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上了新国的王。


    在战后荒芜的土地上筑起城墙,用绝对强横的手段镇压下暴/乱后反动的余波,将那个腐烂的王朝亲手埋葬,以无情森严的铁腕重建起新的秩序。


    他被称为历代最为残酷的国王之一。


    新王性情冷傲孤僻,他仿佛天生就该属于权力的最顶端,以上位者的姿态,拥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果断与狠辣,冰冷决绝的手段使人往往会忽略他昳丽得过了分的长相。


    好像除了公文以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东西。


    但内城里的很多人都知道,那位宛如恶魔般强大冷酷的王,心中从来都住着一个人。


    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他曾召过全国最好的画师为那个人作画,描述的时候带着从未流露过的神情。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好像烧着近乎热恋的灼烫疯狂的爱意,又似困兽之斗般,一遍又一遍镌刻下彻入骨髓的恨。


    画师平稳的笔尖沿着新王的叙述缓缓勾勒。


    金发,红眸,纸白的皮肤,自带笑意的眼尾,长睫浓密,鼻梁俊挺,双唇色淡而薄,骨相优越,容貌俊美。


    画师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一个人,才可能拥有国王口中所说的这般犹如神造的美貌。


    他只好尽平身所学来完成它。


    那可能将会成为他留下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最美的一幅。


    当新王注视着画布上那副和自己描述分毫无差的肖像时,那足矣摄人心魄的美丽几乎要穿透画纸来到他的面前。


    新王久久凝视,一言不发。


    但那个晚上,他却又发了疯,亲手将这幅画作给焚毁。


    他冰冷的目光无声看着火焰里的人渐渐变得焦黑可怖的脸。


    “都是假的。”


    匍匐的画家发着抖,听到王座上的人说。


    “都是假的。”


    以为自己会被处死的画家却被守卫送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住处。


    没有人知道新王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在这世上留下任何能证明他活过的痕迹。


    他们说,那只是一场梦,一个泡影,或者只是天使赐予的一个吻,永远只活在国王的幻想里。


    -


    每个无眠的午夜,亚塔都会回到那一天。


    血红的大地,赤色的天,焦黑的废墟,腐烂的皮肉,空气中飘散着血的味道。


    他跪在鲜血染红的土壤里,用同样颜色的手拼命挖着那片湿红的土地。


    他亲眼看到那个人消失在这里。


    炼狱的火海,丑恶的黑暗,时空涌动的扭曲暗流将他生生吞没。


    悄无声息。


    火与血的尸体上,亚塔疯了般抓住每一个他所见的还活着的人,在他们或麻木或悲痛或绝望的眼神里,一遍遍地追问。


    歇斯底里。


    得到的答案却永远都是否定。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冲进,翻找,却找不到半点与那个人有关的东西。


    和他一样,它们也凭空消失,没有痕迹。


    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在讥笑他的无力。


    残忍,冰冷,无情。


    就像那个人。


    亚塔闭眼,又看到那张熟悉的含笑的面容,当他试图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却张皇地发现那竟已被自己忘却。


    亚塔从来都知道,当他面对自己弯起眼眸,俯身宛如情人般低语的时候,那包裹了糖衣的话语中,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


    温柔是那人掩盖虚假的最好保护色。


    “不走了”是谎言。


    “我会的”是谎言。


    “不会骗你”也是谎言。


    ……


    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但他还是信了。


    无可救药。死心塌地。


    骗子。骗子。骗子。


    他咒骂,质问,哭泣。


    独自倚在冰冷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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