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正常人 > 9、三言两语
    漆颐是热醒的。


    脑子醒了,身体还被一层重物压着,有点沉,非常钝。


    但脑子醒了就醒了,迅速开始复盘——不对,不能用复盘——过了一遍来龙去脉。


    事件:小胥请她吃饭。


    地点:炮娃拳馆。


    人物:小胥,小胥大学同学,盛柏隽(炮娃拳馆兼安保公司老板),拳馆若干工作人员。


    经过:略。


    结果:她睡着了。


    依稀记得还想撑一撑,跟小胥说一声,但人走到门口她便人事不省了。


    不过手臂贴着的东西应该不是地板,像凉席。


    漆颐仔细回想,想起中间似乎短暂醒了一下。一堆人围着她。她对两三座胸前挂着胸牌的大山印象挺深刻的。


    因为大山们的老板是小胥大学同学,意志力、警惕心跟着理智断了片。


    小胥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


    需要睁眼醒过来吗,方便接着睡吗?


    脑子里冒出的两个选项难以抉择。


    她真的好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漆颐轻轻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出完,旁边传来吱嘎吱嘎的动静,随即,光穿过眼皮透了进来。


    漆颐皱起眉。


    谁开的灯?房间里有人?


    “醒了?”


    旁边响起一道调着笑的声音。调的意思是给不耐烦里添点笑料,让它听起来没那么多攻击成分,实际底色还是不耐烦。


    一串吱嘎吱嘎变成两下啪嗒,后面那声啪嗒离她很近,接着,吱嘎吱嘎声又响起来,不过换了个来源。


    从她身下这张床间传出。


    伴随着吱嘎声,漆颐感觉自己像躺在船上,整个人随着船体晃。


    “醒了就别特么睡了。”


    漆颐睁开眼,先被天花板上的灯管晃了下眼,很快,一个黑白交错的巨人替她挡了光。


    巨人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背心,除了白色背心覆盖的地方,肤色黑里透红,一双眼睛眯着看她。


    老虎吃人前是不是也会眯起眼?


    也许会也许不会。叫孙丹的老虎应该不会。


    漆颐认识孙丹,还认识小裴、那瑞、宋子文、程招招……饭前饭后和吃饭间提到过名字或者胸口有名牌的她都记得,只不过在人物(若干)里。


    旁边还有一道呼噜声。是小裴。


    小裴拿一只胳膊盖着眼,她也能认出小裴。


    小裴右边嘴角下面有颗挺大的黑痣,如果在前公司,项目负责人得关心一下身体健康,检查过没,别是黑色素瘤什么的,当然只是口头慰问,人真要上心了去医院检查,假是不太能批的。


    看来小裴和孙丹刚挤在对面那张床上。这床一米二,俩巨人睡,太挤了吧。


    孙丹拿屁股怼了下她,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还想在这儿睡通宵啊?”


    看来不方便接着睡。漆颐很是遗憾地坐起身。


    不得不说,睡得太踏实了,浑身上下棉花塞的似的,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


    孙丹嗤笑了声,没等漆颐下床,一把抓起被子扔到隔壁床,同时以臀部为支点,两根柱子半空划出一道弧线,从床边换到了床里面。


    “想睡通宵也行,隔壁屋空着,上隔壁屋去。”


    说完,孙丹轰然倒下。


    床垫弹性够足的,孙丹倒下去,冲击力大得足够让另一个人弹起来。


    “跟你说话呢,吱个声。”


    漆颐被颠得有点晕,恍恍惚惚哦了声,挪到床边想下床,左看右看没看到鞋子。


    她坐在床边四下找了找,在另一张床的床脚看到鞋尖,像是她的。


    “快点行不行,我特么困发财了,再不走给你一屁股撅出去。”


    平心而论,孙丹很粗鲁,可漆颐一点儿没觉得冒犯,因为孙丹对盛柏隽也这样。中间盛柏隽拿孙丹的手数完数,她反手一巴掌拍过去,眼瞧着盛柏隽龇牙咧嘴,拍红了都。漆颐想起来一点被略过的经过。


    漆颐踩着袜子下床,每张床的床头各找到一只自己的鞋,拎着鞋轻手轻脚往外走。


    “门儿带上。”


