的脸,然后收紧两指,挤压两边软肉。
源雅一料到无惨会这么说,也不再辩驳,无惨坚信他不会对他袒露,说再多都没用,成见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就算他当场把犬夜叉拉来对峙,无惨也觉得是他和犬夜叉串通好的。
虽然但是……
他觉得事情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看看无惨现在在做什么?
——对他上下其手。
这合理吗?
他以为无惨会暴跳如雷。
然而没有。
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发过脾气了。
他以为无惨会一上来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也没有。
无惨很平静。
简直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无惨。
“嘶——”
耳垂被尖尖的犬牙叼住了。
下嘴可真狠。
无惨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在源彦回来前,他预想过对方无数种死法。
要么将其变成鬼,要么直接抽骨。
他更倾向于后者。
那样就只能软趴趴地待在他身边,哪也不能去。
可惜对于人类来说,那样真的会死。
敲断腿骨也行。
但不足以让他消解心头正盛的火气。
在这家伙进门的那刻,他就想把人给吃了算了。
血和肉都在他的体内,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与他融为一体,灵魂也被他所禁锢。
源雅一的心跳莫名加快。
“嘘——安静。”
无惨将指腹贴在源雅一的嘴唇上,将嘴角割开一个口子。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将源雅一按在铺了熊皮毯子的地上,沾满黏腻鲜血的双手顺着对襟间的缝隙钻了进去,抚摸胸膛与肋骨,像是在找个合适的位置下嘴。
恶鬼居高临下地命令。
“现在,我要进食了,不希望听到任何声音。”
源雅一震惊。
哇——
今夜可真是够刺激的。
无惨确定这是惩罚吗?
这也太超过了吧!——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猫爪][猫爪]
吃=“吃”
惩罚(×)奖励(√)
第112章 吃掉
无惨疯了。
源雅一无比确定, 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扭转了对无惨的看法。
原来那不是平静,是已经被气到发疯了。
无波的湖面下尽是汹涌的暗流,只等人一跳进去, 就将其残忍地卷入其中。
他怔愣地注视着俯视他的无惨。
屋内并没有点灯, 连月光都没有照进分毫。
恢复男相的恶鬼同样是一件黑底和服, 但上面的线条因为无惨的急促喘息, 仿佛活了过来, 看得人头晕目眩,仔细观察, 才发现是层层叠叠的银丝唐草纹。
源雅一忽然讨厌自己的夜视能力。
那些扭曲的花纹晃得他脑袋晕晕的。
“你是怎么敢的?”
无惨坐在源雅一的腰腹上。
一只手以一种可怕的力道同时按住他的双手。
另一只手则是用力捏着源雅一脸颊两边的软,指尖抵着颧骨,像是要直接捏碎。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
恶鬼鲜红的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细碎的字音从齿缝之间泄出。
“敢这么做。”
源彦绝对是唯一一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人。
他离开前叮嘱过多少次?
不许离开不许离开!!
可结果呢?
他回来一看,院子空空荡荡, 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在寝殿里等他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甚至还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诈的话术带走了绯。
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源彦以为凭他的两条腿能跑掉吗?
很多事从他们遇到的那刻就已经绑死了。
要怪就怪这家伙自己当初多管闲事,运气还不好。
面对表情愈发狰狞的恶鬼, 源雅一沉默了片刻。
“我真的没想逃跑。”
这下他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还没什么让无惨信服的人证。
看这样子,无惨怕不是连绯也不信了。
就算是不断重复一千遍无惨也不会相信。
除非一开始是他自己走回来的,而坏就坏在——是童磨在无惨的吩咐下先一步找到了他。
当时还有很多目击证鬼。
事情的性质在无惨这彻底扭转了。
仍然掩藏于月色的阴影下的珠世有些担忧地望向屋内。
她在不久前闻到了那股醇香的气味。
那个人类是稀血, 无惨以往进食的时候,都是极其克制斯文的, 喝口血都得用一盏漂亮的平口碗慢条斯理地喝, 从这点来看, 倒是能看出对方出身贵族的影子。
可从没有让食物的味道扩散出来过。
珠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源彦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应该还没有。
不然血味应该更浓点。
无惨让她在这里等着,不就是等会儿打算让她进去捞源彦的命吗?
今天晚上源彦不会太好过的。
但她无能为力。
要是有人帮源彦, 无惨会更生气,整座城主府剩下的那些还活着的侍从护卫,很可能都会死。
珠世深吸了口气,内心挣扎。
为医者习惯生死,但看不惯无辜之人的死亡。
无惨血淋淋的双手在源雅一敞开的衣襟和袒露的胸膛上抹开,黏糊糊的血渍如墨般覆盖了白皙的皮肤,留下淡薄的痕迹。
而侧颈上那条细线中渗出的血珠也逐渐止住,凝成了眼神更深的血痂。
空气中弥散着铁锈似的腥甜味道。
恶鬼的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一碟盘中餐,而现在,他正在为他的菜肴点缀上更好看的色彩。
好在这里只有无惨一只鬼,不然源雅一早就听到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你要吃了我吗?”
无惨的指尖认真划过皮肉,似乎是想在和一个合适的位置开一个口子,或者是打算切下一块肉。
恶鬼挑起尖锐的声调,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讥嘲。
“吃了你?!”
他是想要那么做。
甚至能想象出服用这家伙血肉的画面。
但他从没有吃下过他人的肉,尝试过,结果痛得要死,都是因为源雅一那个该死的诅咒,要不是……要不是……
“那可不够,你以为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惩罚源彦。
这家伙是第二个敢对他食言的。
明明是已经答应的事,为什么做不到?
源彦要怪就怪自己。
是他自己那么不听话。
无惨遮住那对无光的黑眼睛,让黑暗彻底笼罩源雅一,紧接着他俯下了上半身,躬着脊背。
源雅一脖颈一痛,呼吸骤然加快。
起先他以为是无惨咬了他一口,但并不是。
某样……暴躁的东西挤入了他的血管里?
无惨把什么东西灌注到他的血液里了?
接着他微张的唇齿便被堵住了,呛人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喉口,腥甜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无惨破开一道口子的手腕里渡了过来。
濒死的窒息感让他头皮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头发。
见源雅一想要吐出来,无惨死死贴着他的唇,冷声命令:“吞下去!”
他以为他的血很廉价吗?
随随便便撒在地上,都有无数鬼去舔舐。
“呃……”
源雅一忽然想起来,他曾见过一次无惨赏赐手底下人鲜血的样子。
恶鬼有一根长长的、类似蝎尾似的长刺,在那些鬼带来有价值的东西时,无惨便会通过那个东西给予他们自己的一两滴血。
最大的作用无非是提升实力。
而他体内的那些,绝对不止几滴那么简单。
无惨想要将他转化为鬼!
