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王爷, 有好几艘船来了。”


    赵鹅毛头都不抬的禀告着。


    他这样识水性的人,在船上最吃香。毛大统领和游子都比较赏识他,有心培养他, 这一回返程在许多禁卫军晕船的时候,他刚好接过重任扛起了大旗。


    齐承明卧床不起,额头上缠着纱布, 装扮得非常全面, 显得苍白脆弱。他面色冷淡的支在床边,嗤笑一声:


    “来的这么迅速……按计划继续办, 小心行事。咱们船上有没有异常?”


    回答这段话的是小德子,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昨天下船过的人员名单里,赵匠户新收一年的徒弟,热水房的菊大娘……”


    小德子连着说了三五人的名字,这些都是最可疑的:“已经有人在盯着他们了。”


    齐承明不动声色听着,一边对照着名单看了看自己基建系统上的人才名字, 一个个细细筛过。那些人里有无辜的,却也真的有奸细。


    他心里有底了。


    夜色中, 水声脉脉, 遮掩过了细微的动静。


    所以当两队人悄无声息的翻上了船, 一队在可疑之人的接应带路下直奔瑞王所在的主船舱,一队人竟然前往了厨房……


    宋故眯起眼睛,站在甲板上眺望前后几艘大船。


    今夜大雨磅礴,船面湿滑, 云雾又厚,船体摇晃时很是危险,所以站岗的禁卫军们也多是避在屋檐下,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片平静,仿佛没有异样。


    何三帖作为船上当前唯一的王府谋士,换了一身轻便易动的衣衫,腰间早早就备好了剑,冷眼紧绷着精神,随时打算发难。


    他身为文人,佩剑一向是风雅之事,只是谁都不清楚他这位文人有一颗上马驰骋、安邦定国的心,也不知道他的佩剑看似华而不实,其实早已经开锋罢了。


    “只有这点人了吗?”何三帖又观望了一会儿,再没有等到新的鬼魅端倪,他静幽幽的问。


    宋故同样身为上辈子经历过那场宫变的大太监,看着何大家这种老练沉着的模样,心中早有猜测。


    他一身红衣,即便看不清远处的动静,目光也锐利如同鹰隼,同样扶住腰间挎着的短刀,脸上缓缓绽开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远处自然是有人有船接应的,这指挥就拜托何大人了……殿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必不能让他们走脱半点。”


    何三帖心下安定了,行了个礼满口应下:“有劳宋总管。”


    两人对视间,都似有所悟,何三帖点头时带上了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此分别。


    小德子这一次出风头了。当暗中那一队人直奔瑞王房间时,还在船舱过道里,小德子就冷着脸命令一声:“统统拿下!”


    暗中那队人原本想要偷袭值守的禁卫军,这才发觉自己被包了饺子,情急之下就想挥刀动手。


    “嗡!”力道极强的几声嗖嗖响起,是短弩引发下,强劲的力道使箭深深没入了地板。


    禁卫军们一轮乱射,惨叫哭喊声响了起来,一个照面下便没了挣扎再起的本事,那些人中有几个倒霉的更是没气了。唯有领头的两个人还很凶悍,从怀中摸出了什么——竟然是模样差不多的□□!


    不等他们扣动,就有经验丰富的禁卫军老兵上前两下,把人制住了。


    惊魂一刻来的这么突然,小德子回过神腿都有些发软了。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看着眼前的惨烈场面,好勉强才咬牙撑住了王爷贴身大太监的体面,僵着脸冷声继续说:“带下去审问。”


    等这群人中带路的那个熟面孔哭丧着脸被押起来的时候,那人忍不住痛哭流涕的对小德子求饶:“德公公!救救小的,小的是被他们胁迫着不得不带路了啊!”


    “住嘴吧!”小德子今晚本来火气就大,看到那张熟脸,气得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身上,咬牙切齿,“你是赵匠户的徒弟,还是回头想想怎么不牵连他吧!”


    赵匠户深受重任,先后照做改进了许多图纸,最新在手上研究的就是短弩如何改的更便携,更快发,摸索着做出来一版□□,虽说殿下总是不满意,点评‘还是过于臃肿庞大’,命人继续研发。


    但在小德子看来,这已经是很精妙的进步了。这种图纸就是他们现在手上最宝贵的秘密。


    结果现在,赵匠户的徒弟居然与敌人勾结,敌人手上更是出现了那种□□,这怎么不让小德子又惊又怒?


    另一边。


    赵鹅毛却没有像小德子这边一样、当即把人拿下,而是眼睁睁看着那队人摸去了厨房,与热水房的菊大娘接上了头,一起抬出了许多沉重的酒桶。


    “老大,他们难道要放火烧船?”蹲伏在旁边的黑瘦男人和赵鹅毛一样是曾经的矿工,他疑声的合理猜测着。


    赵鹅毛看看天色,有些拿不准:“这么大的雨,就算他们打算火上浇酒,真的能烧起来吗?”


    “不用酒就更烧不了了,那还怎么对付咱们?凿船更困难吧。”另一个弟兄倒觉得没什么问题,凑过来插话。


    赵鹅毛了然的点点头。


    王爷的计谋是个明谋,放出那样的风声之后,背地里的人怎么不着急?如果他们不趁着现在来灭口或者做些动作,等王爷平安回京了,定要揪出他们的小辫子了。


    时间紧迫,偏偏这个时节多雨,一路上多是雨天。殿下的守卫又森严,行刺真是难上加难,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王爷真是狭促。


    赵鹅毛想起这点心中就很佩服。


    眼看着那大娘与敌人的密谋结束了,没有旁的动作,只是鬼鬼祟祟的想把一桶桶酒搬出来,赵鹅毛也不再观望了,低声示意:“留活口,全部抓了!”


    这边抓人的难度轻多了。


    赵鹅毛带领的一些老兵上去第一件事先是搜身,只摸出了几个火折子和刀,没有别的。


    “老大!”两个男人去查看那些酒桶,一下子发现了异样,扬声叫他过来。


    赵鹅毛还没走近询问怎么了,鼻前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烈气味。他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很是震惊:“火油?”


    这哪里是一桶桶酒,分明就是不知道怎么混上船的火油!


    若是这些东西烧起来,他们的船才是真的危险了。


    “火油昂贵,采买线上也不干净,把他们看住,一个都不准死,我这就去回王爷。”赵鹅毛心思急转下就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只说火油的来源,前前后后就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他匆忙离去。


    因着蹲守的工夫,赵鹅毛成了最后到正房里汇报的人。


    他看见王爷神采奕奕的坐起来,头上伪装的绷带还没拆,却像是听完了德公公和宋总管的汇报。赵鹅毛不敢大意,连忙把自己这边的事也说了。


    宋故听得心中怒气勃发,神色十分难看的请罪着:“我本以为咱们船上的防备已经是严密了,不想还是有这么多纰漏,还请殿下惩罚。”


    现有的人马几乎都是从柳州带来的班底,不说也是筛了几年,平日里好歹是左右审视过的。到了关键时候竟然还是这么不中用。


    “什么叫奸细,什么叫钉子,平日如果动一动被发现了,关键时候还怎么派上用场?这不怪你。”齐承明安慰小宋总管,


    “况且水上那些人手牵扯到了本地帮派,火油又或许与豪门大族有关,他们多是底细深厚狡猾……宋总管,后续还交给你了,去严查那些余下可疑的人。”


    “是。”宋故肃然的冷声应了,转身气恼的撩帘出去了。


    齐承明瞅着,小宋总管这回是真恼了,必然要去发发狠。


    他倒是除了心有余悸,余下的都是平静。


    在齐承明看来,计划成功便够了。过程中或许有许多惊险曲折,但万事哪有全都是一帆风顺的?气得过来吗?还是严查后续去吧。


    武器方子的外泄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是迟早的事,但这些不重要,齐承明真正看重的只有火药系列而已。


    他只要回京把最新的□□图纸献给鸿仁帝就够了。


    只要变成军需供应,那暗中的人想再用□□,就成了大把柄,这个新甜头的道路被堵死了。他倒要看看暗中的人会不会气急败坏。


    这一查,就是三四天。


    被齐承明的人抓住的两队人素质良莠不齐,第一队人骨头很硬,又有凶悍之气,怎么撬都撬不开嘴。但是何三帖带人去擒获的远处那艘船上与他们是一体的,也有了突破口——


    有人承认,是几个衣衫华贵的人暗中与他们河工相交,才有了这次拼命一搏。


    而第二队人看样子只是普通的家丁打手,敢放火烧船就是他们办下的最大的事情了,才一审讯,就哭爹喊娘起来,竹筒倒豆子都交待了。他们是本地薛家的门下人,薛家枝繁叶茂,在方圆几州都是有名的大户。


    “你是说……他们背地里的人都隐隐指向了宫中的,贤妃娘娘?”齐承明听到最后,关系图捋下来,不管是河工帮派,还是本地豪门,都或多或少拐着弯的与宫中的贤妃沾边。


    这反而把齐承明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太后侄孙李半晖曾经给他写过一份名单,他记得贤妃是谁。


    后宫中,皇后之下便是四妃之位。


    打头的就是贤妃,是早年夭折的大公主之母。余下三妃是大皇子生母淑妃,三皇子生母容妃和七皇子养母顺妃。


    如果说谋害他……是其他三妃做的,不管是谁,哪怕是皇后,齐承明都觉得合情合理。但偏偏这幕后黑手像是无子无女、在宫中也没有存在感的贤妃。


    ……这可能吗?


    第172章


    “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些阴谋误会啊。”小德子犹豫半晌, 皱着眉头不太敢信。


    被匆匆叫来的柳奶娘也在努力回想:“往年贤妃娘娘和我们没有打过交代……和我们华嫔娘娘也没什么交集或者争风吃醋分例上的矛盾。”


    齐承明完全不了解这位贤妃,只能请教柳奶娘这等宫中老人:“奶娘还能想起来些什么?什么都行。”


    “据说贤妃娘娘家世很好,大家都说她即便没有生下大公主, 按照那些年的光景,她也能早早的封妃。”柳奶娘回忆着,“但自我进宫伺候开始, 贤妃娘娘就在低调休养, 万事不管,陛下也不怎么多去那边。听说就算以前生养大公主时也是这样的。”


    齐承明听明白了。


    贤妃家世好, 在宫内的定位就是高级妃嫔, 怎么也低不到哪里去,这是看她身后势力安抚行事。


    但其本人可能不受鸿仁帝喜爱,所以只是基础的维持一下情分,平时不会多去。有没有大公主,鸿仁帝都是那种态度。


    听这时间盘算, 应该是原身出生前,贤妃就失了大公主。


    “先报上去, 再暗中追查各方的反应吧。”齐承明下了决定。


    他没说心里的猜测。


    如果是原身生母原先害过贤妃或者有过龃龉, 那么现在这一出才可能有理有据。不然罪魁祸首指向了从没打过交道的一位宫中娘娘, 就大半可能是别人的故布迷阵和转移视线了。


    齐承明“重伤昏迷在船上”的消息这几天已经止不住,传回了京里。他这回的事情闹得很大,是势必要揪出一个罪魁祸首杀杀威风,进京前给个下马威的。


    现在箭在弓上不得不发, 只能先这么报了,过程中观察其他方面的人手反应,若是有可疑的再揪出来。鸿仁帝的人能从中找到破绽那才更好。


    起码齐承明对幕后黑手是贤妃这件事处于模棱两可之间,并不十分相信。


    这一个多月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回了宫中。


    鸿仁帝一反之前的大怒, 不言不语的按下了这些折子,整个人平静得诡异,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既不安抚皇二子,也不惩治报上去的真凶。


    这副摸不透心思的模样,反而让这些天上朝的大臣们噤若寒蝉,从陛下身上感受到一阵别样的威压感。后宫的一些人更是心里滚油似的煎熬,惴惴不安,颇有点砍头的刀高高举起却迟迟落不到身上的悬心。


    暗中,有人不安的拉着家里带来的贴身宫女喁喁私语:“陛下一反常态,竟然不像早年那般了……我这心里,着实没有底。你快去给家里去信,务必探探陛下的心意……”


    这是焦灼皇子遇袭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家头上的,近几年她们后宫中人越发摸不着陛下的脉了。


    也有人约束紧了身边的宫人,让众人都醒了醒神,在这种非凡时刻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谨小慎微试图保身的。


    还有那蠢的看不清局势的小妃嫔心中暗喜,在自己宫里私下闲谈:“瞧瞧,都还说担心二皇子回来好大的气势呢!现在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清醒,也没见陛下有什么反应,我看娘娘完全是多虑了。”


    以她之见,陛下以前就不待见二皇子,早早打发的最远,现在又能有多爱?宫里六皇子才是炙手可热的中宫嫡子,身份又贵重,人品又端正啊!


