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天, 柳州人确实见了个西洋景。


    平时出门在外都是亲切憨厚的禁卫军,今天展露了獠牙,毫不客气的围了一家门户, 动静很大,就那么绑了几个人回去。王府东跨院里本是禁卫军们住的地方,现在也能充当审问的牢房了——好在也不是头一次了。


    毛大统领不领着民兵队训练了, 他听了殿下一番嘱咐后, 亲自去里面审,不多时就撬开了他们的嘴。


    这两个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没怎么吓唬就开始哭爹喊娘, 把他们记得的东西全倒出来了。


    另一边,齐承明面前坐着听闻动静后急急赶来的县令和秦留颂。


    这种事还犯不上知州知府一起火烧火燎的聚过来问,反而显得事更大了,所以才只遣了县令来,实际上两人惯用的师爷都跟过来了, 齐承明一看就门清。


    “殿下。”打头的人只能是身为王府心腹的秦留颂,他拱了拱手, 瞥向县令和师爷一眼, “我们过来是想问问, 今天这事怎么处置?”


    按法理来说,王府本没有捉拿人行私刑的权利,清算罪责归衙门管。但人既然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死板的按死理运行——


    就说那前朝的王爷们, 哪一个被小民冒犯到头上了,还能忍气吞声的当场不发作,过后煞有其事的报官请衙门抓人的?再不轻不重的看着官府把人判几十板子损些钱就放出来了,王爷们的脸都该丢尽了!


    别说王爷们会觉得丢脸, 就连普遍俗世的人都该觉得这王爷有些问题——窝窝囊囊的,是有哪些问题、例如近来不受宠了?不掌权了?才忍气吞声到这种程度?


    说句锥心的话,法规本就不是给皇亲国戚遵守用的。


    齐承明以前做的全是遵纪守法的事,对百姓也客客气气,从不以势欺人。那是他身为现代人的三观教育养成的习惯。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用自己的权势。


    所以此时,齐承明很平淡的说:“他们两个犯了不少错处,我在岭南那边正缺人用,就送过去吧。”


    死太便宜了。


    对这种被娇惯坏了、用恶取乐而不自知的人,齐承明不是他们爹妈,没有义务再教他们明理。让他们经历坎坷残酷的世事,才是告慰苦主的最好办法。


    秦留颂会意,便下了结论:“杨家教子无方,还需为苦主一一赔偿,并……”


    他用眼神示意齐承明,看看新君打算怎么罚,杨家虽然远在郁林州,但只要杨家冒犯王爷的事传出来,那就都不是事了。虽然新君的本意肯定是为百姓做主,但这种时候用被冒犯的名头才是威力最大的。


    “先不急,让他们赔着。”齐承明摆了摆手,话没说尽,“待到这条蛇被惊起来以后……”


    他看那些信上的内容已经气急了,这还只是杨家两个年轻孩子干出来的恶事。换成郁林州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杨家,还会有多少罄竹难书的事?这回不见见血,是说不过去了。


    但他派去郁林州探查的人还没回来,有多少心思都等人回来了再说。


    齐承明一是打心眼里厌恶杨家这种作风与架势,二就是他对越演越烈、混乱凄惨的郁林州现状耿耿于怀,正找不到插手角度呢。


    事就撞上来了。


    “那下官先去发通告了。”县令很是低声下气的说着,从少年王爷温和的语气里听出了腥风血雨的气味,脖子缩得巴不得马上溜走。


    秦留颂也是心中一激灵,他倒不怕,而是暗暗想着上一世的青年新君——


    平日新君手段都是温和平稳的,在朝上方方面面也很懂水清则无鱼的道理,不是那种直愣愣撞南墙的粗劣方式。但若是他知道了这种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的事,立时就会变得手段激烈,恨之欲其死。


    这事秦留颂也隐约听过一两桩,知晓新君这点与众不同,是真真切切把最卑贱的百姓放在心上的……秦留颂为投上好,也渐渐学着当个为民做主的“秦青天”。


    虽说上辈子到头来也没获得新君青眼……


    但一来二去,秦留颂也尝到了其中乐趣,在不影响自己拼命往上爬的野望时,他很习惯尽力做些与民为善的好事。这不就得了福报了?竟然给他得了奇遇,这辈子的前途算是要飞黄腾达了。


    “王爷,那我们也就先告辞了。”县令擦拭了一把汗,一行人都告退了出去。


    齐承明才迈出门,东跨院那边就传消息出来,把审问的结果递给小成子,传过来了。


    毛大统领是按照齐承明的吩咐审问的,他疑心杨家子水泥那番话联想到的郁林州水患,杨家兄妹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杨家采珠发家,但采珠人的死伤过于严重,耗损极快,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那么多愿意拿命填的人家。而郁林州又易发水灾,常年要巡视堤坝,时不时也会有治水的钦差派过来,或是修缮或是维护。多年下来,早已经形成了一条心照不宣的交易链。


    怎么修堤坝都不可能一次好了,治水钱又耗费巨资,怎么都便宜不了。但水又不治不行,如此一来,年年都有人吃得满嘴流油,上下各自分润一波,满意而回。就算哪几次真遇上了忠心又清廉的治水大臣也不要急。


    修可以,拆也可以嘛。


    杨家就是瞄准了这条门路,迅速一拍即合。只要不真的酿成大祸,小打小闹下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好啊,都说一有流民就到大户人家笑着发财的时候了。杨家所需的采珠人如此一来,络绎不绝。


    “好啊。”齐承明气笑了,他把供词摔到桌上,看向毛大统领,“他们的骨头这么软?连这些证据都说的一清二楚?”


    齐承明有些担心其中是不是有蹊跷了。按理说这对兄妹连来柳州的目的都不清楚,怎么对家里的机密事了解的那么多?吐露的还全都是能让九族消消乐的重罪机密。


    “回殿下。”毛大统领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当时也是这么疑心的,所以多审问了一会儿,结果证明他想多了,“这在郁林州上层……不算什么机密。”


    齐承明:“?”——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这一章短一点,我扛不住了,先光速厥过去睡了!


    第112章


    齐承明揉了揉眼角, 疲惫的吐了口气。


    看来还是个大问题。


    ……郁林州的情况比他想的严重多了。这代表多年来他们从上到下都对外地瞒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在本地这么放肆。


    齐承明想起了杨家的疑似靠山:“所以皇后那边……是怎么和杨家具体扯上关系的?”


    他还和皇后暗中有些交易。若是动作闹太大,拔出萝卜带出泥, 导致皇后和六皇子提前倒台了,就要对他不利了。但是畏手畏脚不敢乱动,也有违齐承明的三观, 他咽不下这口气。


    毛大统领赶忙安自家王爷的心:“说是杨家和皇后娘娘的娘家有关系, 其实杨家搭上的是一些不重要的人——是皇后娘娘的同族仗着自家出了一位贵人,在外面耀武扬威。”


    “我大概能想到是什么样子了。”齐承明脸上流露过一抹厌恶, 一点都不意外。


    历史总是相似的, 小说里也有很多相仿剧情。


    也就是说……他接下来想对郁林州进行一番大动作,最好让皇后同族的那些亲戚自己识相一点了。闹太大了,对谁都不好看。


    这件事还需要通好气才行。


    齐承明抬头望了望外面院子里的天色,算算时间:“不知道边大夫走到哪了,算了, 保险起见……还是传信给李半晖吧。”


    按照他和边大夫当初商量的计划,这会儿对方可能已经在归途路上了。


    李半晖那个纨绔子弟时不时还会发信过来, 光明正大的浪费驿站穿书的官方资源, 偏偏他背后站着太后娘娘, 各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承明每次都是看看,一次都没拜托对方做过事,现在该动用人手了。


    “那就行动吧。”齐承明心中盘算好了所有变化,轻声的说。


    至此, 被反反复复掏出所有情报的杨家兄妹哭喊着,一点没了之前的傲气,被秘密押上了去岭南的囚车。


    “不,我们是郁林杨家!我爹可以献上很多宝石, 真的!很多钱……求求你!”“王爷,我们真的没有冒犯你!我们没有冒犯过你啊!”


    杨家青年一直在试图急切的讨好王爷,给出他能想到的所有筹码,狼狈的被禁卫军押走还想抱住柱子不走。而杨家姑娘就委屈多了,她反复解释着,怎么都不承认他们冒犯过王爷,有一丝希冀是希望王爷抓错了人。


    似乎看到齐承明怎么都不为所动,杨家青年的脸色灰白了很多,委顿在马车里,表情逐渐绝望:“小妹……你别求了,王爷恐怕是看上我们杨家了。咱们有没有冒犯过他……根本不重要。”


    齐承明正在交待押车的禁卫军阿布,听到这里分给他们一个眼神:“还记得你们在踏青那天怎么骂周围人的吗?”


    齐承明的确是在用借口准备搞倒杨家,但这不代表他不感兴趣攻心一波。


    “你们骂所有人都是蠢人。”齐承明绕有深意的顿了一下,看着杨家青年的表情变得吃惊,然后暴怒。杨家姑娘的脸色煞白,又是绝望。


    齐承明才继续说,脸上带起了微笑:“以及……是谁在大放厥词,说着要我的朋友们等着,以后给他们好看的?他们的身份低微,不比我安全。为了防止你们以后下毒手,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下杨家青年的表情变得心虚慌乱。而杨家姑娘 哭了起来,对他又踢又抓:


    “是你!是你在乱惹事!”


    “这样就平均了。”齐承明心满意足的看着他们互相埋怨,挥了挥手,示意阿布出发。


    既然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苦难要受,那么提前认清楚源头,这不是很好吗?


    ……


    半个月后,在岭南唯一一条通往潘州的水泥大道旁,晒得皮肤黝黑、肌肉更加结实分明的黄栋穿着件短布衫,带着几个手下接收了这辆囚车。


    彼时,杨家兄妹已经哭干了眼泪,变得蓬头垢面,眼神惊惶。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们哪里坐过这么难受的囚车?以前连一点气味不妥,他们都得用鲜果子去熏,熏完自然的扔掉。但现在……他们身上无时无刻都绑着绳索,吃的东西难以下咽,皮肉没一处完好的,从被抓就没洗过澡,脏的不得了。


    更有对未来的煎熬恐惧,对彼此的怨恨愤怒……这趟旅途杨家兄妹来说,简直就像噩梦。


    他们却不知道,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坐囚车已经算好的了,往后还有更苦难的事。


    “好了,辛苦你了。”黄栋也认识阿布这个热心小子,拍拍他的肩膀,让手下的人接管了囚车,又在颠簸万分的土路和丛林里七拐八拐了近两个时辰,面前才豁然开朗,变成了一大片的沙滩和远处的悬崖峭壁。


    从来没有听过的波涛声和蔚蓝的大海出现在眼前。


    在这片世外桃源一样的丛林空地前,三三两两的建立着一批木栏房子,歪歪斜斜的围绕在一起,仿佛是处很有原始风格的村落,有稀稀落落的人在里面走动着。


    杨家兄妹哪里见过海,头一次看到这么壮丽的风景,哪怕他们前途未卜,看着也不免呆了:“……!!”


    黄栋做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一个汉子走过去把囚车打开,把兄妹俩拖了下来。


    殿下那边的来信他早看到了,总得来说黄栋有点嫌弃,又只能捏着鼻子把人收了。


    几月下来,船坞已经造好,位置选得很隐蔽,就算是他们一批人聚集成的这个村落被发现了,暂时都没有事。


    他们买来的三艘海船已经经历过了改造,下水试过了,然后最大的难题在于……训练出一批可靠的水手。


    想培训他们对船和天气的熟练度,最好的就是天天训练,天天出海。黄栋现在心里还不大放心,估摸着还得再训练月余,才敢放人去海里更远的地方航行一圈。


    这样一来,对船的耗损需求就更高了。


    船坞那边早晚都忙不过来。需要干没技术含量的杂活多到忙不完,但船坞的事是绝密,黄栋这边一直急缺人手。


    现在兄妹俩过来了,就意味着他们一辈子都走不了了,比死人都安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体力活太大,这兄妹俩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别没忙多长时间就累死了。


    好在殿下在信里说,以后还会送新的犯人过来,让他不必客气的继续用。


    “来了海边,以后就老实干活吧。”黄栋淡淡的说。


    他在兄妹俩面前恢复成了齐承明初见时那种尖刻不好说话的样子:“去把那些东西搬到四轮车上。”


    “我、我们?”杨家青年结巴的问,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村落门口那一大堆堆摞的木桶,本以为这是什么装饰或者墙壁,结果这些都是货物??


