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总算清静的吃完了, 林屿感受了一下蚊虫嗡嗡叫的烦人,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先把往年的蚊帐翻出来,该洗洗该补补, 晾干后就赶紧挂上。
然后,估算一下五个人需要的用量,提前去山上把驱蚊草采回来,晒干也需要时间。
“饱带干粮晴备伞, 时刻准备在别人前头, 今年这个架势,怕是驱蚊草不够用喔!”林屿念叨着, 虫也不会只咬他们一家人,肯定家家户户都会遭殃,提前先把草准备好。
“是,正好去山上看看咱们种的蘑菇跟木耳,也不知道长出来没有。”康安念叨着。
他一提到蘑菇,众人脑子里只有小鸡炖蘑菇这个词在刷屏, 激动的眼泪从嘴角留了下来。
去年冬天他们摘的木耳蘑菇, 成功填补了冬天稀少的菜谱, 改善了口味,所以春天一到,他们就开始记挂着一口吃的。
不过林屿想的更多, 光这点分量, 根本不够吃啊!他模糊还记得木耳跟蘑菇的种植方法, 准备勇敢尝试。
反正做错了也不会亏本。
从树下的腐木里, 撬出一团蘑菇下的泥土, 重新移种到另外一棵树下, 轻轻盖上一点浮土, 浇水保持湿润,然后等待蘑菇长出。
至于木耳,在枯木上凿出洞眼,把木耳根部的泥土照样移过去,浇水后如法炮制。
大概是林屿的手法太粗糙了,移栽过去的菌丝只成活了一半,冒出几朵小木耳来。
康平跟康安对此兴趣十足,承包了浇水的工作,每隔几天就要过来看一眼,只觉得万分有趣。
“大哥,为什么我们移栽过的木耳长这么小呢?”康平一直戳木耳。
“不清楚,我要清楚,不就命令它快快长大了吗?”林屿随口回答。
康平扑哧一声笑,“我还以为大哥什么都知道呢!”
“嗯?小缺牙是不是在挑衅大哥的权威?”林屿威胁性的比划胳膊,“看我不揍的你满地开花!”
两人就在林子里你追我赶,跑的不亦乐乎,把野草踩倒一大片,最后还是康平技输一筹,被腿更长的林屿逮住,按住打屁股。
康平左躲右闪的讨饶,趁着林屿不备挣脱了,跑去康安的背后躲着。林屿佯做愤怒,“今天我要一块儿打!”
他以一敌二,仗着自己高一截,轻轻松松就绕到康安的背后,逮住惹事的小家伙,一人赏了一脑蹦,清脆又响亮。
“哎哟!”康平叫的格外大声,活像他被怎么样了。
康安捂着额头,愣头愣脑,眼睛里却透出水水的光。
“怎么?还想再挨一个?”林屿故意虎着脸,装出凶横的样子。
“没,没有。”康安气势弱弱的,然后跑开了。
康平狐疑的左右看,怎么感觉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大哥跟五哥亲近了不少呢?是不是错觉?
林屿施展过权威之后,再重新教他们认识驱蚊草,这些草点燃之后的味道让蚊子不喜欢,它们才会避开。
但效力并不是很好,需要多点几次才行。
他们采了两背篼的草,林屿从侧面看到绿油油的,长条形的叶子,是薄荷!
薄荷现在只是被人当野菜吃,口感清爽,林屿抓了抓自己胳膊上的红包,决定带回去做点薄荷药膏。
“希希,给我腾个筐子出来。”他招呼人,小心蹲下摘掉薄荷的枝丫,留下根部继续生长,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个筐子。
回了家,驱蚊草清洗干净根部,晾晒,在院子里挂的到处都是。
林屿自己就小心的把薄荷叶反复清洗了三遍,等彻底晾干水分后,再把薄荷叶切碎,上锅蒸煮,得到里面的有效成分薄荷油后,过滤撇去浮沫,没有蜂蜡用猪油代替,然后倒进小瓶子里等待凝固。
用蜂蜡的效果是最佳的,但一时找不到,林屿只能先将就着用。
他忙活了一下午,等到第二天薄荷膏终于凝固了,淡绿色的油脂凝结在小罐里,看起来赏心悦目,涂抹到手背上有淡淡的薄荷气息和凉意。
林屿闻了闻,觉得东西还能用,于是分给四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在身上揣一瓶随时取用。
楚楚拿到手里觉得特别新鲜,反复的嗅着,突发奇想道:“脂粉摊上的香粉香膏,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
“对啊!不过把薄荷换成了香花,比如桂花茉莉之类的。”林屿随口回答。
不过别人做香膏也是有秘方的,比如香花的比例和油脂的用法,只有按照方子做才能复制别人的味道。
楚楚若有所思的点头,拎着自己的薄荷膏跑出去玩了。
林屿摘的薄荷叶还没用完,他索性把剩下的部分都切碎了,统统都做成了薄荷膏,一是这东西用的快,二是还能拿来送人嘛,春霞姐现在天天风风火火的外出,最需要这些。
林屿正在过滤薄荷汁呢,隔着老远就听到哇哇大哭的声音。
村里孩子哭很常见,不是为了抢玩具打起来就是闹别扭,哭起来震天响,大人也不哄,等孩子哭够了自己就停了。
林屿也没当回事时,直到哭声慢慢靠近,他才发现哭的竟然是自家孩子!
楚楚跟希希,不知道从哪儿钻回来的,脸上糊了泥巴,手肿的老高。
“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吗?”林屿心疼的摸着她们的手,还没碰到,楚楚哭的更大声。“疼,疼啊。”
“你两争取打架了?弄成这样?”