源雅一嘴巴翕张,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呛入一口冰凉的咸甜液体。
“咳咳咳……唔……”
等等,倒数让他说句话啊!
喘口气也行。
无惨以为他要吐,居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直接硬灌,愣是不让他呼吸。
源雅一:“……”
虽然死不了,但也挺不好受的。
他该说一句真慷慨吗?
无惨给下属是一两滴一两滴地给。
对他,不仅用针捅他脖子,还灌他喝了那么大一口下去,生怕他少吸收了一点是吗?
血型要是不合怎么办?
源雅一并不觉得无惨的血能将他成功转化为鬼。
他又不是人类。
无惨冷漠地盯着身下浑身颤抖的黑发青年,抬起手腕,撕裂的伤口迅速愈合。
他能感受到自己血液在逐渐融入源彦的身体中,正在一点一点蚕食“原住民”。
源雅一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因为体内原本稳定流淌的血被无惨的强行侵占,源雅一胸膛快速起伏,整个人处于一种类似溺毙时的状态。
他想要蜷缩成一团,但无惨在牵制他的行动,什么也做不了。
无惨眸光微闪,可怕的偏执与兴奋在其中交织。
等源彦转化完成,他就让人去找一个稀血过来。
一开始要食用大量的食物。
鬼的食物——血与肉。
用人类的新鲜血肉来彻底污染这张充满淡泊神性的脸。
到时候源彦的心声与行为,都将被他完全掌控。
那根漂泊不定的线即将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
一想到全身心都将被自己所控制的源彦,无惨的血管中仿佛有团无形焰火在窜动,每一寸皮肤都跟着灼烧了起来。
他抱着一种古怪的欣赏目光注视着因他而痛苦的源雅一。
恶鬼恐怖的夜视能力能让他看清青年身上每一丝变化。
脖颈上那些蜿蜒的青筋、湿涔涔的柔软黑发、从额头与鼻梁上缓慢滑落的晶莹汗珠……
源雅一咬紧牙关。
等他自己的血液将那些入侵者反向吞噬。
这过程可不太好受。
无惨的血活跃度很高,能在瞬间蔓延全身。
他此刻就感觉有无数把小刀子在身体中的每一根血管里切割。
这和钝刀子磨肉没什么区别?
排异反应太严重了。
源雅一在心中暗骂了句。
下次绝不会再让无惨把血给他了。
这也太疼了吧!
源雅一再次怀念起身为咒灵时的低痛感。
无惨颤着手指慢条斯理地顺着源雅一脖颈上的那些细细长长的淡青色筋络移动。
猩红的唇角微微上扬,温吞地露出两颗不知何时长长了不少犬牙,最后彻底咧开一个悚然的病态笑容。
快点,再快点。
他不相信源彦所说的任何话。
所谓信任,源雅一早就在他面前把这玩意儿给碾碎了。
他要自己去听听这家伙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源雅一深吸了口气。
等无惨一会儿发现他并不能转化为鬼,该不会炸吧?
这个装不出来。
他还是做好等下正面迎接炸弹的准备吧!
月亮逐渐西斜,下了树梢。
在无惨期盼的目光下,源雅一逐渐平静了下来,狼狈蜷缩在榻榻米上的身体也不再继续颤栗。
梅红色虹膜里的裂纹在情绪起伏过大的情况下,似乎有多了两条。
然而,无事发生。
寝殿陷入一种可怖的死寂。
双手攥紧时,指骨不断挤压的咯嚓声打破了叫人心惊的安静。
无惨面色阴沉。
源雅一默默在心里倒数。
三。
二。
一……
恶鬼压抑的脾气瞬间爆发。
“为什么?!”
无惨双手抓住源雅一散开大半的衣襟,将人咚的一声怼到那架沉重的檀木屏风下面,膝盖猛地跪在源雅一的大腿上。
盛怒之下,一切动作都变得粗暴至极。
源雅一被迫抬起脸看着残暴的恶鬼。
不得不承认,无惨的确有张完美的骨架。
就算发疯也很好看。
比起此时跟疯子没什么两样的无惨,他仍然一如既往的淡定,还有余力安抚般捏了捏无惨绷紧的小臂。
“什么为什么?”
无惨张嘴露出森白的牙。
“你为什么没有变成鬼?”
源雅一还真不知道。
无论他是神明还是咒灵,看着像人,归根到底还是和人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无惨对人类那套不一定对他起作用,眼下这状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意料之中。
无惨的确很生气。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只是抬个手的功夫就把边上那面几帐给砸碎了,淡紫色薄纱如一阵缥缈的烟雾缓缓铺在地上,其中一角盖住了源雅一的小腿。
细碎的木屑溅了一地,紧接着便是各类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黑色的枳棘不受控制地毁坏一切。
无惨很想对着源彦发脾气。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他要是认真,这家伙很可能会死。
源彦不是咒灵,真的捶上了两拳,怕不是当场气绝。
无惨阴晴不定地退到另一边,将还算完好的书架给毁了。
源雅一踉跄着站起身,湿冷的手圈住无惨瘦削的手腕,沉默着没有说话,像是无声地安抚。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无惨恶狠狠地瞪着源雅一。
确实。
源彦和其他人类不同,和源雅一也不一样。
这家伙似乎永远都是个例外。
不能将其转化为完全受自己所控制的鬼,这种超脱预料的感觉并不好受。
“今天晚上是我的错,我不该没告诉你就离开这。”
无惨红眸一斜,眼神比刚才还要恐怖。
源雅一立刻改了口。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走出这座院子。”
无惨面色稍缓,但显然还在气头上,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没有变成鬼?
这不正常。
“然后下次还敢是吗?”
他反过来扣住源雅一的手,凝视着侧颈出那个还没愈合的伤口。
难道是给的血不够,才没成功转化的?
