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女士……方女士……”
“麻烦您签一下字……”
耳朵能听到有人呼唤过往名字的声音，方时皱着眉头，用手扶住旁边的墙壁。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展绷紧，触碰着旁边的墙壁上，手背上淡青色的筋，时不时通过正在忍受痛苦，而用劲的力度，起起伏伏。
通过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并不能让脑袋里出现的轰鸣杂乱的鸟鸣声消失。
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方时的身体开始出汗。
“咳咳、”
想要摔倒的身体，通过下意识扶住墙壁的动作，及时地稳住。
方时看着呼喊着自己的医生，视线里的画面，还带着天旋地转的颠倒。
急促的呼吸，从身体的内部里发出来，显得格外清晰痛苦。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向大脑传递密密麻麻的痛楚。
让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和抽搐，显得异常狼狈。
“顾少将，您伴侣好像身体不舒服，您看是否您自己签？”
听到那好几十年，都没有听到过的称呼。
方时在额头上的汗水滴落时，也下意识地抬眼看到右侧躺在床上的人。
视觉像是被重新校准，有着莫名熟悉感的房间，此刻在视线里，变得无比清晰。
床单上的纹路和颜色，以及跟她对上视线的深海蓝眼睛，让屋里算得上正常的光线，竟让她觉得刺眼万分。
一如见到了，本不应该会见到的人和事物。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霎那，大脑好像就开始自动从记忆里的深处，挖掘出来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顾、慕言。
听觉也变得正常，可之前脑海里出现的鸟类喧鸣声，让现在的她，依旧感觉到头疼欲裂。
这时！
“哇……哇！”
突然出现的小孩子哭声，让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一阵如同灵魂传来的剧痛把方时卷进痛苦的漩涡。
过往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涌入，那些被顾慕言伤害的画面，以及自己软弱的退让。
还有女儿精神世界破碎崩溃时，绝望哭泣与怨恨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让她感到恍惚。
她只能用双手紧紧抱住脑袋，蹲下身子，试图缓解这股疼痛。
在这样的婴儿哭声中，她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在这强烈的想要欲呕的生理性反应中......
她想起过往的自己，不知道在心中许过多少次的愿望。
——愿你不要再遇到像我们这样的双亲。
“……”
房间安静下来，方时痛出眼泪来的浅金色眼睛，还在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婴儿床车里的婴儿。
“方时。”
带着清冷优雅感的声音，叫着方时的名字。
“需要我帮你叫个医生吗？”
“……不用，谢谢。”
并不陌生这样的声音，方时下意识地礼貌回应着。
可在把自己的视线，往那床上的人看去时，只要与那双深海蓝眼睛对上目光。
方时像是被烫伤了般，迅速地移开视线。
顾慕言……
穿到星际世界后，在军校里追求了六年，终于跟她在一起的女性omega。
也是前世让她当替身、当工具人，给了她七年憋屈经历。
却也给她生下女儿，但最后也害死女儿的人。
明明没有任何人告诉方时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但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方时勾起泛白的唇角，像是把体内仅存的气体，都呼出体外。
“哈……”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方时用双手捂住脸。
就像是痛苦极了，蜷缩跪在婴儿床车的前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重生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要重生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女儿出生的第一天……
方时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中翻涌着前世的痛苦与绝望。
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抽离身体里仅存的生机，又像是极力想要活下来的痛苦喘息。
顾慕言看着跪趴在地上，仿佛陷入莫名崩溃之中的方时，眼中闪过疑惑与担忧的情绪。
她试图从床上起身靠近，却被方时带着乞求般的哭腔给制止。
“请你别过来！”
伸出右手阻止顾慕言过来，方时只是低着头，掉着眼泪，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但那动作透露出来的强烈排斥感，以及生疏。
都让敏锐感觉到的顾慕言，不得不停止靠近的动作。
顾慕言愣在床上，那双象征着优异血统的深海蓝眼睛里，在此刻充满迷茫。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方时，突然会如此痛苦和抗拒她的接近。
方时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浅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复杂的情绪。
像是愤怒、悔恨，也像是人在受到巨大痛苦的恍惚。
她的声音沙哑而细微，像是在用气体虚弱地讲话。
“抱歉，我……我可以带着孩子去另外一屋吗？”
“你母亲好像说过会要来，她才刚出生，应该会很吵……”
“会打扰你休息的，也会打扰你和你母亲的讲话……”
如同牵线木偶，方时扯出僵硬的笑容，慢慢起身，想要推着面前的婴儿床离开。
“......”