希希小声抽泣着:“是,是被蜜蜂蛰的”午后,她跟姐姐想要其他味道的香膏,于是跑去村子外面,到处寻找香花,结果才摘了几朵,就被护食的蜜蜂狠狠报复了。
林屿得知这个结果,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跌倒,他笑够了揉着肚子,坐在旁边去找针线包。
“我都这样了,大哥你还笑”楚楚扁扁嘴,又要开始下一轮哭诉。
林屿勉强把脸板着,握住希希的手,“大哥不是笑你,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被蛰过。”要说生活
在村里的孩子,哪个没有被蜜蜂追的满头包的经历?一到春天,钻油菜花丛,桃花树林就是他常干的事情,一年没被蛰个两三回,春天都算白过了。
不过稍微长大些后,他也就收敛了性子,不再干这些了。
被蛰之后,要用缝衣针把断在皮肤里的蜜蜂螫针挑出来,这样才会好的快。
林屿小心的把螫针处理干净后,又给她们两抹了一点醋,这才慢慢说:“你们去摘花,花呢?”
提到这个,楚楚更不高兴,“刚才跑的时候,被扔掉踩碎了。”
这不是白白挨了蛰吗?
林屿又想笑了,但这次他强行忍住,再笑两孩子要恼羞成怒了。
“以后要摘花,记得避开蜜蜂。”他说着。
“都怪蜜蜂,它们为什么要蛰我?”
“蜜蜂靠吸食花粉活着,你摘了花,它们也就没了吃的,当然要找你拼命。蜜蜂蛰了你之后,都会死去,而哪怕它们的力量在弱小,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家园,不要搞到两败俱伤啊。”
林屿说。
“好吧,我以后不摘花了。”
“花可以摘,但也要注意安全,给蜜蜂留下足够的花啊。”说教时间已过,“下午大哥跟你一起去。”
“好!”
最后楚楚想要做香膏的愿望还是实现了,不过,味道不够浓烈,只能淡淡的味道,也不知道那些脂粉到底是怎么做到。
楚楚身揣两块香膏,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成了她的标志。
天气又开始变热了,空气里充满了水汽。
林屿给他们四个安排的算学课程,已经从下午挪到早上,因为下午实在太热,待在室内都热的心焦。
“今天的题目做了吗?”早起,林屿突然想起这事。
提到作业,四个孩子都焉了,摆摆手表示,现在就写,马上就写。
他们的算学基本要从头学起,林屿早把小学数学忘到脑后去,只能自己摸索着教,根据他们的进度随时调整。
不过好在孩子都聪明,虽然写作业会犯懒,其他时候也不含糊,最基础的加减乘除他们已经学的很顺利,也不会出错。
是时候引入应用题!让他们见识一下小红跟小明的竞走,无聊放水的小黄,还有钱都算不清的小华了!
林屿露出笑容,让路过的康平没忍住恶寒了一下,这个笑总觉得自己会遭殃呢?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傍晚,勤劳的太阳终于舍得下班,温度才降了一些,春霞姐带着账本,踩着霞光而来。
林屿让人放下账册,本来因为春霞姐放下就走,结果她吞吞吐吐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来,“小屿,你能教我算账吗?”
“能啊!”林屿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答应的很爽快,“学东西是好事,只要有心,只要我有时间。”
“哎呀呀,我还担心别人笑呢,说我一把年纪还想搞这些,心比天高什么的。”林春霞就是有这个顾虑,才迟迟没有开口。
“管那些人!他们那时羡慕嫉妒恨,恨人有笑人无,恨不得大家跟他们一起在泥地里躺着。”林屿才不会搭理那些人。
第三十二章
春霞姐能有这样的心思, 林屿举双手双脚赞同,只要自己有上进的想法,什么时候都不晚。
春霞姐还有些不好意思, 得到林屿的大力赞同后,欣喜快要从眼里飞出来,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她拿出早就买好的白纸和墨笔, 做出一本正经学习的架势。
其实她有一定的算术基础, 毕竟以前也帮着秦家算过钱收过账,简单的计算还是会的。
林屿出了几道题目, 确认她的基础,春霞姐认认真真的算着,虽然写的很慢,但是没有出错。
那就简单了,林屿把九九乘法表默写下来,让她先带回去慢慢背诵, 争取做到倒背如流, 这样才算打好基础。
春霞姐如获至宝, 小心把纸张折好揣进怀里,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屿,你的薄荷膏还有吗?”
“剩得不多, 但匀两小盒还是有的。”林屿忙站起来, “春霞姐要用?我可以去山上再做点, 就是要等一段时间。”
“哪里啊!我的足够用了。”春霞姐摆手:“上回, 我去夏老板的面馆结账, 碰上一个中年妇人, 她瞧见我往手背上抹薄荷膏, 觉得味道好闻还能驱蚊,特意找我买来着,还愿意出一百文一盒!”
这个价格,比老字号的香膏铺子还贵,能够小赚一笔,春霞马上就答应下来,不赚白不赚嘛!
听到这个价格,林屿果断觉得自己还能再熬一点薄荷膏,他问:“对方急着要吗?”
春霞迟疑:“好像不急,听说他们是来找人的,恐怕还要在县城里呆上十几天呢。”
“不急就好,自家用的薄荷膏,我用的是猪油底,稍微腻滑了些,最好的是用蜂蜡,就是不好买。”
“这个我知道哪家有卖,隔壁村有人养蜜蜂。”春霞一拍胸口,“包在我身上。”她小声强调:“我看那妇人穿戴不俗,一口气找我定了十盒。”
有钱不赚那是傻啊!