不,没成功的那些都死了。
源雅一很少承诺什么,有些事脱口而出就是“束缚”,这种绝对会打破的保证,他不会立下。
见状,无惨当即冷笑。
源雅一轻叹了声,接下来的话,更像是在对数百年前的无惨立下了一个承诺。
“我终归会回来的。”
无惨是他仅剩的锚,也是唯一一个。
对方参与了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无论如何,他都选择回来,而不是离开。
除非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和无惨,有任何一方真心想要对方死。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无惨气得那么狠,竟然不是真的想让他死。
有杀意,没杀心。
就算源雅一再不可置信,这也是事实。
从人类祈愿、憎恶、恐惧……等等正负情绪中诞生的存在对于情感的变化不是一般敏锐。
源雅一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仅有的一次显现杀心,还是在无惨得知他假装神明骗他的时候。
那次他是真的以为他俩彻底完了。
无惨按住源雅一的后颈骨,将对方的脑袋压下来些许,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音。
“你怎么保证?呵……骗子……”
“没法保证,你只能选择相信,但这是真话,并且我绝对能做到。”
等同于“束缚”。
只是少个交换条件。
因为承诺是相互的。
源雅一顺着力道倾身过去,在无惨再次发脾气前压上另一瓣冰冷的唇,与其置换气息。
原先凝固在嘴角的血渍和重新流淌出的鲜血随着体温的交互而相融。
无惨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反而揽抱上去,像只恶兽一样撕咬着自己捕获的猎物,肆无忌惮地享用着那些攫走他食欲的黏稠血液。
……
夜色正浓之际,只披着一件薄薄单衣的无惨抚上源雅一的侧面,借着惨淡的光线描摹着舒展的眉眼。
他不甘心。
一个先前浮现在他脑海里但又被他否决的可行想法重新冒了出来。
暗夜中。
恶鬼若有所思地眯起了漂亮的梅红色眼睛,顺带藏好其中的跃跃欲试。
“滚进来。”
在外面快等到天亮的珠世提着一个木制的药箱走了进来。
先前在外面听到了无惨气愤的嘶吼和砸东西的动静,此时看到满地的狼藉也不意外。
唯一还算完好的就是那张铺着软褥的矮塌,源雅一正侧躺在上面,应该是睡着了。
而无惨则是斜坐在枕边的位置,接着昏黄色的烛火卷着本书在看,另一只手藏在暗处的手似乎是在……扶着自己的腰?
珠世只看了一眼,便快速挪开了视线。
带着一丝夜凉的空气中全是血腥味,干燥的榻榻米上渗入了暗红的色调。
是源雅一的血。
而当事人身上全是伤口,很难看到一块好肉。
抓痕和咬痕。
有些深可见骨。
真的……没有变成鬼。
珠世眼睛一亮,稳住手,用块干净绵软的布帛粘上药膏给源雅一上药。
至少命是保住了。
她以为自己今夜会见到一具没了血肉的骨头架子。
现在一看,结果还算不错,人活着就行。
源雅一没被无惨吃完,但也离吃掉不远了。
“别做多余的事。”
无惨始终盯着珠世的动作,眼睛都没眨一下。
对方心里想什么,脑子里是怎么思考的,他一清二楚。
源雅一的血肉对于鬼来说很有吸引力,要是珠世刚才动了一个让他不开心的念头,下一刻可能就会消失某个身体部位。
但珠世没有。
她只是在怜悯源雅一。
为什么?
因为遇到了他吗?
无惨当即嗤笑一声。
等珠世敷完药后,他就将睡得死沉的源雅一带回了重新建好的无限城。
源雅一原以为这是有惊无险的一晚。
如果第二天醒来没有看到无惨准备打断他的双腿那就更好了。
“!”
他就知道无惨没那么容易消气——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撒花]
珠世:CP站反了?[害怕][害怕]
第113章 游戏
源雅一怎么说也在平安时代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了, 早就磨炼出了惊人的危险感知。
还没睁眼,他就迅速翻身撑住床褥边缘,凭借直觉冲着安全的地方滑出去, 动作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
下一刻——
残影被一条长而粗的棍状物打散。
“轰!!!”
原先身下躺着的榻榻米, 连带着周边的地板瞬间凹陷下去, 断裂的地板翘起了一个近圆的形状, 正中间直通下方的无尽灯火。
这里是无限城。
源雅一心脏砰砰直跳。
“啪嗒!”
一滴冷汗从鬓角滑下, 重重砸在脚下尚且完好的木地板上。
视野还没从一片目眩神迷中缓过劲来,和室上方的灯光照得他眼前一片发黑, 显然没适应突然接触如此明亮的光源。
但还是能看到恶鬼正以端庄优雅的姿态,十分不解地歪了歪头,算是遇到了一个未解的难题。
他离事故中心太近, 耳边还是令人头疼的嗡鸣声,脑袋昏昏胀胀。
无惨这是谋杀亲夫?
不是, 为什么啊?
他整个人都懵了。
先前说了, 无惨对他只有杀意,没有杀心, 他对对方的防备其实并没有那么高。
不然无惨每次夜里盯着他看个不停,亦或者是悄咪咪钻被窝,贴在他后背上的时候就该立刻清醒了。
所以, 到底为什么?
昨夜不才感情正浓、缠绵悱恻的吗?
他可从不会对无惨抱太大的奢望,对方能消气就很不错了。
无惨该不会是有意让他放松警惕的, 好今天动手的吧?
话又说回来, 他昨天睡得那么沉稳, 是没想到的。
他怀疑无惨悄咪咪给他下药了。
就是为了今天谋杀他。
无惨也很诧异源雅一居然能躲过,奇怪地看了眼手中那根足足只有大腿那么粗的铁棍,很是嫌弃地抿唇, 弯下嘴角。
他僵硬地扬起眼尾,盯着源雅一的双眸红得几乎要滴血。
不同于昨夜凄凄惨惨、饱受折磨的模样。
他给源雅一套上了件绛色的红枫和服。
而身上那些大大小小、血淋淋的伤口在抹好药后便过上了白色的纱布遮住,从腰腹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了脖颈。
可见昨夜他有多疯。
“过来。”
命令后,他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似乎是笃定源雅一肯定会主动来到他身边。
源雅一毫不犹豫,“不。”
开什么玩笑。
过去感觉就死定了。
看无惨那个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
总觉得他一过去,无惨手里那根棍子就要抡上来了。
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傻乎乎站在原地挨打。
一反击……
啧,无惨估计又得气疯了。
保险起见,还是站在这就好,离无惨稍微远一点。
无惨的好耐心只在寻找蓝色彼岸花和源雅一上,平常他是个非常注重效率的人,还很有行动力。
不然他昨夜做好决定后,今早就不会守在这家伙身边,准备找个合适的位置弄折源彦的双腿了。
“不痛,过来,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他果然还是在这家伙面前太过温和了。
源彦不仅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还敢三番五次把他的耳旁风。
恶鬼重新提起铁棍,面无表情地凝望着黑黑眸的神明。
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时间久了,相当瘆人。
“……”
源雅一谨慎地咽了咽口水,脑子迅速运转,试图寻找转圜的余地。
无惨看上去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一棍子。
不痛?
无惨在开什么玩笑。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麻药可以给他使用。
无惨一会儿要敲哪个部位他还不知道呢!
他不是M。
也没有受虐的癖好,尤其是在自己有能力摆脱的时候。
“不了,月彦大人,话说,这是哪来着?不是原来那个房间了吗?”