    杨家姑娘现在早已经不复当初嚣张,她嚅动了一下嘴唇,怎么看都觉得合抱那么粗的木桶自己搬不起来。


    黄栋已经走了,自顾自做事去了,好像不打算再管兄妹俩。一个路过的汉子呲牙笑着:“你们也可以不做,以后饿着肚子再做更容易死就是了。嘿嘿……想逃也行,我们村对外封闭,路上全是毒虫毒瘴。”


    他没说的是,就算人侥幸活着摸出去了,还得走赶车两个时辰的路程才能到水泥大路上,再到浮山,才差不多能见着人烟。不过能不能在完全没有药草和粮食储备的情况下顺利摸出去,他很是怀疑。这里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岭南,连他们当初来这里开荒建船坞的大队伍都死了几个人……


    这里是一处完美的流放地。


    平时这边的运送物资也极为不易,全靠二皇子殿下的商队悄悄运东西过来了,然后怎么把物资从村子塞去船坞,就变成了一个繁重而痛苦的活。


    现在好了,有人来干活了。哪怕动作慢点,也比他们干要强啊!


    汉子心里美滋滋的,当起了监工……


    柳州。


    齐承明算着时间,估摸黄栋那边已经收到人了,他莫名叹了口气:“真难啊。”


    造船出海。


    要不是黄先生对他保证,已经快能出海了,齐承明心里都快急上火了。现在使用凭票的地盘还在不断扩大,总体来说被齐承明强硬的控制在了几州之内,目前还算平稳。


    但,只要齐承明想继续扩地盘,他就很需要足量的银子当保证。海外那批银矿他势在必得。


    现在齐承明在准备对郁林州动手,心头就不免更忧郁了,痛并快乐着。


    ……等以后再多一个州的话,手头快支应不过来了。万能的黄先生,给点力啊!!


    到现在半个月也过了,郁林州那边的杨家终于收到了文家发去的消息,急急派出的赔罪队伍抵达了柳州,为首的人就是杨家兄妹的族叔,也是郁林杨氏第四支脉的家主。


    齐承明却没有见他们。


    他正久违的在表兄的逼视下,在书房里埋头苦抄《赤脚医生手册》,表兄王守左等右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从军了,就是没等到表弟说好的礼物,干脆不客气的上门来盯着他写,不许拖延了。


    齐承明心虚的埋头抄写着。


    很难说,他的拖延有没有因为不想表兄早早去刀枪无眼的战场的缘故。


    青年不急不躁的坐在一旁吃茶,面上带着往常温和的微笑,耐心看着齐承明奋笔疾书。齐承明偷瞥了一眼表兄的表情,脊背挺得更直了,僵硬的继续写着。


    所以宋故前来禀报杨家来人的时候,齐承明摆摆手,压根没搭理他们:“让他们等着!”


    ——虽然他在表兄的逼视下很汗流浃背。但想想杨家有多恶心,不想去见人的齐承明就甘愿选择和表兄待在一处消磨时光。


    “杨家人啊。”王守若有所思的喃喃,把茶杯放下了,“我因为爹娘和甜娘的缘故,对姓杨的人都有了好感。还是不能有这么天真的看法才是。”


    齐承明悄悄赞同。


    他也挺喜欢杨家人的——这里说的是表嫂一家。就连表兄的名字,齐承明私以为,“杨守”都比“王守”好听。谁知道郁林州还有这么一群蛀虫。


    必须得除了。


    齐承明想到这里下定决心,再说:“宋总管,晾他们几天再来回我。”


    第113章


    “是。”宋故带笑的应下, 转过身去,脸上就端起了架势。


    王府想以势压人的时候,明里暗里磨人的招可多了去了。


    杨家四叔从得了信, 就汗流浃背一刻不停的赶路过来,一路上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到了, 王府的总管通传以后却像是忘了他们似的。


    杨家四叔是办熟了庶务的人, 平时在外照应,多机灵啊, 当即一个窝心脚踹翻了身边的小厮:“是不是你们送礼的时候又贪?!”


    “爷, 小的们怎么敢啊?”小厮疼的起不来身,却连忙跪好哭着,“这是给王爷的赔礼,咱们猪油蒙了心,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再做什么啊!”


    杨家四叔恍然琢磨:“那就是给少了。”


    这不是指给王爷送去的那份礼单, 而是给总管的。


    来之前没空打听,只粗略听说这位王府总管是个贪心的, 杨四叔就送了一个足金的金龟寿, 沉甸甸的很压手, 但雕刻的精巧,一点都不显粗苯,只见活灵活现又精妙。


    别看这摆件小小的,寻常人家一辈子都凑不出来个角, 再加上大师的手法……给总管也算是出血了。


    这尤不足吗?!


    杨家四叔思来想去,肉疼得厉害。再送一次礼,就不能比上次少,想什么添减了, 还得加倍丰厚……


    隔了几日后,齐承明把玩着那个金摆件,听着小宋总管忍笑汇报:“送了三次礼了,殿下你瞧瞧,山头都送了,加上那礼单,这回杨家应是挖空了。”


    “在咱们这里挖空了,回去就该变本加厉的欺压百姓了,不能给他们机会。”齐承明淡淡的说,扔下了那个摆件,“太奢靡了,风格和我这里不搭。”


    他可惜的还给了宋故:“只有上面的雕刻技艺还能看,你拿回去玩吧……好好的金子,唉。”


    宋故还是一回来就习惯和自家殿下分赃,现在见殿下不要,也不客气的收了,只说:“那我先替殿下存着玩,真到了周转的时候,这东西也能拿来应急。”


    凭票与银子同等,再往上的大宗有时可以等替金子,这一个小摆件就有八九斤重,应急是真能应急。宋故近几月听殿下最抓紧的事情就是那几处银庄的账单进出了,知晓平时的银子若是遇事还是有些吃紧的。


    “让他们来吧。”齐承明不情不愿的说。


    不愿见人的这几天,他都把《赤脚医生手册》抄完了,这是撅弃了其中很现代的一些东西,以及舍弃了只在南方生长的一些草药内容,那对表兄没用。


    这对齐承明来说又是一重坏消息,表兄倒是高高兴兴回去收拾行囊了,惹得他心情不怎么样。


    加上这半个月里,先去郁林州打探的人回来,又是京城用了信鸽的李半晖传回信过来。血淋淋的罪证案例摆在那里,罄竹难书,哪怕皇后那边被李半晖糊弄住,表示她不管外八路亲戚与瑞王在外的龃龉,齐承明可以便宜行事了,还是心情低落。


    郁林州的百姓们又做错了什么?


    若不是他这个王爷能出一次头,还不知道他们要被杨家欺压到几时。


    “王爷!都是那做了孽的混账惹您生气,我们杨家一片诚心可见啊!”杨家四叔忐忑的被引过来,进门就磕头,哭天抹泪,悔痛之色真的不能再真了,绝口不提那对兄妹的下场,只说着好话,大气不敢喘的盼王爷放过他们杨家。


    这是把人当弃子了,海边那对兄妹恐怕还日盼夜盼家里来人救他们呢,从小娇宠到大的,恐怕想不到家里说不要就不要了。


    “嗯。”齐承明听他秃噜出一大堆的话后,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你回去吧。”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任凭杨家四叔怎么拐弯抹角的听,他也分析不出来王爷现在什么情绪,让他抬头去观察脸色他是不敢的,再想想那贪得无厌的总管,收了没退回来的礼单,杨家四叔心里稍安,也不敢再问,喏喏的爬起来走了。


    那对兄妹留给王爷出了气,又用钱安抚了王爷的面子,这八成是不追究的意思了吧?


    杨家四叔心中惴惴,也不在柳州多待,得赶紧带人回去回话了。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问王爷要句准话。


    杨家四叔前脚启程,游子后脚就带人跟上了,这边宋故又回来传话:“殿下,人跟上去了。”


    小德子有些迷茫的站在旁边,他没有全程参与这回事,听着两眼一抹黑。自家殿下这是打算放过杨家了?还是打算收了礼又继续对人动手?


    齐承明瞥过去一眼。他一向关心身旁两个贴身太监的情绪,见人迷茫,便敲了敲桌上那几叠地契和礼单:“小德子,你看。这郁林州的地和铺子,我怎么收?总得派人过去吧。”


    小德子早已经不像最开始在宫里那么消息闭塞,脑筋不转了。他眉头皱着:“殿下……你又在唬我玩?要是去郁林州接管的人,干什么派游大人去?而且偷偷摸摸的。”


    “那你觉得他们是去做什么?”齐承明有心考考他。


    小德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抬眼看见宋故不急不缓的坐在旁边吃茶,心中一动:“是去……抓人?等杨家人齐了,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你再猜猜?”宋故口中也说着,他放下杯盏,眼神却看向了准备来给他加茶的小成子。


    小成子嘴角一抽,沏上热茶转身走得飞快。


    他不猜,有小德子一个人猜也够了,小成子心里那个不成型的念头,万一说错了容易惹人笑话。


    “刚才说的已经近了。”齐承明鼓励着。


    “是去……是去……”小德子卡了壳,若不是要对杨家动手,那为什么偷偷摸摸跟在杨家人后面?


    “小成子你说。”


    埋着头的小成子这下躲不过去了,他抬起脸,背水一战的沉着语气应答:“是为了……等郁林州别的人犯事?”


    小德子听着有些讶然,没怎么明白。


    齐承明被对上了脑回路,倒是很高兴的站起来,兴冲冲的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对了!是为了逼郁林州别的人犯事。你们别看杨家不把人当人,平日里……这都是不能拿出去说的,不管哪家真闹出一条人命来,说出去都是罪。”


    那天齐承明听杨家罪证的时候,小成子也在,他清楚郁林州上上下下关于河堤这条利益链上有多少共罪同盟。齐承明想把人连根拔起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牵涉了多少官员和官场,他又只是外地一个小王爷,表面上没兵没权的。


    所以上次齐承明才说,要打草惊蛇。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杨家人惹怒瑞王爷的事人尽皆知,齐承明派人去详细打探过杨家与河堤的事也没死死瞒着。现在再加上偷偷跟在杨家人身后回去的王府中人——怎么看都不是打算对河堤一案善罢甘休的样子,杨家现在就是王爷眼前假意放过的诱人饵饼了。


    想必现在郁林州最慌的不是什么杨家,而是那些利益共同体了。


    死一个杨家事小,万一让王爷对河堤上了心,把这件大事捅出去就完了啊。这位瑞王爷手中可是有上密折的权利的!别的报信大小官员都还能对驿站动手脚拦一栏,但若是直属于陛下的暗中信使,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办法——在事情闹大之前,止在王爷知情的那一步。


    “杨家人,会死吗?”小成子还是对自己的猜测很不信任,所以出口的不是肯定的话,而是问句。


    “嗯啊,他们大概会被人派去灭口。”这就是齐承明要惊动的蛇。


    人命大过天。


    毛大统领已经带着民兵队暗中去了郁林州,准备作他们头一次的历练了。前面都在背地里默默的收集罪证,但进度不佳。具体能不能成,还要看接下来有哪些人会去杨家灭口,顺藤摸瓜能牵连到哪些官员的罪证了。


    河道一事维系多年,上下利益错综复杂,来往调取官员不胜其数,再追究往年多数官员其实很不现实……


    齐承明心中很不情愿,但他明白这一点,他默默看了眼基建系统。


    自从他针对杨家开始着手布置,那上面就多了几条新任务:


    最大的主任务是:[基建任务:扩大地图之郁林州]


    下面还有几条分支任务:


    [惩戒杨家](进行中)。


    [理清河道隐患与巩固](进行中)。


    [救治百姓](进行中)。


    瞧,基建系统也没有让齐承明非要黑是黑白是白的查到底,闹个天翻地覆。他最多是理清近年这些作恶的官员与大户,把他们想办法斗倒,再保好堤岸河坝以后平安,就很了不得了。


    至于再往上的罪魁祸首,那不是他一个空杆皇子现在能抗争得了的……只能先放过不管,日后万一真登基了,再翻旧账。


    齐承明特地要和京城通个气,也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杨家,而是因为这次事件注定要波及到不少官员。除了不愿露出锋芒的齐承明,目前只有皇后那边是最不希望与她娘家有关的事闹出来的了,凭她家在朝中的人脉,多少能帮着遮掩一二,想些借口。


    “唉,也是我在朝中没人,这次李半晖事做的不错。”齐承明心中稍安,微拧的眉头松开了不少。


    他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在朝中与他远远呼应的人手,遇事了只能让李半晖暗中去忽悠皇后谋私,幸好李半晖这次动手脚没掉链子。


    沈书知那边与河道牵连最深,有没有罪都还另说,他根本不敢用。对王传道和沐老大人那边都去了信,但他们也只能帮着敲敲边鼓。至于其他莫名其妙在人才名单上的陌生人……


    都是谁啊!怎么上来的!怎么敢用啊?!