林屿也有心赚这笔外快,就约好春霞去买蜂蜡,林屿自己又去山上重新采摘不少的薄荷叶,还有竹节。
竹节打磨光滑后,清洗干净,然后用刀子削平口子,就能做出一个纯天然的竹节罐子,平时村里人装水,盛油都是用这样的罐子,不过他的罐子是扁平的。
生意太小,专门去买瓷罐划不来。
又是熬又是煮,消耗了一个白天,终于把新的薄荷膏做好了,只等凝固。用蜂蜡制成的膏体更加晶莹透亮,不易融化,香气却是不变的淡雅,加入蜂蜡后,整个质感都提升了。
林屿把凝固好的薄荷膏放进包袱皮里,本来是打算让春霞姐送去的,可是秋菊不小心拐到了脚,需要在家休息,春霞只好让林屿自己去送。
订购的客人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是在县城最大的客栈里,林屿搭车去了客栈,报上名字,果然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从二楼下来,眯着眼睛一直盯着林屿瞧。
那眼神,活像林屿鬼鬼祟祟,图谋不轨一样。
林屿不亢不卑,把春霞姐的名字以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那管家终于恍然大悟,“喔,是有这事,东西搁下吧!”
他接过包袱,又拿出碎银交给林屿,林屿找客栈老板用银秤称过,碎银子多了二钱,正要找零时,那管家浑不在意的说:“多的就当是赏钱。”拿着那点散碎银子,还不够他喝杯茶呢!
对方要充大方,林屿当然乐的拿钱,回去买一斤骨头炖汤也好去!他拿着银子道谢后,麻烦客栈老板帮他兑换成铜钱,好平时花用。
那管家提着包裹要上楼,却频频回头 ,上一步楼梯回头看林屿一眼,一直走到楼梯拐角才不见。
林屿揣着铜钱,决定拐弯去猪肉铺子买排骨带大棒骨,骨汤好喝营养高,随便加点什么配菜都足够好吃。他想着骨汤的鲜美,加快脚步去东市。
摊主懒洋洋的看着摊子,到了下午生意清淡,好半天才来一个买主,看到林屿过来,热情的招呼着:“小哥买肉啊!”
林屿挑了几根脊骨,老板还搭着送了肉剃精光的棒子骨,反正不要钱,他就笑纳了。
他人还走到城门口,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男人来,热情洋溢迫不及待的喊着:“贵人!我终于找到你了贵人!”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林屿一个不防就被当场逮住,险些把排骨摔了,他举起骨头:“撒手撒手!我不认识你!”
“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您就行了!贵人呐!”
男人哭天抢地,哭嚎连天,愣是用气势压住了林屿,林屿的裤脚被扯住,走又走不掉,只能妥协,“有话好好说,别哭啊!”
尤其还是假哭,干打雷不下雨,如果是小孩还有几分俏皮可爱,中年男人只剩下辣眼睛了。
林屿跟中年男人到了街边,他热情的邀请林屿去客栈里详谈,林屿一听,这不是他刚刚走出来的客栈嘛?
但那客栈是数一数二的,去谈事并不奇怪,而且还熟悉地方不用担心被骗。
他们走到客栈,刚才假哭的男人对着门口的男人更热情喊道:“七哥!我把人找回来啦!”
他刻意展示着:“七哥猜人真准!”
“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林屿倒退几步,警惕不已:“再次强调,薄荷膏没有问题,真材实料,而且价格也是你们提的!”
哪有收到货物后杀价的道理!他也不会退钱的!
那两个男人对视,突然笑了起来。
假哭男现在心里有底,说话语气都欢快了起来:“贵人,这事咱们慢慢说,从头来,您瞧我眼熟不眼熟?”
林屿这才仔细看他,五官样貌的确有一点眼熟,但印象不深,说明不是他的朋友亲戚。
“我是财聚钱庄的掌柜,主要管着长兴县这一片,上个月,您不是来我们钱庄询问过,有没有“银票”这种东西吗?”
他提到这个,林屿的记忆终于开始复苏,的确有这事,当初那掌柜对林屿嗤之以鼻,充满不屑啊。
看林屿似乎想了起来,还皱起眉头,显然对他印象不好。
假哭男,也就是钱修,心里更想哭了。本来他那天听过林屿的询问后,内心根本没当一回事,风吹过就散了。
后来就到了财聚钱庄半年一次的掌柜汇报,各个分号的掌柜都要去总号汇报这半年的账目,钱修就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说给来他的远方亲戚钱七鹤听。
钱七鹤更加受钱庄主人的信任,就连这个掌柜的活儿,都是他安排给钱修的。
钱修说的起劲,手舞足蹈,只当是个新鲜乐子。然后就被钱七鹤一巴掌盖到脑袋上,直呼他是个蠢货。
遇到金子都不会捡!还把金子当泥土扔了!这蠢货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钱七鹤大发雷霆,把钱修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命令钱修,短时间内要把这少年找出来,务必要打听清楚,银票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钱七鹤光是听了个开头,就知道里面巨大的利润和广阔的钱景,如果错过了,他们会悔恨终身的。运气再差一点,被竞争对手拿到了 那才是真的倒霉透顶。
他也不敢怠慢,发动自己的人脉寻人,结果那少年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无踪影。
寻人无果,钱七鹤果断告诉了财聚钱庄的主人,利用钱庄主人的人脉,或许会更快。
林屿听到这一切波折,总算弄懂了为什么,他吐舌,这不能不说对方运气不好,这段时间太热,他懒得出门,于是一直在家待着,不然就是买日用所需,他也会时不时来县城一趟的。
钱修讲完前因后果,可怜巴巴的说:“贵人,您能告诉我们,银票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吗?”