源雅一生硬地转移话题。
无惨没有回答他,反而拖着铁棍往源雅哟的方向走出了一步。
后者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往后跳了两步,拉开更远的距离。
“冷静冷静,那么危险的东西,月彦大人最好不好伤了自己。”
这话说的源雅一自己都受不了了似地抖了抖肩。
无惨冷笑,几乎是瞬闪到了源雅一身侧。
厉风袭来。
源雅一眼疾手快地抄起刀架上一把用来装饰的太刀挡下,并自然而然地顺着那股巨力往后退了数米,再次与无惨隔开一段安全距离。
虽然对于恶鬼来说没什么用……
“你要打断我的腿?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源雅一抓狂地质问。
他断了腿,对无惨有什么好处?
很多姿势都不能尝试了。
难道无惨想当主导的那一方吗?
为什么?
先前无惨不也挺喜欢在上面的吗?
现在……腻了?
无惨那棍子,分明是冲着他的膝盖骨来的。
无惨颔首,一点也不奇怪源雅一的反应速度。
对方会武,甚至会点特殊的能力,还挺厉害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不觉得源雅一的能耐比他还大。
无论是从血液还是骨骼看,这家伙都相当年轻,厉害不到哪里去。
“你伤好得差不多了?”
珠世的药对于人类来说这么有用?
源雅一下意识抚上了胸口,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下。
他模棱两可地说:
“舒服多了。”
如果无惨现在揭开他身上的纱布,说不定能看到一片净白无暇的皮肤。
常理来说,只要几个呼吸的功夫,他身上的伤就能愈合。
昨天要不是刻意控制,恐怕无惨刚咬完,转而去叼下一块肉,就会发现刚留下的渗血牙印转眼之间就没了。
“为什么?你还没说。”
无惨眸光发冷。
“你不听话。”
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为什么不按他说的做?
为什么要违抗他的命令?
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
安分一点会要了这个家伙的命还是怎么的?
既然这么喜欢乱跑,那么,那两条腿也没必要了。
就这么一直待在无限城也不错,不是吗?
无限城很大,有很多房间,除了见不了日光,也没什么不好的。
“珠世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居然让你这么快就醒了。”
无惨想了一个晚上。
终于明白,想要留下源彦和源雅一那样的人,必须把翅膀给折了,不然他们太喜欢到处乱飞。
不好。
无惨喜欢一切事物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喜欢恒常不变的东西,偏好静止,厌恶千变万化。
而好死不死,源彦和源雅一都是后者。
这次要是不成功,以后可能没机会。
“……你居然还给我下药?”
啧。
他就知道自己被下药了。
源雅一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当场夺门而出,不过鉴于无限城是无惨的地盘,意义不大。
恶鬼高傲地颔首,语气轻蔑。
“那又如何。”
源雅一觉得,无惨如今有种平静的疯感。
一想到这,他的前额微微抽痛。
他还是想想这次怎么脱身吧!
“月彦,月彦,听我说,我们俩不一定非得走到这个地步,你难道喜欢看到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我吗?”
怎么都行,没腿不行。
无惨这家伙能不能别用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看他。
至少别表现得那么兴奋。
但凡换一个呢?
给他的脚上个铐链都行。
那还能说是恋人之间的情趣。
无惨沉默片刻,认真思考后,说:
“也不错。”
不会跑,而且还会很听话。
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他很会赚钱,自然也很擅长做生意,衡量利弊是必须做的事。
这回是源雅一要疯了。
他最后问了一遍。
“你真的想好了吗?”
就算想好,他也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无惨最好别逼他!
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俩昨夜不就是吵了场“小架”,现在已经涉及到故意伤害和谋杀未遂了。
无惨最开始那一帮子打下来,看看那地板的受损程度,他能不能活还真不一定。
“想清楚啊!这不是什么小事……对我来说。”
无惨牵扯唇角,扬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当然。”
恶鬼打定了主意。
他已经想了一个晚上。
考虑得很清楚了。
源雅一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跑。
无惨淡漠地注视着源雅一的背影,视线顺溜下滑,瞄准棍子另一端,兀地发出一声冷笑。
“无惨大人,是否需要……”
头发颜面的琵琶女忽然出现在和室,恭恭敬敬地询问。
“不,不用。”
无惨以前很喜欢狩猎。
准确来说,是某些逸闻怪书里所描绘的狩猎。
看准、搭箭、弯弓、射出、捕获……
每个过程对他来说都有极强的吸引力。
他幻想着——猎物在出现的那一刻锁定在目之所及之处,完完全全在掌控中,甚至按照自己所预想的路线跑,欣赏着那些小家伙无畏的挣扎后,无情地剥夺它们的生命。
这很有趣。
但他当时的身体并不允许他那么做,现在成了鬼,那些在他看来蹦跶得欢快的野兔,逃跑的速度也慢得让他不屑一顾。
不过,如今却久违地让他回想起了当初第一次看到那些用黑色的笔墨绘出的狩猎画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要是还没看出来无惨在玩他,源雅一当初就白和无惨相处那么久了。
但打断腿这件事是真的。
他能听得出无惨在说这话时有多认真。
那么,很好,现在是躲猫猫时间。
无限城内的空间格局并没有立刻发生改变。
无惨的确是在和他玩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
几乎是心照不宣。
没有人说开始。
源雅一先一步移动,无惨随后跟上。
恶鬼就像只高傲的猫,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温吞而克制地循着那些急促的脚步声走去。
只是当他走出一步时,眼前的栈道便会在脚底落地的那刻发生变化,而他随之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那种漫不经心的步伐虽轻,但格外有存在感,像是个提醒。
源雅一能听得到。
“月彦大人还真是——恶趣味十足。”
越来越近了。
下次他不会和无惨在这种地方玩这种游戏了。
更远的惺忪灯火下,传来一声冷笑。
源雅一还想说什么,一只纸鹤蓦然出现在他眼前。
“……”
犬夜叉早不联系晚不联系,偏偏要这时候找他吗?
可能等犬夜叉来了之后,就会发现残酷着他气息的寝殿被一只恶鬼砸了个稀巴烂,只剩下一张床还算好的。
而想从无限城里出去,他还得把无惨哄好。
源雅一趁着无惨看不见,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天青色的咒力燃起,焚烬了纸鹤,单方面掐断了“通话”,并没有接起。
而也是这一耽搁。
游戏时间已然结束。
源雅一被无惨逼到一个悬于高空的平台之上。
鸣女似乎趁着他们玩躲猫猫的时候偷偷把这一片区域空了出来。
“还跑吗?”
无惨步步紧逼,蛇目似的猩红竖瞳转了转。
将胜利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愉悦让他原先冷漠的五官鲜活了起来。
“我退无可退?”
源雅一退到边缘,只要再后退半步,他就会跌入无限城下无尽的黑暗中。
“不错。”
源雅一微微一笑。
“无论我再怎么躲藏、再怎么逃跑,总归在你的目光里。”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向后倾倒。
无惨并不活跃的心脏险些彻底死去。
“鸣女!!!”