    这是心中有投靠倾向的。


    最后一拨人……便是慌乱之下被逼急了,要走险招生事的了。


    这天,六皇子见与外祖家联络的大太监米茂匆匆从宫里走出来,他脚步一顿,想起这两天父皇平静面容下的压抑威严,让人越发喘不过气了,他带着贴身太监垂着头就进了宫里。


    “这又是怎么了?”皇后正在心神不宁,但还是勉力忧心的细问了一声。


    这两天皇后上火得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她和鸿仁帝是少年夫妻,从小走到现在,论了解算是最深的,这一回嗅到了不详的预感,滋味难捱得很。


    六皇子也不像往常一样气冲冲的直接去坐在椅子上,也不发脾气撒娇,说些和兄弟争风吃醋的话题。他沉着脸看了看周围,挥手想让伺候的人都下去,母子两个说些私密话。


    皇后定了定神,示意人出去守着,这才细细端详自己这个儿子,越看越惊讶,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了,语气却很欣慰:“我儿近来稳重了许多……这是有什么话,非得避开人了说?”


    最近几月皇后被冷宫那一事搞得心力交瘁,精力都放在担忧陛下猜疑上了。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儿子以前哪里露出过这种沉着默然的样子——这模样更像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突然经了事了,心中终于有了成算。


    皇后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自认平时做事小心谨慎,并不敢太张狂或是昏了脑子,教养儿子也是不假于手,在后宫里只看着淑妃容妃斗得有来有往,自己稳坐钓鱼台,没有吃亏的地方。只是皇儿年岁小,又不像两个兄长那么奸猾老练,性子过于率直了,这几年才处处落后,不得陛下看重。


    皇后也不认为这是短处——前几年大皇子三皇子还是炙手可热,这不就转眼间落败了?只要他们中宫母子稳得住,就总有渔翁得利的时候。


    她只是偶尔有些忧心,皇儿这急躁没有城府的四平八稳模样,就算将来能被她帮着斗败了兄弟,坐上了皇位,能压的过那些精似鬼的前朝大臣吗?


    她总不能像容妃似的,三皇子都那么大了,还处处事无巨细的教皇儿怎么做事吧?没见惹了同样的忌讳,大皇子沉寂两年现在又起来了,三皇子却像是被君父忘了似的丢到脑后。


    一个只是狠心,一个却是完全没担当没断奶似的了。


    却没想到……她这段时间是不是疏忽了管教?皇儿怎么冷不丁的变了性子了?


    皇后还在心思不定的胡乱想着,有心问个明白。


    六皇子却不管不顾的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个头,才抬起脸哀求似的正色问道:“母后,今天我只想知道一句实话……二哥那里是不是咱们宫里动的手?”


    皇后心中一震,又是松了口气:“说什么呢,母后怎么会去做谋害皇嗣那等骇人听闻的恶事?”


    跪在地上的六皇子也肩膀微松,总算没那么绷着脸了。听到这段话,他却又沉默了一会儿,无话可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刚才我看到米茂往宫外去了……咱们宫里如果没有做事,千万不要再牵扯进去了,多做多错,成吗?”


    六皇子如今也是个十三岁的大人了,却像是幼时那样跪伏在皇后的膝头前抱住,对她恳求,吐露了一些真心话:“母后,父皇这次是来真的……我心里有些怕。”


    谁都不知道六皇子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煎熬。


    母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手中做过脏事,他身为人子,也只能沉默的装作不知道。只是越观察父皇对母后的猜忌和一些动作,六皇子心里越怕,这种煎熬对谁都不能说。


    他上学时再听师傅夸赞大哥,听父皇吹捧二哥的话,都不会觉得气大吃醋了。和这种随时发出来要命的事一比,六皇子只觉得往常那些全都是小事啊!


    他担惊受怕极了,这段时间一门心思的想当个好儿子,好兄弟,什么嫡子什么皇位都不想了。他也不求别的,只求靠自己的行事尽力弥补一两分。至于弥补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现在二哥在回京路上居然又遇袭了。


    六皇子是真害怕这件事是母后干的,好在看反应不是。


    他只差哭着求着母后以后不要再做任何事了,哪怕是父皇要查出冷宫里的端倪了,他们也不能被逼急了做些错事,给自己再添罪证了。


    皇后抚着儿子消瘦的脊背,更是心疼了,轻声应下:“母后知晓了,原本让米茂出宫一趟,就是为了扫尾抽身。”


    “这回二皇子出事,宫里不少人都不是动手的那个,但是也都推波助澜的放任了,咱们宫里……也一样。”


    这样的事,在皇后看来都不算是罪,实在是宫里一向如此。捧高踩低,对摇摇欲坠的人只会顺手推倒。


    当年皇二子刚成年就说错了话被赶去当藩王,也是几个宫里背后在散布谣言,她在明面上狠狠管束了一番宫人,尽到了中宫职责。但当时谣言产生之初,皇后也没有立刻去管不是吗?


    那不是她亲儿子,她犯不着尽心如此。少一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也都是对她有利。


    宫里便常有那样子的“推波助澜”,甚至算不上皇后对职责疏忽。这也是后宫之人用惯了的招数:消融在无形之间,若是栽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六皇子刚放松一口气,听到这里又紧张了:“这……!”


    “平时这都不算什么,你父皇也知道,但这一次……大家估计都躲不过了。”皇后承认,她发愁焦灼的就是这件事。


    震惊的六皇子身形委顿,歪坐在了地上,心中凄惶无措的一瞬间,反而有种大石头终于落在地上的释然感。


    他释然的抓着母后的衣摆,继续哀求:“母后,咱们千万要稳住,被罚被骂都行,儿臣这边不要紧的,只要……总还有希望。”


    六皇子把话咽了回去,他甚至想到了父皇将来彻底论罪了母后谋害皇嗣一事,只要她还能活着,最差是这样也行。所以往后无论如何都得稳住,再扒出多少错事也得稳。


    皇后恍惚间有些失笑,这下是彻底欣慰了,她缓缓摩挲着皇儿的头顶,最后这么当成小儿揉了几下,才松开了儿子。心中安定的应道:“母后明白,我儿……这是长大了,以后都听你的,咱们稳住。”


    说来也是好笑。


    前几年皇后死命活命的想劝儿子稳住,急得直上火。现在风水轮流转,变成了六皇子稳重下来焦心的劝她了。


    ……这样的性子才是让她彻底放心了。


    短短几日过去,后宫里派出去的人手如同石沉大海,连皇后宫里的米茂也再没有回来。一时间引起了无数暗中骚动和不安。她们等来的,却是御前大太监的宣旨。


    平日里笑眯眯的赵福满公公这回脸色板着,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鸿仁帝,在冷眼守到了那些不安分的人的线索之后……终于到了一锅端起,公然发难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搬家了快两周……终于忙完了。最近更新还是断断续续,实在艰难,我尽力恢复更新!不管怎么说这本一定会正常完结的!


    第173章


    “贤妃, 顺妃纵容身侧心腹与宫外私传联络,内外互通,褫夺封号, 禁足三月……”


    “皇后失察,中宫之权交移于太后娘娘劳心……”


    福满公公传来的御旨仿佛轻描淡写,连位分都没降, 得到消息前去宫门口各自接旨的几位妃嫔天却仿佛塌了。


    比起降位罚俸, 褫夺封号才是赤裸裸的羞辱。


    在最注重脸面的后宫里,这就像一记明晃晃的耳光当众扇在了她们脸上, 火辣辣的, 就算是皇帝不罚她们禁足,几月里她们也没脸再出门见人了。


    即便是以后能出门了……妃位已经能在过年大宴上与内外命妇见面了。只要是人见到她们,只要这事没翻篇,对方就会在心中揣测:


    ‘她们是犯了什么大过,在后宫中到底私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才严重到要被褫夺封号?’


    真真是想起以后的日子,都要两眼发黑了!


    顺妃脸色发白, 摇晃着几乎要昏过去, 只能勉强接下旨意:“臣妾……领旨。”


    她本就因为性情恭顺才夺得陛下几分喜爱, 后来抱养了七皇子到膝下,也因此顺势封了妃,心中没什么底气,日子便过得谨小慎微, 从不敢出什么大错,更别提张狂得意了。


    今年陛下突然对她宫中关注了几分,对一向喜爱的七皇子也多了几分冰冷审视,顺妃才知道自己这个养子年岁不大, 心思却起来了。


    气的她那时候狠狠敲打了一番娘家,又厉声教导了一番养子——有心思可以,这等不走正道的手段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怎么也急着争权夺利去了?最要紧的是,就算你事做了,也不该露到你父皇面前啊!


    那不是带着她全族人一起上吊吗?


    一顿好生敲打,才止住了那股蠢蠢欲动的风气。


    但那件事到底在顺妃心里留了个影子,让她时不时忧虑着派人严加关注着养子,生怕什么时候又重蹈覆辙了。后来几月没了动静,顺妃还以为是这件事过去了。


    结果……


    尽管顺妃现在突逢晴天霹雳,满脸空白的就遭了一番羞辱,但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只剩一个念头:


    该不会又是七皇子悄悄动用人手,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被发现了吧?


    要想知道是不是,往常等消息就够了。但这次圣旨斥责她们的理由便是内外私传消息,鸿仁帝的一番敲打下来,后宫被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顺妃心里有再多疑虑,都找不到解答了。


    就算她想去问问七皇子,都因为被禁了足,无缘得见。陛下这次特别开了恩,命皇子们只需早晚到封锁的宫门前给母妃请个安便是了,无须见面。


    ……褫夺封号事件中的另一人,贤妃就更冤屈了。


    身为子女皆夭的可怜人,她一向与世无争,灰心的过着低调日子,现在连仅有的体面都没了,问也是无处伸冤。


    但她身边从小长大的心腹宫女被捉拿去了慎刑司,到现在都没了音讯,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贤妃咬牙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叫上人闯出宫门,想去哭求个明白。


    “娘娘……咱们这一去,会触怒陛下的啊!”管事太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涕泪交加的哽咽着,还是护着自家娘娘闯过了门口守着的太监,一路小跑。


    这种什么真实罪名都还不清楚的宫廷大事,他们掺和进去就是头皮发麻,哪还能继续惹来陛下的雷霆之怒呢?!