他听少年信誓旦旦,就晓得他肯定知道全部的流程和具体操作。
现在主动权又重新回到林屿手里,他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留神对面人紧张的声色。
钱修藏不住心事,迫切的心摆在台面上,而钱七鹤沉稳多了,看起来能不能得手都不在乎。
但这也就是虚张声势,他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大老远从州城跑来县城,还费劲找人了。
林屿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给,给了又要个什么价格。因为银票的出现,其实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规律,只要商业交流频繁,早晚都会出场的。
只是其中一定会走很多弯路,遇到很多挫折,在花费大量金钱后得到实际的教训。
这些都是无形之物,说贵也贵,说便宜也便宜。如果要价太高,林屿心虚。
“我 ”林屿一开口,钱修就巴巴的看过来。
“我还需要思考,可以过几天再给回复吗?”
钱修大失所望,但他也没办法苛责,只能默默的答应下来。
只要没拒绝,他们就还有希望啊!
接下来,钱修万分殷勤,巴巴的帮林屿叫车送人回村,仔细叮嘱车夫一定要慢,林屿还是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想到银票产生的利润,他也就安心接受了。
第三十三章
钱修跟钱七鹤目送林屿离开, 钱修心里没底,“七哥,这事能成嘛?”
“不能成也要成。做生意也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如果别家做出来我们做不出,就等于是失败。”钱七鹤说到,“走,去想法子。”
至于林屿, 他倒是考虑到更多的方面。首先, 是财聚钱庄的实力,如果它财大气粗, 才有足够的现金流来应对存取,其次,当家人不能是个光会做生意不讲信义的,容易剑走偏锋做过激的事情,也容易把同行得罪,到时候同行捣乱, 又是一个麻烦。
他得回去私下打听消息, 并且亲自见见掌事人, 再做决定。
林屿回家后,只剩康安在家,帮着他把棒骨下锅用热水洗干净, 塞了一根干柴等骨头小火慢炖, 就去找三叔打听事情。
“财聚钱庄?”三叔吸了一口叶子烟, 吐出白雾后:“巧了么这不是, 我从前有个发小, 就是干账房的, 成天跟钱庄打交道, 跟我叨叨过几句,财聚钱庄的主人家原先在蓝州发家,几代人经营之后,才把庄慢慢开到全国,每到一个新州城,就会开分号,规模数一数二的大。”
林屿点头:“对啊,咱们长兴县有财聚钱庄,我记得以前在本地州城,也看过他们的招牌。”至少规模大这点没问题。
“再说价格,我去兑换过银子,他们家价格算公道的,一千零二十个铜钱换一两银子,比别的小作坊还便宜。”
因为散碎银子重新铸造成整锭,会产生一定的银子损耗,所以,钱庄收铜钱换整银,都有手续费,根据谷价产生波动。
虽然林屿依旧对钱修印象不佳,但三叔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信誉度很高。
这么说来,财聚钱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不过可惜啊,他的消息来源渠道还是太少了,只能根据零碎消息,表面反应来判断真伪。
他真的挺缺消息渠道的……
因为想着消息渠道的事,林屿一直心不在焉,连康平偷偷啃排骨渣都没注意到。
小火慢炖的排骨,滋味鲜美难言,还带着萝卜清香,可以说很受欢迎了。他们分别啃完排骨,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林屿回过神后哭笑不得:“下次我再多买点。”孩子缺油水,馋了。
楚楚偷偷挤眉弄眼,似乎有悄悄话要说。林屿故意做出一个不给康平听的手势,楚楚这才小声说:“康平他听说吃骨头能长高,这才咬骨头渣的。”
哈!林屿笑了,“营养充足,的确能长高。还有适当的锻炼。比如打球啊,跳高之类的都行。”要不然篮球运动员怎么长那么高呢!都是优势啊!
希希突然插嘴:“能长到大哥这么高吗?”
“我啊,我还不算高。”林屿摸头顶,他最近又长了,擦到一米七的边,的确跟村里成年男人差不多。
但那些成年男子,营养不良,很小就开始挑担子干活,压的长不动。而林屿一直很注意这方面,而且还在生长期,他还有进步的空间!
楚楚继续追问,打球跟跳高是什么运动,要怎么做。这下不光是康平,连康安都把耳朵竖了起来,咬来一半的萝卜都不管了。
林屿就解释了,这些运动到底怎么做,其实古代很早就有球类运动,把羽毛填充进竹编的球里,就是足球的雏形。
咳咳,算了还是别提这个,越想越郁闷呢。
饭后,他就动手编了一个小巧的竹球,让见猎心喜的四人组成迷你球队,让他们自己玩球去。
他自己撑着下巴,在明亮的光线下,开始思考银票具体的操作要点。首先,是存单。存单是纸张制作的,一定要有足够的防伪技术,保证不能被人破解,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他能提供的一条保险措施,就是最初的存单一式三份,三份存单错开盖上钱庄印鉴,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印章。
顾客在甲地存下银子,拿到一份存单,他要支取银子的乙地钱庄留一份,还有一份,等到交易完成留给总号存档。
林屿又在上面备注,根据银钱的运送速度和路程远近,来告诉客户,需要一月还是两月才能取钱。
这样虽然很麻烦,但能最大程度保证钱庄的安全,然后还有在纸张上用上独门暗记,还有纸张厚底,水印等等
后世商业发展更交融,随用随取的银票才会应运而生,现在这种顶多算是存折。不过一口吃不成胖子嘛!等到居民们习惯了存折,银票才有市场。
林屿写的兴起,也想起来很多小细节,他把能想起来的细节都备注上,保障出错的概率变小。
对了,还有现在几个临近的州城试用,保证资金的及时到账,最后再是资金调动制度。
桌上的纸张在不断变厚,摊开就是慢慢一桌,等墨迹变干,林屿再把它们装订成一册。他的想法如果要具体实施,还需要根据钱庄的制度调整,这些就要钱庄主人自己亲自动手了。
林屿这个“外行” ,就不去指点“内行”做事了。
等他全部写完,突然被身后的人吓来一跳,康平正在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呢?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他歪着脑袋问。
“你猜?”林屿逗他。
“好像是跟钱庄有关的东西。”在林屿鼓励的目光下,康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林屿不料他竟然从几个名词猜到跟钱庄有关,这也算天赋异禀了吧?