顾慕言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看着方时推着婴儿床离开。
但沉默，其实已经代表着回应。
那是拒绝的意思，而不是同意沉默。
可方时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到顾慕言的身边，耐心地询问和解释。
而是在顾慕言的沉默中，像是连回应都不需要。
直接推着婴儿车，离开了顾慕言的房间里。
在听到背后的门自动关闭后，方时的肩膀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目光看向婴儿床车里面的婴儿，发了许久的呆。
在看到婴儿有轻微动弹的动作，才站直身体，不再依靠墙壁。
抬起莫名发软的脚，继续推着婴儿床车，到另外一个房间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还又带着状态外的飘忽。
她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记忆里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顾慕言冷漠的神情，女儿绝望的哭喊……
还有在临死前，背靠在给女儿立的墓碑上，一次又一次祈祷的话语。
——愿你不要再遇到像她们一样的双亲。
“......”
因为带着记忆转生到这个星际世界，方时是相信轮回转世的。
也是真的祈愿着，这个孩子下一世，有个好的家庭和双亲。
可祈祷也好，愿望也罢，都没有成功呢。
——这个孩子，依旧的成为了她和顾慕言的孩子。
来到另一间房里，方时将婴儿车轻轻推到大床的旁边，自己则突然瘫软在地。
她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领。
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方时这才像是如梦初醒。
她用手扶着床边，从地上起来，轻柔地从婴儿床车里抱起女儿，轻声哄着。
可微微发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您好……”
“可以麻烦您带着婴儿用品过来吗？我在二楼的右侧第三个的房间里。”
用智脑给在别墅里等待着的月嫂打电话过去，方时抱着女儿轻声哄着，站在门口等着人过来。
没过多久，月嫂匆匆赶来，看到方时抱着孩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先接过孩子，看孩子没事，才关切地询问方时她怎么了。
对月嫂的关心，方时只是强扯出一抹微笑。
“我没事，麻烦您照顾下孩子。”
“麻烦什么的……”
月嫂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只能踌躇地回了一句话。
把孩子放回屋里的婴儿床上，小心地哄着，并手脚麻利地准备喂奶等事宜。
方时站在一旁，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儿身上。
“谢谢……可能要麻烦您在这里陪着我。”
“我如果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提醒。”
看女儿不哭了，方时打算接过照顾女儿的事情。
不可能像前世那样，身为母亲却没有做到母亲该做的事情，让他人帮忙照顾。
“关于顾慕言那边，烦请您安排另外一个人去照顾，她母亲说过会要来，如果见她女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少不了要折腾喧闹。”
全名称呼着给自己刚生完女儿的omega，月嫂听到方时用这样冷情的态度讲时，哪怕方时的声音是温柔礼貌的，月嫂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好……好的，方小姐。”
与此同时，顾慕言在自己的房里，满脑子都是方时那痛苦绝望的模样，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不顾身体的虚弱，强行下床，走出房，想要朝着方时离开的方向寻去。
当她来到方时所在的房间门口时，正好听到方时对着月嫂说话。
“以后，我和这孩子，麻烦您多费心了。”
顾慕言进门，哪怕触碰到方时像是对待需要警戒的情况，那双带着冷淡且有攻击性的眼睛，也直视这样的目光下问道。
“方时，你身体好一些了吗？”
“……你在说什么？”
方时像是不理解顾慕言，这样特意不休息跑过来的奇怪举动。
她偏了下头，柔顺的长发，从肩膀处垂落。