    齐承明有心探他们的底都回不去。


    ……所以才说没人手啊,唉!


    大不了就是将来河道一案闹发出去,京城里知晓他内藏锋芒,会有些忌惮罢了。


    齐承明心一横,已经想到了结果。


    ……


    这次又是钦天监某人先得了消息。在沈书知离京后,是他接任了继续盯梢李半晖的行为,便明白了柳州那边又在忙什么。


    “都准备起来,现在是大皇子与三皇子斗得正凶,正愁没兄弟搅浑水呢,不能让他们注意到新君。”


    “给沈大人去信,该他给新君挡罪了。”另一人低声谋算。


    江南的某些人也收到了陆裕送去的传信,不争气的叹着气密谋:“……咱们也得训信鹰了吧?走陆上的信不比飞得快啊,遇到事总容易掺和不过来。”


    “哼!又是沈书知他们得意了,但将来空缺出来的位置……咱们可以提前谋划。”


    一切阴谋算计,都淹没在窗外打了旋的河水中。随着吹拂着树干枝条的微风一同,飘到了远在郁林州的这个春天……


    这个不安静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齐承明:唉,没人手啊!


    京城众官员:默默查漏补缺,嘀咕嘀咕,叽咕叽咕……


    (补更!前两天实在昏沉写不出字,昨天一口气睡到今天好多了,爬回来补更!)


    第114章


    深夜里, 一个个身影潜伏着,身上着的是布甲,刀各个捆好不露反光, 连呼吸都浅弱下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这已经是他们埋伏的一周后了,仍无所获。生瓜蛋子们有的后半夜发困的, 有的历经多日没了耐心躁动的, 但不远处的毛老大眼神一厉,他们就背后发寒, 一个寒颤下再也不敢大意了。


    民兵队出来了五六十人, 现下却有十来人都被安排去做最苦最累的伪装后勤工作了,被折磨得叫苦不堪,全是因为半夜埋伏中有了小差错的。


    突然间,有一个民兵队的小队长两眼一亮,他负责盯住的那处宅院终于有了异动!


    杀声四起, 宅院里一时间哭爹喊娘起来,猝不及防的惊叫声只响了几声就没了。


    趴在泥里的年轻人便连呼吸都放缓了, 只有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信令兵。那同伴也手臂紧绷, 按照毛大人教的打了一套暗信。


    不多时, 远处各方位的人陆续接到了报信,纷纷跳出来冲了进去……


    彼时的柳州。


    王守院里还亮着灯,妇人正敞开着柜门收拾衣物,床上是大大的一张包袱皮。


    往日都早睡的忠儿今天也死撑着眼皮, 困得哼哼唧唧的,却非要抱着自己的衣物往箱子里收拾,兴奋得不愿睡觉。听父亲说,去从军前他们还得上京一趟, 见见他没见过的余下亲人。


    王守自己离了小院,去前面正院和齐承明说话。


    齐承明正在和王守商量他们再从京中归来后的流程:“表兄,你都要去从军了,到时候我再替你照看家中老小便罢,柳奶娘那边的后院我从不过去的。听你说非让她们搬走?这……”


    “表弟,实在是人言可畏,我不是不信你。”王守正色的说着,“这还会误了你将来娶亲。你上面没有人照应着,我这个当表兄的帮不了你忙……也不能误了你吧?”


    齐承明语塞。


    非要说正经主子,整个王府里除了齐承明就是表兄一家,将来表兄走了,叔嫂奶奶小外甥回来柳州住下,多少不好听。但那么大一个老长辈这不是还在的吗!杨老夫人天天和杨甜娘都在一处,齐承明又不去后院,这惹不出什么非议的。


    表兄说的他却无法反驳。


    寻常人不计较,不代表议亲的人家不介意。表兄真是好意,他也总不能不领情。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议亲呢。”齐承明只能这么嘀咕上一句,改了条件,“那到时候让她们住在不远处,就在门口的从户街附近,大家一处也好照应。”


    齐承明不说自己出宅子。杨家人照看了山头上的果树,钱财是决计不会缺的了,她们想必也喜欢自己买下一所宅子,更能放心。齐承明日后吩咐禁卫军多在附近转转就是了,本身在从户街上巡逻就是他们的职责。


    “这样更好。”表兄这一回不拒绝了,高高兴兴接受,脸上的笑意却淡了,操心的问,“听说你最近和郁林州的大户闹得不好,事要紧吗?”


    他听忠儿说,都好久没见到毛叔叔训民兵队了。


    “都在计划中。”齐承明安慰的一笑,“表兄你们明天就放心出发吧。”


    待送别了表兄,齐承明回到正房里,小德子和小成子正一起用艾香给他熏床。小德子抬起头说闲话来:“殿下,你怎么放心让那些民兵队的去啊?我以为会是禁卫军们行动呢。”


    “民兵队有多少人,禁卫军能出动多少人?”齐承明去了外衣,坐到床榻边反问。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民兵队还没训练太久,能行吗?”小成子也有顾虑。禁卫军们都是宫中选出来的人,虽说当时不算好不算坏,但与宫外相比,那也是正经起卧训练过的精锐了。


    “他们也是毛大统领和游子教出来的。”齐承明暗道,尤其是还加上了许多他的三大神书中的训练心得呢,“行了,别操心了,再生的新兵蛋子也得见见血。”


    齐承明心里也不是一点忧虑都没有,但他不是保姆,不是圣人,大鱼大肉好饭好菜的伺候着这支精兵往死里训练,基础都练出来了,那还等什么?


    如果一直顾虑不敢用,这就不是齐承明想要的精兵,单纯就是个“民兵队”罢了。


    所以这次考验……


    ‘不要让我失望。’齐承明望着床上的帐子,在心中喃喃,闭上眼睛睡觉。


    ……


    又是一月时光。


    表兄一家已经走远,齐承明终于等来了郁林州传来的后续——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厚厚的书信上前面发展还在他的预料范围内。某天夜里,民兵队逮到了前去杨家杀人灭口的一众凶手,将他们擒获后,好声好气的说明原委安抚下了被惊动的杨家,只让他们装作无事发生。


    杨家人总共有十几房人,其中两房被动手快的凶手干掉了,只留下外出做客的一个小姐得知噩耗后呜呜直哭,昏厥了过去。余下的人都被毛大统领安抚,是左右为难,咬牙切齿。


    一边是利益相悖后的赶尽杀绝,一边是吐露罪证后的阖家败落。


    杨家人过惯了好日子,哪个都不想选,现在也由不得他们了,几房嫡系主事人的家主咬牙商量了一二,还是颓然松了口。


    另一边,民兵队根据线索和拷问去顺藤摸瓜,在接下来的半月中与人明争暗斗,一点点查访,经历了多场说不出的凶险艰难,最终才搜集了一份罪证与名单。郁林州的知州,本地大小官员,几户乡绅与望族,已经调走的几任钦差大臣,全都列列在目。


    嗯,居然不包括沈书知。


    毛大统领本该按照齐承明叮嘱的下一步,以陆裕的官印手令为由,将能抓的人暂时收押,还没抓的外地官员暂时不动,这件事会以最快速度走驿站的官方通道上报,再进行后续的取证。


    这就当做陆裕的功绩——


    是,这件事里的坑太多了,这事一出也会得罪不少人。


    但别忘了,陆裕是江南派系的人,本身官位低微,树敌也多,他当即听说的时候眼皮眨都不带眨的,直接打了包票自己愿意。


    他们江南派系本就是被皇上硬捧起来到四处搜罗钱财的,名声好坏参半,就是说其中有些官员为了敛财手段多端,皇上对此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陆裕这次从众犯官那里搜罗出大量财物,以贪污名义暗中交给宫里,这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疯狗人设一如既往而已。


    唯一担忧的是,陆裕这个知府是在柳州的,他和齐承明太近了,这事一闹出去,皇上疑心与齐承明有关系,锋芒就真的藏不住了。


    齐承明看到这里,后面就来了一个大转折。


    钦差大臣沈书知密访郁林州,抢走了这份“功劳”。


    ——他已经上报朝廷了。


    据悉,他在去年已经注意到郁林州的堤坝猫腻,但他虽是钦差,却人小力微,当即只忙着修复堤岸,安顿百姓,顾不上调查更多,只能先按下去日后再查。


    没想到王爷的人这么迅速,如今物和人都有了,他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齐承明看到这里愕然。


    那厚厚的书信中夹杂着沈书知给他表忠心的信件,上面分析得面面俱到,又讲刚才那些都是借口,真实原因是他注意到了瑞王爷的捉襟见肘,此事不妨由他来办,绝不会引人注意,到了朝中也有他的同党处理首尾……


    后面的几页通篇都是在证明自己忠心,积极效忠分忧的意思。


    齐承明看着看着,讶然平复,有些看笑了:


    “……沈书知,没想到啊,沈书知。”


    他没料到,沈书知竟然是真的对他效忠了,不含糊能做事的那种。


    齐承明做出之前的安排,是因为他手中的牌只有那么多,最大化效益只能做到那一步了。但沈书知这么神来一笔后就不一样了。


    他的身份再合适不过:


    他是去岁被陛下亲自钦点的治水钦差,去了郁林州——这是有了前因的借口。


    他想要在过后继续暗访郁林河堤,现在又顶着治水钦差的名头,备足人手车马来了南方,正是探查的时候——师出有名,可以捅破这个大案。


    他一力顶下名声汇报回朝中,虽说过后会遭来许多记恨,但沈书知既是山西派系的下任魁首,又是三皇子外家的高徒,等闲人动他不得,后顾无忧,比陆裕这个小虾米能扛事多了。


    最后……沈书知的这些身份都与齐承明无关,他拢共也只看在治水的份上到了柳州几天而已,不比陆裕直接在柳州当官离得近。


    这事一报上去,直接抹去了齐承明与杨家人纠葛的前因,从治水角度出发,在明面上避免了齐承明蛰伏时期的暴露。就连京城里的皇后娘娘知道了,都得承他的情呢!没把杨家说出来。


    事情真闹上去了,鸿仁帝才不会管你们污糟事是杨家外八路亲戚干的,还是什么着的,他只会对皇后那边印象变差。


    “好啊,太好了……”


    齐承明激动到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最后骑上自行车出门兜风了好几圈,才平复了心情。


    虽然他仍然觉得沈书知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对他这样一号皇子也能死心塌地的。但既然沈书知是个能办事又有心的,齐承明就想找机会和人谈谈,至少问明白沈书知对三皇子是怎么看的,能劝的话……尽量用点吓唬的招,让他不要多面下注了。


    不然往后即便齐承明知道他投效,还是会像这次一样,不敢把他的优先度调前。


    至此。


    郁林州河堤一案算是暂时落定了,犯官犯人收押,大小空缺官位空置,等到朝廷给沈书知回了信,他这边才能进行后续流程。


    几地衙门监狱都被塞爆了,人还是多的塞不下来,又没有足够人手维持秩序。民兵队与游子等人汇合后,只得留下充作沈书知带去的手下,这才忙碌到现在准备返程。


    齐承明兜风回来,心旷神怡的让小宋总管去叫来黄叔——


    “你去安排一半的老兵,熟悉熟悉去海边的路。”他吩咐着,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不出三个月,就有大量的犯人可以押送过去做苦力了。”


    杨家的名字虽然没上沈书知的奏折,但他们家的罪证也包含在河堤案里面,跑不了一个满门抄斩或流放,这是指杨家嫡枝。余下十几房杨家人也坏事做绝,那些罪不会被毛大统领放过,统共让沈书知这位钦差大人做主判了就是。


    还有那些大小官员……大户乡绅……


    都是在郁林州被判刑的话,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还能流放到哪里?公认的流放地不就是柳州或者岭南吗!


