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向还说着话，被摁倒在埃德温大腿上，仰着头，这个视角看到衬衫勾勒出的胸肌线条，埃德温锋利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逆着光，眼窝投下一片深邃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侧脸突然一凉，冰丝丝的触感很舒服，阳向不由眯上眼——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要翘老高，还得再往人身上蹭蹭求摸。
“这是什么？”
“祛疤的。别动。”埃德温大手带着薄茧，不紧不慢地按摩，把药膏揉进皮肤里，有点痒。
“你从哪摸出来的，挺好用啊。”
“不能告诉你。”
“切…”阳向含糊地哼了声，转开话题，“你那个研究怎么样了？”
“结题了，我才来找你的。”
“说得好像你来日本就没别的事似的。”阳向撇撇嘴，伸手捶了下他的腹部，显然不吃这套，“不过我真没想到，神崎凛教授也是组织的。我这体质，简直是组织雷达。”
他还记得第一次就碰到琴酒和埃德温两瓶酒，结果精打细算给自己挑的导师也跟酒厂有关。
“他不是，只是合作关系。”埃德温抓住他捣乱的手，任他怎么挣都没松开。
“组织那个天才少女回来了，你知道吧。”阳向挣不脱，只好仰头看他。他在飞机上“偶遇”过宫野志保，那是为了完成新手任务，拿到那十个积分，但毕竟蚊子肉也是肉。
他想赶在诸伏景光任务之前，攒够积分买到一个高阶道具。贫穷如斯，即使主系统打折扣他也买不起。
“嗯。雪莉，一回来就拿到了代号。”
阳向立马撑起上半身，手按在沙发上追问：“组织想做什么？”
“那个药。”埃德温语气平淡，“apt-4869，雪莉回来就是为了继续研发，接手宫野夫妇未完成的研究，据说成功的话可以实现永生，甚至逆转死亡。”
“那可真是……”阳向顿了顿，“那都有人了，他要你做什么？”
“他发现副作用很多，想让我往这个方向研究，免得实验对象还没等到药效，就先死于毒性了。”
“很多副作用？这个药已经做过不少人体实验？”阳向敏锐地抓住重点。
埃德温摇了摇头：“只有十几年前的一组数据。”
“那他怎么知道……”
埃德温笑了笑：“不知道。”
“不知道？”阳向重复着，刚想再说什么，“那我…”
“专心做你的事就好，我这边暂时不用你操心，小太阳。”埃德温屈起右手指腹，轻轻刮了刮他的脸，话锋一转，“你那天跟琴酒在酒吧，喝了什么酒？”
“你这家伙，不想说就转移话题…”阳向无语地看着他，“琴酒拿的，我只尝了一小口。”
“gin？”
“嗯。”
“怎么样？”
“杜松子气味很特殊，有些烈，还有点苦。”阳向咂咂嘴回味着，恍然想起那天他酒意醺然上头时胆大包天地往琴酒身上扑，那时候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带点杜松子的味道。
“下次试试sazerac。”
“好喝吗？”阳向好奇。
萨泽拉克笑了下：“更容易醉。”
“…你调戏我。”阳向憋了半天。
***
这是绿川光，或者说诸伏景光，第三次见到向井光。
他已顺利通过任务，卧底在组织里拿到了代号：苏格兰。
第二次，是在狙击模拟训练场门口。
他和莱伊刚出来，就撞见了那天晚上坐在琴酒副驾上的黑发少年。少年跟在琴酒身边，额前的刘海湿湿地贴在皮肤上，后背浸透了汗，可以看出刚结束高强度训练，也许还是在琴酒的指导下。
绿川光和他们擦身而过。
交错的瞬间，他和那人对视上。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笑了下，随即转头凑近银发男人低语，很是熟稔，似乎相处并非一朝一夕。
他们这次偶遇，不过是点头的功夫。
“你认识他吗，琴酒身边那个人？”绿川光听到莱伊在问。
“嗯，见过一次。”他答。
“是代号成员？”莱伊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
绿川光小幅度摇头：“不知道。”
…
这一次，是在车站站台。
他，莱伊还有波本三个人在一起，准备去出组织任务。
他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向井光。
他注意到那个悄悄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有一会儿了，绿眼睛，乱蓬蓬的卷发，像只想靠近又怕被发现的小兽。
直到莱伊转身看过去，她才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你家里大人呢？”莱伊的语气带着惯有对陌生人的冷硬。
“我、我没买票。”女孩的声音细弱，听着像是独自出门、家长不在身边的孩子。
莱伊扭头看了波本和苏格兰，没多说什么，叹口气，只留下句“我去给她买票…你在这儿等着”，便转身走向售票窗口。
空气里瞬间安静下来，小姑娘依旧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画圈，大概是为自己的跟踪行为窘迫。
苏格兰走过去，半蹲下来：“我们在这里稍等会儿。”
女孩没应声，只是抿紧了唇。苏格兰笑了笑，拉开背包拉链取出贝斯：“会这个吗？”
女孩的目光立刻被没见过的乐器吸引，摇摇头。
“那我教你弹个简单的音阶？”苏格兰把贝斯调整到适合她的高度，温柔道，“手指这样放，对，轻轻按在弦上。”
她的手指僵硬，按弦的力度掌握不好，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她学得格外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突然——
“不用太用力，”头顶突然落下个轻快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蹲了下来，“找到发力的巧劲就好。”
苏格兰快速抬头，正与那对黑色猫眼对上。
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面前的人卫衣帽子压低，看不清全貌，只露出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