    贤妃身形狼狈,发鬓散乱,却还在争分夺秒提着裙摆,也不顾什么形象了,一路就想去御前的紫清宫,长跪不起请罪。


    “我自是清楚……可缃珠的性子你不清楚?平日咱们往宫外递信的次数都少,她这次又是去取花的,哪里担得上这么严重的事了?”贤妃说得急急的,止不住的发喘了几下,“咱们准是卷进什么风波里了……”


    “事后陛下怪罪就怪罪了,本宫一力担着。但若是缃珠所犯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怎么也不能舍了她去,以后在宫里过得还有什么滋味!”


    “娘娘……”这话一出,护着贤妃出来的几个宫女太监都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态,好悬没能忍住,各个感动坏了。


    贤妃是个清醒的。


    或者说失了子女后,在这后宫里她自认得不来几分陛下的看重,平时本就是关着宫门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生活,若是没了日常惯用的贴心人,让她再去指望哪个去?


    陛下罚她也就罚吧,如今连称号都被褫夺了,看在她家境深厚的份上,总不能狠到要了她的命去。


    这么一番思量下来,就有了贤妃跪在紫清宫前请罪的动作。


    至少,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稍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宫里。


    相比之下,皇后算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了,待打听到其他宫里都得了什么惩罚后,皇后苦笑着跌坐在榻上,见闻讯赶来的六皇子几乎满脸喜色,对着她长松了口气:“母后!还好……父皇还是顾忌你的颜面的。”


    “是顾忌了你的颜面。”皇后摇摇头,也不好说皇儿这时候不该来探望了。


    陛下看起来对她轻拿轻放,只是夺了她的宫权,没有像两位妃子似的明着指着鼻子训斥……皇后此时已经顾不上宫权遥遥无期的事了,皇儿想的还是浅了一层:


    以他们陛下的性子,这分明是在暗中按捺,冷眼等着一击就中呢。


    陛下,还是没有洗脱冷宫叶庶人一事上对她的怀疑啊!


    “米茂只怕是回不来了。”皇后捂住心口轻轻叹着气,只觉得一阵心疼。


    她和顺妃贤妃的心腹都被陛下派人带走惩治,她不敢像贤妃那样豁出去不管不顾的保人下来,最重要的是……她的确也不是完全无辜的,推波助澜这件事上终归会有对她的惩罚。


    “只是……”皇后心里还笼罩着一层阴霾,“事情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六皇子心里也发紧,连忙问着:“母后这是何意?”


    “明面上说是内外互通,谁不知道这是在为你二哥被害一事出气?这么简单就结束了?”皇后心里不安的地方在于,鸿仁帝并不是那种懦弱到只敢用其他理由来罚人的存在。


    他现在遇上了自己皇儿被谋害的恶事,却又罚的这么轻,用的还是别的理由,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找不到那个缘由,皇后心里的大石头就迟迟无法放下,心惊肉跳得厉害。


    “这段时间你多注意着局势。”皇后心慌得厉害,勉强冷静下来,沉着的紧紧攥住六皇子的手叮嘱着,“但是千万不要掺和进去,别再沾上一点。”


    “儿臣明白。”六皇子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大事,六神无主下抿了抿嘴唇,勉强离去了。


    ……


    皇后不愧是从小与鸿仁帝相伴的发妻,此后的发展果然验证了她心里的猜测。


    后宫里被鸿仁帝狠狠整顿了一遍,各宫里都有大小宫女太监被抓去慎刑司,有的放回来了,有的却一去不回。娘娘们的探子眼线这一回损失惨重。


    前朝,鸿仁帝手下的暗使忍耐不发多日后,终于趁着麻痹之下收集齐了厚厚一叠罪证,在朝堂上由御吏引爆。薛妃(原贤妃)的娘家人无可辩驳,被发落了个七七八八,外放当官的族人也大多贬去了偏远地带。


    只有薛家本家的顶梁柱薛大学士惶恐的上书请辞,却被鸿仁帝不许,摁在原位。


    另一边原顺妃的外家柳家,所犯的罪名更是触目惊心,三条大罪的头一项,“谋害皇子”的罪名就够全族下狱的了,牵连广众。


    七皇子的归属权也被从养母柳妃的宫里迁出,老老实实归于了皇子所。


    一时间,不管是前朝后宫都噤若寒蝉,风气荡然一新。


    柳妃(原顺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小小年纪的七皇子听闻后也如遭雷击,木木呆呆的坐在原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父皇竟然如此狠心……


    他年纪最小,当前能仰仗的只有养母家的几个舅舅,动用一些柳家的人手罢了。但是突如其来这一遭过后,他没有母族了!


    他以后没有母族了!


    难道只能指望以后不知道何时才有的妻族吗?


    明明动手的人都是与贤妃娘娘拐着弯有关系的,他好好设计了一番,为什么父皇还查得出来?谋害皇子的罪名为什么不在贤妃娘娘身上?


    七皇子不明白,但他心中对神通广大的父皇多了一份畏惧。


    ……


    到了柳家人被满门抄斩的这几天,血腥气在宫门外淌了好久。


    京城里风声鹤唳了好些时日,各家各户别说是宴席了,一声丝竹欢笑声都不敢有。就连那政治敏锐度不够的官员都不敢喘气,明明白白的意识到……皇子夺嫡的争端已经又上了一个新的烈度。


    怪不得陛下这一次大怒呢,谋害皇嗣实是他的底线了。


    齐承明这边在船上收到了厚厚的几封京城来信,弄清楚前因后果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事情查明了……所以,是七皇子谋害得我?”


    这次的惩罚旨意下,皇后,贤妃和顺妃都涉及其中。


    她们是否都清白还未曾可知,毕竟除了齐承明这次的钓鱼执法,之前他还莫名其妙中过毒,朝堂上还莫名其妙有人在弹劾他。那些都是谁做的还算不清楚。


    只论这一次潭州袭击和船上动手的事情……


    齐承明把事情摊开闹大以后,京里是必定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按理说,以帝王心术来判——皇后有嫡子,顺妃有潜力无限的皇七子,齐承明这边动手的人又确实牵涉到了贤妃娘家相关。最终判罪遭殃的凶手先不管到底是谁,无疑必定只能是贤妃了。


    鸿仁帝却没按照最有利的情况这么判。


    以贤妃娘家相关的人动手了的角度来说,他们一族落败外贬已经是皇帝很开恩的了。反而顺妃娘家被毫不留情的判了满门抄斩。虽说七皇子被挪了出来,从这件事里摘清了,但真的摘得清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柳家原本敢动手的依仗是什么。


    “这……这是鸿仁帝在给我个交待?”齐承明独自坐在房内,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都回不过神来。


    当今皇帝,就那个鸿仁帝,居然一点心思手段都没用,就这么老实直率的把真凶揪出来替他出气了?


    他疯了?


    不管以后皇子夺嫡了?不思量齐承明这个皇二子不受宠爱了?不打算抬起皇七子这个有天赋的以后和齐承明竞争了?


    齐承明想不明白。


    他是想在回京前给个下马威,争取搞掉一个对手的……但他没想到,他最如临大敌的原男主七皇子,就这么被鸿仁帝狠狠削了一顿啊?——


    作者有话说:睡觉到半夜,齐承明都能突然醒了坐起来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174章


    齐承明自认他有穿书以前的原书剧情做保障, 多多少少也能通过那些设定窥到一些人物的想法脾性。


    这点结合金手指基建系统,一直以来构成了他最基本的底气,让他在宫廷里也没有太过慌张无助。


    但这一次……


    他是完全不懂鸿仁帝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齐承明忍不住请来何大人和宋故, 又叫上小德子小成子和柳奶娘,几个心腹一起替他参谋参谋。


    前两位是齐承明现在王府中隐形的智囊,平时也给他出谋划策的, 后三个就是纯粹的宫中班底, 从小护着二皇子长大,对鸿仁帝算是最熟悉的几人。


    “……”何三帖是个正经文人, 扫视着这间被殿下当做书房议事用的船舱, 再看看在场的人,心中颇有微词,一时间表情复杂了些。


    小德子小成子丝毫不觉得奇怪,他们一直以来培养的都是眼光眼界,二皇子殿下走到哪里都带他们, 遇事也是互相交流的,这是被齐承明刻意鼓励培养的, 所以他们坦然的进了书房, 一心只放在接下来的正事上。


    柳奶娘就惶恐多了, 推辞着不敢擅自进入:“……这,殿下,女眷怎么好随意进你的书房呢?”


    齐承明只当没看见何大人的微妙脸色,他还是最欣赏宋故, 没见小宋总管面不改色的垂眸等着,一点都不惊讶。他开口给今天的聚会定了个性:


    “京里传来了消息,算是给我们遇袭一事有个结果。今天在座各位都是来为我分忧解惑的,大家畅所欲言, 不必论什么身份。”


    齐承明把他的疑惑托盘而出。


    何三帖回想起上一世时的种种情状,他不知晓其余内情,却也听说过宫里宫外传着的风言风语,便旁敲侧击的委婉提醒:


    “听闻殿下肖母,又受了小人暗害吃了这些年的苦,陛下如今怜惜也是柳暗花明了吧。”


    齐承明眉头微蹙,不大认可。又碍于何大人不清楚巫蛊一事是宋故当年的谋划,他也不好明说:“即便父皇发觉了我中了巫蛊之毒,那时还是我在宫中没出发的时候呢。”


    若是鸿仁帝真的那么宠爱华嫔娘娘,连带想补偿受苦的原身二皇子,他总有理由反悔不让齐承明去柳州就藩。


    就算再退一步,换个好点的藩地也不算食言。


    鸿仁帝当年做了什么?


    他给了银两补偿,给齐承明加了祥瑞封号,又给了秘密联络的人手,什么都给了,就是封地死死的没变。


    现在齐承明争气了,鸿仁帝后知后觉来怜惜了?


    这点可怜的情分,或者说只剩利益驱使罢了。这真的够让鸿仁帝狠削七皇子?说不通啊。


    小成子神色微动,有心问问何大人知道些什么详情,他从小就疑惑多了,陛下对他们殿下的态度这般古怪反复,到底是爱重娘娘还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不是时候,小成子只能先把话压在心里,听小宋总管开口:


    “殿下……我倒是听京里说宫中新孕的几位贵人都没了福气。算算先皇的寿数,陛下心里恐怕也有数了。长成了的几位皇子之中,只有殿下做出了不少实事,所以陛下这是看重咱们呢!”


    宋故原本在宫里不得看重,也没有能远远联络的人手。但自从崔暗使有心投靠,这条线就牵起来了。听说后宫里几个怀孕的妃嫔宫女都因着各种意外没生下来,孩子或是年幼夭折了。


    算来算去,鸿仁帝的年岁也摆在这里了,也只能指望前面这几个长成的皇子了。


    宋故结合上辈子知晓的情报,哪里不知道鸿仁帝现在最看重什么?


    后继无人啊!


    上辈子鸿仁帝怕不是就在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学先帝一样去了,得了二皇子这个好儿子后,稍作磨砺才一年就迫不及待立为了太子。可惜后来却又抬起了众皇子步步紧逼,拱火反而闹出了宫变,索性有惊无险。


    那些后来变化先不提,只说现在。


    这一世殿下的路在他们的辅佐下走的更顺了,在鸿仁帝眼中的第一印象也更优秀了。


    可谓是横空出世,石破天惊。


    这一下亮相优秀到让鸿仁帝愿意连原本跳的老高、后期能与殿下争锋的七皇子都当做不懂事小皇子一般处置了,只为给殿下增添底气。


    宋故细细算了算时间,也是殿下这辈子出头早了几年,七皇子还没展露出自己的能耐资质,反而先露出谋害兄弟的把柄的缘故。一步快步步快。


    正赶上这个回京下马威的节骨眼了,鸿仁帝不急着给二儿子立势也就算了。难道明摆着要得罪一个他看重的潜在继承人,而不去处罚一个罪名显露的光杆皇子吗?