“猜对了!康平加十分!”
“加完分有奖励吗?”
“月底奖励小红花一对,还有点菜的权力,怎么样?”
康平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了:“什么菜都可以?”
“只要不是特别难做吧?万一你想冬天吃鲜菜,我也变不出来啊,还有牛肉。”耕牛可是重点保护动物,随意宰杀耕牛可是要吃牢饭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康平伸出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把孩子哄走了,林屿先把计划书锁起来,然后很认真在墙面上订了一张白纸,按照年龄顺序写上四个孩子的名字,准备给他们整个光荣榜。
只要帮忙做事,还有提出建设性意见,都能获得加分,谁分数最高,最后就能获得月底最后一天点菜的权力。
也算是让他们来个良性竞争。
林屿写完光荣榜,一面打听财聚钱庄的消息,一面继续做薄荷膏。他发觉这是一个好生意,甚至能够跟发饰搭配着来卖。用细小的竹节做成罐子,装上浅浅的一点绿色,价格上只要七八文一罐,生意好的很。
毕竟夏天来了,谁不受蚊子困扰?恼人的很。
除了薄荷膏,林屿还试着做出一点茉莉膏,不过,他们村里根本没种那么多茉莉,做出的膏脂只够七八盒,林屿只能分给了两个妹妹和春霞家的妹子。
秋菊跟冬梅这两孩子以前闷不吭气,跟爹妈一样不擅跟人打交道,但自从春霞开始做生意,就常常带着妹子打下手,倒把两个孩子带的开朗活泼多了。
她们两握住香膏,绽开羞涩的笑容,小声道谢。
一通百通,只要变化花草的种类,他还能做出桂花膏,腊梅膏,加入红花,还能做成口脂……
不过人就长了一双手,林屿缺材料跟人手,只能先把方子写下来,等到以后有机会再批量生产。
时间过了十天,财聚钱庄的真正主人终于坐不住了,下了帖子邀请林屿去别院一聚。
林屿欣然赴宴。
主家设宴的地方在郊外的一片荷塘,碧绿的叶子跟淡粉的荷花交相辉映,亭亭玉立,秀美非常。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林屿去叩门,刚敲了一下,小厮就机灵的开门:“是林小郎君吧?这边请这边请!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屿笑:“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万一我走错地方呢?”
小厮笑道:“您少年英才气度非凡,我怎么会认错?”不轻不重一记马屁,拍的人身心愉悦。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林屿也很难例外,他心情变好,顺着小厮的指引进了内院。
结果内院的风景比外头更好,荷花盛放的小湖一步一景,曲水回廊曲径通幽,木制回廊后一直通到小湖中心的凉亭,不光开阔,而且没人能听到对话。
林屿咋舌,他当然在现代看过更美丽的风景,甚至各国的皇家园林,比眼前的院子更出色。但同样,他穿越这么多年,日日见的都是林家村的天然山水,快要忘记精心雕琢的景色是什么样子。
他目带欣赏,一路掠过风景,最后不急不慌的走到凉亭中间。
他欣赏风景的时候,凉亭上的人也在观察他。少年着布衣,别说珠玉脂粉,一点装饰也无,朴素极了。
但也意外的清爽,还带着点悠然自得。
少年看到院子的景色,有震动有欣赏,却没有乍见富贵的欲望和贪婪。
蔡夫人开始觉得,今天这趟她来对了,一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三十四章
林屿远远的就看到凉亭里坐着一个贵妇人, 穿了一身利落的男装,乌发只用簪子挽起,周身收拾的干净清爽, 却不会让人认错她的性别。
他迟疑着问:“这位夫人是怎么称呼?”
夫人站起来微微拱手:“夫家姓蔡,便称呼我蔡夫人即可。”
“蔡夫人安好。”林屿学着她的样子拱手行礼,两人分宾客落座,蔡夫人就执起旁边的红泥小茶壶, 倒出热茶推到林屿面前。
一股混合的香气扑进林屿鼻子里, 他微微皱眉,有钱人待客就烹煮这种茶汤, 茶叶加上各色香料,香料越金贵越显示主人的重视,可味道也忒怪了!
还不如清茶好喝!
林屿喝了一口,麻了。
为什么要放花椒?
对面的蔡夫人瞧出林屿的迟疑,噗嗤一笑:“喝不惯?”
林屿果断点头。
“那就不喝这个。”蔡夫人伸手换掉茶汤,换成清水:“时人附庸风雅, 流行模仿贵族的生活方式, 再难喝也要咽下去, 还要对味道赞不绝口,小郎君倒是个痛快人。”
不痛快难道给自己的嘴巴找不自在?林屿只笑:“别人是别人,我是我。难道流行就一定是好的?有人喜红衣, 有人爱白裳, 但最终的目的还是包裹身体保暖, 颜色根本不重要。”
他就是喝不惯茶汤, 怎么滴?