    啧啧啧,美滋滋的,全是人手啊。


    齐承明乐坏了,打开基建面板——剩下的就全是喜事了。


    总共四个新任务,其中[惩戒杨家],[清理河道],[救治百姓]这三个都由沈书知去劳心劳力,他只需要在家坐着,轻松等收奖励就行了。


    哦,还有一件事。


    齐承明甜蜜的烦恼着:主任务是扩大地盘到郁林州……所以他得想想,等犯官们都判了,他该怎么安插自己人去郁林州了——


    作者有话说:(补更二!)


    第115章


    齐承明思考半天的结果是——


    没门。


    知州与知府的人选, 齐承明没有。他的短板太明显,手底下就是缺乏有官位的高等官员。


    原剧情里能拉拢的人才大多都分布在京城周围,方便原男主七皇子去偶遇, 去拉拢。在外地的几个角色他能争取的都开始争取了,柳州这边就是贫瘠啊。


    齐承明能争取的最多只有知县级,他们的人选可以从本地荐。


    沈书知刚割麦子似的清理过一茬郁林州的乡绅望族, 正是百废待兴之际, 从中挑挑选选找出一些有能力又清白的人举荐当官,齐承明这位王爷的影响力蔓延过去以后, 就可以打个时间差——


    趁官府分来的官员之前, 试图拉拢这些知县们了。


    “砰砰。”门外传来提醒的敲击声,是小德子的通传,“殿下,黄大人折返了回来。”


    齐承明疑惑的抬起头,注视着刚兴冲冲接了任务的黄叔回来:“——是忘了什么事吗?”


    黄叔的脸上全是连谨慎都压不下去的喜色, 仿佛连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压低了声音汇报着:


    “殿下, 走在路上我算了算, 要是分一半的老兵去海边引路, 余下的人手不足,没法把玉米全都收了,是……让外人也参与进来?玉米的产量要遮掩吗?”


    黄叔也是跟着庄子上的学堂学了粗略的数学的。他人老了,以前也没怎么读过书, 学起来很吃力。这不,刚才他都走出王府中门了,算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件事不成,还得拐回来汇报。


    “玉米……要收获了吗?”齐承明算了算时间, 有一瞬间的怔然。


    他专注忙着杨家的事情,转瞬都到了七月盛夏。


    玉米放在气候湿热的柳州,成熟时间大大缩短,当初预估的成熟期就在七到九月,现在刚擦了七月的边,玉米就要收获了。


    “看模样应是丰收。”黄叔话没说死,以前毕竟没见过玉米的产量,但他脸上全是神采奕奕。就算没有个参照,这种陌生作物的“树”上挂满了饱满的果实,简单算算产量,就让人心惊肉跳,做梦都想笑醒。


    “今年的土豆也长成了。”黄叔说着,有些烦恼,“路上我看见不少人的地里还种了土豆,得让耆老官府劝他们别贪心连种。”


    “我记下了。”齐承明缓声说,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辛苦你了,黄叔,过段时间的流放犯人我们柳州也留一批,看来荒地的开垦要变得不够用了……今年的柳州人口增的太多了。”


    原本是柳州大片荒地,理都没人理。


    短短一年后,就变成了满地绿色,在凭票改革的人口大爆炸后,这都开始嫌地不够用了。没事,柳州的荒郊野岭多的是,让流放的犯人们像去年的流放犯那样开荒,一点点把人烟推进山林,往岭南方向推进。


    这边的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又过于偏僻无人问津,多适合开辟万亩良田啊。全种成土豆玉米和红薯的话……简直梦里都不敢想,绝对供得起一支军队了。


    黄叔应下离开。


    齐承明心里记下这件事,让小德子充当他的备忘录更保险:“小德子,去县衙找秦先生说玉米土豆快成熟了,该做劝农工作了,还有今年的粮种应该够发给全柳州了。”


    去年在发愁粮种只够发给柳州城,余下的县顾不上。今年是供应够全州了,但他的地盘早已经爆炸式的扩展到五州了,马上变成六州了。粮种永远跟不上,真是痛并快乐着。


    “是!”小德子声音洪亮的应下,他也知道殿下今天心情好,去传话都是昂首挺胸的,脸上全是笑容。


    “好事凑堆,现在开了吧。”齐承明喃喃着,不再犹豫的打开基建系统。


    又到了他最喜欢的环节。


    浅蓝色的页面上依次残留着几条陈旧的任务记录:


    [基建任务:设立新币(最后一阶段)]已完成。[基建任务:造三艘海船(一二三阶段)]已完成。


    [分支任务:建立民兵队(一二三阶段)]已完成。[分支任务:玉米丰收]已完成。


    这次的任务多是固定奖励,不需要靠运气,只有海船任务的最后一阶段给了一个大福袋。


    “收取奖励。”


    货币的影响力已经波及几州,达到了齐承明目前能掌控的范围极限,所以第三阶段终于结算了,给出的奖励是一本《金融学》。


    造船是为了银矿,黄先生那边上个月传信的时候已经说在训练出海了,到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抵达目的地找矿。能出海了,估计第三阶段才算判定完成了。


    齐承明研究了半天大福袋,搞不清楚这属于看运气开的盲盒,还是内容固定的产物。


    他没头没脑的用手指戳了一下面板上红灿灿很喜庆的福袋。


    光芒炸开。


    [便携式电子海图]的字样出现在了面板上。


    齐承明:“……!!”


    他的嘴角扬起,心潮澎湃。


    系统果然是他的金手指!任务可以受他引导,现在八成可以断定,任务奖励也是他每个时期最想要的东西了!他一直在担心没出过海的船队到底能不能成功,用人命去填经验是每一种新事物出现时的必经之路,齐承明却不愿意见到。


    现在心病了结。


    都没等奖励领完,齐承明就扬声叫小成子进来,再把阿布找来,快马加鞭的跑一趟岭南,务必以最快速度把一个密箱交到黄先生手中。


    “告诉他,这东西谨慎使用,务必不要暴露。”齐承明慎重说着,吹干墨迹,拿出他的玉石私印——上面写了“无忧”的,盖在了密信上,同一个看不清的什么玩意一起装进塞满稻草的密箱。


    小成子当即把箱子锁死,绷着脸交到阿布手上。


    全程小成子都死死盯着阿布,眼睛都不带眨的,让他满意的是,阿布不愧是忠厚老实的性子,头也一下子没抬起来过,活像是聋了死了。


    待听到最后的吩咐,阿布才抬起脸铿锵应下:“是!”


    他小心抱起箱子就出去了。


    小成子紧跟着出门继续守着,知情识趣的他压根不去问殿下又在做什么机密事,熟门熟路的靠在门上就开始打盹。


    ——齐承明放进密箱里的是mp4和使用手册。


    那份电子海图包含着复杂的节点变化与洋流季风,每一处都有大量扩展开的知识点,不像其他书籍一样,适合抄录在平面的纸张上。齐承明略微沉吟一二,就果断下定决心送出了mp4.


    电子海图是收在系统里的,可以投映下载进mp4里面。


    虽然齐承明还不知道mp4离那么远以后还能不能连上系统,但离线下载电子海图的功能能用就够了。


    黄先生带领的海船队伍是齐承明目前手中最机密的存在,一被发现就等于戳了鸿仁帝肺管子,比他在外面暗藏异心的训练民兵队严重多了。


    既是如此……


    把mp4这种神异之物交给黄先生用,无可厚非,他可以付出这种信任。


    “呼……”齐承明缓缓吐了口气,继续看奖励。


    民兵队任务的所有阶段都完成了,看来最后一阶段他们在郁林州成功见了血,度过了这个坎,变成了能打能杀的老兵了。系统给的奖励是《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和500积分。


    “很好,三大神书终于集齐了。”齐承明喃喃着,不觉得一点意外。


    说是三大神书各有用途,他作为一个很红的现代人也是大概知道怎么训练士兵的,现在有了这本专精书籍就是锦上添花了,可以再扩大队伍的人数了。


    最后一个玉米收获的任务给了一台破壁机。


    齐承明:“?”


    他上辈子家里没买过这玩意,只是听说过,一时间新奇。


    “没电……也能用吗?”齐承明有点明白系统的脑回路了,破壁机可以把玉米打成玉米汁,玉米糊,做出来的食物都很有营养,适合他这个正在拉满血条的人用。


    但是……


    电!!系统,没插座,没电!!!


    齐承明咬牙切齿,心中的快乐荡然无存。


    “不对……系统不可能这么坑我。”他不死心的往后一看。


    基建主任务,扩大郁林州地图的任务奖励……正是一台手摇发电机。


    还好还好。


    齐承明缓缓吐了口气,瘫倒在沙发椅上,一时间心满意足的把自己缩起来,看着天花板放空了。


    他早觉得硬邦邦的木椅子不舒服,宫女们给他缝了很多靠垫放着,撑在一处活像是个现代沙发似的,所以得以此名。哪怕对外说出去这行为奢靡又娇气,是当下女子所喜的习惯,齐承明也当听不见。反正他这个王爷出名就出名在奢靡娇气上了,这不是专业对口吗?


    自己舒服最好。


    “七月啊。”齐承明放空了一会儿,幽幽感慨着。


    不知不觉,他已经穿越整整一年了。


    去年的这时候,他还在宫里焦急慌乱,拼命的背着书,又没有任何助力。除了让自己拼命忙起来,他连情绪低落这种事都不敢想,身边除了小德子就是小成子。


    这就像年终总结一样。


    如今一整年过去,他身边围绕了一整个可靠的心腹班子,有了比领地大上五六倍的实际掌控力,麾下人数已经达到了百万余人。他有表兄一家关怀,有表弟外祖一家关心,他的亲戚们不会拖他的后腿。


    他自己的学习也一直没有停歇,一年下来,他已经学会弹好些首古琴曲,弹得好的诸如《落霞》与《潮生》了。


    他的身边粮食遍地,菜畦满山。荒凉贫困的柳州已经变得繁华而有活力。


    他和京城中的上层联系一直没有断绝,不管出了什么事,他在京里至少有一点可用的人,有可以应对变化的办法和在朝的官员……


    齐承明的脸上一个露出满足而欣慰的笑容:“……”


    “好像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很多困难。又像是全都不算什么。”齐承明回味着喃喃,“解决的都是有惊无险。”


    他以为自己穿书后会是炼狱模式呢,没想到其实是简单模式。


    “多谢金手指。”齐承明马上双手合十,虔诚的坐直了腰,认真感谢了一番基建系统。


    思来想去,他觉得大概都是这个金手指存在的原因。不然把他一个普通人真丢在这种残酷的古代世界里……他实在扛不住啊!——


    作者有话说:众臣子们(qwq):还有我们的功劳啊!新君呜呜……


    (这章回收文案啦!补更完成!)


    第116章


    远在岭南的海边。


    原本需要花费半个月乃至两个月路程才能抵达船坞的艰难旅程, 在铺设水泥大路,清除野兽,佩戴驱蚊虫毒瘴的药包后, 最快时间已经被压缩成了短短的四五天。


    阿布快马加鞭,日夜不敢停歇的背着那个密箱,眼中熬的满是血丝, 累得中途在岭南钱庄换了好几匹马, 风尘仆仆的抵达了他去过一次的水泥大路尽头。


    在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瞭望楼,阿布虽然知道这点, 环视四周还是什么都没察觉。


    这次不像是上次说好接头的, 而是他突如其来的抵达送东西,所以他得改改流程。


    阿布疲惫极了,多天下来人已经强撑到了恍惚边缘,他的手中立刻举起了密箱,说出殿下以前培训过的口令:“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小窝。”


    空气中一片静寂, 几秒钟后,才伴着窸窸窣窣的动静钻出来一个人, 接过阿布手里的箱子问:“什么事这么急?”