阳向可太熟悉了。
那是诸伏景光在警视厅工作后蓄起的模样，记得当年聚会时，研二还好奇问过原因，他只说“想显得成熟点”。
而现在，卧底的苏格兰早已把自己收敛得愈发低调。
他认不得易容后的阳向。
“苏格兰。”阳向弯起眼，打了招呼。
“你之前也学过贝斯？”苏格兰点头轻笑。
“兴趣爱好而已。”
当一串连贯的音阶终于从琴弦上流淌出来时，女孩眼里泛起亮晶晶的光，嘴角弯起，露出一颗小虎牙。
就在这时，这短暂宁静的教学时光被回来的莱伊打破。
小姑娘立刻停下动作，把贝斯还给大哥哥，又现出拘谨的模样。
莱伊拿着票走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顿了顿，没多言，只让女孩——世良真纯，他妹妹尽快离开，这里显然不是适合停留的地方。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琴酒身边的人。近看才发现，对方眉眼间带着几分乖巧明媚。
琴酒的身边最近总出现新人。
几个月前在训练场，他还没取得代号，隔得远远，灯光昏暗，他只模糊感觉到一道目光，还没看清模样，对方就已转身。
阳向朝莱伊点了点头，隔着墨镜，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了几秒。
不远处，波本在喊了声，“苏格兰，走了”。
于是苏格兰收好贝斯，重新背起包。擦身而过时，阳向远望着方才女孩远去的背影，略有思索，好像随口一说：“她和莱伊眼睛很像啊。”
苏格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少年声音并没有压低，莱伊听见后心猛地一跳，墨镜下眼神不变：“是吗？也许这就是她找我求助的原因。”
阳向没再说话，咧嘴笑了笑，插着兜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因为他来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滴——]
［新手任务：接触fbi卧底赤井秀一，任务完成，积分10分。］
似乎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一场碰巧的偶遇。
安室透随意地问：“那是谁？”
苏格兰：“向井光。”
安室透眯了眯眼，多了些兴趣：“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
“据说只归琴酒管。”
苏格兰的大半张脸隐在宽大的卫衣帽下，他低着头，双手插兜，背着黑色贝斯包，低调收敛，像要去赶一场酒吧的音乐聚会。
“走吧。”
站台之上，光影交错。
三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涌动着未说破的暗流，一步步踏入暮色，渐浓了。
…
［七三？］
［我在。］
阳向：……还是不习惯。还是想念那个叽叽喳喳的七三。
自从上次boss那件事，七三就莫名消失了一阵子。
后来突然冒出来，说是主系统那边有急事，临时弄了个分身在这儿。除了智能差点意思，其他功能倒和本体没差。消失前还特意嘱咐，有需求喊“七三”就行，分身会响应。
［景光的上级联络人是谁？］
［诸伏景光卧底组织的上级联络人为远藤佐思，警视厅高层。］
“远藤佐思？”阳向愣了下。
刚翻到琴酒发来的邮件，说等会儿来接他，他已读未回。
紧接着第二封是一周前发的——
【真狩先生敬启：
打扰了，不知可否抽空一聚？——远藤佐思】
阳向思索片刻，指尖在手机上顿了顿，片刻后回了个“好”。
*
真狩阳向这一年忙得脚不沾地。
很忙很忙。
组织任务只占了极小一部分，多数时候是做后勤，只有少数任务会指名道姓让他上。
格斗训练，狙击枪训练，填满了他在组织剩余的时间，每个月，琴酒把他喊到基地名师1v1培训，每次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时，阳向都觉得，偶尔死一死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跟琴酒过招，战术脑力没有一个顶用，双手双脚，都敌不过对方一只手，有时候琴酒甚至懒得动手，就看着他像只炸毛的猫挠爪子，左猫猫拳，右猫猫拳，上猫猫拳，下……
下不动了。
暴力碾压到最后大汗淋漓、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仰望天空的那一刻，阳向总觉得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每当这时候，就会被琴酒踹小腿弯：“起来。
阳向：…何至于此。
无可奈何，遂，喘两口气，挣扎着再爬起来——
“再来！”
下一秒，又被撂倒。
卒。
组织之外，东京大学第一年的学业才是他的重心。节假日有空时，他照旧会找研二他们聚聚，常被五人组打趣：“同样是东大人，我们那会儿，可没阳向这么拼。”
对此，阳向觉得埃德温得负全责。
埃德温说没必要走常规研修路，直接安排他去综合医院参加规范化培训，目标是考取日本医师资格证。
“不然我还不能带你上台，日本这边太严了。”埃德温曾这么吐槽。
阳向死鱼眼：“明明在美国也不行。”
“…啊，好像是哦。”
…
火车站台偶遇赤井秀一的第二天，是周一，工作日。阳向从医院下班后，骑了十公里自行车到远藤宅。
没错，成年后的真狩阳向还没考驾照。他抗拒小轿车的皮革味，抗拒烈日下开门时扑面而来的闷热二氧化碳，更拒绝拿到驾照后变成“伏特加第二”，沦为领导的专职司机。
尽管在这么久以来，但凡和琴酒出任务，开车的都是对方，希望未来也别变。
远藤宅的门敞着，主人交代过不用敲门。阳向毫不客气地跨过门槛，入目是日式庭院的格局，混着几分中式古朴。
檐下走廊已有身影。
远藤佐思像是刚下班，警服还没换，领口松着两颗纽扣。左手插在裤兜，右手端着茶杯，正一口口抿着，侧身望着窗檐。
昨夜刚下过雨，此刻檐角还在窸窸窣窣滴着水。
听见脚步声，远藤佐思转过身，动作不紧不慢。
“阳向医生，”他颔首。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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