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阿蛮，就连谢无忧也是一脸震惊。
她们谢家军组立不久，虽给各方起义军都去了信，但截至目前，也只有新阳起义军一支回应了她们。
而据她所知，新阳起义军此刻正在西边的月明山上与第十八戍卫军纠缠，自也分不出精力来支援她。
安守璧粗粗一眼，据那团烟云的大小估计救兵大约有十数万人，他心中虽疑——谢家军刚成立不久，能有目前这些兵卒已是意外，还怎么可能争取来十万人的外援？
只是如今粮草与军械库被烧，他们早就失了退路，若为着胜负欲一味与谢无忧正面对抗，再有十万援军与她成前后夹击之势，他这戍卫军恐怕只会全军覆没。
战场上，每一刻的犹豫都相当于在杀生害命。
安守璧下定决心，大喊了一声，“撤！”
前后都不敢壮胆去试，他一驱马，带着众人从右侧杀了一条路出来，直往麦芽山西麓奔去了。
谢无忧有些愣，待那团烟云近些了，她才看清是一群牛。
牛尾上拴着柏枝，柏枝似是点过的，向上冒出滚滚的烟尘，远远看着，倒真想是十万大军扬起的灰土。
离得近了，牛群的速度慢了慢，后头一个人影驱向前来，翻下马背，兴冲冲地朝着谢无忧一拱手，“谢家军，咱们赢了！”
谢无忧定睛，瞧见这就是小将赵丹，不由便笑出了声。
转而想起上一世，赵丹虽赢了，但似乎也未曾来得及过问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一世许颂伤的太重，除去她与宗申的事情，营帐里大部分人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许颂身上。
“原来是用的这个法子。”
谢无忧招手叫赵丹过来，仔细端详之下，才发觉这位小将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以往整天都不苟言笑的样子，瞧着竟似比现在要老成些。
“你是怎么把牛给招过来的？”
“末将是村子里的，父母就是放牛的，自然知道要怎么喊牛过来。”赵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只是想起来的迟了，不然还可以更早一点的赢了这场。”
“不迟，不迟。”
谢无忧连声慰着，转目一瞧，四路中唯有宗申还没有消息。
她刚要出声，方反应过来阿蛮身边并没有许颂的身影。
忽又想起上一世许颂重伤的事情，谢无忧慌忙问道：“许颂呢？”
“将军不必担心，应是受了伤，我已经着人送许将军回营帐了。”
阿蛮扯开嘴，“这会儿倒是该问一问宗书令怎的还不见身影？”她看向赵丹，“我们见你放了信号弹，于是赶来了前路，宗书令那边怎么样了？”
“宗书令？”
赵丹一愣。
按照原定计划，许颂率右翼要去与左翼汇合，之后再随赵丹一起去抄了安守璧的老底。
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也仅仅是个计划罢了，谢无忧早就与他们几个说过，到时候还是要见机行事，就以信号弹为信号。
哪支先出金花，便是前去支援左翼的意思。
赵丹有些懵，“不是说，你们要去宗书令那边吗？”
阿蛮一惊：“不是你放的信号弹？”
赵丹愈发摸不着头脑：“不是你放的吗？”
两人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状况，谢无忧却已经听明白了，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只信号弹，叫他们两方都以为彼此去了左翼，这才都带兵往她这边赶来。
那左翼……
再一念及左翼对的是江元，谢无忧愈发紧张。
江元此人多谋善变，用兵诡秘，到现在他与宗申都没消息，恐怕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消息。
折一个宗申倒没什么，如此也可全一全两人的体面，只是那还有许多无辜的兵卒……
谢无忧即刻就要动身。
“不行。”
阿蛮瞧出谢无忧的意图，她横马挡在谢无忧身前，“在我们手上出的问题，我们去探就好。”
接着她吩咐赵丹，“你随将军回营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我带人去看一看。”
眼下她们的境地实在是不算妙。
谢无忧略一忖，此刻也只有阿蛮这个主意可行。
她为主将，眼下战局稍定，再去探险实在是不合适了。何况赵丹这一招虽及时有效，但安守璧他们未必就不会回味过来是自己上了当。
戍卫军的军械库与粮草被毁，但也不是即刻就没了吃的。
今日安守璧拼死一战时她们也尝到了苦头，若是安守璧回过神，集结兵力与她们背水一战，恐怕也……
为今之计，是需要商量一下转移、亦或是寻求外援的事情。