    “这是交给黄先生的, 请他马上打开看。”阿布交待完, 没有跟过去的意思,而是牵住了马缰绳,准备回去了。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


    出身禁卫军,能获得殿下的信任参与进机密要事中, 他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绝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的好奇无关紧要。


    “……奇了怪了。”那探子凝神看向手中的密箱,神色有些凝重,他转头对两个暗地里的同伴打了声招呼, “我亲自去送给黄先生。”


    来人说的凝重,他也不愿这机密要物再经历第三个人的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两个月黄栋带着秘密组建的水手队伍——其中大半都是岭南吃不起饭被基建队救起的人家,少半是带去的懂水性的伊阳县矿工,没日没夜的在近海熟悉船只操作,应对暗流。最险的一次碰上了暗礁,船毁了,好在人的水性都好,抱住残余的木头侥幸活了下来。


    从组成上来说,这近百人的水手队伍是黄栋半年下来呕心沥血的杰作。


    大家在磕磕绊绊的逐渐熟练下,也该准备前往更远一些的海上探险了,黄栋还惦记着出来前二皇子殿下郑重其事的交待和隐晦暗示。


    尤其是七八月再往后,岭南海边易有飓风,灾害或大或小,都不适合船只再出发了。一耽搁就得几个月,黄栋想想殿下的焦灼与期待,就不愿意辜负。


    所以抱着密箱的探子前往船坞的时候,黄栋正带着水手们在对着海图分析,预计在未来几天内——在七月上旬前往深海探索。


    “什么?殿下给我的密箱?”黄栋愕然看了一眼村落的方向,饲养信鸽的人没有给他传信,反倒是殿下突然派人送来一个箱子。


    黄栋摆手暂停了叙话,端着那个箱子回了自己的房子,观察片刻。


    木箱子上有很多雕刻的花纹,由他这种深有造诣的园林大师去看,就能轻易发觉上面的蹊跷——那是榫卯结构演变成的多重机关,需要一定的技巧摆弄才能打开密箱,不然只会把它的难开程度变得复杂。


    “……”黄栋傲然的微微笑了。


    殿下没有留下一句吩咐的话,这让他感到被信任的暖意。


    他当然解得开。


    黄栋拨弄了一会儿,沉甸甸的暗色光泽的木箱子就在一声轻响后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封密信以及被稻草包围着的……那是什么?


    黄栋屏住了呼吸,神色发生变化,在眼中暴起了精光。


    小巧的方块非金非木非铁,精细平滑,正面像是嵌着一块小玻璃,隐约映出了他现在兴奋的面容,但仔细看,那东西暗沉丝滑,又不像是玻璃或者琉璃。再嗅一嗅,这东西还带着一股陌生的气味,也是从没闻过的。


    不管是从设计,颜色,材质……或者哪一方面来说,它都不像是存在于人间的产物。或者说,对于这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身为建筑大师的黄栋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才强烈的勾起了他的兴趣。


    “……”等到看完了密信,黄栋的脸色几重变化,他笨拙的捧起那块小小的恩赐,按照指示“开机”。


    等看到小方块中真的出现了变化的图案,用手指点上去就能触发,还能切换等功能后……


    “……!!!”黄栋两腿一软,脸色复杂无比了。


    “殿下,这种事情,这……这真的可以告诉我吗?”他怔愣在原地很久,喉咙哽咽,心情也沉甸甸的,一时间连难以置信的情绪都无处放置了。


    这种不似人间物的东西,真的被二皇子殿下信任的托付到了他的手中。


    这……这……


    黄栋想起了他效忠那一天少年殿下耐心的话,温柔肯定的眼神,一时间更是无言。


    他只需要付出他的忠心和天赋便好,其他的由殿下来把控操心,这是当初他们说好的。殿下真的无愧于这段誓言,连这般沉重的东西都敢给出来,黄栋自然不会辜负。


    但……


    他有时候觉得,其实他也不必这么逃避,万事不管的。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好想知道,但是不能问。


    抓心挠肺的黄栋憋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偏偏又谁都不能说,快好奇死了。


    “殿下会有殿下的道理的……”黄栋只能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的说服自己,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海图”上。


    “……等到按照殿下所说的,去挖出了银矿,我就能回柳州了!”


    届时他应该能归还神物,从殿下口中问到一个答案。


    一想到这点,黄栋就神采奕奕,连忙按照密信上所说,抓紧时间飞快的熟悉着海图。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海边点燃了火把,黄栋才出来,重新召集了水手们郑重宣布:“三天后的计划不变,我们启航前往深海!”


    “黄先生,所有的人手都在这里了,咱们难道要……”有一个岭南汉子操着别扭的柳州话问,“全去吗?”


    “三艘海船都去,我和你们一起。”黄栋下定决心的说,语气毋庸置疑。


    殿下连这种神物都送来了,他自然要压上全部。养精蓄锐多时正是为了此刻。


    底下的众人往后传着话,很快都是一阵骚动讶然,但没有人出声反驳。黄栋以他在海边建立的威严多次证明了,只要是他决定下去的事情,无论多离谱众人都要照做。


    事情就这么定了。


    “马二花,李水,李无毒,严赤,盐布……”黄栋开始一个个点名,岭南因为受灾产生的流离失所一向严重,被他救下来的这批百姓大多连个普通名字都没有,还是为了方便称呼,在这里建了村子定居以后强制让每个人都取了名。


    “过来跟我熟悉一下新海图。”黄栋叫上这批筛选出来的好苗子,准备和他们讲讲他刚才紧急绘制下来的海图。


    原本出海都得从零摸索,经验一点点积攒,直到刚才黄栋看到那份成体系的海图,才懂得了许多道理。


    在海图上标注着海外岛屿的位置,那里就是银矿。


    但想要过去……最好在四月到七月初,顺着季风洋流,可以顺风顺水的抵达。如果一切都顺利,没有遇上风暴或者旁的危险,乘着西南风最快三天就能到。


    时间再往后便容易遇上台风了(黄栋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是‘飓风’的意思)。想要从陌生岛屿返回,便得在八月返回。如果来不及,再回就得等来年的三四月,那时同样有往中原刮的东北季风。


    黄栋知晓了这些,哪里不清楚殿下为什么火急火燎的把海图送来?


    现在正是出海的最佳时机!


    ……


    三日后,海船扬帆,高耸庞大,巍峨的巨大建筑缓缓离开了船坞,也带走了这个海边小村子大部分的人口。


    “你们放心去吧,家交给我们守!”嗓音粗粝的大娘含泪挥着手,留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一个个看起来却并不是弱不禁风,而是膀大腰圆的,做惯了体力活的。


    她们互相对视着,心照不宣。


    ……在船坞的另一边海岸线上,还有着同样机密的晒盐池,那边有大把的人留守呢。谁要真以为这个小村子防备空虚了,才要狠狠吃个教训。


    “……”脸上写满了麻木与磋磨的杨家姑娘短短一两个月内就变得再也让人认不出了,她黑了也瘦了,手上全是厚茧子,瑟缩的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抓紧时间休息着。


    虽然一大群人走了,杨家兄妹却不会有一点侥幸和高兴。


    磨难带来了脑子,没有让他们再次发飘了。


    留下来的大娘一条胳膊都能打最少三个她,逃跑的难度一点没降……只有搬运货物的时间总算减少了一些,能喘口气歇歇了。


    这样也行。


    另一边,盼了许久的齐承明在等了近一周后,突兀的从基建面板上看到了一个小扳手的标志:


    那是代表基建面板这个主系统,联络上了一台设备,就像电脑通过数据线与mp4相连似的,可以进行一些简单操作了。


    虽说不知道电量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总之,先抓紧时间用。


    “……无线网隔这么远也能用啊!”齐承明实验成功,高兴了起来,他迫不及待的在备忘录里留下了一段话:


    [黄先生,你们到哪里了?]


    ——然后留下齐承明的名讳与书写日期。


    ……不知道是不是这即时通讯的操作太过惊世骇俗了,齐承明眼巴巴的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焦躁的惹得宋故都疑惑的看过来,不懂殿下这是怎么了。


    黄栋的回答才姗姗来迟:


    [殿下?是殿下在给我留信吗?]


    相处已久,黄栋已经学会了自家殿下的基本书写方式——即那些常用的标点符号,但齐承明看着黄栋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


    还是黄栋不知道有些用法啊,不然他用“殿下?!”这种表达方式,可能更加符合此刻的惊骇心境了。


    ……真遗憾,没法亲眼看到黄先生现在的表情。


    齐承明恶趣味的快乐想着——


    作者有话说:用现代科技给黄栋了一个大惊吓hhhh


    第117章


    彼时已经是黄栋出海的第四天。


    前一天还是风光正好, 第二天傍晚就变成了风雨交加,风暴骤起,没什么经验的三只大船全靠黄栋那点半吊子水平转圜。一行人岌岌可危的避开了风暴, 也迷失了方位,煎熬的撑过了最黑暗的一天一夜。


    至此,凭黄栋的知识已经没法应对目前的状态了, 在第四天早上的时候他不得不再次慎重的把那枚小方块“开机”, 按照实时海图发号施令着,又是扬帆, 又是打舵。


    一边皱着眉头高速吸收那些陌生知识, 一边根据知识去判断他们的船只经过的每一丝风向与水流。


    黄栋:新的经验不断增加了。


    等到终于回到了原定的海图航线上,黄栋眯起眼睛,隐约眺望到远处朦胧的水雾尽头,好像有一小片阴影。他的心脏漏跳了一瞬:“……?”


    是陆地吗?


    “撑起桅杆,挂满前帆!主帆!全速往那个方向去!”黄栋精神一振, 随着他的大声呼喊,一个汉子艰难的攀登着摇晃的软绳梯子爬到了上面, 一边看向了远处的海平面, 脸上也带着喜色呼喊,


    “黄先生,是岛!好像就是岛!”


    “不要放松警惕。”黄栋沉着的吩咐,他对于大船怎么登岸,会不会遇上暗礁潮流一类的心里完全没底。到时候船不能毁在这种地方, 不然他们一群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尤其是……


    黄栋转回私人船舱里,看了看那块小巧的方形神物,殿下交代的密信上说这东西撑不了太久,只要右上方的数字降为零, 它就不会再有反应了,所以需要处理云云。


    黄栋在路上都把它“关机”处理,只有在这种危急关头才会拿出来看一眼,过后他又得继续关机。但即便这么处理,它的右上角数字……是殿下很喜欢写的简便符号,显示已经只剩可怜的28了。


    ……就是在这种时候,他注意到了“备忘录”的页面从空白多了字迹。


    [黄先生,你们到哪里了?]


    落款,是二皇子殿下。日期,按照估算应是,今天?


    黄栋:“……?!!!”


    子不语怪力乱神,黄栋的背后冒出了凉飕飕的寒气,他很确信自己的记忆力,在上一次打开这个物件前,这里绝对没有这句话。


    那就是……殿下居然有办法和他拿出的这件神物,远程……沟通?


    像,仙人一样?


    黄栋的心中惊涛骇浪,僵硬的保持着盯着屏幕的姿势,足足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动,脑袋像是生锈了似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有什么东西好像轰然在他心中碎裂开来了。


    半晌,还是外面传来更多水手的欢呼:“我们还真顺利啊!找到岛了!”“真的是岛!你瞧,绿色的……”“让我看看!”“好像有火光……是有本地的人吗?”


    黄栋这才猛然回神。


    “呼……呼。”他深深喘了两口气,先严厉的对外面吼上一句,“注意着情况,快到了就收帆,等到晚上咱们趁夜色登岛!”


    转过头的黄栋心情复杂异常:“二皇子殿下……”


    他对着密信研究了一会儿,笨拙写着字,最后发了一条确认的话语,然后在短短几瞬息间就收到了备忘录被远程更新的提醒。空白的页面上又浮现出了新的字迹来。


    那是犹如鬼魅般的画面:


    [被吓了一跳吗?这件事也保密。]


    黄栋欲言又止,手中写字的速度倒越来越快了:[臣,绝不会泄露的!!!]


    不管,不管二皇子殿下究竟是什么神异身份,是上天钦定的龙子?还是仙人现世?能做出这些事来,能知晓那么多常人不懂的东西,既然他这么信任自己,黄栋就决意保守好这个秘密,死都不会说出去。


    黄栋又深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把当前最要紧的事写上:


    [殿下,我们见到了远处的大陆轮廓。按照海图航线,应该是殿下你要找的地方了。]


    真是的……他被这些惊骇的事情缠的险些忘了正事。


    另一边的齐承明:“!!!”


    齐承明精神抖擞的交待起了大段注意的话:[要小心岛上有没有旁的人,还有,我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先确立殿下对新藩地的归属权利,私令被我好好带在身上,完好无损。]黄栋很平静的写着可怕的话。


    如果说原本的他对这一系列行动还有些猜测,有些担忧未来事败怎么救下殿下的嘀咕,现在的黄栋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是殿下不满被发配到荒芜之地做地盘,想要扩大自己的藩地范围和势力罢了。朝廷不愿看重殿下,殿下自己另找出路,这不是很合理的发展吗?