他的叫喊陡然变得尖锐无比。
铮铮琵琶音快如急急夜雨,与之一同的,还有门扉开合碰撞发出的砰砰声。
无限城的高度他是知道的。
无惨的胃底兜着一颗充满棱角的石子,牵动着覆着黏膜的内壁沉甸甸下沉,直到坠入无底深渊。
源彦这么摔下去,绝对会变成一摊肉泥。
说不定还会刚好砸到……
狩猎到此结束!
独立的和室迅速在这片被星雨般的灯火点亮的空间里组合,准备在源雅一坠底之前拦住他。
常理来说,是可以的。
鸣女错愕地看着源雅一顺着力道滚到和室上方平台的边缘,并沿着缝隙继续往下跳。
这一刻,她顿觉脖子一凉。
无惨会杀了她的。
但显然有人比她更不怕死。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要命了吗?
还是笃定了无惨回去救?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手上不停用玉拨子弹动琴弦,同时通过无限城让暴躁的无惨闪现至最下面的那块区域。
好在最后还是接住了人。
鸣女:“……”
如果可以的话,她再也不想与无惨大人他们玩这样的游戏了。
因为无惨大人绝对是会玩急眼而……
不,不能再想了。
源雅一顺着倾斜的门扉,从数十米高的地方滑落,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条长长的水上栈桥上。
像片轻盈的羽毛,只掀起了些微波澜。
而等那间接住他的和室消失之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另一幢建筑。
——是座神社——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猫爪][猫爪][猫爪]
鸣女:这游戏玩的是我的心跳[爆哭]
第114章 供奉
在现代时, 源雅一来过一次无限城,当时就觉得这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碍于距离太远,他又站在高位, 就算俯视也只能看到一个平面图, 当时他并未过多关注。
不过, 或许出于某种特殊的联结。
他直觉这下面的东西和他有关。
但一直没机会来。
今天一看才知道, 原来是座神社啊!
源雅一看着神社屋檐上一个灰黑色的翘角出神。
夜斗之前跟他提过一嘴, 他在高天原有座神居,也就是说, 他在现世大概率也有一座神社。
当时他有点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
尤其是现代的无惨和五条悟都没有主动提及,那就意味着有座神社不失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现在……
源雅一往后面退了两步, 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座神社。
是更显大气的神明造。
从神殿正门的阶梯下延伸出一条较短的门廊,上方则排列着沉甸甸的圆柱形坚鱼木, 侧面设商床式的平台, 带有低矮的围栏。
但屋顶并没有用传统的草葺,而是层层叠叠地铺了漆黑而光滑的石瓦片。
很奢侈, 同样很符合无惨的喜好。
整体立于一片清澈见底的莲池之上不知多少年,细高的石灯笼如同荷叶般从池底生长而出,每一盏安排得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其中跳动的烛火几乎在点亮的瞬间便驱散萦绕于古老建筑周围的沧桑与朴质。
源雅一见过很多神社。
但都比不上这座精致好看。
形似供奉天照的那个伊势神宫,好在很多神社都长得大差不差, 不然天照看到高天原里出现了一个类似他神宫的小号神社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源雅一笑了笑, 先前疾驰所带来的燥热在看到明镜似的池水就褪却了不少,
他又适时地想起第一次见到童磨时,对方曾经也对他说过,无惨建了一座无名神社, 用来供奉一位无名的神明。
通常情况下,源雅一不会自恋到无惨始终对他念念不忘。
完全不带贬义的那种“念念不忘”,而不是喊打喊杀。
但此刻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让他不要多想都不可能。
无惨不应该提起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的名字给一笔一笔拆出来全吞进肚子里吗?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源雅一很快就抛却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无惨不可能是出于喜欢才建这么一座神社的。
但不可否认,这座神社的存在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
难怪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并没有因缺失信仰而消散。
他是有神社的。
有此岸的存在始终记得他。
当初在继国缘一家里意识到自己来的并不是平安时代,而是战国时,他最担心的就是——因为没有记住他名字的人而消失。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真是最让人郁闷又无聊的死法,随便找口井跳进去还能听到扑通一声响。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好在并没有。
对于神明来说,遗忘等同于死亡。
祂们并非完全不老不朽的存在。
不然夜斗干嘛要努力攒钱拥有一座只属于自己的神社呢?
他如今能够完好无损地存在于此,竟然得益于无惨。
源雅一心尖一塌,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诧异又惊喜……
鸣女转了转手腕,微微调整拨弦的角度,重新调整好无限城内的和室。
但那只藏在柔软长发后面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她正跪坐的地板,恨不得将其洞穿,想看看无惨大人养的那个男宠怎么样了。
没错,男宠。
这是他们对无惨大人养的那个人类的别称。
但也只是在心里叫叫,不会当着无惨的面。
况且叫“小性”那样的称呼,又实在是太野蛮了,无惨听了绝对暴走,为了他们的脑袋还能好好地待在脖颈上,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索性选了个折中的叫法。
应该没事。
有间和室接住了作死的源彦,她能感受得到。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深深的疲惫席卷了她。
已经有很多年没这么心累过了。
她成为鬼之前的那个喜欢赌博的亡夫都没让她这么头疼过。
鸣女甚至有些恶毒地想,源彦就这么死了算了,太不让鬼省心了。
但源彦要是这么死了,她估计下一秒就得跟着陪葬。
所以,也只是想想。
鸣女常年跟在无惨身边,自然清楚他们的王是什么脾气。
无惨对那个叫源彦的青年,容忍度不是一般高。
那家伙三番五次在无惨雷区跳跃,无惨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吓唬吓唬,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对方的心脏挖出来,或者拧下那颗俊美的脑袋。
简直……不敢相信。
直到今天,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就因为源彦那张脸吗?
作为掌控无限城的鬼,鸣女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甚至知道无惨藏起来的某些东西。
虽然面上一脸嫌弃,还表现得不屑一顾 ,但他其实很喜欢那些看似一点也不贵重的小玩意儿。
她还曾看过无惨画画。
上面是穿着月白狩衣的黑眸青年,特别的是——对方的耳朵上坠着漂亮的莲纹法铃耳坠。
那个人的脸和无限城里的这个几乎一模一样,而那枚耳坠,也戴在了源彦的耳垂上。
但那位是长发。
这位的头发……着实有点偏短了,原先是和尚吗?
不过,光靠着那张脸,源彦在无惨大人那也绝对是特殊的那个。
“你在想什么?”