“是你身体刚生完孩子不好，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就算在治疗舱里躺了一段时间，你身体还是虚弱的，需要多休息。”
方时露出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温和笑容，但用词很粗鲁。
“张姨，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带她回屋里面躺着。”
月嫂张姨赶忙上前，扶住顾慕言，劝道：“顾少将，您刚生产完，就算是在医疗舱里面躺了，也不能乱动，还是回房里休息吧。”
顾慕言没有拒绝张姨的搀扶，只是轻声对方时说：“我希望你陪着我。”
“……抱歉，孩子才刚出生，她更需要我照顾。”
方时带着歉意，跟顾慕言对视，声音平静却透着疏离。
“她有刘姨和张姨照顾。”
顾慕言的这句话，让方时笑了一下。
那带着嘲讽和冷意的笑，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这么大了，就不要跟小孩子抢了。”
“快去休息吧，等你跟你母亲讲完话，我会去看你的。”
方时坐在床边，趴在婴儿床车的栏杆旁。
她秀丽的侧脸，还像以前那么温柔。
但顾慕言总有种对方好像突然变得陌生，让她觉得生疏的感觉。
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温柔体贴的伴侣，今天就变得如此陌生。
“你是我的。”
像是在回复方时之前说的抢，顾慕言如同在强调什么一样，说着这句话。
“……嗯。”
“回去吧，别折腾自己的身体。”
方时的语气依旧平淡，她乖乖应声，对顾慕言的发言没有任何表态。
但看似乖巧低垂的眼眸，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像是对顾慕言的话语感到厌烦，又像是对自己的厌恶。
“……”
顾慕言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一般，执着地站在原地。
也看到方时露出过于柔软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轻轻触碰着婴儿的小拳头。
“顾少将……你这……”
张姨用手扶着不愿意走的顾慕言，感觉到为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感情还那么好的两人，怎么生个孩子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奇怪！
就在这时，顾慕言的通讯虚拟屏幕突然弹出。
顾母的声音和面容，立马出现在虚拟屏幕上，在这刚刚陷入僵持和沉默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
“慕言，我已经到楼下了，你要不要喝点补汤？我正好一起带上去。”
“……你现在为什么没有躺着？！”
原本还正常的语气，在看到顾慕言是站着的，一下子变得尖锐。
“妈，不用了，喝不下，我只是想要上厕所，所以让人扶着，你过来吧。”
顾慕言深深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垂着眼，带着柔软的笑容触碰着婴儿小拳头的方时。
方时听到顾母的声音，低垂的眼睛里出现略不可察的杀意。
“张姨，麻烦您关上门。”
没有抬头，方时轻声对张姨说道。
“诶，好。”
刘姨很快应声下来。
对方时这样明显的赶人要求，顾慕言只能转身离开，回到旁边的屋里去。
不一会，顾母走了进来，她看到顾慕言躺在床上，沉默着不讲话。
发现她心情不好，立马心疼地说。
“慕言，那个人怎么没在你身边照顾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你刚生完孩子，她就乱跑，她心里面到底还有没有你，有没有我这个妈了？！”
顾慕言还想着方时看着孩子时的那个柔软的表情，在听明白母亲是在责怪方时。
才回过神来，开口说：“她在旁边那屋照顾孩子呢……没有瞎跑。”
顾母听到顾慕言的回复，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你这么护她？妈说几句都不让说。”
等见顾慕言深海蓝眼睛带上锐利，顾母才收声。
坐在床边，拉着顾慕言的手，不停地嘘寒问暖。
“方小姐，我进不来，您开一下门？”
送顾慕言回房，张姨就回来了，结果发现门被锁死了，只好打电话给方时。
“嗯，开了。”
方时调整权限，让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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