蔡夫人不由得又高看林屿几分, 不随波逐流, 年纪轻轻就有主见, 所以才能想出前所未有的主意吧?
蔡夫人心里立刻把原先制定好的策略改变了,决定用另外一种方式。
这样的人,用钱是打动不了的。想到这里蔡夫人勾起更坦诚的笑容:“小郎君,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来谈谈银票的事。”
终于到重点了!林屿打起精神,不答反问:“那,蔡夫人想要用银票,达成什么目的呢?成为钱庄业的翘楚?或者赚取巨额的金钱?”
“小郎君爽快,我也爽快。我仅仅是为了掌握同行业的第一消息,顺应风潮。”蔡夫人说:“做生意,不进则退,从来没有中庸之道,倘若停留在原地,就会被慢慢超越。”
林屿仔细观察着蔡夫人的神情,蔡夫人也刻意回望,眼神只有无比的坦诚和真实。
“财聚钱庄,是蔡家人几代积累,才打下来的金字招牌,积累信誉需要一百年,毁灭却只需要一个月,我是生意人,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
情义是一时的,利益才是永恒的。这笔账她算得很清楚。
她说的直白且直接,反而让林屿更信任,比起画的大饼,还是这种说辞更让人信任。
“蔡夫人能够保证自己不妄进,不冒动?一步步按照流程来?”林屿最后问。
“可以!小郎君甚至可以亲自去监督。”
“那倒不用,用人不疑。”林屿把怀里的计划书拿出来,他只带了前三分之一,但也足够展示其中的精妙。
蔡夫人慎重的接过计划书,先被其中完善的计划和具体的实施步骤镇住了。计划书娓娓道来,把怎么实施怎么管理都说的清楚,果然,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个瓷器活,有两把刷子才敢出来现宝。
她翻着计划书,如获至宝,一点一点反复咀嚼吸收着,上面每条措施都让她开拓了思路,甚至能够在衍生出其他的分支业务来赚取利润。
她正看的入迷,手上一空,原先计划书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就算是久经商场考验的蔡夫人,心里也不禁痒痒起来,想看到后续,不然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她长长出来一口气:“小郎君的计划太详细了,反而是我想的浅了。”财聚钱庄想要吃掉这块饼,还真的需要提前筹备银两。
对于这个计划,她势在必得。所以接下来,谈判会进入最关键的环节,谈价格。
“小郎君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们财聚钱庄出的起,无所不应。”蔡夫人吐出这个承诺。
对于这个问题,林屿是早就想好了回答。
“我想要的是…………”
蔡夫人呼吸一紧,不论要钱要地要铺子,甚至在钱庄要个职位,她都能理解并且出的起。人生在世,忙忙碌碌不外乎名利二字,谁知道对面的少年语出惊人。
“我想要咱们呈朝二十州,三百八十三个县城的,县志。”林屿吐出尾音,蔡夫人被震惊到失神了。
县志,记载了一县之地古往今来的历史,特产,以及名人轶事,气候农耕,河流导向等等信息,掌握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县城的信息。
蔡夫人硬是被震惊了三分钟,再次注视面前的少年,她发现她今天被震惊的次数是在太多了,已经超过一年的总和。
“就要这些?”不要银子不要铺子?她们财聚钱庄财大气粗,出手不会小气,给出的东西足够普通人安逸过半辈子。
“就要这些!”林屿看到蔡夫人久久不回答,还以为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吓住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角,他目前最需要的,真是这个。
钱可以慢慢赚,但是对周边大势一无所知,更难受。而且,财聚钱庄各地有分号,收集这些东西可比林屿方便多了。他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呼,蔡夫人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的长子,同样的年纪,长子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的舞刀弄枪,而对方已经成熟到会思考国情走势了。
“我答应了。”蔡夫人说到:“不过收集县志费时费力,不是一天一月能成功的,小郎君需等待一些时日。只要收集齐一州的县志,便给小郎君送去。”
这个林屿无所谓,只要东西到了就好。
“还有,小郎君不恋慕钱财,我却不能做那个小气的人,等到银票正式运行一年后,定会奉上分成。”
“这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林屿再次拱手,表示接受。
重要的事情谈完了,就轮到闲话家常。蔡夫人透露出,财聚钱庄的庄主,已经病逝七八年,只留下两个孩子和蔡夫人勉力支撑。
林屿脱口而出:“蔡夫人必定是人中豪杰!”
“为何这么讲?”