    齐承明听得了然。


    被宋故这么讲了半天,他脸上却不见喜色:“这是看重,还是烈火烹油就不好说了,回京后咱们不能张扬,反而得小心行事了。”


    往好处说,齐承明的心腹大患、原书剧情里的原男主现在被皇帝狠削一顿,按了下去。宫里的大皇子有过污点,三皇子还是庶人丧失了夺嫡权,六皇子虽然是嫡子,却是最好对付的。


    数了一遍齐承明都是一骑绝尘,放眼过去没有对手了。


    但往坏处说,鸿仁帝初来可能欣喜自己有了个好的继承人,以后他能容忍下齐承明做出的样样功绩吗?皇子太出色,对上的就该是自己的老子了。


    不说话半天的柳奶娘第一个赞同:“正是这个理!陛下重旧情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看得明白,当今皇上就是个爱迁怒的,心眼也不大。虽说圣明之处不少,待百姓已经算得上仁君了,但糊涂的地方行事更是矛盾反复。


    难保皇上以后又觉得小儿子可怜巴巴,转过头来看殿下声势赫赫扎眼。


    “殿下回京后是不是得表现得笨拙一些?也好让陛下有教学的乐趣?”小德子积极的出主意。他在宫里没白待,这是他听说过的妃嫔争宠的戏码。


    小成子想到了另外的方面,跃跃欲试:“殿下除了做些实事以外,实际上全是短处。以前是陛下不上心,现在陛下看在眼里了,咱们得主动把这些短处都露在外面……”


    宋故失笑。


    他提醒的话都没说呢,就被几个人一个赛一个谨慎的样子堵住了话茬。


    很欣慰,这些旧人们都没有得势便想猖狂的,都是清醒人。


    不过……殿下上辈子担任太子后被众皇子围攻的那段时间着实过得艰难,还是惹了老皇帝的忌惮的缘故。宋故琢磨着,他既然知道了这一茬,也得想想办法。


    齐承明听着几人对他出谋划策,心里暖融融的,但是他看最谨慎沉着的宋故眉间还带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虑,便出声宽慰: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虽然那么一说,你们也不用太过忧心。父皇现在想给我造势,我就稳稳接着。未来要走的路,自然得未来自己去闯!”


    这句话齐承明咬字说的清晰有力,十分冷静。


    古从今来,夺嫡从来不是与兄弟相争,而是与皇帝角力。以后他与鸿仁帝的争端避无可避,那就坦然一些受了!


    他身上是带了许多金手指,但也不能因此只知道依赖,一脱开就失了自身锐意进取的心思,不能畏威畏难啊。


    不然还谈什么想当个好皇帝的话。


    “……是!奴婢受教了。”宋故心中情绪激荡,忍不住跪地应下。


    他记忆中多是那个登基后静郁默然的新君,是消瘦病弱的温润青年,是万事恹恹、思念故乡的天上来人。这都几年了,他还是没习惯殿下这番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模样。


    他怎么也能失了心气呢?


    宋故心中越发快乐。


    殿下有斗志才好啊!就这么长久的留在人间……


    ……


    瑞王府的队伍一路走过夏秋,自此终于无波无澜、风尘仆仆的抵达了京城近郊。


    还在水路上时,就有鸿仁帝的人派来接手了那批嫌犯,不多久后也有一支禁卫军外出迎了四百里路,安安稳稳的过来接应上了人。


    是鸿仁帝生怕再有人暗害齐承明了。


    有了这么些人的保护,齐承明见好就收,心思歇了——下马威也立了,他知道不会有人再蠢得硬碰硬对他出手了。


    ……这下子,在阔别了三年之久后,齐承明终于要入京了。


    他在马车上掀起厚重的帘子一角,遥望远方,一时间心中滋味感慨万千。


    虽说离得还远,但京城地处中原,一路平坦,远远地就能望见京城处的深沉黑影。那是皇城之中,代表了皇家威严的高耸塔楼。


    晨钟暮鼓便是这么敲响的。


    “殿下,外面风大。”小德子适时提醒了一句。


    他们从南方一路走来,风也逐渐像刀子似的酷烈,途中不得不采买了好碳,在马车上点了炭盆,这才撑得过冷意。


    突然回了北方,众人都还有些不适应了,车队里生病的人都多了十之一二。


    “风再大,也绕不过去了。”齐承明一语双关,合上了帘子,看向基建系统的任务页面。


    赶路过程中,他抓紧时间又复习了一遍自己掌握的能力,烦心事只剩下一桩:


    他最新的基建任务‘军中崛起’里,只剩“拥有一位正四品武官”的任务还没完成了。


    温二那边早先传来消息说要回京受封,齐承明就知道这条任务原来是落在了这里。基建系统发布任务从来不是无凭无据。


    但从那之后就没了动静,任务卡住了。


    齐承明想弄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175章


    “你去遣人打听打听。”华管事过来马车汇报的时候, 正看到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护院应声离开。


    刚才说话吩咐的人是王爷,华管事便适时低下头,脸色如常, 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流畅说起了一桩事:“王爷,城郊有不少卖炭翁围了上来, 我做主又采买了新炭, 也好让他们过个暖冬。


    “只是周围有许多流民,富户们设的粥米棚子都在, 近日苦寒……请王爷的示下, 咱们要不要设一些炭棚给流民?给一些方便?”


    齐承明的心思还牵扯在刚才离去的老兵身上,心不在焉的说:“好,咱们的钱近来不缺,该给就给,只是要维持好秩序, 不许乱。”


    回到京城这边,就成了威勇伯府的大地盘, 这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护院老兵们根基多安札在京城。现在遇上事了也好去悄悄打听。齐承明就把打听温二现状一事吩咐给了这个叫“顶木”的探子。


    说起这个别具一格的名字, 齐承明还好奇的多嘴问过一句。


    “我爹不识字, 大家嘴里都常说顶梁柱顶梁柱,我爹爱护我,就给我起名叫顶木。”那老兵说起这件事有些傲气,“说能顶起自家烧柴的木头就够了, 不用顶太大的东西。谁想我后来去参军了……也是经过一些风雨的!”


    齐承明一时感慨。


    他手下的老兵大多都是从威勇军中接手的,顶木曾经是校尉,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担任过大表兄的亲兵, 现在竟能全身而退回来养老了。这哪里是“只顶自家的木头”,分明是定国安邦的精兵啊。


    回京后的日子会更加凶险,齐承明更重视起了这些充当护院的老兵,他们实则就是王府里有编制的一支私兵。齐承明为了避免忌讳,从中精挑细选出了一支小队,打算在明面上遣散其他老兵——


    至少不能再待在王府做事了。


    私兵数量少皇帝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数量稍微多点,齐承明怕不是刚到京城就要被弹劾的奏折淹没了。


    “对了,你说什么,把炭分给流民?”齐承明突然回神,若有所思。


    说起取暖,在穿越小说里必不可少的就是蜂窝煤了。


    之前一直待的是南方,齐承明就没想过这东西的发明。就算表兄和温二去的是苦寒之地,在军中也没法这样取暖。蜂窝煤就一直没被他想起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京城地处中原,天气寒冷。都说煤炭煤炭,现在已经在用煤取暖冶铁了,可以把煤,黄泥和木炭混合制成蜂窝煤去烧,用以降低成本……具体比例不记得了,但可以让碧菽带着匠人们去尝试。


    齐承明看似在华管事面前发呆,实则上快速翻了一下基建系统中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嗯,没有记错。里面没有写蜂窝煤的制法。


    他隐约想起哪里提过一句……泥搪炉子也能烧蜂窝煤的。效果非常差,但好处是不必用铁。


    如果以后把泥塘炉子配蜂窝煤搞出来了,普通的平民百姓能取上暖了吗?


    “……?”


    华管事还在等答复,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怔神了,但是他垂头沉默等着,并不敢打断。


    “你去办一件事。”齐承明回过神来,又改口道,“不,等我上完奏折,你再去办这件事……”


    齐承明仔细计较半天,意识到就算他把蜂窝煤苏出来,古代百姓基本上也没法受惠取暖。


    这里又不是他的柳州城,百姓们被凭票制度保护,各个富裕起来有钱花。这里是京城,百姓头上的大人一个摞一个,就连齐承明都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再想到一个策略就拍拍脑袋吩咐人去做出来。


    在这里的平民百姓……估计连木炭和煤都买不起,更别谈流民了。


    就算他改进了泥炉子和蜂窝煤,普通百姓连这两样都买不起,常用煤的望族富户又瞧不起这样简薄穷酸的改进,能惠及了谁呢?


    但齐承明还是吩咐了华管事,在他上完奏折和鸿仁帝通气后,派人去京郊买地建厂。


    他想建一个蜂窝煤厂。


    还是最基础的以工代赈,让流民和没有活计的百姓趁着天还没有彻底上冻,去挖黄泥和参与建厂。蜂窝煤燃烧时间长,稳定而成本低,还是比煤炭好用的。


    哪怕先走高端路子也行——做一些精巧的铁炉,把蜂窝煤当搭头卖给京里的闲散勋贵大户,也是一种细水长流的买卖办法。


    这样至少在蜂窝煤厂干活的百姓有了钱,也能模仿柳州城内的路数,隔三差五折算一批炉子与蜂窝煤便宜卖给他们。


    先救到一批人也是救。


    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华管事眼神越听越亮,神色钦佩:“……是,我这就提前去准备着!”


    “先别闹出动静,只是把炭散了吧。”齐承明不放心的多叮嘱了一句,“这次的厂不一样,我准备托给宫里。”


    回京了,就得打着鸿仁帝的旗号行事了。齐承明准备把建厂所得八成都献上去。余下一成给百姓们当工资,另一成归自己。


    这点三瓜两枣的其实齐承明早就看不上了,但他必须要有,哪怕是意思意思。不然鸿仁帝或者其他官员绝对会猜疑他为什么这么光伟正,为什么做事无私的。


    “就你全都不要?你是圣人,那我们呢?我们都是小人了?”


    齐承明想到那种猜疑都头大,坚决从细微处杜绝。


    要不是他清楚皇宫里的人都是怎么乱搞的,他都想把厂的人手也全换成鸿仁帝的人了,恨不得自己压根不沾边,只上一道奏折提议……可惜现在还不行。


    齐承明神色有些遗憾。


    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帮助流民和冬日里的百姓,不能本末倒置了,要是完全放开了,还不知道这个主意会变成谁的敛财工具,谁的中饱私囊呢。


    他短时间内都不能放开盯紧蜂窝煤厂。接下来就算有什么新主意,短时间内也都得靠他的人,想彻底放手也得等好久了,起码是在鸿仁帝给采买的人紧完皮子,严苛监管之后。


    唔,这件事……等他试探了鸿仁帝的脾性想法之后,若是可行,或许可以找契机提一提。


    大风刮来的一笔钱,谁不想要呢?


