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解释一下这个人是谁？】
【这么年轻的，盲押一个议长吧】
【楼上扯淡，议长你们没见过？他绝对不是好吧。】
【说得好像议长和元帅关系有多好似的，星网账号八百年没互动过了，笑死】
【论资排辈，还有谁能接在皇帝后面发言？元帅没有兄弟姐妹望周知】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总不会是……】
【……】
【不，你不想】
直播间议论纷纷，弹幕量陡然大了好几倍，完全盖住了画面。
台上的白见俞调整了一下话筒的收音，早有预料般地开口：“我知道，所有人大概都对我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感到十分疑惑。”
“说实话。我也从没有想到过……”他露出一丝苦笑，“会让大家以这种方式认识我。”
直到这里，他的情绪都呈现出一种强撑的镇定。明眼人早已看出这人形销骨立，不知有什么莫名的信念，支撑他站在这里。
他平静道：“我是元帅的未婚夫白见俞。”
而相较于开了锅的网友，钟洵之他们早已经历过被这个重磅消息砸得找不着北的状态，现在反而要淡定许多，看着摸不着头脑弹幕，甚至有一点暗爽。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挑了一个空教室看直播。为了享受围观傻子的快乐，还开了两张投影屏，一张开了弹幕，另一张只有画面。
“不过说实话，民众的情绪正在，“这不就是站出来当靶子吗——好了，现在没有人关系元帅的牺牲背后到底有没有阴谋论，全去攻击他了。”
另一个人叹气：“也不知道嫂子有没有筛过以前的发言，我真怕死断章取义了。”
“谁知道嫂子是干什么？好像刚从帝影毕业？”有人说，“那应该不用担心吧，他肯定想到了。”
钟洵之没有吭声，但心里也同样这么想。
“哎，”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捣他，“你家的态度啥样的？”
钟洵之摇头：“一直在学校，不清楚。”敷衍过去。
自家是旁支中的旁支，哪里干涉得了？
更何况，刚才白见俞上台时，眼尖的他已经看到了领口露出的一截链绳。
银丝织就的花纹繁芜精巧，熟悉的人只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钟家的家纹。
连钟老爷子都抬头首肯的事，便再不是其他人的态度能够左右的了。
显然网友很少有像钟洵之这么头脑清楚的，正如军校生们的分析，白见俞的发言震撼了网友，随之而来的就是负面情绪的泄洪。
【梦男滚好吗。谁放你在葬礼上跳的？】
【？不是我说，这足够构成诈骗罪了吧？有无科普一下能判多少年】
【诈骗看金额吧，我看诽谤行】
【您全家不会羞愧吗？哦，我忘了您没有全家】
……
肆无忌惮的诋毁、羞辱。
还有接连不断的高级弹幕，血红的大字占满屏幕：【丑逼，滚】
假惺惺的理中客在写小作文：【帝国是怎么想的？就算是真的，也不应该现在登台，元帅的形象上出现污点，只会动摇民心，影响前线……】
杨夏心说屁的影响前线，三岁小孩都知道元帅统领军队又不是靠单身好吗？
他心情犹如晴天霹雳，直接被直播的画面砸到无法思考，三分钟以后终于反应过来，飞速划开自己的光脑，切到弹幕模式。
看见不堪入目的谩骂和侮辱，杨夏顿时心头火起。
不管发生什么，自己的舍友一定要维护，万一白见俞被骂伤心了，没空给他改论文怎么办！
这么一想，杨夏立刻坐不住了。
他飞奔回到宿舍，双手按上投影键盘，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白见俞自然没有预料到杨夏的行动，此刻的他正在台上发言背稿，每一处哽咽、停顿，看似情不自禁的情绪流露，都是提前设计好的表演细节。
“他”也曾是普通人中的一员，对高高在上的元帅充满了憧憬、崇拜。
白见俞缓缓诉说，语速不疾不徐，既使人毫不费力地轻松听清，又不会忽视那存在于字句之间的、难以遏制的颤声。他斟酌情绪，小心权衡着对逝者的悲伤与追忆时的快乐。
“开始我并不知道小皑的身份……只觉得这个人很好，细心，体贴，能够耐心地听你倾诉，记下一切细节，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很好，就算他不是元帅，我也还是会选择他。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非他是谁、做了什么，抑或创造了多少功绩。”