    手机还在口袋里,她打开手电筒,扫了下就知道哪个屋是空的。一排六扇门,最后那扇门虚掩着,是唯一没透出凉气和风流的屋。


    这间屋子里面没放床,地上并排放了三张床垫铺了三张席子,躺在内侧那张泛着凉意的席子上,漆颐看了下手机。


    晚十点十五分。


    漆颐一会儿就知道为什么这屋没人了。


    雌鹰般的女人们外出打猎了,到点儿才回来。


    回来骂骂咧咧。


    “十一点的单子八点就去,十点跟你说今晚变动,晚上客户不来,三个人搁那儿耗一晚,就拿个红包,来回油钱都包不住。”


    “够了够了,停车费和油钱差不多。”这是盛柏隽。


    “八点去干嘛,给那破酒吧看门当保安?”


    “保安不能算算不上,给人当迎宾。”


    “就是,我接进去两拨客人呢,都是女孩子,看见我们才进来的。”


    “行行行,你长得好看,人家冲你来的,你干脆应聘酒吧招待得了。”


    “那得看给我开多少工资。”


    “哎哟我的妈非得穿西装,我热发财了,我先冲个澡谁也别跟我抢。”


    “凭啥你先。”


    “谁先进谁先。”


    四道声音吵出七嘴八舌的氛围,对话从洗澡开始变得火药味十足,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也自此坚定而有力量,争先恐后。


    楼下响起说话声,漆颐便靠着墙坐起来,听见最快的勇士到门口,还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打个招呼。


    有什么东西照着脸嘭甩了过来。


    小猫扔件衣服跟老虎扔件衣服那必然是不同的力度和加速度。


    漆颐被打得有点懵,不知该开灯还是该出声。


    这拳馆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把注意力集中在力量,而忘记了思考。


    她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于是采取第二方案。


    “你好?”


    “卧槽!这儿怎么有人!隽!进贼了!文儿!贼进咱屋了!”这声音是开头说拿红包中间抢着先洗澡的。


    “石小风你特么小点儿声,人家都睡了。”


    盛柏隽喊着石小风小点儿声,音量比石小风大多了。人还在楼下,不过紧接着噔噔噔上楼了。到楼上后速度没那么快,配速都分给语速了。


    “招招,去她们屋里把空调都关了,开啥空调,一个月电费特么一两万。实在热给我挤一个屋去,开一台空调得了。”


    房间里,石小风终于想起来打开灯,一瞅她身量,乐了,“你就是那个被王大厨一顿饭香迷糊的小土豆?”


    漆颐迅速过了一遍她的外表特征,确定了,石小风不在中午的餐桌上。


    “哟,醒了。”盛柏隽低头进了门,“睡得怎么样?你家有人没,跟人打过招呼没?”


    漆颐刚换到这屋时看了下时间,可能是睡懒了,不想看手机,虽然心里清楚得给刘衡子报个信,但是她不想动。


    不想看手机。


    盛柏隽没听到回应,又问:“跟小胥打过招呼没?”


    漆颐侧过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刘衡子打了8个电话,灵灵弹了3次语音,十月发了2条信息。


    小胥一言不发。


    这还需要打招呼吗?


    “小胥还想帮你打120,我拦着没让。我们王大厨说你是困的,我看你也像是困的,真拉到医院上下折腾一顿,休息也休息不好,还给检查出一身毛病,没那必要。”


    “确实。谢谢您。”漆颐说,“小胥什么时候走的?”


    “小胥给你安顿下没多久走的,她有事儿呢。”盛柏隽说,“你给她打个招呼吧,想睡接着睡,我带个人回我那儿得了。”


    漆颐看了看刘衡子的12条未读信息,“我回去吧。”


    这……


    也没什么好留的。


    “行。”盛柏隽说,想起什么,“你要不等我几分钟,我把这儿安置好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


    盛柏隽:“别说屁话。”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好,麻烦您了。”漆颐说。


    盛柏隽“啧”一声,调头出去了。


    漆颐低头给胥则其发信息。


    「醒了。」


    「最近睡得少,攒到今天睡着了,我没事。」


    胥则其一只眼睛瞟手机看导航,上面正好弹出两条消息,副驾那瑞指路:“下个路口右转。”


    导航鹦鹉学舌:“下个路口,右转。”