    二皇子殿下,望之有龙气,不似凡君。


    他想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黄栋是一个标准的封建王朝与文臣家庭培养出来的臣子,洗脱不掉骨子里的某种“君由天授”的想法,他现在坦然无畏的可怕。


    [殿下,这个物件快要耗尽力量了,臣得继续让它沉睡。]黄栋又这么写着。


    他有点担忧,这东西撑不到他获取银矿的时候。


    柳州。


    齐承明反应飞快的允了黄先生关机,他也急着等待听到好消息的那一刻。


    如果让他再煎熬几个月,甚至要一口气熬到明年才能见到回来的黄先生汇报有没有找到银矿……


    哪怕齐承明不是个急性子,他都觉得自己会被熬死,死不瞑目的那种啊!


    宋故的茶都喝不下去了,眉间笼上一层忧虑:“殿下……”


    他欲言又止,看着少年皇子比往日精神兴奋出许多倍,却只是走来走去一言不发的样子,原本要出口的话就被宋故改了:“……殿下,要不要去看玉米田收获的样子?是大丰收。”


    “去。”齐承明回过神,嘴角的笑意都没消散。


    银矿他要,丰收他也要!


    双喜临门,“粮”和“财”都被他初步掌握在手里的话,今年开拓出来的地盘才算是稳了。


    王府众人立马行动了起来。


    七月的天气过于湿热了,闷闷的感觉压得人心口难受,还没在外面走一会儿,衣衫都要被浸湿了,热的人喘不上气。


    齐承明作为上辈子跑南闯北的现代人,勉强还能承受。余下不管是小宋总管,还是跟着出来的小成子,牵马随行的禁卫军,闻讯过来凑热闹的白宣,全都脸色惨淡,很不适应的样子。


    “……这鬼天气。”脾气软如白宣,都经不住的骂了两句。


    “咱们已经算不错的了。”虽然想到在这种天气还要爬山,该是怎么非人的折磨,齐承明脸色却不变,只是喘着气。


    他的视线扫过柳州郊外大片绿油油的菜地田地,那里总是有无数在忙碌着的、挥汗如雨的百姓。尤其是丰收季的时候,多少农人得趁着没下雨抢着收粮食呢,哪管身体难受不难受?


    ——这都是朕治下的江山啊!


    齐承明是真心疼他们苦累,柳州百姓今年才能温饱,已经奢求不了太多了。


    小成子关心的递过去两顶准备好的遮阳斗笠:“殿下,白大人。”


    “农人多艰啊。”白宣也不由得发出感慨,从小习以为常的画面现在看来却多了几分感悟。他连戴上帽子遮阳的动作都有些谨慎了,眼神随时盯着殿下,自己不敢先戴。


    “王爷,到了——”引路的人出声提醒。


    这一地带种的全是玉米田。


    黄绿交加的田地中,随着农人劳作的,还有几个显眼的斯文身影。


    “沐知州?”齐承明讶然的微微睁大眼睛。


    他知道这位小沐大人是个好官,平时存在感也不好,一心专注和他打配合罢了。没想到……不声不响的人家就跑去和百姓一起下田劳作了,这可不是称量玉米最初产量的那天啊,不是作秀。


    一个怪人。


    一个脚踏实地、眼里也有百姓的好官。


    “老爷。”小厮先反应过来,小声提醒他。


    沐茂时腰酸背痛的抬起脸,汗珠从下巴上滑落,衣襟已经浸湿了大片。他喘着气眨了半天眼睛才挤掉眼前朦胧的汗珠,看清了来人:“……呼,王、王爷?”


    少年皇子已经跳进了田里,兴致勃勃的要过来帮忙了,全然忽略了背后众人脸上的苦色,就好像干农活也是件快乐的事一样。


    一个怪人……


    好心的怪王爷。


    但多了一堆人帮忙是好事。


    沐茂时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帮助,招呼和他相熟的农人再去找几辆推车来:“这玉米沉甸甸的,太难收了!王爷,这边!”


    事实证明,挥汗如雨的劳动的确有效遏制焦虑。


    齐承明最后和白宣累的半死,被同样走路打飘的宋故和小成子艰难的送回了城里,简单洗漱垫了两口后,齐承明沾了枕头就睡。


    “怎么样?”柳奶娘关心的在正院门口问着,她手中拿着药酒,踟蹰半天塞给了小德子。


    “已经睡下了。”小德子回头看了一眼点着最后一盏灯的正房轻声说,“甘棠在给殿下挑疮,用针在灯上燎两下,趁晚上扎破挤出脓浆,再上了药包扎好会恢复很快。殿下睡太沉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端端的,怎么累成这样?”柳奶娘最近都和胡家打得火热,两个老妇人说得来,她日渐觉得松快,现在突然听闻殿下累成这样回来,急忙赶回来探望,担忧又不解。


    “殿下最近……好像压力挺大的。”小德子看看周围,悄声说。


    人都反常了。


    虽然他不懂自家殿下到底在忧虑什么,粮食丰收了,民兵队满载而归了,秦先生天天红光满面的跑王府商量怎么不着痕的往郁林州派人,这不全是好事吗?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顿胡闹过后,殿下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柳奶娘郑重的听了,点点头。


    她算了算时间,又快到胡家子休假的时间了……也该再让殿下如孩童一样去松快松快了,说不定管用。


    ……


    这天夜里,齐承明睡得香甜无比,没有做梦。远在千里之外的黄栋带着百来号人手,借着夜色慎重的悄悄跳进水里,从近海游上了岸,控制住了一个貌似很穷的本地村落,准备询问情况。


    “黄先生,怎么办,他们好像听不懂我们说话啊。”有水手迟疑的发现满脸惊恐的本地土著说得叽里呱啦,一个字都听不懂。


    黄栋已经早有预料:“先去打探周围情况,听不懂也不要急,确认安全后,咱们驻扎下来按殿下说的宣手令。”——


    作者有话说:睡梦中,齐承明的基建地图悄无声息点亮……


    第118章


    “明白了!”


    跟随黄栋的水手们四散开来, 探查情况。有的手上拿着刀,有的拿着鱼叉,还有的就地取材, 拎着木棍。


    很快,一个留下的前基建队汉子就咋舌的发现……他们就算不带武器都没事。


    这个村落——说是村落,其实只有十几户土著人家, 生的异常贫弱, 面黄肌瘦的,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连象征性的抵抗都做不到。村子里除了用渔网捕鱼、火堆做饭的痕迹, 就没有太多别的生活痕迹了,这些土著人连种地都不会。


    “把酱菜,豆芽和菽饭分给他们。”黄栋在惊叹中这么吩咐。


    几个汉子便又跳回水里,回到船上,这次他们可以摇着小船光明正大的过来了。


    小船上装着沉重的木桶, 有一桶面粉,一桶酱菜, 一桶干黄豆, 一桶淡水, 还有几大盆种起来的豆芽。这些都是水手们为了应对出海带的部分物资。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什么的……这些完全足够了。


    李水和李无毒兄弟俩配合默契,一个和面一个烧水。几个汉子又带着弓去了森林打猎。


    等到马大娘煮酱菜汤的香味与烤兔子肉滴落油脂的噼噼啪啪声在这个村落里蔓延后,那些土著咽着口水,眼神再也无法离开了:“……!”


    “来吃吧, 一个一个来。”盐布呵斥着他们保持秩序,然后把饭一碗碗的塞过去,确保急躁的土著不会打架或者争抢,才坐回了火堆边喘口气, 继续盯着。


    香喷喷的烙饼与满含丰富味道的酱菜,油脂充足的烤肉,脆生生的豆芽,满当当的菽饭,如果还不饱还有酱菜汤。


    这样的一餐对水手们来说是常态,甚至都有些粗糙简陋了,土著们却吃的狼吞虎咽,活像是饿死鬼投生,有的边哭边吃,有的跪下说着什么,场面十分混乱。


    “真不敢想象他们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盐布感慨着。


    他在岭南长大,从小过得也是缺衣少食的饥饱不定生活,但是刚才四处检查的时候,看到土著人家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屋子外挂的咸鱼海物和晾的野菜,没有别的食物。


    每家每户都这样,不见荤腥,最富有的一家也只是多藏了一盆野蘑菇。


    ——这比岭南人过得还惨啊!!


    那边在生火做饭的时候,黄栋在忙着带几个手巧的妇人汉子制作旗帜。


    用就地采来的野菜根捣碎磨成绿色颜料,由黄栋这个最擅长画画的人亲自把瑞亲王的标志画在带来的布上。最后把布绑在其他人削出来的旗杆上,高高竖起,在底部用泥土和石头加固。


    等这些完成,黄栋召集了大部分水手到旗帜前:“都过来吧。”


    他清了一下喉咙,小心的展开了那份贴身放置的手令:“瑞亲王有令——”


    众人见状,哗啦啦的跪了下来,虔诚的垂头等待听令。


    黄栋正要念,就看见那些埋头疯狂吃饭的土著民盯着旗帜和他们的举动,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也老实的跪在了水手们身后,神情分外虔诚狂热。


    “……”黄栋神色微动。


    居然可以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吗?


    这处海岛上应该有更大的势力概念。


    黄栋不再多想,这些本来就在他的预料计划中,他展开着手书念道:


    “某日,吾梦入灵机,天授一丰饶盛美之地,名曰为银岛府,特遣来人以固藩屏。望卿等好生治理,平灾息乱,以慰吾心!”


    ‘什么意思?’


    李水急得满头大汗,想问问别人,又不敢在这么严肃郑重的时候开口。


    和他一样疑问的有很多人,或者说,除了黄栋和他带来的小厮、两个匠户以外,就没人能听懂这份黄栋帮殿下润了色的手令。


    “咳咳……接下来我给大家讲一下王爷的意思。”黄栋脸色不变的收起那份手令,用大白话讲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宣读手令等于给聋子听,不解释不行。但他还是坚持要念一遍原文,这是殿下的身份规格!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也得拿出来念。


    “……我们瑞王爷生来就有神异,做梦就能和上天沟通!他某一天梦见了这个海岛,这是上天看王爷过得委屈,特地给他多赐的藩地啊!所以才派我们过来治理。不管是当官做宰,还是封爵封位,全都看我们的了!”


    下面众人随着黄栋这番话骚动了起来,各个热血沸腾,却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回什么。


    “瑞王爷威武,草民领命!”还是跟来的匠户有见识,满面红光的喊着。其他水手们见状,也跟着齐声喊:


    “——瑞王爷威武,草民领命!”


    等喊到第三遍的时候,也有一些土著民模仿他们,喊着古怪的音节,模仿了半句:“……入玩爷威武!”


    黄栋缓和了神色,眺望远方。


    当前最重要的事完成了,接下来就等外出探查的人回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夜深了,黄栋等的都有些心焦,外出的人才回来。


    领头的探子叫李缚清。


    听名字都知道他不是岭南人,而是犯官流放之后,到他这一代已经可以重新科考,李缚清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出人头地。他家去年却葬送在飓风大灾中,一穷二白险些病重和饿死,哪还有机会去想科举?


    一来二去人被救起到了海边村子,天上掉馅饼了,这下直接变成了瑞亲王的下属!


    他在水手中是最有见识的,也是最有冲劲的,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想往上爬。


    李缚清背着弓箭,绳子上还穿着两只鸟,兜里鼓鼓的塞的不知道是野果还是栗子的,带着五六个探查的人站在黄栋面前禀报着:“大人,我们登顶到山上去瞧了一趟,这应该是附近唯一的村落了,别的地方没有火光,也没有人经过和走出的路。”


    余下的只能等白天再说,晚上天色太暗,视野受限,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探查。


    “知道了,明天再继续探查,包括和这群人沟通的事情都得继续,要找到殿下想要的矿脉。”黄栋细心的招手叫来一个汉子,让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这几个外出打探的人。


    接下来……就等殿下的回复了。


    ……


    早上醒过来的齐承明茫然望着头顶上的帐子,发出了抽气的声音:“嘶……”


    他感觉自己被被子封印了,不管是手脚还是哪里,全都沉重得不听使唤,动起来很艰难。尤其是手指——


    齐承明低头一看,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绸缎包的严严实实。


    他:“?”