这话倒让不少投影前的军校生沉默了下去。
他们日常都待在学校里，整日不是学习就是训练，很难有遇到陌生oa倒可以互相解决，alpha如果没有家里的安排，个个都是单身狗。
可谁没有幻想过自由而浪漫的爱情呢？
他们设身处地的想像了一下元帅的经历，竟然真情实感的嫉妒起来。
“所以，在得知他的身份时，我想了很多。“
白见俞话锋一转。
“我曾害怕战场，从来不敢看任何新闻或者纪录片，但只能逼自己去了解。有一段时间，睁眼闭眼全是血，连饭菜都无法下咽。”
“我曾这样安慰自己，小皑百战百胜，我只需要安静等待凯旋就行，但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枪械炮火不长眼，一次意外就足以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纵然这一次他平安回来，但下一次、下一次……恋爱的快乐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根本不敢深想。”
他话音一度哽住，竟再也难以将这段话说下去，抬手深深掩住面庞，同时也遮去了眉眼间萦绕的、呼之欲出的痛苦。
那一刻，线上线下的所有人共情了他的心声。
——这就是报应。
是上苍对他得过且过、懦弱逃避的报应，它让钟皑走进白见俞的生活，最终又从余生里永久地夺走了他。
稍稍平复情绪后，白见俞深吸一口气，继续下去。
“他在前线的日子，我这个从来不看新闻的人，开始关注各类媒体。”
如果前线情势有变，他会因此彻夜难眠。
赢了也在担心，钟皑有没有为了这场战役拼命开会熬夜？前线条件艰苦，他照顾好自己了吗？有没有受伤？
“他知道我这样，所以通讯里从来报喜不报忧，我也一样。”他红着眼眶微微一笑，“我在想，小皑都那么累了，我理应带给他放松和快乐，而不是倾吐无休止的负面情绪。”
于是，那些夜不成寐的愁绪、百转千回的心忧，尽皆成为漫漫长夜中，为爱情独自咽下的苦果。
一番话，牵动了在场许多家属的心事，有人的眼眶悄无声息地跟着红了，有人在袖底偷偷拭泪。
白见俞所说，也是她们的日夜所想，最深的心事在那一瞬无声共鸣，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辗转反侧。
白见俞说：“但无论如何我爱他。首先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爱人，其次是因为他的身份。现在我终于有勇气面对这个职位了，只有在前线默默奔波的战士，才有我们在后方无忧无虑的生活。小皑保卫着我们的帝国，而我为之自豪，即使伤心痛苦，但我也知道这就是他的选择，这才是他。”
“是我尊重并爱慕的，他的傲骨，他熠熠生辉的灵魂。”
“……就算时间真的有机会重来，我依然会目送他前往最后一次战场。”
一时全场俱寂。
就连不断滚动的弹幕也停滞下来，良久后，才缓缓刷新出一条评论：
【怎么办……我被这位小哥哥圈粉了】
就像打破了什么禁言的魔咒，赞同的弹幕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住口，这是我老婆噫呜呜老婆不哭】
【如果我真有这么一位爱人……完全理解、尊重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虽然还是很难以接受现实，但你说得对，祝福你们，虽然这句祝福来的已经有点晚了。】
【对不起，我为我的无知和冲动道歉，你值得。】
间或夹杂着几条嘲讽，但也是梗着脖子嘴硬，不成气候。
而白见俞的发言就在这里结束，他胸膛起伏，借闭眼强行平定情绪。
错综的情感在他心头交织激荡，到了后面，他已经完全摒弃了所有发掘情绪的技巧，转而向另一种极为克制的表达方式，若非如此，他可能早已泣不成声。
投影前的军校生们沉默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杨夏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清洁机器人上来推推他，杨夏一抹眼泪，大吼我知道了你烦死了就不能让人哭一下吗！
而台下的人群中，钟皑戴着伪装，一言不发，静静听完了一整场。
白见俞鞠了一躬，缓缓退场，黑色的西服素冷，像正沉默地走向一场落幕，而钟皑从帽檐下抬眼，深深望向那道背影。
他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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