关于这些,林屿深有体会,大学学生会里,能够出头的女学长,个个身怀绝技,不可小觑。同样的,在古代这种封建环境下,蔡夫人想要管理好一家钱庄,想必付出了双倍,三倍的心力,也侧面说明她是个管理人才。
“这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蔡夫人撑住下颌笑。
“这是实话。”林屿认真说着。
“好了,别光夸人,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蔡夫人收敛神色,“等十日后,林小郎君再来别院签订契约,放心,是在官府备案过的。”
一般的契约是找公认德高望重的人做见证人,一旦某方违约,就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不会再有人跟他做生意,在官府备过案的契约,违约方还会有牢狱之灾。
蔡夫人这么讲,显然是在安林屿的心。
林屿应好,约定了到时候先签合同,然后他交出完整的计划书。
一切就等十日后。
林屿又被安全的送回林家村,看到过来迎接他的孩子们,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到家了。
不过,林屿的兴奋很快被浇灭了,因为雷雨天气密集的日子来了。
六月天孩儿脸,名副其实。上午还晴空万里呢,下午雨水哗啦啦的落下来,整个天地看起来全都沐浴在雨水中,湿漉漉的。
林屿悲催的发现,自己的屋子漏水!因为屋顶盖的是茅草,容易腐朽,每隔三年都要换一次,不然就容易漏水。
屋子原先摆着桌子的地方,水已经聚集了一小摊,滴滴答答不停歇,他搬了一个木盆来接水,很快就积了一摊。
康平跟康安住的屋子更惨,漏水点下面就是床铺,半夜才发觉褥子都被打湿了,两人只能卷起被子,跟林屿挤一个被窝。
突然多了两个小滑头,林屿也睡不着,干脆跟两人讲起了睡前故事。
他说的是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从刘关张三人怎么相遇怎么熟识怎么结义,等说到结拜环节,两孩子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连被子都忘了盖。
林屿给他们盖好肚子免得着凉,小声说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放晴后,林屿就把自己的积蓄翻了出来,开始数钱。
去年他就攒了快八十两,今天,发饰生意,挂面分红,豆干分红,三样都在给他赚钱,银子是飞快的往他家里滚,不知不觉,他已经攒够了一百三十两。
而且每月都很稳定,源源不断,他如果要盖房子,完全足够。
换句话说,他终于可以脱离这种屋顶漏水的生活,住上青砖大房啦!他的设计图纸,新式卫生间,保暖炕席,都要一一实现!
林屿激动了一会儿,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另外一个问题,砖瓦从哪里来?顶梁木从哪里找?工匠和工人又从哪里请?
尽管问题还很多,架不住他激动的心情,他先去找了砖瓦窑,向他们订购了足够的砖。
第三十五章
订购的砖瓦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到手, 而顶梁木一般需要大型的木材,生长不易,各家各户都是自己种在房前屋后, 等需要时砍伐,如果要买的话,价格不菲。
听了这事,三叔吧嗒着旱烟, 爽快的说:“把我家的木头拿去用!”
“这, 这怎么好意思!”林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三叔你们家以后也要盖房子的, 给我用了你们用什么!”
他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三叔摇头说:“小屿啊,三叔心里其实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们家,才找我们合伙做生意,不然你拿着方子,入股也好, 全买了也好, 都是一大笔钱。偏偏你没要钱, 又出方子又出主意,也就是为了全咱们之间的情分。”
林屿沉默,他其实也没有三叔说的那么好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三叔的声望很高, 出事也公道, 整个村子都知道, 他找三叔合作, 一方面清楚他不会轻易反悔, 二就是借用声望去震慑其余的人……
三叔还在继续说:“要不是你, 我的几个孙子还在满村子乱跑,也不会像现在,能穿的整齐干净。再说回来,我家的院子才刚刚翻修过,七八年内都不会再扩大,你急用就你先。”说完他生怕林屿反悔,“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都不说了,三叔,情我记在心里!”林屿紧紧握住三叔的手,“我去买几棵小树种上,到时候三叔家翻修,我出木头!”
这才叫有来有往!
敲定了顶梁木,林屿就把图纸再次翻出来,查看最后的细节,他打算修一个标准的四合院,三面是屋子,一面是大门,然后多加几个卧室,等他们再大点,也能分开居住。
其中最需要精心设计的就是卫生间跟洗浴间,这两也是他设定的重点。洗浴间采用青石砖铺地防滑隔离潮湿,另外在一米高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大木桶,木桶底下用竹节扎了一个管道,平时塞住,只要扯开就是水龙头,方便洗头洗澡,而且冬天也不会太冷。
每次洗澡都是一场大麻烦,用木盆太冷,用木桶太废水,而且根本来不及烧,有了自制的水龙头,以后就容易多了!
至于卫生间,村里的卫生间凡是见过的人一定会退避三舍,在粪坑上搭了两根木板晃晃悠悠,十分愁人。林屿在旁边另外改了一间小屋子和下水道,也附赠了木桶跟葫芦瓢,只要一冲水干干净净。
至于卧室,他更是考虑把炕造出来,因为冬日十分寒冷,人白天待在屋里,冻手冻脚,而有了炕可以一家人待在炕上,被子一搭,温暖如春。
可是炕他还没搭过,不知道该怎么修建呢……只有其他的,就等日后添置。
林屿把图纸收好,去询问四小孩有没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东西。
康平十分不舍:“我要跟康安分开住了吗?我不想。”
林屿心说你现在不乐意不想分开,等再大点恨不得一脚把人踢出去获得自己的个人空间,享受自由。
林屿还是煞有介事的说:“可以啊,你乐意住就先住着,不分开也可以,但是修屋子肯定的考虑到以后,一次动土,差不多要十几年后才会第二次动土,得先考虑起来。”
他环视自己住了十几年的草屋,破烂不堪却充满温馨的回忆,“这房子,还是当初你林叔在时修建的。”
林小关当初分家没得到多少钱,草屋原址还是一间破屋,他出去打零工挣钱,周氏拼命干种菜养鸡,两夫妻这才攒下盖房子的钱。他的记忆力还残留着林小关握住周氏的手,许诺以后盖大房子的情景。
不过嘛,林屿精神一振,他盖也是一样的,从一间破屋到三间草屋,再到瓦房,这就是一代代的传递和积累,也正是靠着这种精神,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林屿揉了一把康平的狗头,继续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书桌和书架!”康平抱怨着,“而且我也不喜欢屋里黑漆漆的。”
这点跟林屿不谋而合,他也对采光有要求,但是现在的屋子通常采光不好,黑沉沉的他早就把窗户规划的很大,就是可惜没找到玻璃亮瓦,不然还能更亮一点……
不过亮瓦都是用玻璃做的,也就是琉璃,他用在屋顶,怕是要被口水淹没……毕竟村里生活,舌头长喜欢传闲话的,多的是。
“好,那就做一套书架!我也能用的上!”林屿把找木匠的事记在心里。
另外还要找泥瓦匠,劳工……总之还需要很多东西呢!等到秋后农闲,刚刚好。
林屿趁着这几日的空闲,先把图纸和施工人员搞定,有重新去县城的别院签订了契约。
蔡夫人果然是个信人,还特意把衙门的老文书请了过来,当面做见证。
林屿接过契约纸张,一行一行的推敲着,凡是语句不清晰,含义模糊的用词,都被他指了出来,没办法,关于钻空子,人类在这儿上面发挥了百分之三百的天赋,他不能不防。
倒是蔡夫人,根本没发觉一贯适用的契约居然有这么多漏洞,她越听越是担忧,谁要是哪天抓住这些漏洞,不把财聚钱庄坑个倾家荡产不算完。
契约改到最后,蔡夫人索性按照林屿说的,重新誊抄了一遍。然后写出一式三份,两方签名盖印章后,再交给老文书存档。
白发苍苍的老文书,仔细的把契约检查了三遍,这才放进匣子了。
林屿则是用牛皮纸好好包起来,揣进怀里。
蔡夫人端起茶水:“合作愉快,共同发财!”
