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蓁蓁嫌恶的老太太是个好人。


    在这趟从海市开往金城的列车上,老太太多次路见不平,抓了偷东西的贼人,抓了拐骗小孩的恶人,列车员还用广播特意表扬了老太太。


    各车厢的乘客听了老太太的英勇之事,无一不夸赞她。


    何远听了广播后,看着面无表情的妹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妹妹发飙。


    他趁着亲家去厕所,赶忙劝道:“别不高兴了,躺下睡一觉吧!”


    何蓁蓁本在欣赏车窗外那些又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她莫名其妙的看了大哥一眼,说:“我没不高兴啊。”


    何远很是诧异道:“现在个个都在夸那老太太,就你这小心眼,能不生气?”


    他妹妹三岁时就会因不喜欢的人受到的夸奖比她多而摔盆打碗,家里的东西没少被她嚯嚯。


    现在这是转性了?还是说……何远盯着妹妹,问:“你该不是在婆家人跟前装大度吧?”


    一想到亲妹子为了讨婆家人欢喜,刻意收敛脾气,何远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姑娘,马上就要被臭猪拱了就算了,怎么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啊?


    何远磨了磨后牙槽,满脸不痛快问:“蓁蓁,那谢持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了他远嫁西北,为了他收敛脾气,逼自己大度?”


    何蓁蓁心道,她没有假装大度。


    那袁老太做了那么多好事,帮了那么多人,被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原身是个好妒的,为了不被大哥发现端倪,她默认自己在装大度,并给了大哥理由:“谢持长得好看。”


    虽说在王英的讲述中,谢持有很多优点,什么学东西特别快啊,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啊,还有什么很会心疼人啊……一大堆优点,何蓁蓁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谢持的脸。


    王英给她看过一张谢持的单人照。


    二十七八的年纪,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天生有种凶恶的俊美。即使是正义凛然的绿军装,也没能压住他身上的匪气。


    而被困于深宫十几年的何蓁蓁,很喜欢他身上溢出来的匪气,桀骜不拘如于万里长空翱翔的鹰。


    何远不知内情,他只当妹妹看脸。


    对此,他很不能理解:“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不等何蓁蓁点头,何远又道:“蓁蓁,咱们还是回海市去吧!西北的风沙最能磋磨人,他那张脸再好看,这六七年过去了,也得糙了坏了,你见到他肯定会后悔的。”


    不到个把小时就要到金城了,何蓁蓁怎可能打转回去?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大哥,还说:“人还没见着呢!也许他脸没糙没坏呢?”


    “不可能!”何远否定道,“大老爷们儿哪可能跟你们姑娘家似的天天擦香抹脸啊?”


    见大哥千方百计劝她打道回府,何蓁蓁只能说:“大哥,甭管谢持有没有变丑,我都会嫁给他。”


    何远搞不懂了:“谢持都变丑了,他还有什么值得你图的?”


    这是,去厕所的王英回来了。


    她先是怒视何远,与其争辩:“我儿子没变丑!他好看着呢!”


    而后又大夸谢持的优点,把儿子夸成了人间难得几回有的男人。


    何远也不甘示弱的夸起了自己的妹妹,直言谢持配不上他妹妹。


    两人愈争愈烈,搞得隔壁房的人都装路过来看热闹。


    何蓁蓁试图阻止过,可不仅没成功,还被他两人拽着当裁判。


    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婆婆,她能偏向谁?


    左右为难的何蓁蓁选择装睡,闭眼躺下,谁也不理。


    好在两人都疼惜何蓁蓁,怕她被闹得没法休息,就没继续争执了。


    晚上八点过八分,他们到了金城。


    这个时间点并没有去沙都的汽车,他们只能就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打算乘坐明天下午两点的汽车。


    明天上午则去金城的百货大楼买棉衣棉裤,免得被西北的寒风冻出毛病来。


    冻得直哆嗦的何远在妹妹房间门口交代:“你出门上厕所啥的,都先来敲我的门,我跟你一道去,知道吗?”


    何蓁蓁看了一眼嘴唇冻得发紫的大哥,说:“大哥,我不用你陪,你回屋歇着吧!”


    拒绝的话刚讲出来,甭说何远了,王英都急了。


    王英说:“蓁蓁,这回你得听你大哥的话。招待所也很危险的,以前不少妇女同志半夜去厕所,回来的时候被一些歹人拖进房间欺负呢!”