恶鬼在低吟。
在感知到身旁忽然出现的恐怖气息后,鸣女立刻抱好琵琶,恭恭敬敬地伏下上半身。
“无惨大人……他……”
无限城下方的神社是众鬼心照不宣的禁忌之地,无惨从不允许有任何人去那,上次踏足的童磨被教训得非常惨。
无惨抬抬手,打断鸣女的话头。
“不用管他。”
他本来都到下面准备抓住源彦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看对方被和室接住,就没出手。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座被他藏起来的神社展现在源彦面前。
只用了一秒思考,他连源彦是什么表情都没看,便迅速离开了那。
“是。”
鸣女又是一心惊。
果然是不同的。
……
“铮——”
一声琵琶声打断源雅一的思绪。
源雅一循着琴声的方向看去。
正中间有个悬浮着的平台,黑发掩面的女人跪坐在那,手中抱着一把琵琶,白玉似的拨子正压在琴弦上。
无惨就站在她身旁,垂在两边的手紧紧握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太远了,看不太清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似乎有点……忐忑?
假的吧!
源雅一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好奇心驱使下,他沿着弯弯绕绕的栈桥,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神社门口,直接抬头去看神社上方的牌匾。
一般神社都会设有所供奉神明的标志。
比如夜斗那个小神社上就写着他的名字,小小的一个,这个肯定也有。
——源。
牌匾上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字。
源雅一缓缓睁圆了眼睛,心脏先是漏了一拍后,骤然狂跳了起来。
他不禁向前迈出半步,目标描摹着那个笔法圆润流畅、甚至有些潦草随意的汉字,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惊讶。
先前有所猜测是一回事,但猜测被证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站在后面看了多久的无惨冷不丁出声。
“你是没见过神社吗?”
源雅一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颤。
“不,只是没想到这里有这么一座神社,原来月彦大人也供奉家神吗?童磨君先前还跟我提起过来着。”
“家神?”无惨冷嗤了声,“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把源雅一那家伙当家神来供奉。
还有童磨……
他是不是得把他的舌头拔出来,童磨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源雅一:“……”
口是心非?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惨的梅红色眼睛锁定黑眸青年,凉薄的视线从源雅一的眉骨飘到眼尾,最后总览那张神性又悲悯的脸,唇边的冷意愈发浓重。
他拍了拍门廊下的圆木立柱。
用一种阴森的语气,轻声道:
“这是我用来关住一个骗子的。”
源雅一表情古怪。
他就知道……
“你很好奇?”
“不,并没有。”
源雅一选择谨慎回答。
因为眼前的恶鬼看上去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无惨。”
“什么?”
“我的真名。”
源雅一愣了愣。
“好的,无惨……大人。”
无惨缓步走过来,源雅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在恶鬼皱眉不悦前,指了指他手上的棍子。
“怕什么?”
源雅一微微一笑。
怕什么无惨应该很清楚吧?
他这不是怕无惨一个不高兴,给他的腿抡上一棍子吗?
虽然最后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会很疼啊!
无惨随手把棍子甩到一边,莲池上霎时溅起一大片映着灿金色光点的水花。
源雅一浅浅松了一口气。
无惨要是想弄断他的腿,不用棍子也可以,但他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恶鬼瞬闪至源雅一身后,双手按住他的双肩,亲昵地贴到耳畔,低语道:
“你喜欢这里?”
“这座神社很好看。”
“进去看看。”
“不,不了。”
源雅一怀疑他一进去,无惨就会反手把门彻底锁死,然后给他的脖子套个沉重的枷锁,手脚说不定还有镣铐招待……
无惨在他身后沉默良久,忽地笑了一下,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
……
先前和犬夜叉他们说好了找个时间见一面,源雅一好说歹说,哄了很久,无惨可算是把他放出了无限城。
但只让他在人见城的城主府里待着,暗地里还不知道派了多少只眼睛盯着他看。
源雅一没去特意找出来数一数。
那是鸣女升级后的新技能,类似可移动的外置监控器。
无惨很忙,不会总是和他待在一起,自从上次砸了大半个无限城后,就多分了自己几滴血给鸣女,强化了对方的实力。
这些——“监控摄像头”就是鸣女的能力之一,负责时时刻刻尾随监视源雅一。
一旦看到他有类似逃跑的举动,就会立刻用血鬼术将他丢回无限城关起来。
天知道他昨天晚上睡不着,想着去院子里走走,看到身后啪嗒啪嗒跟上来的一连串眼珠子是什么感受。
它们甚至排着队!!!
不可怕。
就是san值狂掉,让人头皮发麻。
既然能动,那用一只眼珠子跟着他就行了吧?
源雅一试图抗议过。
但无效。
无惨大怒,然后将他骂了出来,并表示少一颗眼珠子都不行。
源雅一倒是不介意无惨自己来看着他。
被别人盯着看有些怪怪的。
“他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捣药的珠世摇了摇头。
“他让你别打歪主意。”
比起待在对她来说暗无天日的无限城,倒不如出来透透气,顺便……盯紧源雅一。
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日光,可惜现在不能走出去晒太阳。
“没了?”
“差不多,他也叫你也别想着和那些朋友求救。”
这也是珠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源雅一的朋友找来了。
无惨今日不在,而她又足够了解这座宅邸,随性就安排她出来跟着源雅一。
“我不会,他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源雅一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想离开的心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这个时代,贫穷的他去哪?
就算当下开始囤一些器物,以后当古董卖出去,也要等到百年之后。
而他也难得迎来了一阵倦怠期。
这段时间就安安心心当只米虫,之后会支棱起来的。
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不是吗?
珠世由衷地劝告:“源君,为了不伤到自己,你最好乖乖听他的话。”
无惨大发雷霆的那夜,这个年轻男人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任何一个医者都不喜欢看到那一幕。
源雅一颇感头疼。
“上次我真的没想逃跑。”
算了,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珠世有点不太相信。
这个人当时和自由近在咫尺,可惜被无惨的手下给抓回来了。
还没聊太久,侍女便低着头走过来告诉源雅一,犬夜叉一行到了。
“嗯,我知道了,麻烦你带他们来茶庭这边。”
“是,源彦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侍女毕恭毕敬地退下。
余光好奇地看了眼源雅一便快速转移。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月姬大人最喜欢的男宠。
圆月日那天,城主府里发生的变故短短一日就传遍了全城。
而原来的少城主夫人——月姬则是继承了整座人见城。
只是一夜之间,人见城就换了主人,就算是城外的浪人也知道这么一回事了,说不惊奇那是不可能的。
自然也有风言风语流传出,不过很快就被人见家原来的家臣给镇压了下去。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后,那些时时刻刻围绕在源雅一身边的黑白眼珠子迅速把自己藏入了阴影中。
源雅一隔着老远就看到半妖少年环着手臂,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茶庭,脑袋上的白色犬耳一抖一抖的。
戈薇在他身边好奇地观望四周,后面同样是一男一女,还有一只小狐妖和二尾猫又。
源雅一猜那就是戈薇先前提到的除妖师珊瑚和僧侣弥勒。
犬夜叉一向直言直语,兴冲冲跑进来就叫道:“几天不见,你居然真的顶替掉那个什么什么少城主,成功上位了?!”