    齐承明不信鸿仁帝不心动。


    只要控制好分寸,他再缓慢有度的放手离去——他就能从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鸿仁帝也会得到了钱。


    齐承明想做的就是让鸿仁帝潜移默化的习惯这样的相处分配方式:


    由他来掌握主动权,而不能变成鸿仁帝以后说什么,齐承明像个哆啦明梦一样奔波着去解决问题,屁股都是他擦的,是不是他情愿去做的就不得而知了。


    “……章程还是在一开始定下的比较好啊。”齐承明看着远去的华管事,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喃喃着,神色有些凝重肃然。


    他已经意识到了。


    他还没回到皇宫呢。


    但属于他和鸿仁帝之间的无形博弈——已经开始了。


    第176章


    “奏折要怎么写……”


    齐承明在脑袋里过了几遍完整的流程后, 反而对着格式犯起了嘀咕。


    这种时候就到了何大人的拿手领域了。


    臣下是来润色的。


    何三帖当仁不让,大笔一挥,一笔极好的字跃然纸上, 偏他又很懂分寸,寒暄与前后格式都被他补上,齐承明要阐述的正文分毫没有被他动过。


    等到齐承明过手一看, 在旁边跪坐侍茶的小德子都面露难色, 却是看出了端倪:


    “这……”


    “好是好了,太过割裂。”齐承明把小德子不敢说出口的话缓缓说出来, 倒是很满意, “就这样吧,我重新誊写一遍送上天听。”


    齐承明自己写的部分是按照现代论文写的,枯燥朴实,论点论据论证,条理分明。前后寒暄格式又花团锦簇, 周到热切,穿插其中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是润色之笔。


    但, 这不是刚刚好?


    齐承明一个早早打发到外面就藩的野皇子, 没上过一天朝,哪里知道奏折怎么写。上次回京的请安哭诉折子还是找人润笔的呢,没道理这次回京了就是十全十美了?


    刚回京就这么完美,你把想要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皇帝置于何地?


    还不如一是一, 二是二,短板就坦荡荡露出来,不嫌多。


    等到这篇厚厚的奏折墨干了,何大人顺势带着折子告退, 准备找人快马送回京里。齐承明才发话让车队继续上路。


    毛大统领禀了一声,神色不大好看,转身气势汹汹离去了。不多时,偌大的车队缓缓开始前行,最前头的瑞王旗帜高高舞动,两侧随行的京城禁卫军身上甲衣碰撞有声,气势非凡。


    齐承明远远眺望了过去,神色微微冷笑:“毛大人也是辛苦了……这些来保护我的禁卫军看似是听了父皇的命令,背地里不知道还在想什么,想做我的主?小德子,你一会儿再去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还在马车上的小德子同仇敌忾的愤然应了。


    别的不说,自从这些禁卫军远远接到齐承明以后,他想要什么时候停车休整,什么时候急行上路,什么时候暗查民情,那位新来的禁卫军钱统领都自有一番话劝阻开解。


    话里话外是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只怕瑞王不懂事胡乱来误了自己安危,他们一行人身上肩负着保护车队的责任,受了皇命,任务很重的。


    若是换一个性子稍弱的王爷,或者心中忐忑对刚回京的局势没底的,说不准就被这么拿捏了。


    毕竟京里一口气来了四百人的大军,齐承明的车队中总共能展示出来的有效战力也才一百来人,非要硬着来,哪个王爷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恐怕还真拗不过对方……指不定就被蛮横裹挟了呢!


    齐承明这种被现代话术灌满耳朵、脑生逆骨的人第一反应只有——


    好啊,你是不是想PUA我?


    我的车队怎么也突然得听你的?


    怎么着,我堂堂一个王爷非要把车队停下休整,你们还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继续走?我想上路了你们还能撕破了脸,团团围住不许车队按我的计划来?


    他不吃这一套!


    真要来硬的,齐承明能当场耍无赖——大不了就原地扎营。


    反正都在京郊了,不想让我走?行,彻底不走了,再来人请我走吧。你们这些愿意威胁王爷的,九族不想要的就不要了,多简单的事啊。


    看谁耗得过谁。


    齐承明这么一通有恃无恐,加上毛大统领一唱一和的送温暖,胡萝卜加大棒下才把人收拾住了,老老实实上了路。这会儿齐承明无缘无故停车许久写奏折,没被再次骚扰,估计也是毛大统领那边的功劳呢。


    小成子在亲自赶车了。


    他看了小半年怎么着也学会了,开始亲力亲为,这会儿一听,脸色跟着沉下来犯起了疑心:“殿下,这些禁卫军……又是谁在暗中给我们使绊子了吗?”


    “不知道。”齐承明从小德子手中的一盘熟板栗里抓了一把,这都是炒好剥好壳的,吃起来分外香甜。他洒脱的耸耸肩,没放在心上,


    “管他是父皇的试探还是谁下的绊子,应对过去就是了。”


    “小德子,小成子,你们记着……往后回了京就和以往大不一样了,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咱们都要习惯。”齐承明环视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多叮嘱了他们一句,


    “像是这一类小麻烦根本不必多费心力,查出是谁干的有用吗?”


    想要夺嫡,举目皆敌是正常的。


    只要他一次没应对过这些层出不穷的小麻烦,他就会跌倒让人失望,在鸿仁帝那里的“分数”也会减弱。这就是他的敌人想要的。


    两个贴身太监欣然受教。


    等到了傍晚,小德子亲自带人去采买了一批羊,车队就地开始扎营做饭,算算距离,再过一夜,明天就能急行进京了。一时间,城郊的树林子里都灌满了炙烤羊肉的焦香气味,顺着风一吹,香味远飘。


    军中的汉子都很能吃肉食。瑞王府的也就罢了,天天吃的膘肥体壮,也不馋这一口羊肉。京里来的这批禁卫军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平日训练能敞开吃饱是正常的,但敞开了这么吃肉却罕见,一个两个眼睛都绿了。


    小德子笑盈盈的招呼着:“不够再盛,羊肉卷饼子,还有羊肉汤。”


    支起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用剩下的羊大骨熬的一锅锅羊肉萝卜汤很是驱寒,虽然汤里的萝卜多,羊肉只有骨头上的零星肉末,但烤羊肉卷饼子却实打实的,所以军汉子们吃的狼吞虎咽,满足极了。


    就连那位钱大统领都说不出什么不是。


    负责招呼他的毛大统领笑容豪迈,手中却举着同样一碗清汤寡水的萝卜汤:“咱们都有要务在身,这酒就免了,某敬你一碗!”


    钱大统领:“…………”


    他勉强一笑,似是有些失望,但毛大统领的说辞就是他原本的说辞,被自己的话堵回去了还能怎么着?酒喝不上就喝不上吧。


    这一顿下来,禁卫军们被彻底捋顺毛了,钱大统领略有遗憾也无可奈何。


    齐承明坐在乡野地里,和何大人一起围着个单独的火堆吃饭。他越是这样越是胃口大开,猛吃三大张饼子,看得何三帖心里越发欣慰。


    ……殿下身子骨强健,能吃是福啊!


    殊不知齐承明纯粹是想起了穿越前的露营,露营的时候吃的总是很香,这就是氛围的加成啊。


    不多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宋故才匆匆回来,神色有些怅然,兴致不怎么高。


    “宋总管快来,给你留着饭呢!”小德子不见外的招呼着,起身给他盛汤,“这是怎么了?”


    宋故接过一盘滋滋冒油的烤羊肉,抓起一张饼子却食不下咽:“……唉。”


    半晌,他叹息一声才沉沉的说:“咱们车队后面远远跟了几股流民,闻到香味更走不动道了。”


    “安全起见,禁卫军们去远远驱赶了他们,我让人给他们指了赈灾棚子在的地点。”这一次宋故没说什么帮扶或者留点吃食了,他们一路上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次又是哪里遭的灾?”齐承明有点怀疑自己的记性,多问了一句。


    京城地处平原,灾害多发,一旦遇灾总有流民会赶往京城求救。一路走来齐承明见了不少地方各种天灾,灾民流民屡见不鲜,都快麻木了。希望这次的不是新的情况。


    “还是郑州的,这个方向来的都是郑州流民。”这句话是何三帖说的,他身为家乡遭过灾的人,本身就对这方面更为在意,见到这些流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他默默咬住了牙关。


    要不是自己获得奇遇重活一世……现在的流民就是他乡亲父老们的下场啊。


    何三帖忍不住想多做一些什么,正色请求着:“殿下,我的俸禄……等到了城里,折合成银米也设一个施粥棚子吧。”


    “不着急。”齐承明却抬起手按了按,饭也顾不上吃了,他放下饼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思索着。


    “殿下,怎么了?”宋故疑色问道,敏锐察觉到了新君的迟疑。


    齐承明扫视一圈心腹,他不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经验最老道的。其他人都没提出异议,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刚回京,齐承明不怕无事,就怕自己疏忽。


    他问:“流民为什么还会继续跟着我们?”


    “上一处赈灾棚子的地方不够他们饱腹吗?京郊外面那些赈灾棚子不够他们分吗?”


    “这……”小德子一时间语塞,几人对视一番,都警觉了起来。


    对啊。


    若是为了吃食,在上一处赈灾点停留正好,若是怕抢不过或是为了跟着他们去京城,京郊这些沿路新的赈灾点也够用了。


    被他们的羊肉香味引来的流民们说是饥肠辘辘,难舍离去,那就去吃眼前棚子里发的粥啊,久而不散是在等什么?


    “要小心流民骚乱,别纵了他们的贪婪之心了。”齐承明及时告诫两句。


    他们一行人中心软的、体恤百姓的人不少,别因此反而纵了人心滋长去了。这得亏是他们浩浩荡荡偌大的队伍,又打着王爷的旗帜,流民们不敢造次,只是跟着希望获得点好处。


    但他们过去之后,走这条大路的商队或是大户队伍可别被他们坑了。


    “是。”大家齐齐低头应下,小德子肃然决定等会再去找毛大统领说上几句。


    今晚便这么散了。


    齐承明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是稚嫩了些。


    等第二天车队浩浩荡荡进京,把家当安置在皇上新赐的瑞王府里,齐承明入宫谢恩的时候……


    听说了当天清晨的朝会上,有不少御吏弹劾瑞王居心叵测,一路上大肆在流民中收拢人心。


    齐承明:“……?”


    好哇……原来陷阱在这里等着他呢。


    路上觉得古怪的那种感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齐承明反而先松了一口气。


    第177章


    彼时, 齐承明才换好一身崭新的王爷朝服,入宫准备面见鸿仁帝谢恩。


    时隔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位老皇帝变成什么样了。


    路上的时候, 一路引着齐承明往里走的那位宫人就不着痕的提起了早朝一事。当时数人出列细数瑞王沿途举止,随即群臣跟着激愤弹劾,鸿仁帝却不做表态, 神情全无的压下了这回事, 先退了朝。


    “王爷还要早做打算才是。”那垂着手的宫人垂头低声说着,十分客气。


    这是明显的示好。


    “劳烦公公了。”齐承明一个眼神扔给身后的小德子。


    陪他一同入宫的小德子和小成子慌乱了一瞬间, 这是因着身上没有提前备下打赏的缘故。几瞬息后小德子就镇定下来, 把他预备给齐承明替换用的腰饰悄无声息用袖子掩盖着递了过去。


    那腰饰不是齐承明的心爱之物,只是因着今天入宫,临时找出来的一枚环佩。


    即便如此,也是上好的水润玉种了。


    之后的一路行走再没了动静,齐承明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审视着这位小太监。


    来的时候对方自称过是御前行走的太监, 看衣袍品阶不如当时去柳州的钱大公公。御前有头有脸的大公公总共就那么几个,崔暗使隐晦表示过, 钱公公这般不受重视的大公公还不愿搭上齐承明的门路呢。


    反而是有其他小太监示好……齐承明欣然接受。


    这是意外之喜。


    到了地方, 又有人进去通传, 齐承明被引到侧殿里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就又起来了。


    这速度够快了,老皇帝很期盼他的回来吗?而且也不愿意掩饰这一点……


    齐承明垂下眼帘思索了半瞬间,就抿平了唇线做出一副紧绷着有些无措的镇定模样, 进门行了大礼:“叩请父皇圣安,儿……”


    他伏在地上,激动到微微战栗着,一时间说不全话了, 语有未尽之意。


    齐承明清楚自己的演技还是正常人水准,到柳州两年也不会让他磨练到突然超神。所以他只能尽量情感真实加上一些体验派演技与误导。


    比如现在……


    齐承明哪里和一个穿越过来就不干人事流放儿子的老登有什么感情,硬憋也憋不出来什么眼泪,反而生硬,连寒暄的话多说半句都难,只剩下紧张激动了。


    还是留点未尽之意吧,有什么的……都靠鸿仁帝自己脑补了。


    他作为一个从小不受重视的皇子,就藩又被召回,无措拘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哈哈哈,快起快起!”


