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昉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修这副画细节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溢着笑。
陈丁泽站在一旁,怔怔看了她很久。
他视线挪动,移到了她笔下的画上。
一股子恐慌的浮躁感溢上心头。
陶昉画好画,把它小心的卷了起来,然后用丝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画画的地方在陈彦骞开的一家艺术画廊。
画廊面积不大,也不是黄金地段,相反的是它开在a市老城区一个比较偏僻隐蔽的街道角落。
陈彦骞是非常知名的画家,他的画目前市场估值最低七位数起步,深受当地豪门权贵的喜爱。
画室设在二楼,陶昉把画塞进背包。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一楼的艺术长廊开着白炽灯,一片通亮。
陈彦骞的画室别有洞天,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把画室开在这里的原因。
一楼的店面大门朝着主街,面积很大,用墙隔成了一条曲形长廊。
白色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幅油画,用玻璃镜面的画框封着。
走过展示区,到达后厅,会发现在长廊的后面,居然有一座小型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中间是假山回廊,通往后面的会客区。
陈彦骞常常在这里和前来寻画的权贵品茶交友。
陶昉从小的就开始接触画画,那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时常休学在家。
陶家企业庞大,陶从文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为了打发时间,陶昉从小开始学习画画。
她坐在画室里,有时候一画就是一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
但也不觉得有多孤独了。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陶昉在画画上的天赋越发明显。
陶家就给她花重金请名师。
当时的陈彦骞正好在a市声名鹊起,从那时起,她就成了陈彦骞的学生。
陈彦骞刚好送走一个朋友。
“要走了?”他看见陶昉背着包,照例问她,“今天画了什么,给老师看看。”
陶昉跟着他学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陈彦骞时时跟着授课了。
一周画画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候她在家里画有时就会来画室。
陈彦骞也不给她布置任务,完全凭她的灵感。
等陶昉画完,再把画拿给他看,稍作指点。
“额……今天没有怎么画,好像没有什么灵感呢。”
陶昉摇摇头,竖起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弯弯眼睛,吐了吐舌头。
“等我画完再给老师看哦。”
陈彦骞没再说什么。
他是个比较严厉的老师,性格也固执。
当时在a市声名鹊起,上门求学的人络绎不绝,但是他实在不想在肩膀上懒责任,回绝了很多人。
后来陶家找上门,他依然也是回绝的。
不过他们拿了少女的画给他看。
陈彦骞看到女孩的画时,却是实实在在的动摇了。
透过画作,他看到了这个女孩极高的天赋。
后来听说了这个女孩的一些特殊情况,他最终被说动。
直到今日,他其实还是挺庆幸当时的决定。
陶家人的涵养果然不一般,陶昉画画很刻苦。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对她极其严厉,反反复复的否定她的作品。
有时候一幅肖像画,会让她重画十几次。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陶昉却没有一次抱怨。
她会乖乖的记好笔记,然后重画。
也因为她的这种刻苦,让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很高的造诣。
“坐了一下午,一张都没画?”陈彦骞提眉。
“没有灵感呢。”
陈彦骞伸手摸摸她的头,“再过几个月老师就要办画展了,给你划了块区域,这面墙总要给老师挂满吧。”
陶昉听到这,眼睛一亮。
“啊?”
她眼睛眨了眨,有些惊讶的问,“老师您是说,要在您的画展上,放我的作品吗?”
陈彦骞不露声色道,“对,给你留了两面大墙,不要到时候拿不出作品来。”
“不会的不会的。”
陶昉连连摆手,吐了吐舌头。
“那我努努力,争取多占点老师您的地盘。”
按照陈彦骞在画界的权威地位,他的画展来人必然络绎不绝。能在他的画展上展出自己的作品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陈彦骞虽然是陶昉的老师,但是却是个严格的老师。
特别在对待作品上,不好就是不好,绝对不存在看人下碟、胡乱夸赞和推荐的情况。
陶昉开过很多场画展,她的作品获奖无数。
陈彦骞也只在去年的画展上放了她一副含金量极高的获奖作品。
像今年这样给她一块区域,那是从来没有的事。
但其实相比于能在他的画展上展出作品,其实陶昉更加高兴的是陈彦骞对她的认可。
“现在就回?”