谢无忧颔首，纵马回身，“驾！”
心中的石头放不下，担心战势受影响，又疑心江元与宗申，谢无忧纵着马跑得飞快，还不等她进了营帐大门，许颂忽然从里头冲出来，面带喜色道：“将军，新阳来信！”
“你没事？”
谢无忧一把扶住许颂，关切的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伤势并不严重且已包扎好之后，方才接过许颂手中的信来，“你说什么？”
直至此刻，赵丹等人才跟上了，他们甫一下马就听见许颂惊喜又焦灼的声音：“新阳大胜，新阳起义军首领刘思明将军请咱们去月明山，共同商议讨伐玄戈城的事呢！”
玄戈乃是周朝国都，新阳大胜，那便是周天子座下又失了一支可用的队伍。
周天子座下有六十四支戍卫军，这些年来，替这周天子南征北战，倒戈的、牺牲的、整合的……数不胜数，重重整顿之下，也只有十八与六十四戍卫军还算完整，有一战之力。
月明山大胜，十八戍卫军惨败，意味着折断了周天子的一条臂膀，安守璧此战受挫，周天子也必然要招他回玄戈镇守。
这么一想……前去月明山与刘思明一道商议讨伐玄戈之事，倒颇为现实了。
“我总觉得不太对。”
谢无忧微微皱眉，“这事先不要急着在军中声张，今夜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是不太对。
谢无忧想起上一世，似乎月明山之战，新阳起义军是败了的。
倘若她这重获一世会改变什么，那大约也只能影响身边的人，譬如本该重伤的许颂要比她预设的还好，再譬如这一战的折损，也要比上一世的小许多。
怎么会直接影响了月明山的战局呢？
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可她一时半刻又想不明白，现在阿蛮还没回来，赵丹和许颂又一力主张前往月明山投奔刘思明……她有心问一问江若的意思，但现在人多嘈杂，总又实在找不到个合适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阿蛮回来了，她自言路上倒是再没遇到戍卫军的追兵之类，但此刻仍旧是满脸惊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谢无忧，“宗书令……宗……”
“宗申他……”
“这个名字并不烫嘴。”
谢无忧冷声道，“他是死是活，你只管说就是。”
“真要是生死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不会这般为难。”阿蛮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狠下心道，“宗申他似乎是带着咱们一部分人马投敌了。”
说着，她拉着谢无忧就要出营帐去清点，“一万五的人马，即便战损五千，此刻也该有一万人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可这里只剩下不到七千了。”
有人出列禀道：“谢将军，江元虽然勇猛，但还是进了我们的陷阱，如果不是宗书令与他暗示，今日末将便能拿回江元那厮的首级来！”
谢无忧定睛，认出这血肉模糊的人是她亲定的座椅副将汪炀。
汪炀忠节重义，他所说的话，不该有错。
“是你亲眼瞧见宗书令与江元有首尾之事？”谢无忧沉声。
即便汪炀重节重义，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轻易做出什么决定来。
宗申叛敌是真，但依着宗申的性子，绝不应该在叛敌时还要顺走谢家军一部分人马。他会给自己留好退路，就算哪一日在戍卫军混不下去还想回谢家军来，脸面也一定保留的齐齐全全。
这样就走了？
不应该啊。
汪炀却顺着谢无忧的话道：“谢将军，是末将亲眼所见，当时江元无法脱身，就是宗书……宗申那他给救出来的。我们几个一时都没料到宗申会忽然伤及我们，守卫不严，这才折了几个兄弟。”
“将军您瞧，若您觉得末将一人话不可信，就问问这位——”
汪炀说着，指了指身后一批马背伤的人道，“玲珑可是许书令带来的，如果不是宗申倒戈，玲珑也不会伤成这般模样！”
谢无忧这才瞧出那马背上还有个人，隐约间有起伏，只是气息衰弱，似乎快不行了。
许颂听见玲珑的名字，也顺着谢无忧的眼光看过去，万千心绪一起翻涌着，面色苍白又复杂。
“你身上……是宗申所伤？”
谢无忧往前几步，站在玲珑身边。
“是他。”
玲珑咳了一口血出来，她格外艰难的抬起眼睛，断断续续道，“将军……宗、宗申放了金花，末将无能……没、没能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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