    何远表示:“我跟你一道去,遇上什么危险了,我也能及时保护你。”


    何蓁蓁将骨瘦如柴的大哥打量了一圈后,真诚的提醒:“大哥,你打不过我。”


    她是西北的公主,练过武,骑过马,一般人打不过她。


    若是碰见不一般的人,她也确定自己能跑。


    大哥要是陪着的话……何蓁蓁直言:“真碰见什么危险,大哥你会是我的累赘。”


    何远噎住了。


    尤其瞄见王英在一旁闷笑,他更是不痛快了。


    他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道:“你放心大胆的来敲大哥的门,大哥绝不会做你的累赘!”


    何蓁蓁:“……”


    怕大哥起夜被冻出好歹的何蓁蓁选择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本想着,她夜里不出房门,自然也就碰不上危险了。


    没想到,三更半夜的竟有人用力踹她的房门。


    动静相当大,甭说房里的何蓁蓁了,就连楼下的招待员都上来了。


    招待员一问才知道,是个男同志起夜走错房了。


    何蓁蓁在房里还听见那男同志笑哈哈的说:“我就说呢,这门咋个打不开了,原来不是我那屋啊!”


    招待员相当客气的把男同志领回了他自个儿屋。


    隔了大半个小时,招待员敲了敲何蓁蓁的房门,问:“两位同志睡了吗?”


    何蓁蓁没开门,只应了一句:“没睡,有什么事吗?”


    招待员也不用何蓁蓁开门,他在门口说:“两位同志是被吓到了吧?你们别怕,安心睡吧!刚才那人已经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何蓁蓁愣了一下。


    金城的客栈,治安竟变得如此好了吗?


    她也曾住过客栈,也遇上过歹人。客栈从不会保护他们,只会在他们解决完歹徒后,索要赔偿。


    这么一对比,何蓁蓁不由想,新世界可真好啊!


    不知故国楼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作为东西集聚之地,应该会比金城的治安更好吧?!


    何蓁蓁在期待中沉睡。


    ·


    金城距离沙都还有九百多公里,坐火车只需要十来个小时就能到。


    可目前从金城到沙都的轨道上只跑军用列车,普通人只能坐客车。


    客车也不是天天都有,错过了这班,要么等两天后的班车,要么走后门,跟邮局的卡车走。


    邮局的卡车比客车还安全,车上甚至配有带枪的卫兵。


    何蓁蓁他们因买厚棉衣,错过了下午两点的班车。


    王英不得不去金城的邮局给儿子发电报,让他别苦等。


    没想,何蓁蓁在邮局门口等王英时,一个带枪的卫兵上前问道:“同志,你是不是姓何啊?”


    何蓁蓁如今对军人都颇有好感,认为他们是人民的守护神。


    因此,她虽戒备这个突然询问她姓氏的军人,却也点头答道:“我确实姓何,你是哪位?”


    卫兵欣喜追问:“你是不是叫何蓁蓁?”


    何蓁蓁刚点头,卫兵就大声喊了声:“嫂子!”


    这一声喊啊,中气十足,嚷得周遭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就连刚进邮局没多久的王英也出来了。


    王英快步到何蓁蓁跟前,边打量抱抢的卫兵,边问:“这怎么回事儿?”


    何蓁蓁摇头,表示她也很迷惑。


    抱枪的卫兵解释道:“我叫齐盛,以前是谢团手下的兵,后来转业到了沙都公安局,今天正好轮到我给邮局押车了,没想到——”


    “竟让我碰见嫂子了!”


    一想到比谢持还先碰上何蓁蓁,齐盛就特别兴奋。


    他摸了摸脖子,说:“哈哈哈哈,要是李副团他们知道我在瞧见嫂子的照片后,又比谢团先见到嫂子,肯定得羡慕死我!”


    何蓁愣了一下:“看到我的照片,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齐盛开始拆谢持的底:“谢团将嫂子你的照片贴身放着,谁也不让瞧。整个军区的人都好奇得很,我意外瞧见了,他们可不得羡慕?”


    何蓁蓁有点懵。


    贴身放她的照片?


    谢持不是嫌她是个娇小姐,不要她吗?


    怎么还藏她的照片啊?!


    王英却不惊奇,她这个当妈的,能不晓得儿子那点心思?


    她笑道:“蓁蓁,你现在该信我了吧?我儿子很喜欢你,你用不着准备礼物讨他欢心。”


    因提前来西北,那些被红袖章弄坏了的小玩意儿也就没来得及再买。


    这一路,何蓁蓁没少为此心虚,她怕没有礼物,没法对谢持投其所好。


    如今听了齐盛所言,她的心也定了许多。


    甭管谢持为什么贴身藏她的照片,只要愿意跟她结婚,让她顺顺当当留在西北,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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