“犬夜叉,太失礼了。”
戈薇想要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带着歉意看向源雅一。
“不好意思……源君,犬夜叉不是那个意思,他是……额……其实是……”
犬夜叉撇撇嘴,注意到边上的珠世,鼻尖微动,皱紧了眉。
源雅一并不介意,反倒弯起了眼睛。
上扬的眼尾勾起一丝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不靠自己,全靠对象。”
他可是凭本事傍上的无惨。
众人:“……”
不要用这种骄傲的口吻说出来啊喂!——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撒花][撒花][撒花]
第115章 净化
源雅一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而戈薇肯定提前和同伴提起过他,夸张点说,也算是没见过面的熟人了。
简单寒暄后, 戈薇他们从善如流地坐到了提前备好的座位上。
好奇的视线时不时投向捣药的珠世, 不太清楚对方的身份, 见源雅一也没有介绍, 识趣地没有多问。
办正事要紧。
犬夜叉倒是吭哧吭哧挤到了戈薇身边抱臂坐着, 脸色臭臭的。
“你这里,很奇怪。”
妖怪的感知相当敏锐。
源雅一:“是吗?我不觉得。”
犬夜叉:“……哼!”
他可是好心提醒!
不听劝就算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现在却莫名沉寂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竟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他们之中, 只有戈薇和犬夜叉与对方见过一次。
不熟啊!
对方看上去也不像是能随意开玩笑的人,平常的打打闹闹根本不管用。
那个僧侣打扮却略显轻浮的年轻男人倒是对源雅一很感兴趣, 想要向对方取取经, 顺带羡慕羡慕那张不可侵犯的慈悲相,不停和边上的珊瑚窃窃私语。
“珊瑚, 那张脸简直就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是我也……”
珊瑚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你也什么?用来哄骗那些小姑娘吗?”
弥勒嘶嘶抽着凉气。
源雅一:“……”
这么一打闹,微妙的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
“那天晚上真的很抱歉, 源君,要是我早点发现奈落占据了人见阴刀的身体, 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
“没关系, 不用道歉, 不关你们的事。”
源雅一心下感慨戈薇心太宽了,这件事压根和他们不搭边吧?
除了奈落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反派Boss之外。
无惨喜闻乐见。
他本就打算悄然无声地在阴影里控制整个人见城,现在正中他下怀, 无痛继承遗产。
说来,他能“升职”还多亏了奈落,就是跑得太快了。
“反正对我没什么影响,除了前任城主夫妇,并没有人伤亡,你们找到他了吗?”
犬夜叉愤愤不平。
“那家伙溜得比谁都快,胆小鬼。”
戈薇接道:“要是源君下次碰到了,可以告诉我们。”
“如果他还来人见城的话。”
源雅一段时间内不会离开这,主要看无惨。
犬夜叉张口想提四魂之玉,瞄到源雅一身边的珠世,狗耳朵抖了抖,金眸浅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她是谁?”
“珠世夫人,我的朋友,也是月姬的。”
珠世专心盯着石臼里的药,没吭声,也不理会。
犬夜叉努努嘴,挤挤眉。
源雅一瞥见犬夜叉神色不善,并且从进门的那刻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看似漫不经心,却在珠世和戈薇之间充当肉墙,将她们俩隔开。
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真够敏锐的。
珠世和无惨的拟态可是很厉害的,多数术师都没法看出破绽。
“珠世夫人,麻烦你先离开一下。”
狗鼻子太灵了。
珠世平常有意控制自己的食欲以压制食人血肉的本能,顶多饮用少量人血。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那么一丝血液的腥甜。
没有熏香遮掩,被犬夜叉闻到也不奇怪。
嗜血的存在总是让人忌惮的。
“好。”
珠世点点头,抱起沉重的石臼往外走,尽可能地避开戈薇他们。
犬夜叉冷硬道:“还有其他东西吧?”
源雅一:“那些可不能撤。”
不然无惨百分百杀回来。
气氛再次僵住。
犬夜叉手摸向刀。
其他人还没发觉这地方有什么。
但他知道,这里很危险,非常,非常……
也就在此时,角落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小型动物在快速移动。
眼珠子们见屋内少了只鬼,只留了源雅一一个人,有些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好在原先就在外面的绯走进来。
她手上还捏着一只红色的蜻蜓,见到犬夜叉等人也不惊讶,打招呼似地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后就跑到了源雅一身边。
小姑娘兴奋极了,举着蜻蜓就要递到源雅一手上。
“源彦大人,快看快看。”
这可是她躲在那块小假山后面蹲了很久才捉到的。
源雅一好笑地伸出手,让蜻蜓轻轻停在指尖。
后者只是翕动翅膀,并没有逃走。
“源彦大人总能让这些小动物乖乖听话,为什么?”
源雅一抖抖指尖,红蜻蜓振翅,最后歇在了绯的肩头。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可能他先前出身自然的原因?
富有灵气的鸟雀也算是精灵的一种,他第一次作为神明的诞生地,可是一片赫赫有名的灵场。
更容易亲近这些生物。
绯凑到源雅一身边,悄声说:“因为雅一大人是神明吧?”
作为祸津神的夜卜因杀意太重,连带着她也锐气十足,很多动物见到她基本会跑,跟在源雅一身边好多了。
“或许?”
源雅一不太了解。
“绯,接下来麻烦你了。”
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不太适合被其他人知道。
绯笑了笑,“当然不。”
说完,便两指并立,在地上划出四条银白的细线,结界如光幕般瞬间展开,隔绝了声音。
无限城中的鸣女顿了顿,见人还在原地,便也没管。
无惨的命令是——盯着源彦。
对方做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还是要告诉无惨大人。
犬夜叉一直阴沉着脸,鼻翼微动,那种人血的味道还没消失,屋子里还藏着同种东西。
他往源雅一的方向嗅了嗅。
这家伙身上也有,味道比较淡,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那个小姑娘身上也一样。
和茶庭里闻到的那些不同。
源雅一与绯身上的气息更为恐怖。
戈薇小声问:“怎么了?”