    一道透着爽朗的嗓音伴随着大力扶住了齐承明的肩膀,用力的攥紧,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齐承明受宠若惊的看着鸿仁帝竟然亲自绕过御案,把他扶起,父子俩执着手移步到一旁的椅子上。


    提前搬来椅子的赵福满已经笑眯眯的垂手退回了阴影里。


    “……”齐承明这会儿才能微微抬起眼帘,用眼前余光看清龙颜。


    他吃了一惊。


    上次见鸿仁帝还是穿越那天,齐承明退出去的时候快速扫了一眼鸿仁帝的样貌。当时看还是一个龙精虎猛、满身威严的合格皇帝,正值壮年。


    短短几年没见,鸿仁帝衰老的很快。


    这不是说相貌,鸿仁帝这年纪放在穿越前顶多算是中年人,还在人生巅峰时期呢。但鸿仁帝的精气神衰退的很快,身上已经染上了迟暮之意,只是威势越发重了。


    齐承明盘算了一下,也有些了然。


    别看鸿仁帝名声好,好像也算是个体面的仁君。实际上呢?只齐承明穿过来的这几年所见:这个偌大的国家里一边天灾一边战乱,一边水土流失,一边流民遍地。什么水患风灾蝗虫地震,比比皆是。


    这些放在穿越前也是每年都常有的,只是摊上了古代这种落后的朝代后,应对起来困难程度就翻倍了。前朝事务恐怕多如牛毛,繁杂恐怖如斯啊,这还没算上后宫各种麻烦事。


    鸿仁帝好歹也是有爱民之心的,不是那种纯玩乐的皇帝,这还是治理之后的成果呢。


    ……皇帝,也是个需要高度精力的职位啊。


    想到这里,齐承明脸上多了一丝真挚的钦佩。


    “……”鸿仁帝与这个儿子对坐着,对上了那张脸,一时间也陷入了怀念,久久无言。


    他情不自禁的感慨着:“当年,你母妃初入宫的时候,也是这副手足无措的胆小模样,那时我们也一同对坐饮茶品诗,你母妃还极擅画技。现在算来……时间过得真快呵!”


    齐承明腹诽。


    屏风上绣的亲娘少时明明是个明快活泼的少女,在皇帝面前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更懒得吐槽,以华嫔的位分,还不足被称呼上一句“母妃”的话了。


    皇帝的种种表现都显得他很大猪蹄子,但他是怎么每次对上这张脸,都好像很深情怀念一样的?


    齐承明正想着,鸿仁帝做足了一副好皇父的模样拉着家常,和蔼的对他提到了这点:“其实当年,父皇本来打算在你出生后升她为妃,谁料到世事难测……”


    齐承明恭谨的侧耳听着,不时点头。


    没想到威勇伯府战败加上华嫔去世,原身背上不详征兆,这妃位自然就没有下文了是吧。


    “迟来这么多年,这都是朕之过!朕今天就做主,补上这个迟来的恩典。”鸿仁帝掏心窝子的说着,拍了拍皇儿的手,


    “传旨下去,华嫔秀外慧中,育子有功,追封为华淳贵妃。老威勇伯年事已高,不降爵位袭至其孙。威勇伯夫人品性忠贞,封一品诰命夫人。”


    齐承明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今天入宫一半概率会被发难、一半概率会被哄着联络感情,但当他真的听到旨意后,还是差点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到心惊肉跳。


    少年皇子感激得连忙跪下谢恩:“多谢父皇!!母妃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也会十分高兴的。”


    不是为了位分,而是为了家人。


    别的不说,外祖父估计能松一口气了。


    这么多年下来,老威勇伯说是病退下来休养,一心教养幼孙,全然不管军中之事。偏偏他这两年想彻底推开这一摊子,让即将成年的王朔降两等继承爵位,一大家子彻底低调下去。好让军中隐姓埋名发展的大孙子守儿那头出彩。


    他上的奏折却留中压下,一直没个答复,怕是皇上出于什么复杂心理,还不愿让威勇伯府就此没落。


    齐承明一直没断了和外祖家的联络,这次快回京城的路上也通过几次信,正愁小表弟王朔以后的前途怎么办呢。


    皇上若是苟一点,一直压着不给袭爵也是可能的啊,王朔还不能私自去军中发展,不然就把事情顶的很难看了,好似皇上薄恩寡义似的。


    没想到现在事情……迎刃而解!


    鸿仁帝语重心长的说:“王家忠勇朕是知晓的,承明啊,让你那表弟好好习武,朕等着他将来如父兄那样领军作战!近年军中缺人啊……”


    “是。”齐承明只能肃然应了。


    鸿仁帝慈爱的笑着:“你刚回来,四处乱糟糟的,先去忙吧。赵福满,把朕挑的东西带上。”


    御前大太监早已经备好了数样赏赐,由其他小太监抬着,一并随瑞王出了宫。一路上招摇过市,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


    鸿仁帝远远眺望着那个少年身影远去,惆怅的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把人捧起来的目的达到了。


    但他,也是真切时时怀念着当初的。


    也许他怀念的,不单纯是喜欢过的那个美丽少女……而是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鸿仁帝年轻力壮,意气风发,是刚登基的英明帝王,手中又有着战无不胜的威勇军为他御敌千里之外,华嫔活泼而不失温婉,知书识礼与他谈得一处,还马上要为他诞下当时为数不多的子嗣……


    一切都那么美好。


    后来却……


    从威勇军战败开始,一切都急转直下了。


    鸿仁帝沉了沉脸色,不愿再往后回想。


    说他迁怒也好,说他恨铁不成钢也罢,他是皇帝,自然该是旁人去讨好他,为他发挥一切本事。现在这个长着熟悉面容的皇二子为自己、也为王家重新挣出了一条活路,那就该轮到皇二子威风了。


    鸿仁帝的心情沉甸甸的,一时间非常复杂。


    ……


    齐承明出宫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得就像是快虚脱了一样。


    在御前的短暂应对,就耗费了他大多数心神。


    直到上了回府的马车,车轮开始运转,没了旁人之后,小德子才敢后怕的吁气:“殿下,皇上今天有没有训斥你啊?”


    这是一句废话。


    堆上马车的那堆赏赐他也看见了,但小德子就是很奇怪,明明那宫人说早朝上还有很多人弹劾流民这件事。这是怎么解决的?


    小德子紧急回忆:他们一路上也确实掉陷阱里了,那些后来紧跟不散的流民说不准就是有心人驱使,偏偏他们一路上都心软,各种帮扶是实打实的。硬说他们收拢人心,小德子想了想,换做自己,他连叫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几句有用的来。


    “父皇压根没提那件事。”齐承明看得分明,嘴角扬起,“他现在想捧着我呢。也要多亏了朝上各位上谏的大臣弄巧成拙……”


    听宫人说,先是有人弹劾,后来众臣群情激奋,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弄鬼,想掀起波澜。


    但齐承明这个看多了夺嫡小说的人也明白一点——


    他们现在越是一起上谏,反而不会让鸿仁帝对齐承明生出忌惮。


    好好的针对齐承明的险恶陷阱:在流民中收拢人心,组建自己的兵力这是多杀人诛心的罪名啊。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压过去了,甚至不需要他后怕的出什么力……


    “幸好我也上了奏折。”齐承明回过味来,自己幸运是一回事,及时谨慎的上奏折也是另外一半制胜因素了。


    他瘫倒在马车上,长出一口气,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吃上一顿了:


    “——小成子,把车赶快些,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早朝上。


    众大臣(见到弹劾,熟练叹气):……所以说,又轮到我们发挥了啊!


    第178章


    新的瑞王府坐落在京城里的上好地段, 周边临着其他宗室勋贵的府邸。


    这是原某位皇亲的宅子,待人被鸿仁帝变着法子找茬发落后,血腥气一散, 偌大的亲王府就归了齐承明。


    他不嫌弃这里晦气。


    鸿仁帝平等的看不惯每个兄弟,只愿意在宗室远亲身上做做面子工程。要论晦气,根本晦气不过来。住在这里还离外祖家更近了呢。


    更重要的是……


    齐承明打开他的基建系统, 心情非常好。


    在地图上, 赫然点亮了一片新的可见范围,正是京城瑞王府。


    又到了每天的快乐时间——


    他信手拨了一下, 把整个地图缩到最小, 画面上只剩零散几块亮点。最远处的一块——是银岛府,隔着大海,上面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标记。


    密集聚集的几块是围绕着矿山繁华起来的人口聚集地,银岛城。


    这城池是从最开始临海登陆的那个小村子发展起来的。从银岛村,一点点被黄栋打理着变成了银岛县, 最后成了城。慢慢这么积攒出来变大的。


    远处的鲜红色标记代表了战乱。


    齐承明拧眉对着地图研究了好半天,因为这地图并不是从人类视角去区分谁与谁在打仗, 只是笼统标注战乱地区。地图上五颜六色的多处战乱, 很可能是银岛府土著在和土著对战, 肯定也有齐承明的军队在与土著交战扩大地盘。


    整个岛都被他划为私有了,实际占领面积也得跟上嘛。


    与银岛府隔岸相望的是好大一片亮着的版块。


    齐承明满足的巡视着。


    从岭南,郁林州,柳州, 到桂州,永州,武陵郡,都彻头彻尾属于他的地盘, 用上了凭票体系。视线再一路南上,从何大家的老家观阳到杭州苏州,都有他的势力触手渗入其中,所以其中也有亮点,但不算点亮整个地图。


    北上看过去,表兄杨守正在幽州活动。


    为什么呢,因为幽州悄无声息被点亮了……这代表表兄带领的那支军队受他的掌控,且在本地有了实质掌控力,怕不是一边屯田一边备战?


