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司空雪抱着走出了大殿。


    明明方才司空雪的身子还因激动有些发颤,可她的手臂却很稳。被她抱在怀里,半点都不用担心摔着。


    被司空雪似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放在马车上,脚下也垫上了鹅羽软垫,似是怕硌着她。


    明明司空雪处处与她不对付,只知道欺负她,而今为何要这般待她?


    宁鸢还记得,当初司空雪故意把她骗到山上,害她跌进溪水里,弄湿了鞋袜与裙摆。


    湿哒哒的穿在身上,好生难受,宁鸢当即便气哭了。


    后来司空雪许是怕被太尉大人责罚,不得不背着她下山。


    从小便那般恶劣,如今想来,若非太尉大人对司空雪严加管束,那司空雪还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


    想到在大殿上,新帝对司空雪的态度,宁鸢不由得胆寒。


    司空家在朝堂之上本就炙手可热,如今司空雪又位列高位,连皇帝都要看她的脸色。


    今日不见从前的太尉大人,想来是从前的太尉大人将权柄彻底交给了司空家的两姐妹,这才使得她们二人在朝堂之上如此嚣张。


    若司空雪把她带回府中欺辱,还有谁能管束?


    那枚簪子依旧捏在手中,硌得她手心通红,关节也有些泛白。


    要不要引诱司空雪,然后利用司空家的权势替宁家报仇?


    可司空雪这样的人,有那么容易引诱么?


    司空雪显然也注意到了宁鸢手里的簪子。


    被当成贡品,打扮成这样送进宫里,又见着了尉迟锦,定然吓坏了。


    这样小小的簪子,如何能防身。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莫要伤着自己才是。


    如今有她在,再无人能欺负宁鸢。


    司空雪握住宁鸢的手,小心试探。见宁鸢没有激烈反抗,便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拿走了簪子,道:“好了,阿鸢,莫要怕了。”


    宁鸢一脸惶惑地望着司空雪。


    司空雪自幼习武,她本就不是司空雪的对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怎能不怕。


    想不到司空雪竟然谨慎到如此地步,连最后防身的东西都不许她拿。


    见宁鸢手心被簪子硌出印子,指腹不知为何还生出些茧子,司空雪只觉得心都被揪了起来。


    方才抱着阿鸢时,司空雪便感觉到阿鸢的身子好轻,似比儿时还要轻。


    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骨头有些硌人。


    怎么会瘦成这样。


    都怪她未照顾好阿鸢。


    司空雪眼眶泛红,心疼地望着宁鸢。


    只可惜这些年来,司空雪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眼神也比寻常人凌厉太多。


    明明是心疼,可一抬眼,竟像是在威慑,吓得宁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凶。


    从前便见司空雪与人打架凶得厉害。


    官家小姐都在一个学堂读书,学堂里的夫子规矩严,学生都出身名门,有家中长辈教诲,一个个十分遵守规矩。


    偏偏那司空雪,时不时拉着殷驰云逃课不说,还动不动与人起冲突。


    宁鸢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司空雪不知怎的与尉迟锦带的护卫打了起来。不但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夫子训斥她也梗着脖子不认错。


    夫子将此事告到太尉那里,太尉当下便责罚司空雪。


    挨了板子,司空雪还是不认错。


    当时便有人私底下说:司空雪的骨头这般硬,来日上战场杀起人来估计也不会手软。


    后来司空雪入了军营,成了将领,周身的气场更加吓人,再无人敢私下里议论她了。


    再见面,司空雪瞧着更凶了。


    见司空雪抬手,宁鸢还以为司空雪要打她。她吓得闭上眼睛,道:“我、我不是什么阿鸢,你莫要打我。”


    她们二人之间这么多新仇旧怨,她这身子又十分虚弱,如何挨得住司空雪一拳。


    手悬在半空中,人愣住了。


    司空雪原是想替宁鸢整理有些凌乱的发髻。


    从前她抢了阿鸢的簪子,弄乱了阿鸢的发髻,阿鸢都会生气。


    不想还未触碰到宁鸢的头发,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她……不是阿鸢?


    司空雪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声音、容貌都一模一样,她怎么不是阿鸢?


    她怎么能不是阿鸢?