犬夜叉摇摇头,离戈薇更近了些。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发现了那种古怪的被注视的感觉。
珊瑚下意识摸向背在身后的飞来骨,被注视的感觉一下子明显了不少。
先前是偷偷摸摸,现在是肆无忌惮。
“这里,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太奇怪了。
似乎不是妖怪。
源雅一坦然承认。
“对,月姬不太放心我,派了些……人过来看着,不用管。”
准确来说是一堆水灵灵的大眼睛。
要是这群人现在转头的话,就会看到靠近门口那边的几帐上站着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又在他们发现之前,快速藏好。
绯笑眼弯弯,“有结界在,它们只能看,不能听。”
戈薇惊叹,“那位姬君很在乎你。”
源雅一:“月姬有点担心我会离开。”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了这话,戈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了几分。
她觉得……
那位月姬是不让源雅一离开。
很奇怪的想法,但就是突然冒了出来。
犬夜叉噗嗤笑了声。
“确实。”
这更是像种监视。
源雅一被那个月姬盯得很紧。
一时无言。
源雅一就算有什么想知道的事,也从戈薇那里套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对待同个时代的人没什么警惕心,今天他们全是奔着四魂之玉来的。
犬夜叉大大咧咧地伸出手。
“四魂之玉,你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
源雅一垂下眼尾,语气平平。
“理由。”
想要拿走,总得让他看到他们的能耐。
这玩意儿堪比妖怪版·两面宿傩的手指,一解开封印,就源源不断地吸引妖怪。
戈薇等人面面相觑,见源雅一不为所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在对方看过来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天气放暖,源雅一待的地方却很阴冷,像是放了十几块寒冰在房间里,就算开着门,外面的热气也吹不进来一点。
整个城主府都很奇怪。
周围总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些鸟雀的声音竟没有听到一声,仿佛这里存在什么大型恶兽,它们全被吓跑了一样。
而且,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像是有很多……很多双眼睛。
连戈薇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像是要驱散那种莫名其妙的寒意。
必须要尽快离开。
拿到四魂之玉就走。
戈薇一行迅速在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总觉得有只凶残的恶鬼正蛰伏在这,只等找准机会就会迅速上来扑咬他们。
太诡异了。
除了源雅一,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奇怪。
不,能毫无所觉地待在这,源雅一也有秘密。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麻烦的玩意儿。”
源雅一从脖颈上摘下项链,直接抛到了犬夜叉的手心里。
“你就……这么给我了?”
犬夜叉不敢相信。
源雅一先前还是一副警惕得要命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四魂之玉抛给他了?
之前不是死活不肯吗?
“很奇怪吗?我敢给,就说明我不怕,你要是拿了就跑,不一定能跑出这幢房子。”
犬夜叉转了转脑子,迅速反应了过来,一头蓬松又柔顺白色长发瞬间就炸成了一颗蒲公英。
“你这家伙是在看不起我!!”
弥勒和珊瑚立刻上来按住炸毛的犬夜叉,免得这只狗子咻的一下窜出去,用爪子把人给挠了。
“不,想必源君不是这个意思,犬夜叉你误会了。”
戈薇:“犬夜叉,坐下!”
珊瑚和弥勒立刻松开手。
犬夜叉挂在脖颈上的黑色念珠瞬间闪过一丝奇艺的弧光,接着他整个人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源雅一双眸睁大了一瞬,很是惊奇。
狗项圈?
还有这种玩意儿吗?
他看了眼生气的戈薇。
可怕。
源雅一默默在心里摇头。
无论是谁,对象生气都是件可怕的事啊!
“我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比较有信心,犬夜叉。”
源雅一这话听起来更气人了。
犬夜叉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藤编的蒲团上,也不嫌硌。
因为他知道源雅一说的是事实。
这里所有人加一块,都打不过源雅一。
就是这家伙的语气,听起来也太让人不爽了吧!
恶犬龇牙。
戈薇笑了笑,道:“源君是担心我们守护不了四魂之玉吗?”
“差不多,我担心这玩意儿把你们全给拖死。”
源源不断的妖怪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犬夜叉昂首挺胸,“戈薇可以净化四魂之玉。”
源雅一再次端量起了戈薇。
“日暮小姐的灵力的确很强大。”
以神明的视角看,戈薇整个人都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包围,密不透风。
上次见到灵力这么醇厚的巫女,还是平安时代的翠子来着。
“你们确定能解决这个?”
“确定。”
“绝对可以。”
“保证?”
“我们保证。”×N。
“那你们拿走吧!”
戈薇一行惊讶不已,他们没想到这么容易。
“欸?”
“这么轻松吗?”
“你不再多说点什么?”
源雅一笑了。
“你们这么想我提要求?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麻烦的废物,我又不需要,放身边我都觉得烦,你们能拿走再好不过。”
从他们几个异口同声的承诺开始,相当于与神明结缘立下了“束缚”,违背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况且戈薇他们也不像是要利用四魂之玉干坏事。
既然可以净化,那当然得把这颗烫手山芋送出去。
犬夜叉抠抠他手心的碎块。
“这是真的假的?”
绯受不了源雅一被怀疑,当即说:“当然是真的,上面有源彦大人设下的封印,在一般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水晶碎片。”
“结界?!”
还有这种好事?!
戈薇一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源雅一。
源雅一心领神会:“……把你们收集到的其他碎片都拿出来吧!”
“这怎么好意思。”戈薇边说着,便把他们那小半块四魂之玉拿出来递给了源雅一,“实在是太感谢源君了!!”
“你们对我倒是放心,不怕我抢了就跑?”
源雅一捻着玻璃珠子看了看,果然和他手里的那块不一样。
干净纯粹,没有一点污染。
他也算是驱邪除厄的神明,却净化不了四魂之玉里的邪灵,寻常消厄的做法不管用,可能还是要用神器砍才行。
早知道就用绯试试了。
还是说,巫女和神官的灵力比较特殊?
“我们相信你。”
“你应该是不会离开那位月姬的。”
“那位月姬肯定倾心于你,突然跑了,也太说不过去了,月姬在武藏国很有美名,听说脾气也很温柔,要是有机会……”
“弥勒,你是不是还想来一肘?”
“我闭嘴,马上。”
“那位温温柔柔的姬君应该很喜欢源君吧?”
“就这么跑了,太对不起人了!”
“听起来真的很差劲。”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差点直接给源雅一定性了。
源雅一:“……”
希望他们见到月姬本人还能睁着眼说出脾气温柔,他会佩服他们的。
就算有情人滤镜,他也不会说无惨性格好。
“月姬大人回来了。”
原先趴在源雅一后背上的绯立刻支棱起了脑袋,迅速将结界撤下,然后端正跪坐在源雅一身边,一副乖孩子的做派。
怎么说也和无惨待在一起几百年了。
她对无惨和无限城都很熟悉。
几乎是在绯坐好的下一刻,源雅一背后的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了门扉开合的声音。
容貌靡艳的恶鬼拖拽着偏长的绀紫色裙裾,悄然无声地来到源雅一身后,俯身压在了他的后背上。
涂着鲜红花汁的指甲搭在源雅一脆弱的颈前,顺着颈部的皮肤纹理缓慢割划。
而猩红的双眸从一开始便锁定茶室内的陌生人。
“他们就是你今天要见的人?妖怪和除妖师?”
戈薇等人先是被月姬姣好的容颜冲击,旋即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那是刻在生物本能里的——对大型猛兽的恐惧。
好可怕。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猫爪][猫爪][猫爪]
明天会小修一下,存稿告罄,刚写的,不太好,果咩纳塞[爆哭][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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