外面天已经黑了,陶昉点头,“已经打过电话了,马上就到。”
陈彦骞点头,他扫了扫画廊,对陶昉道,“那你帮老师换一下画。”
陶昉点头,“好。”
-
入秋后,夜色来的比夏日早些。
车行里铁质工具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时不时有机车发动的轰鸣声,夜色下,车行修理间点上了白炽灯。
空中弥漫着一股汽油的味道。
于瑾将扳手丢进工具箱,把工作服脱了,随意挂在一辆机车的把手上。
季同给他递了一支烟。
于瑾倒是把烟接了过来,没有点,百无聊赖的夹在手里转着玩。
季同笑骂一声,“艹,你丫的不抽别浪费我的,一根老贵了。”
于瑾整个人半倚在机车上,偏着头,白色的烟管在他手心旋成花影。
远远看着,偏有一股子浪荡不羁的野气。
他歪着脑袋笑,“昂,你这是在教坏未成年。”
“艹。”季同烟都不抽了,“于瑾你再戳我脊梁骨,我早晚和你绝交。”
“不敢了,哥。”于瑾依旧笑,流里流气喊了他一声哥,“吸烟牙黄,容易老。”
季同一哆嗦,打火机都丢到了地上。
他闭了闭眼,扭头就走。
不就是晚入学了两年嘛,不过18就已经是老人了是吗?
季同去和老板攀谈。
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真是说不过你,人精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钱包,抽出几张钱。
“一日一结就一日一结,给给给。”
季同笑呵呵的拿着。
老板又抽出几张钱,走到于瑾身边。
他视线扫了扫于瑾身后的车。
“小伙子,真不错,这是给你的酬劳。”
于瑾对老板笑笑。
“谢了。”
他接了钱,倒是没放进口袋里,手腕翻了个转,丢到季同身上。
季同慌忙接住。
于瑾先一步离开,手上的烟在指尖夹着。
季同跟出来,单手按着他的肩,和他开玩笑。
“兄弟,怎么着,不好意思拿人钱丢给我啊。”
于瑾浅弯嘴唇,昂了一声。
“太重了,送你得了。”
季同却是收了笑,艹了一声。
“咋的,施舍我呢,拿走。”
于瑾没应,抬眸看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的。
“把你欠的那点还了。”
于瑾话不多,季同却是在后面顿住了脚步。
他和于瑾是初中认识。
其实说实在的,两个人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于瑾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那脑子就和复印机一样。他不一样,他脑子笨,小学还因此留了两年级,背几个单词都费劲。
可这些年处下来,要说兄弟,在他心里于瑾排第二那就没有人能排第一。
哪怕高中后他去了职高,而他去了赫赫有名的崇礼,人也一点没嫌弃他。
季同爱折腾,一心想赚钱。
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亏欠被骗的事数都数不清。
别人多少在背后指指点点,幸灾乐祸的。
但是于瑾却从不干涉,最多提一句建议。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犟脾气,一旦想做不去碰个头破血流不会罢休。
季同打心里明白,几乎没什么人信他能成功。
如果有,于瑾算一个。
就今天去车行这事,要不是为了他,按照他那种随性万事不看在眼里的性格,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
季同看着手里这刀钱,触感烫上心尖,他眼睛一酸。
妈的,真他妈的感动。
-
出车行不过百里路,街道边一家小吃店亮起灯。
季同找了家大排档,先一步进去点餐。
于瑾站在餐厅外的,仰靠一颗白桦树。
于瑾手心夹烟,此时已经燃了半截。
这条街是a市的老城区,几十年前最是繁华,后来随着城市辐射面越来越大,新城区发展。
老城的人渐渐少了,走过来这一路,鲜少有商贸店铺。
倒是有很多文艺范的咖啡店和花店。
很适合拍照打卡。
大排档里很热,也没有空调,只有三个风扇立在墙上吹。
于瑾沿着街往下面走了走。
到了一块花坛的位置,他把刚刚点燃已经自燃了一半的烟摁在垃圾桶的烟灰缸里。
“老师,挂这副吧,这个好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
于瑾身子偏转。
在他背后有一个店面,灰白色的墙面上贴着几个艺术十足的小字——陈彦骞画廊。
画廊门匾的上方打着一块小灯,堪堪印出这几个字。
大门很小,站在他的角度望去,能看向笔直一条廊,墙面上挂着一幅幅油画。
少女惦着脚,踩在小板凳上,在挂一幅画。
角度比较死,只能看到半个背对的身子,米白色的宽松卫衣下套紧身的烟灰色铅笔裤,腿形纤长。
少女踮起的脚尖放下,跳下板凳拍了拍手,圆润饱满的小脑袋后面,蜷曲的马尾在空中甩了几个娇俏的弧度。
“大功告成啦,我就说这幅画放这更和谐……”
人影被墙面阻隔,于瑾的后背被猛然一拍。
他偏头,季同咬着烟顺着他的视线望。
看到了那家画廊。
“呦,小瑾爷还喜欢这玩意儿呢,什么时候也这么艺术了?”
于瑾轻笑,昂了一声,百无聊赖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你不是和人说,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吗?”
“这你都知道?”
于瑾偏开目光,“我又不是聋子。”
“……”
季同比了个ok的手指,妥协,“成成成,看在你今天差点弄哭我的份上,我承认,爸爸真的为你骄傲。”
于瑾腻他,“少来,再贫钱还我。”
于瑾从季同身侧走过,朝着大排档的方向走。
季同从后面跟上,火速改口。
“那算了,你当爸也成,我也很光荣。”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