    右转再踩一脚油门两百多米进了夷湖观。


    “这个点儿真能喊王大厨起来做夜宵?”进园区门,胥则其忍不住又问了遍那瑞。


    理论上能点外卖叫跑腿,胥则其不愿意麻烦别人,但王大厨手艺太好了。


    是那种吃的时候没觉得好,就普普通通家常饭,但是吃完这样一顿家常饭再去吃别的,就怎么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晚上点的那家外卖不便宜,胥则其也没多吃两口。


    吃过对口的,不对口的不愿意凑合。


    她吃得少,那瑞便也一副不敢多吃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武术冠军总给她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十点多钟,胥则其饿了,抓心挠肺的饿。


    并且特别想念中午的一盆腊肉。


    “能的。”那瑞说。


    “哎,怪不好意思的。”胥则其随口客气了句。


    “不用不好意思,你饿了,饿了要吃饭。她们晚上饿了也会叫王大厨起来做夜宵。”


    那瑞话不是一般的少,一天憋不出五句话,可能是听胥则其念叨了一路不好意思,认真地解释。


    末了,添了句,“你还能顺便看下你小领导。”


    “你说的……”不对。下次不要再说了。


    胥则其知道自己只是馋,饿的话啃两口披萨得了。


    到楼下正好碰上盛柏隽上厢货车。


    副驾驶门前还站着一个左手扶着车门框,左脚往上蹬的漆颐。


    胥则其晃了下灯。


    盛柏隽不甘示弱地晃了两下灯,从车里探出头:“你俩咋这个点儿过来了。”


    “说来话长,就不说了。”胥则其瞥了眼漆颐,冲她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


    “胥总饿了,顺便看看小领导,我去叫王大厨。”


    那瑞说,然后趁着卷帘门还留一米多的高度,百米冲刺冲到门前,一个漂亮的前滚翻,身影消失在门里。


    胥则其看看门,看看盛柏隽。


    看看盛柏隽,看看徐徐上升的卷帘门。


    那瑞前滚翻的姿势很帅。


    真的很帅。


    尖叫鸡来了都得报工伤的帅。


    只是……


    盛柏隽晃荡着钥匙从车上跳下来,也是很不解:“我这儿有钥匙,急啥呢这孩子。”


    胥则其语重心长:“……盛总,要不你找人给拳击手们上点商务礼仪课吧,拳打挺好的了。”待人接物这方面得练练。


    “咋了,那瑞哪儿说得不对,大半夜驱车半小时不就图口吃的?而且你前小领导是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你不顺便看一眼?”盛柏隽说,“想吃就吃呗,我去喊王大厨,那瑞不定喊得动她。”


    “不用煮太多。”胥则其忽略了长篇大论的小领导,“垫垫肚子就行了。”


    “小漆,你饿不饿,来吃点儿?”盛柏隽问,几秒钟后没听到漆颐回答,擅自替她做主了,“来吧,吃两口,你这睡了小一天呢。”


    听见漆颐应声说好,盛柏隽率先去了。


    胥则其往里走,经过漆颐身边不出意料听到了一声呼唤。


    “小胥。”


    胥则其没拿正眼瞧,歪头看,先看到漆颐微微抬起的一条眉毛。


    毕竟同事一年多,同床共枕小半年,漆颐一挑眉,胥则其就知道她是被取悦了。


    对,被取悦。


    好像小组长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底下人得奴颜婢膝地讨她欢心。


    被取悦的小组长不会表扬,不会表达喜悦,只会颐指气使说你下次会做得更好,你下次必须做得更好。


    胥则其有饿怒症,还怀疑王大厨下了罂粟壳,不然为什么她对一盘炒腊肉念念不忘,辗转反侧。


    二一添作五,胥则其没拦心里的气,抬手打出巨大的暂停手势。


    “别,我不是来看你的。我就是饿了。”


    我下午打完你就走了,头也不回,一片云彩也不带走。没看我一下午都没给你发条慰问信息吗。


    漆颐点点头,“嗯。”


    漆颐慢慢笑了,“知道的,小胥。”


    胥则其余光被她那抹笑勾了下。


    看来这十个小时睡得挺实在,魂儿都回来了,眼里也有了神,笑得也不那么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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