    变成绷带人了?木乃伊?


    比起这个,齐承明更震惊的是,自己居然在睡着后没一点记忆的被人包扎处理了伤口。这种感觉怪怪的,齐承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甚至有点受到惊吓。


    ——他可是来到古代变成皇子以后,大部分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啊。接受宫女太监们帮着他梳头发洗漱已经是极限了,洗澡如厕和在书房办公这些私密过头的事他都是独自进行的。


    别人主动把距离拉的太过亲近,会让他本能的无措。


    而且现在还有个问题……


    齐承明不妙的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小德子!”他没好气的扬声呼唤了一句,叫人进门。


    小德子应声而来。他关心的推开门,一连串问着:“殿下?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昨晚你睡着了,甘棠只给你挑了疮,没办法给你按腿缓解。”


    “还行,等会给我按按。”齐承明递出双手,迫不及待的说,“我只是去干活了,又不是受重伤了,把这些拆下来。”


    “是。”小德子很顺从的照做了,他出门问廊下的小宫女借了一把小巧的金剪子。


    齐承明一边等贴身太监处理着,一边思考。


    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经过。


    挑疮就是挑水泡吧。


    晚上为了不让上的药被睡着的他弄到床上,或者伤口摩擦到哪里,他们才会给他包扎了起来。现在他已经醒了,人体的愈合能力也差不多起效了,这些就没必要存在了。


    不过话说回来……


    齐承明动了动手指,神情有些怪异。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手和脚的状态,在原本有水泡的位置,一点都不疼,也许这就是他昨天没发现的原因。


    齐承明默默打开基建系统看了一眼。


    血量掉了0.1。


    “……?”认真的吗?


    也就是说,其实他的身体外表不管显示什么疼痛或者病症,他的内里实际上都没有受到损伤,要按血量算。就算他放着水泡不管,也不会有事。按照这恢复力三五天也就回血回满了。


    那他的肌肉为什么会这么酸痛?难道是和以前一样,多跑或者多运动一段时间就喘气一样,这种单纯的疲累不算在血条范围内?


    齐承明摸不着头脑,只能一如既往先记下来。


    “好了,殿下。”小德子端着一个托盘收拾残局,开始唤人来洗漱。


    齐承明顺势转移了注意力:“今天中午我想吃毛血旺了,让张太监做,可以用写着火锅调料签子的那一份香料。要大米饭,不要小米饭和五谷饭。”


    他倒还好,白宣恐怕一回去就要哭唧唧的倒在娘子怀里撒娇了,今天吃毛血旺配米饭就先不叫白宣了!


    “好。”小德子满口答应,认真记下来。


    他现在已经能分清,殿下口中的小米饭指的就是粟饭,大米饭是稻饭。自家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中有什么吃什么,吃的很杂,导致现在非常喜欢吃单一谷物的饭。


    齐承明这才注意到基建系统中的地图闪着光——


    非常远的一处海岛上闪着光,字迹已经标了上去:[银岛府]。


    齐承明:“……!!”


    设想成功了!!!


    他把海外拥有银矿的那一座岛任命为自己的藩地一部分,顾名思义起名为银岛,是他麾下的一府之地,和柳州府,武陵府是一样的。


    齐承明什么都没看,先把五颜六色的复杂地图勾选掉,只留下了矿藏。霎时间,偌大一片阴影闪瞎了他的眼睛。


    银矿的位置,到手!!


    而且目测起来,这里距离银岛海边有一个百来十人活动的聚集地不远。


    齐承明狂喜,心里有了底——看来黄先生他们很快就能传来好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虽然名字不怎么好听,但我是个起名废咳咳,就这样了!接下来就是挖矿时间——


    第119章


    清晨, 海风吹拂过岸边,带来新鲜的空气与鸟鸣。


    “呼……”黄栋闭了闭干涩发困的眼睛,一脚踩住山顶上的一块石头, 眺望远方。


    站在他身边的是五六个探子,为首的是走过一趟的李缚清和几个胆子大的土著人。


    “全是森林啊。”黄栋眯起眼感慨。


    他们趁太阳还没有从海平面上升起时就醒来出发了,趁着现在天光刚刚大亮, 不仅就着山顶看到了绝美的海上日出, 还终于看清楚了这处海岛的全貌。


    这是一座狭长的梭形岛屿,放眼望去, 全部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树林, 茂密的植被仿佛长满了每一个地方,就连临着海的地方,有沙滩和海岸的部分也少得可怜。


    这里充满了原生原貌,只有极远的地方隐约看到有烟气缭绕,仿佛在燃烧着什么, 证明了有人类出没的动静。但与同样全是山脉和树木的岭南相比,这里没有潮热的温度, 没有毒虫毒瘴, 只有森林里常有的蚊虫野兽。


    安全祥和得非同一般。


    李缚清不动声色的跟在黄大人身后笔直站着, 默默打量:“……”


    他有点想不通瑞王爷为什么把这里命名为“银岛”,不管怎么看,叫森林岛,绿岛之类的名字才符合吧?


    “留在村子里的人在教他们学官话, 咱们去那边看看。”黄栋眯眼眺望了好半天岛屿,才指了一个方向。


    身为园林建筑方向的大师,也是在山间当猎户多年的山中孩子,黄栋对于怎么判断野外环境, 怎么看天色,观气望神有一番自己的理解。他指出来的方向,是他判断最有可能有矿脉的地方。


    “明白了。”探子们都应了一声,各种抄起家伙。船上真正的铲子不多,他们此时带的锄头,铲子只有几把是完整的,其余的都是昨晚连夜用石头打磨、用树藤绑在棍上做出来的。


    望山跑死马。


    黄栋指的方向看起来很近,一行人却边砍杂草树枝,边吃力的开荒走了两个时臣才到那处山脉,累的一行人都喘起了气,不得不原地休息,打猎准备吃一顿饭再开始干体力活。


    此时接近了正午,气温回升,但远远比不上岭南的闷热潮湿,气候适宜清爽得让人昏昏欲睡。


    “这里……也是一处好地方啊。”黄栋爱惜的喃喃,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


    他昨晚在海边村落里就发现了,稍微往外一走,土地就很肥沃,这都是适合种庄稼的好土地啊。堆满了不知道多少年鸟粪,完全没被人类开发过,只是看见这些就让黄栋幸福畅想起了以后。


    好有潜力的一座岛屿!


    李缚清开始带人生火,特地找了带着露水的树叶和湿润的树枝围在周围隔离,防止火烧大。在其他人去打猎的时候,黄栋扛着一把锄头选定附近的一座山壁,毫不犹豫的挖了起来。


    他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这座山壁,上面有微微带着绿色的黑色条纹痕迹,这是有矿藏的标志,而且就在地表。果然,黄栋挖了一会儿,就挖出来一些四方体般的黄铜色块状,泥土中还有星星点点的暗白色。


    “这是……含有金银的铜矿物。”黄栋从不同方向考究的打量着这些小物体,眼神锐利,已经主动进入了专业状态。


    铜这种物品,是金的替代品,有一些金饰其实指的就是黄铜品,也是一种昂贵的可以代替首饰珠宝的东西,但不能拿来当钱用。


    看来黄栋选中的这处山脉中有黄铜矿。他的眼力不是浪得虚名,可惜这不是他要找的银矿。


    黄栋叹着气,不再挖掘,而是把那块黄铜土上疑似含有金银的部分泥土细细挖了出来,他要记住这样的纹路。


    “%#¥@……”拘谨坐在火边的土著人看着黄栋的行为,表情变化着,跑过来对他指了指那块泥土,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你们见过?”黄栋有了意外之喜。


    这下峰回路转,哪怕语言不通,迫切想要攀附的土著人也有办法讨好人。黄栋按捺住了急切,好好的带着队伍原地休整吃完饭,等大部分的人体力都恢复了,才在土著人的带路下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这次走的时间不长,约莫只有半个时辰,黄栋判断着头顶被树梢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时,隐约发现他们居然是往回走的,起码越走越靠近最开始的村落了。


    但还没有彻底到目的地时,黄栋已经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甩开众人往前跑了几步:“呼……呼……”


    他一口气的冲了过去:“好、好多?!”


    明明离得还远,黄栋已经看到了远处银光闪闪的山体,但因为树木遮天蔽日,茂盛至极,偏偏无法从上空眺望得到。这一幕太震撼了,一整座山头,或者山脉,全部都是带着银色的土,是过去几乎从没见过的盛况。


    “银……”黄栋的嘴唇在颤抖,喉咙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银矿……银山……”


    银矿居然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地表上就拥有这么多,让人震撼得无法回神。李缚清也嚅动着嘴唇,呼吸粗重了起来。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脑子里再也没有疑虑了。


    ……不愧是瑞王爷!


    怪不得要给这个地方起名银岛……


    这是当之无愧的银岛!全都是,全都是钱啊!遍地都是钱!


    “我们找到了!!找到了!”后面其他几个水手都欣喜若狂的欢呼了起来。但他们刚欢呼了一句,最先回神的黄栋就神色凝重的“嘘”了他们一声,提起了手中的刀。


    土著人既然知道这个地方,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土著人找到这里,有没有用银子当钱,他们会不会遭遇袭击……


    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


    “散开警戒!”


    只剩下了几个土著人无措的还待在原地,嘴里说着什么,却没人听得懂。


    黄栋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已经有了更详细的后续计划。


    这里他们势在必得,后续让土著人学会中原话是第一件要事……然后得看情况收服这座海岛上周围的土著人。


    一来是银岛府已经属于殿下的藩地,上面的人也该成为海外子民。


    二来就是挖掘银矿是个长久的大工程,跟在他们船上的一些矿工现身讲过这件事到底有多累,又是一不小心能出人命的重活,就算保证安全问题,一个壮实的汉子干上十来年,身体就破败得只能卧床养着了。


    所以……最重要的是,人手。


    水手是黄栋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珍惜人才,不可能让他们去挖矿。岛上现成的土著人,不是刚刚好吗?他们过得日子这么贫困,连饭都吃不饱。如果能带来种子和技术,教他们种地和挖矿,就等于银岛上的人也有了一份工作,也能纳入凭票体系。


    这样方便了殿下日后的发展,不然挖矿的人随随便便都能获得银子当钱,这能好得了?只要岛上的人都用凭票,但暂时没有钱庄,无法兑换银子就够了。


    黄栋好歹是进士出身,他心思急转下,想的很深。


    在好半天的侦查后,一行人发现附近应是没有人类的踪迹了。黄栋遣了两个人回村落叫来大部队和土著人开始挖矿。


    他自己则开始宝贝的重新拿出“mp4”,准备向殿下汇报好消息。


    黄栋很着急。


    ——他知道是殿下更着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赶在八月份返回中原的那一趟洋流季风,带船回去一次。在八月份到来前,他们要抓紧时间能采多少矿采多少,把这些银子尽可能的装满船舱,带给殿下!