    齐承明猜测着。


    放眼望去,在这整个国家里,四面八方都被他悄悄蚕食着,尤其是已经在南方站稳脚跟,拥有了不小的一片势力了。


    最后看向京城……


    京城除了新瑞王府和外祖家是璀璨明亮着的,城郊因散去了不少他低调遣散的老兵,像是星光一样微弱亮着。京城里还有一处明亮的涂块。


    齐承明仔细一看,那是京城大营,禁卫军的老地盘了。


    “……?嘶,不用去找温二了。”齐承明略想了一下就扶住了额头。


    地图上的涂块这么明亮,显然不是一两人的小队伍,温二带队回京,原来是住在了大营里。除了温二,齐承明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大营里代表他的势力了。


    “殿下,到了。”马车外的小成子扬声提醒。


    齐承明暂时不做多想,跨步下车,抬脚就进了新府邸。


    一路走来全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来京短短一天的时间还不足全府人安顿下来。新府邸后院里有个大园子,绿植葱葱郁郁,水榭上还有个戏台,都是原本的宗亲留下来的。


    这里可不比柳州齐承明随随便便买了个宅子粗糙的扩建一番就叫王府了。这里大得让齐承明都有些不耐烦出门,想回个正院还得徒步两里地是几个意思。


    怪不得那些大的宅子里面,出入都得再坐车呢。


    齐承明边走边吩咐小德子记下:“往后加两道车架,一道迎客,从大门过到正院前再停。一道走后院,从园子长廊到二门前停。”


    这还是他的后院里没有正经女眷,只有柳奶娘暂且住着。


    虽说奶母人还年轻,算不上老胳膊老腿,但每次让她回府都走一趟园子的距离?那也太要命了。齐承明回忆着,似是红楼梦里也是有一道车架到二门前停的。该是这么安排。


    这回就算了。


    等齐承明到了正院,走得也有些累了,后面是快步赶上来的宋故,脸不红气不喘的,风风火火有几桩事要汇报:


    “殿下,皇上赏赐的山头田铺各一处,契书在这里。锻匹布料五件入了库,牛羊鸭鹅十对先关厨房养着了,只是余下的一套银餐具,一件玛瑙盒,一只宝石蹴鞠球……看起来不似普通物件。”


    “……殿下要亲自过目吗?”


    宋故这么问,是拿不准这些一看就是旧物的物件,会不会是殿下母亲的遗物——


    作者有话说:今天累傻了,这章本来只写了一半,现在写不动了先发出来


    第179章


    宋故拿不准, 难道齐承明就拿的准吗?


    他只能请柳奶娘过来一看,试图蒙对一个答案。


    可惜柳奶娘也只是在华嫔娘娘孕期入的宫,平时接触对方也不多, 实在拿不准。


    齐承明左思右想下灵机一动:“……!”


    “先别收起来,明天我再入宫一趟。”齐承明合理怀疑,这是鸿仁帝给出的钩子。


    他一个出生丧母、母妃身边亲近的宫人后来也被陆续遣散、导致身边只有两个半大贴身太监的小皇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母妃的旧物?


    上次有赵福满的提点, 这一次, 怕不是等着他去问呢。


    不管是出自谁的诉求,刚回京的齐承明也确实需要有个理由快速和缓与鸿仁帝之间的生疏关系。做个样子也得有个由头。


    宋故了然一点头, 又说起了下一件事:“去打听温小将军的人回来, 已经找到他的踪迹了。”


    齐承明刚才看地图已经猜到了,但嘴上还是问着:“温小将军?”


    以将军为称呼,这是晋升到哪个武职了?


    “这件事很容易打听。”宋故脸上一片平静,已经没有原本的矛盾敌意,放平了心态去看待现在的温二, “温大人从军后据说得了武略将军的职位,带队赶走河外骚扰的西国人, 接连打了几场胜仗, 大胜回京, 本该封赏。”


    “但是却延误了月余,据说……是因为西国王派来了使者。”


    齐承明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皇上因为他们的抗议延迟了温二的封赏??”


    鸿仁帝老糊涂了?!


    这不像那个老登啊。


    他在对待后宫妻妾子女的事上很狗,对前朝大体上还是没有这么……软骨头的,吧?


    齐承明想着想着自己都不确定了。


    他又不了解鸿仁帝。


    宋故很快补充:“其实下个月初……按照旧例是万国来朝的日子。西国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来使者, 宫里又没有动静,外面都在猜测是不是这个原因。”


    “皇上想在下月初再封赏温二?”齐承明敏锐的抓住问题反问着。


    宋故颔首,他就是这么猜测的。


    不然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压到现在,上一世的陛下也没有羞辱过温将军, 总不能自己重生一趟,陛下突然改了性子——为了充大头,在俯首做小的西国人面前反而惩治温将军了吧?


    这个月都快过完了,齐承明耐下心来,打算高度关注那一天的情况。


    但还有一点他搞不明白,不由得迟疑请教起来:“我记得……过去一直战乱不断,这‘万国来朝’是什么情况?”


    原剧情中也没有写啊。


    难道这属于温二和七皇子相识前的个人回高光时间?


    齐承明穿越后也是下过苦功了解本朝事迹的,不说鸿仁帝,往上数先帝,太祖,几代皇帝期间都是战乱不断,没有彻底安定的时候。


    准确的说,从前朝改天换日的时候,太祖能打出一片天地,没有被周围的异族与其他零散小国趁虚而入撕咬吞没,都是很了不得的了,往后代代全是便战边想休养生息的日子,暂时没有能力一平天下。


    到了鸿仁帝时期,前些年更是接连战败,皇位都一度有了危机,直到温小将军等军中将领崛起——这是为了衬托七皇子将来手中有军权的高光剧情,形势才有了标志性的好转。


    都这样了……哪门子来的“万国来朝”啊?


    “是前朝辉煌时,给周边小国定下的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冬天天寒,小国难熬的时候,越会派使者来贺。前朝那时会展现大国气概,赐些看不上眼的财货给他们。”宋故解释着,并未因为这缘故是前朝的而轻视贬低,反而中肯的赞许着,


    “所以周边的各样小国明面上都不许叫皇帝,哪怕实质上类似,也只是称王。这策略稳定过一时,只是后来,前朝的辉煌不在后……极容易反噬。”


    “父皇就算知道这里面的水深,还是免不了甜头啊。”齐承明赞同的转了一圈茶碗,已经全然明白了。


    越是军事虚弱,鸿仁帝越是抗拒不了前朝辉煌时万国来贺的盛大名头,哪怕知道这是一块毒馅饼,也忍不住的想啃啊。只要是啃了,本朝以后流传下去的史书上怎么也能记上一笔了。谁会承认自己弱于前朝呢?


    怎么着也得是并肩吧。


    鸿仁帝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仁君,在位期间的名声也能多一份光彩,史书有名,将来也能去见先人了。只是西国王派人来,不一定没有阴谋……希望下月好好过才好。


    原剧情中没有,齐承明又担心鸿仁帝冲昏头脑吃亏,悬心得很。


    “……!”门口正巧路过瞥见的甘棠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瞥见了齐承明刚才转碗的动静。她细长的眉毛痛苦的蹙了起来,胆颤心惊的望着。


    齐承明低头一看,这不是他最宝贝的那些成套烧瓷碗,反而是他有次在市井街头的店铺里随手买的一批写意茶碗,每次烧制出来都是随意的图案样式,甚至有的特地带了瑕疵,颇有野趣。


    齐承明挺爱用的。


    这一只茶碗上甩了星星点点的痕迹,乍一看像是银河,又像是吹落树梢的散落花瓣,分外美丽。


    “甘棠,你来。”


    齐承明仔细回忆一下,自从小德子小成子开始学更多杂务后,甘棠手下的一个小宫女便变成了负责茶具的人,齐承明没有要求的时候,那个小宫女随机呈上的茶具里这批茶碗次数最多,连甘棠有时主动泡茶,也惯用这一批茶具。


    甘棠顺势进来,看着少年皇子稳稳地放下了那只茶碗,暗松了口气:“殿下?”


    “我记得你手下的小宫女叫……”齐承明打开系统里的人才名单,对照着回忆了一下,“小桔。你和小桔各去得一枚银摆件。”


    “殿下?”甘棠无所适从的愣住了,神色茫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是怎么回事。


    齐承明不多解释,只是嘴角微扬:“我刚才有了一个主意,若是成了,你和小桔就要清闲一阵子了,先沾喜气。”


    甘棠虽然神色中还带着茫然,却利索的行了个礼:“奴婢替小桔谢殿下赏!”


    不管怎么说,有赏赐总归是好事。


    别说她没弄明白了,宋故和柳奶娘都在一旁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这下连他们都不清楚殿下突然在想什么。


    ……


    第二天。


    齐承明干脆利落的带上那几件御赐的物件入宫请见。


    如他猜测的那样,鸿仁帝就像没折子需要批似的清闲,一听就召见了他,在偏殿里和他温声的说着话,笑指着:“承明啊,朕一猜就知道你要来这么一趟。”


    您真是废话中的废话。


    齐承明觉得自己回京以来的腹诽次数越来越多了,他表面上却略过这一茬,不解的取出那些物件,真心请教:“父皇,这些儿回去揣测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它们……它们是不是……”


    他吞吞吐吐,意有所指。也不能全然装傻,那就显得太笨了。


    鸿仁帝等的就是这句话,像是被搔到了痒处,怀念的托起那只宝石蹴鞠球,揭开了谜底:“这几样也是你母妃当年的爱物。朕没让你带去就藩,是因着,这些是更早一些……”


    他絮絮回忆着当年的美好时光,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对齐承明感叹着。


    齐承明只负责应声点头,或是惊叹或是重复一句问话,甚至都不需要技术含量或者演技,就捧得鸿仁帝谈性大发,一口气便说到了正午。


    看样子憋的不轻了,齐承明揣度着——


    以前鸿仁帝这些话也不知道该对谁说,对他这个华嫔之子曾经也是厌恶的,更谈不来。但现在无论时局还是旁的,都促成了他们父子俩得亲近如此,鸿仁帝可不就逮到机会了。


    “赵福满,让人去传膳。都这个时辰了,承明陪朕一道用了吧。”鸿仁帝意犹未尽之下看了看天色,露出一副慈父做派吩咐着。


    齐承明也应得坦然,看起来多亲密似的:“儿晓得,父皇面前的菜肴……还不知道有多美味。”


    鸿仁帝沉吟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似的又淡然吩咐着,轻描淡写的就像自己说了一句普通的话:“大后天的朝会……早些入宫,往后也学学你其他兄弟,去应一两件差事。”


    “……是,儿臣遵旨。”齐承明心中喜悦,痛快应了。


    不枉他一天晃下来在那里“儿”来“儿”去的,鸿仁帝总算是注意到,提出来了!


    别看齐承明已经是王爷的身份了,就算以宗亲的身份有资格上朝,也没法议政处事,还称不了“儿臣”。可大皇子到六皇子都成年入朝参政了,只有他和七皇子这个不够年龄的是个例外。


    到时候在朝上一见面,岂不难堪?


    这还是他回京后的第一面,他从船上就开始造势酝酿的下马威与气势,总不能到这里垮了台。鸿仁帝也忙活这么久了,不会看着他垮的,现在……刚好。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就很突兀了。


    齐承明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一道道传上来的菜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嘲笑道:


    “以前倒没注意过这碗盏有什么差别,自从出去一趟,才晓得宫里的精美呢。儿臣自小用的原都是上品……把现在儿臣常用的那些都比到泥地里去了!”


    他这话就说的很让鸿仁帝心里舒服。


    人都是这样,越是做错了什么越是不愿面对什么。


    鸿仁帝当然清楚自己对这个二子自小冷待,让人过得不那么好受。但现在不得不宠着哄着、看重二子的时候……鸿仁帝心思是转了过来,但总归心底还有那么一丝的不舒服,不愿面对。


    这么一说,他心里快活多了。


    鸿仁帝龙颜大悦,自然随口赏道:“听见没有?赵福满,去开内库多挑一些物件,把承明现在用的全换了。二皇子所那边也换一套……”


    ——这话说到重点上了!