    宁鸢被吓得不轻,声音发颤,一时间早就忘了自己还想找尉迟家的人寻仇,只道:“我真的不是阿鸢,你莫要打我。”


    好似黄粱一梦,还未来得及欢喜,便被宁鸢一句话唤醒了。


    她不是阿鸢。


    她真的不是阿鸢。


    是啊,阿鸢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抱进了棺中,是她亲眼看着阿鸢下葬。


    已经过了将近五年,眼前这个女子怎么会是阿鸢……


    阿鸢早就离她而去了。


    既然不是,为何会长得一模一样。


    马车于相府前头停下,不等下人搬来脚凳,司空雪便直接扛起眼前的人,跳下马车。


    不顾旁人的目光,大步走回房中。


    她当真不是宁鸢么?


    司空雪记得,她亲手为阿鸢换上寿衣时,曾见着阿鸢背上有一处胎记。


    她想再看一眼。


    若这个女子背上没有胎记,那司空雪便信了她不是阿鸢。


    被扛在肩上,宁鸢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具身子几日没有进食,孱弱得厉害。如今这般,惹得宁鸢胃里一阵难受。


    眼角不由得溢出眼泪,还未开口求司空雪放过她,便被丢到了床上。


    床铺柔软,可司空雪的动作太过粗暴,宁鸢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个司空雪,仗着宁家失势,便这般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么?


    宁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人按住。


    司空雪将她压在床上,裂帛声响起,堪堪蔽体的纱衣被撕开,露出了光洁的肌肤。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宁鸢彻底慌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宁鸢被这架势吓哭了。


    即便如今她只是异族送来大凉的贡品,即便她身份低微,司空雪也不该这般待她。


    明明从前的司空雪也算有善心,对待那些逃到京城的难民,司空雪都会亲自施粥。


    难道司空雪从前亲自救济难民只是做做样子,亦或者司空雪一直待外人极好,只是待她一人这般恶劣。


    她究竟哪里惹到了司空雪,以至于司空雪如此待她。


    尉迟锦要杀她,为的是皇权。


    可司空雪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什么报仇宁鸢都不敢想了,她只想有尊严地活着,莫要让娘亲与祖母难过。


    娘亲与祖母若知道她要被司空雪这样欺辱,定会难过。


    好看的双眼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身子微微发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个欺负她的人却再无旁的动作。


    司空雪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那光洁的背部,只觉得心口一阵疼。


    没有胎记,什么都没有。


    她当真不是阿鸢。


    甚至都不是阿鸢好心入梦。


    只是一个相貌相似之人。


    感觉到司空雪没有下一步动作,宁鸢慌忙扯过床上的锦被,委屈又恐惧地望着司空雪。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再不敢似从前那般与司空雪斗嘴,只能楚楚可怜地落泪。


    望着眼前这个样貌与宁鸢极为相似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司空雪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情。


    “抱歉。”撂下两个字,司空雪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被异国献来的姑娘,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阿鸢。


    若阿鸢泉下有知,会不会怪她?


    宁鸢惊魂未定,紧紧抓着锦被,眼泪灼得她面颊生疼。


    原以为爬上尉迟锦的床榻便能报仇,如今想来,还好未被尉迟锦带回府中。


    尉迟锦害得宁家那样惨,若她要被尉迟锦逼迫,当真比死还要难受。


    可落到司空雪手上,又能好到哪去?


    这个司空雪,比儿时更加的阴晴不定。


    先前还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车,如今又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唯一能蔽体的纱衣被司空雪撕碎,宁鸢哪儿都不敢去,只能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只盼着有人能好心给她送一身衣裳。


    ……


    殷驰云离开皇宫,紧赶慢赶地往相府去。


    当初宁鸢才下葬,司空雪便似失心疯一般。殷驰云喂着她吃了不少安神药,好不容易为她拉回了神志。


    自那以后,司空雪便夜夜不得安枕。即便施针用药,也总是梦到宁鸢。


    殷驰云只怕这个与宁鸢长得一模一样的魅魔会害得司空雪旧疾发作,生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事。


    魅魔本就勾人,又长了这样一张脸,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司空雪来的。


    到了相府,见着松烟,殷驰云道:“你家主子呢?”


    松烟面露难色,道:“主子方才扛着一个姑娘回了房中,随后又失魂落魄地去了书房。主子这般,属下实在不敢多问。”


    司空雪动作太快,府上的人还未瞧清楚她扛着的是何人。为今之计,也只能盼着殷驰云能去瞧瞧她家主子。


    殷驰云眉头紧锁,旋即无奈叹了口气。


    定是司空雪意识到异族送来的魅魔并非她的心上人,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虽为医者,也只能医得了外伤,如何能医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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