    ……


    [我知道了,八月份我会遣人去接,你要的补给也会送到。]


    齐承明沉稳的打出这行字,深吸了口气,[船在路上容易出事,你们不必赶时间,人必须注意安全。]


    他对银矿很着急,但是更怕黄栋他们为了运银子回来拼命。银子可以随着船沉海,但他辛辛苦苦攒出来的这点人绝对不能有事。


    [明白了。]黄栋回了这句话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齐承明心知肚明,这是mp4彻底没了电量。


    他算算时间,叹了口气:“看来最需要得到的东西是手摇发电机啊……”


    等那玩意到手了,哪有空用到破壁机上啊,他得绑死到黄先生身上!必须随时给mp4充电!真是受够了这种节省着时间说一两句话的抠唆样子了。


    齐承明最近又在忙了。


    柳州的玉米土豆都迎来了大丰收,距离今年交秋粮和加军饷的时间还有富足的余韵,在那之前,他要和沐知州一起动员着百姓们,不厌其烦的去教人怎么把玉米磨面,怎么制作各种玉米的副产品。


    衙门的官也忙得不得了,要计算余粮,看看有多少能存入空荡荡的仓库储藏,有多少是上缴以后留给百姓们度过今年冬天的食物。


    还有今年种下土豆玉米的田地分布图,要一一勾选巡查,去分派种子……


    柳州众人顶着火辣辣的天气忙得脚不沾地。


    包括棉花也开了花,虽说数量稀少,只够王府的人先攒出一部分棉衣的。


    宋故收到消息后,思忖片刻,都交给了柳奶娘去安排绣娘,采摘出来的棉花种子全部统一投入了下一年的种植。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忙完秋收这一阵,去年的飓风把人都吓怕了,谁也不知道今年的雨季里还会不会出现大灾。


    齐承明自然是心心念念盼着什么时候郁林州的任务会显示完成,给他发手摇发电机的。


    ……他却不知道,在他苦苦煎熬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那边是以最快的程度上报了来自治水钦差大臣沈书知的奏折。


    并,引发了新的一场轩然大波……


    如果齐承明知道他是怎么又躺赢了这一轮,他也许会发现京城里那些官员的猫腻。


    但可惜二皇子殿下远在千里之外……他不知道,看到奏折的鸿仁帝又一次大发雷霆了——


    作者有话说:蝴蝶翅膀掀起的大风暴要来了,让我们小明茫然躺赢这一轮


    第120章


    要说沈书知的奏折是在五六月里递了上去, 却在七月里才到鸿仁帝在看的御案上。


    ……这绝不是因为什么路上的耗损时长,郁林州那边还在急切等着怎么处置暂时关押的官员呢,沈书知心知肚明新君虎视眈眈, 就盼着这个机会,他只会发挥最快的速度。


    在六月里,奏折就递到京中了, 然后在六部被卡住了一会儿。


    这和沈书知的老师还有点关系——


    抱病多日的礼部尚书不得不在沈书知和三皇子派系划清界限后重新出来扛起大梁。师徒俩最近甚至连一次交心谈话都没有, 沈书知就飞快的溜出了京,现在又闹出这么大一出。


    礼部尚书心情复杂, 在见到那封奏折后暂且把它压了下来。这倒不是代表他的势力大到都能代替鸿仁帝做处理, 而是他吩咐人动了手脚:


    把这奏折放到了鸿仁帝最晚处理的那一堆无关紧要的折子里,压到了最底处。


    这样一来,鸿仁帝最早查看也是一旬后,若是有事情绊住他的眼睛,拖到月余后发现也有可能。


    然后礼部尚书做出了一个最关键的决策:“把惣儿叫过来, 让他安排人……”


    他对着和他有几分像的青年侧耳低语了一阵,待儿子满脸恍悟的点头应下, 礼部尚书还带着病容的脸上才泛起一抹健康似的红润, 又咳嗽了两声:


    “你沈师兄递上来的那份奏折里, 有几个名字都是和大皇子有关系的,去罢,好好处置,咱们能撕下来大皇子一块肉去……以后的重任都得靠你扛了, 惣儿。”


    “咳咳……对外你和师兄一定要装作割席断义的样子。不过,我和你师兄不会真的划清界限的,总能留几分情分。”礼部尚书叹息着说,“他是一时糊涂, 惣儿,你也别怨恨他,分得清什么是助力什么是意气用气,这其中的分寸……你懂吗?”


    “父亲,你好好养病,别操心了。”青年忧虑的说,用力点着头,“我知道,咱们的前程都系在三皇子殿下身上,等师兄回来,我会好好和他谈谈的。”


    礼部尚书欣慰点头,疲累的微微阖上眼帘:“出去吧。”


    他现在身体犹如枯木,一天下来也只有那点精力去强撑着处理朝堂上的要事,其他时间都得养精蓄锐。


    等青年的身影出了门,礼部尚书才重新睁开双眼,神色复杂:“……”


    他叮嘱儿子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因为他心中对知儿的行为有所猜测,却又拿不准全部,所以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万一以后真出了事,知儿总能脱身出去,这样也好。


    而且,恐怕这次事件过后,不管真假,知儿是必须和三皇子一派划清界限了。那就借着最后一次的推力,让他再为三皇子搭把手吧。


    至少他们于家,是从头到尾的不可能、也不想脱身出去的。


    ……


    这边的门外。


    于惣心事重重的跨过门槛,深吸了口气。


    如果说不怨恨,是假的。


    要不是沈师兄毫无预兆的在那群河东人面前与三皇子殿下划开界限,父亲也不至于拖着病体出来强撑。于惣知道,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等他稳重可靠的接过父亲在朝堂上的势力了,父亲才能松开手安心养病了。


    他不能闹脾气。


    沈师兄是他的助力,是三皇子殿下的助力,不是想逃就能逃得开的。


    这一次的事……哪怕拼着让陛下狐疑,大皇子也要伤筋动骨了。上一次大皇子那边的损失还没恢复呢,两相叠加,他以后还能与三皇子殿下为敌吗?


    这就是于惣他们一派无法抵御的诱惑,是最佳的时机!!


    即便如此,于惣想到父亲从小对沈师兄的谆谆教诲,种种疼爱,还是愤愤不平的低声骂了一句:“忘恩负义!”


    ……


    如此两三天过去,宫中传起了风言风语。


    于惣好生精细做了一番手脚后,大皇子在鸿仁帝考察两个年长儿子的时候竟然出起了神,被痛骂了一顿。反而是三皇子答得尽善尽美,不卑不亢,得了一个笑脸。


    鸿仁帝挥退了两个儿子后,左思右想,最后敲了敲桌面:“福满,去查。”


    “是。”福满公公恭敬应下,脸上的笑容因为饶有趣味,变得更深了。


    不多时,面白肥胖的大太监就悄悄回来,低语了许多:“正五品的镇抚赵大人,北明侯大人,钦天监……兵马司……都有异动。”


    “放肆!”鸿仁帝大怒,“他们是想造反吗?!”


    这一连串名字,全是武勋或在外的官员。


    最要紧的是,这些人几乎都与大皇子的伴读家有些细枝末节的关系,鸿仁帝不觉得这是多心。


    “奴婢已经交给禁卫军去查了。”福满公公很知趣的不再沾染这些,口中说的是禁卫军,实际上他知道,接手这回事的只可能是陛下那支心腹队伍。


    鸿仁帝的心情大坏,自这天过后就看大皇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惹得大皇子也惶恐不已,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许多,过得很是煎熬。


    三皇子的心情就只剩乐呵了。


    想他自小文武双全,在上书房的时候就备受父皇夸赞,是出彩的头一人。就因为晚生了两年、晚去朝堂两年的肘掣,一转眼变得处处被动,在各种挖坑中变得处处落于老大身后,当着百官显尽了狼狈。


    从那以后三皇子就恨透了老大,再没有一丁点自以为宽宥的兄弟之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次次发狠的招呼老大,要不是母妃天天镇着他,三皇子觉得自己早就斗倒老大了。


    可惜他也明白……母妃比他老练狡猾,他要是早早斗倒老大,说不定老六就会冒出来坐享渔翁之利。他们必须先把那个嫡皇子斗倒才行。


    可惜事不遂人愿,一下就到了今天。


    竟然又有了这么大好的一个针对老大的机会!这一回母妃竟然也没说什么,三皇子什么都不需要沾手,只需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老大那个可恨的家伙就可能倒台……真是,太妙了!


    转眼一旬过去。


    随着那些官员被陆续下狱清算,大皇子快受不了了。


    青年在大皇子所里焦躁的转着圈,犹如困兽,脸上阴云密布,恐怖得很:“……赵大人也被下狱了,父皇这是对我失望了吗?!”


    大皇子妃安静坐在旁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的娘家势力也被皇上这一旬雷霆发作剪除了不少,已经没有什么手段了。


    大皇子看都不看妻子,恼火的喃喃着:“上一次还不是这样……上一次父皇还会偏爱我的!”


    他是皇长子!!


    这一次的事端来的太快了。


    某天他突然听门人急报,说三皇子那边的沈大人掌握了一条要命的情报,把与他有关的一些官员勋贵的罪证名单都记录了下来,就地关押了一批人,然后上了奏折清算了。


    这回事被他们的人暂且压了下来,但最多也拖延不了几日,须立刻拿主意才行。


    大皇子了解了一下……是证据确凿,也有很多罪证是泼脏水污蔑。


    他一点都不意外,如今当官的哪个不贪,哪个屁股干净?区别只是能不能把事瞒下去,看君父愿不愿意管这一摊乱麻罢了。


    尤其是这件事还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上奏折,父皇真的会信吗?沈书知说他和三皇子切割开了,他就真的切割了吗?


    大皇子当时还是镇定的让门下的人去运作,只要把那封要命的奏折悄悄隐去,不把这场风波拿到朝堂上去说,他私底下哭一哭,也就各打五十大板过去了。三弟除了有个好外家好娘亲以外,还有什么?大皇子一直都有点瞧不上这个弟弟。


    但……朝中有着风言风语,越来越烈。父皇也反常的避而不见,压根不给他机会。


    这风向不太对,大皇子连着几日心神不宁,和清客府官讨论了好久都不得要领。他能做的该做的事,已经全都做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黑暗的静默的朝堂上,好像还有一股看不见的敌人隐匿着,对他露出了獠牙。


    再接下来的发展就证实了大皇子的不祥预感。


    ……父皇格外严厉敏锐的反应,毫不留情的雷霆打击,一个接一个的把大皇子派系有罪的官员下狱。摆明了带着勃然大怒要较真这次的事情了,一点都不关心他倒了势后,三弟会不会一家独大。


    大皇子前所未有的惶恐恼怒着。


    那张一直温文尔雅的面皮下露出了真实的惶然软弱。


    他……是被父皇突然放弃了吗?


    到底为什么??


    大皇子不甘心的久久枯坐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沐大学士府上。


    沐解听着连日街上的马蹄声,吩咐管家紧闭门户。


    每一次马蹄都会带走一家下罪的官员,惹得沐府全家老小都战战兢兢起来,平日说话声音都低了,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沐解只把自己天天关在书房里,写字独自享受着这几日静谧,他苍老的脸上一点惶色都没有,只有饱经风霜与看透世事的沉着平静。


    “第一个要暂且出局了。”沐大学士心中了然,面上还有些复杂的冷淡。


    如果说三皇子的人截获了沈书知的奏折后,伪造并传消息给了大皇子的人,试图让他们乱了阵脚去做多余的事,大皇子那边明明冷静的没有多管,鸿仁帝却依旧大怒,对年轻力壮的大皇子起了疑心与防备。


    那么掺和其中推波助澜的一股暗流就一定是——


    这群与上辈子行动有异的官员同僚们,他们都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人。


    “真是可怖啊,呵呵……”沐大学士也不由得感慨。


    虽说这一批人都是忠诚于未来的新君、忠诚于那一位年轻陛下的。是沐大学士的同僚而不是敌人,他还是从这次事件中窥到了一丝寒意。


    想想吧。


    满朝文武百官,不分已知的利益纠葛,不分官位,不分大小,不分京官外官,没有任何联系与推想……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隐藏的二皇子势力,随时可能冒出来咬上一口,并默契的互相助力。


    当大皇子和三皇子只知道争夺君父宠爱,互相斗得如火如荼,不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时,这群官员在暗中发力,煽风点火。一个个再微不足道的职位悄悄做点手脚,就导致了现在鸿仁帝冷酷的想要剪除大皇子羽翼的苦果。


    这群重生官员只是小试牛刀,微微发力,在那群大皇子派系官员的行动中添油加醋罢了啊。


    无数推翻不了的罪证叠加在一起,就变成了真实。


    重生的沐解虽说心思已经偏向了未来新君,但他仍然在观察其他皇子,从没有一刻放弃。


    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沐大学士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漠的表情,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自己写出的这个“民”字,把纸揉了。


    他已经预料到了皇上接下来的反应。


    ……当今皇上好歹是他教出来的。


    虽然性子很是敏感自私,却也对百姓有那么一点关爱。


    他观几位皇子,真真是第一反应去隐瞒,去争权夺利,丝毫不关心郁林州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河堤多年出事致使多少万人遭灾。


    ……大皇子这次讨不了好了——


    作者有话说:沐大学士看不惯的官员包括那些重生的,因为他们也在帮未来新君争权夺利,在趁这个机会暂时扳倒大皇子,作为将来新君回京时的惊喜。


    但沐大学士对新君还是很欣慰的,因为他知道郁林州的百姓一定会被新君安置好。


    (大皇子不会这么轻易的彻底下线,只是暂时沉寂。实际上没有大罪以前,皇子都不会丧失继承权,顶多是谁更不得皇心一点。)


    (今天第二更没写出来呜呜,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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