    齐承明精神一振,七绕八绕就是为了这句话,他聚精会神等着后续。


    鸿仁帝果然接着说:“你有时候议事不方便出宫,就住宫里两天……”


    成了!


    齐承明心里终于浮现出喜悦来。


    第180章


    从在府里准备入宫的时候, 齐承明就想到了今天要怎么引着话茬去达成目的了。


    刚回来这段时间估计是鸿仁帝最给他面子的时候,有什么事尽量现在提。


    ——其他皇子,无论成年与否都破格住在宫里, 只有他在外面,这对齐承明来说太不利了。没看大皇子的妻妾孩子都全了,还是没一点自请出宫建府的风声, 一问一个不吱声。


    齐承明有偌大的瑞王府与下人们, 已经没法回宫,只能尽量寻求时不时回二皇子所小住的机会了。


    一顿饭罢, 齐承明收获满满的出了宫。


    皇帝用的膳食果然不同于他人, 样样珍馐,处理精巧又味美,连齐承明都不得不惊叹古人的聪慧。临出宫了,果然又从鸿仁帝那里骗走一个御膳房大师傅,满载而归。


    瑞王府上看似一如既往, 等齐承明下了马车,甘棠和小成子却一起激动的迎了上来, 目光都亮亮的:“殿下!”


    “这是怎么了?”齐承明含笑明知故问着, 一路走去, 看到正院里焕然一新。


    小德子还在那边手笔不停的造册着,忙得顾不上说话。甘棠快步走到墙根前为自家殿下欣喜的示意:“今天陛下派人来府里,把这些全换了……”


    糊窗户的纸换成了上好的洒金缎,挡风的床幔换成了柔软精美的蜀织锦缎, 素白花瓶变成了宫中御制的各种梅瓶、胆瓶、葫芦瓶,薄胎玉壶。齐承明着重提出的碗盏茶杯也换成了一套套御窑按照官样烧制的精品。


    “御前公公特地强调了。”小成子一字不差的流畅背了下来,但看他的表情,青年太监背的有些两眼发直, 显然是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


    “这批碗盏有天青翡翠釉和海棠茶色釉两种,腹内都嵌了錾花锦地与莲花纹,是陛下内库中珍藏的精美套品……”


    小成子说着,甘棠适时领着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带着那些碗盏一字排开,摆好了供齐承明细细赏玩。


    少年皇子屏住了呼吸,仔细看去。


    虽然他也不太懂这些东西,但回来的船上,何大家还是对他一顿恶补过基础知识。御窑是专供皇帝烧制用具的地方,出品的物件都依照皇帝的喜好有一种特定的规格,被称为官样。


    纯黄色的釉彩是最大气好看的,何大家教到这一块的时候展开画卷给他信手画了一盏,惟妙惟肖,可惜只供给皇帝皇后与太后三人。


    其次的釉彩颜色与纹路全靠喜好不同来烧制,例如太祖喜欢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样式,颜色也更爱不同种混搭彩色,美轮美奂,鸿仁帝却更偏爱渐变的素色。


    例如这一次拿来的天青翡翠釉,整套碗盏全都是白色与青色渐变,像是雨后天晴的气候一般,底部又如翡翠一般是纯粹而透亮的绿色。上面的莲花纹路与小字全都浅淡嵌了一圈,恰到好处,并不与釉色争夺瞩目。


    齐承明看着它们时,就想到了何大家的教导,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悄声气音——若换成前朝皇帝与太祖,釉色上的錾花锦地非得大片大片,写满了字符与纹路,与富丽的釉色相衬更加花团锦簇才对。


    “真好看……”齐承明说不出来别的,但他长了眼睛,忍不住感叹着。


    这下是真的偏了鸿仁帝的好东西回来了。


    美滋滋看过了一遭,齐承明吩咐小桔把这些都收拢好,直到这一刻,甘棠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然后她听到自家殿下游刃有余的说——语气中还带了点得意:


    “甘棠,小桔,小德子小成子,平时你们伺候我喝茶最多。这回我得了新的器具,那些旧的碗盏你们就分一分吧。”


    甘棠和小桔一愣,互相对视后变成了震惊和纯然的喜悦。


    小桔尤其高兴,没想到也有自己的份,上来就谢恩:“奴婢多谢殿下!!”


    齐承明欣慰一笑,深藏功与名。


    在柳州的时候他们平时管的并不严格,下人之间只要登记了,不犯忌讳的私人物品都可以采买。但是现在回了京城,大家就只能紧了紧皮子,像是宫女太监只能用自己品阶内的茶水饭碗,旁的再喜欢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肆意了。


    现在正好,齐承明偏来了皇宫里的好东西,与鸿仁帝联络了感情,又达到了入宫小住的目的。他还能趁机把这一批被偏爱的碗盏找理由赐给大家。


    人人都很开心。


    第二天,齐承明又进宫了。


    这一次,他特地带上了粮种与几样收获后的土豆,红薯和玉米,直奔御膳房,交待妥当后才去找了鸿仁帝。


    鸿仁帝今天在后宫散心,听闻消息后很快就回了前面宫殿,没顾妃子的不舍。他没好气的打趣着齐承明:“昨天那些物件还堵不住你的嘴?今天又来做什么了?”


    “父皇,这些是儿臣在外发现的,本来早该呈奏折上报……但儿臣想等试出个结果再来,才拖到了现在。”齐承明恭敬的垂头,有些腼腆的给自己找补,呈上了连夜写的厚厚奏本。


    鸿仁帝翻开一页页看着,一时间没有出声,殿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齐承明心里有些忐忑,却又坦然的等着鸿仁帝的态度。


    他们互相都心知肚明,若不是他被召回京里这一遭,三大高产粮种这回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皇室重视,捅回京里。


    现在是大家本就知晓此事了,齐承明才上折子汇报。这听起来是无用功,其实是必须的一道流程。在皇帝那边:


    [我暗中知道你干出了功劳,你现在也回了京,若是你还不主动上报——你是想靠这些名声做什么?]


    这是态度上的问题。


    所以哪怕齐承明汇总了一下自己在柳州做的发明与改新,种种列出后触目惊心,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些当初都被拿到朝堂上弹劾过一遍了,他必须趁刚回京、鸿仁帝没想起来这一茬的时候立刻上缴,就算引起鸿仁帝的忌惮也没法子。


    “……好。”


    鸿仁帝看了许久,最后放下奏本的时候嗓音有一瞬的复杂,很快又调整回了这几天的慈爱口吻,“既是被你说的这么有用,朕今天用膳就要尝尝那些新味道了。”


    他没有抓住最要紧的凭票和粮种说话,只先用新膳食方子开起了玩笑。


    “不会让父皇失望的。”齐承明应答的时候看到穿着龙袍的身影微微前倾,不自觉换成了一个更有威势与压迫感的坐姿,他心中警醒,拉满了戒备心。


    “承明啊……”鸿仁帝再开口的时候便带上了略微迟疑,语气也软化了很多,这是要谈心了。


    “朕知道,当年朕忙着朝政,忽略了你……才让你处处不敢争先。”老皇帝语重心长的感叹着,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探究与试探,“朕从不知,你长到十三岁,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灵慧。”


    齐承明心思急转。


    这是鸿仁帝有疑问了,原身在宫里长到十三岁,都是懦弱无能的模样,对内护不住宫人,对外争不过兄弟,连受了欺负都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木木讷讷似的。


    结果一去藩地,唰的变成了全方面发展,四处创新的天才。历史上谁随便发现一种重要的新作物都难,他却福运也爆棚,一口气连着发现几种,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好似什么难题到了他手里都迎刃而解……


    变化这么大,鸿仁帝心里是得犯嘀咕。


    齐承明都怀疑,鸿仁帝说不定早找办法验了验他到底是不是二皇子。要不是齐承明是魂穿,估计要出问题。


    他现在……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藏拙”是主基调,但具体要往哪里举例呢?因为自小被三皇子欺负?不妥。


    齐承明一瞬间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就算事实如此,鸿仁帝也不会愿意听到他这么说。


    那么之前的巫蛊之祸?这个也有风险,冷落他的鸿仁帝才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这有指责鸿仁帝的风险……


    齐承明的背后微微有了薄汗,他在鸿仁帝等着回答的这一瞬电光火石间有了答案。


    少年皇子惭愧的撩袍郑重跪下,深深垂头遮住了表情,请罪着:“不瞒父皇,实在是儿臣……儿臣……一时出去恣意,就得意忘形了……”


    “哦?”


    “儿臣自小享用惯了皇宫里的好物件,却也更羡慕其他有母妃贴补的兄弟们,只能日日在心里过着,瞎琢磨东西。性子不免便很……娇奢,实是个极爱享受的。这回一出去,儿臣成了府中最大的,想要什么都有人捧着,就开始折腾那些东西了。”


    齐承明说的非常惭愧似的,但他说的是实话,语气的底色里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理直气壮与冤枉。


    可不是吗,他一个好好在现代便利生活过惯了的人,骤然到了什么都没的古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再不折腾些自己熟悉的东西出来转移注意力,他真的要难受死。


    放在以前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能三年不玩手机啊!!!


    鸿仁帝有些错愕,稍一琢磨,又觉得二子说的没什么毛病。


    自打他想要看重皇二子开始,这个儿子从小到大的消息就都被搜集回来,罗列在情报单子上,看得鸿仁帝百思不得其解,才有了方才的疑问。


    他以为二子会提到皇三子对他的常年欺负,或者皇后与自己的漠视。若没了这些,好好一个心有沟壑的皇子也不至于憋狠成这样,到了外面才光彩频出……细想来也是让他极为挂不住面子。


    谁知道,二子竟是这么想的?


    鸿仁帝看人多准,一双利眼不动声色的盯着少年皇子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一丝假话,或许有隐瞒——三子对他的欺负和自己的漠视是忽视不掉的因素,但这些话的确是他真心所想。


    也是。


    二子自从去了柳州,多回被御吏弹劾,次次罪名都有娇纵喜奢……这小子,原来还是个逼急了才绽放才华的怠懒货?


    鸿仁帝失笑:


    “你啊,连嫉妒其他兄弟的话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是没了母妃,但你不是还有父皇吗?父皇给你撑腰,你想怎么折腾,直接来报一声。咱们至亲父子,往后可不要再做那副小意隐藏的谨慎之态了!”


    他从御案上的一摞折子里找出来一份,扔给齐承明:“看看,你要的……煤炉子厂,连着山头和工部侍郎,朕都批准了,一起交给你折腾了。”


    这是话茬终于过去了的意思。


    齐承明有些双腿发软,心里长松了口气,这还有意外之喜。


    他高兴的应下,心里连腹诽都懒得说。


    鸿仁帝扮演慈父上了瘾,还在谆谆教导着:“这是你的第一桩差事,按理说得漂漂亮亮的办妥,但大可不必那么着急,朕派工部侍郎就是去协助你的,若有差池,汲取经验,仔细看他们怎么做的才是正理……要紧的是你学到了什么,懂吗?”


    “是。”齐承明郑重应下,但心里没有在意。


    他清楚这一段话鸿仁帝确实是好意,真心愿意想让他作为儿子多学好。但……他同时也是皇子,还是个没有靠山,完全只能靠自己的皇子。不进则退,在第一桩差事上,没有失败的余地啊。


    不过,表面上……他是只能依赖鸿仁帝了。


    齐承明心里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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