“那我祝夫人财源广进,宾客盈门!”
合作愉快!
后续就需要财聚钱庄自己安排,林屿没有插手的空间,而他也没打算插手,他的主意新,但对钱庄怎么经营毫无概念,还不如主动放手。
而蔡夫人也决定了三个试验点,分别是她们的老家蓝州跟橙州,以及长兴县所属的翠州,这三个州距离都不远,蓝州更是在蔡家的掌握之中,一旦出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回援。
林屿收到了第一批被送过来的县志,正是蓝州的,他翻来书册,开始认认真真的阅读起来。
蓝州一直都是经济发达,良田众多的地区,也是承担了粮仓的重任,来采购粮食的行商很多,渐渐的发达起来,听说连小民都十分富裕。
这听起来很像江南,林屿给蓝州打了一个小标签。
地理跟气候相似,人物就完全不同了,那里出过很多叛逆豪爽的人物,追求自由和奔放,也出过好几十个画家,书法家,真可谓人杰地灵。
即使到了现在,依旧有“学画到蓝州”的传言。
林屿津津有味看过好几个名人轶事,连天色变黑了都没注意。最后还是院子里康安叫人的声音把他惊醒了。
都到了晚饭点,时间过得真快。
林屿合上书册,对这个朝代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对应上中国的历史和生产力水平,大概在隋末唐初的时期。这算是一个难得平和的时期,政治也安稳,看来他穿越之前一定瞪大了眼睛,精心挑选的。
“吃饭了吃饭了!大哥快点!”康安继续催着。林屿只能放下书,先去堂屋吃饭。
饭桌上,大家叽叽喳喳,在讨论怎么布置屋子,毕竟能换到新屋子,他们也兴奋的很。
林屿看他们都这么高兴,决定顺应他们的心情,暂时不问他们暑假作业做到多少页了。
假期被问作业,简直是魔鬼啊!
因为现在天气热,太阳从早上一直工作到傍晚,就算太阳下山也有热浪扑面,恼人极了。
他们吃过饭收拾完了,又给今天干完家务的希希计了五分,一家子才在庭院里乘凉。
林屿摇着蒲扇,扇的都是热风丝毫没能缓解暑气,不由得叹气。
康安去库房拿了几束驱蚊草,白烟跟清香都冒了出来。
“我看蚊子不是被毒死的,是被熏走的。”康安呛的咳嗽,手扇白烟,都尽量把白烟聚在一起。
“跟着火似的。”希希插了一句。
说到着火,他们瞬间想起除夕过年那一出失火,齐齐打了个寒颤。
“打住打住,一想到就起鸡皮疙瘩。”康平吐舌,他可不希望真的出事。
“效果的确不好,蚊子还是嗡嗡的。点着草就有效果,不点就没用。”楚楚说。
“要是有蚊香就好了。”林屿随口说:“蚊香可是过夏三件套。”蚊香扇子和冰棍,可是必须准备的三件套。
可是现在没有蚊香,更没有冰棍。
等等!林屿支愣起来,他记得硝石可以制冰,而蚊香,可以用木屑,松香粉,以及雄黄来制作,如果做出最常见的盘香形状,甚至可以点上一整晚,整夜工作。
对啊!他可以试试做蚊香呐!毕竟蚊子真的很烦人。
说干就干,林屿翻出家里端午节剩下的一丢丢硫磺粉,木屑跟松香用研钵一点点研磨粉碎,再按照比例加水混合,第一次未必成功,他记下用量,以备下次改进。
第三十六章
混合了松香粉的泥团格外粘手, 林屿把它们混合均匀,糊的两手都是泥巴,他用竹片细细的刮进研钵里, 没有模具就捏成小小的宝塔型,上面尖底下方,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简直是林屿手工事业的滑铁卢!
不过东西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功能!他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把宝塔蚊香平铺在草纸上, 放到屋内阴干,夏天温度高, 很快就干透了,林屿上手一捏,窝霍,从中间断开了。
大概是黏性不够,或者其中的比例没对,林屿加大了松香粉的比例, 再次试验后, 新做出的蚊香才保持完整的形状。
接下来就是试验它的效果, 关紧了门窗后,把蚊香放在桌面上,跟易燃物都隔开, 等到二十分钟充分燃烧, 推门进去, 平时嗡嗡乱飞, 格外嚣张的蚊子纷纷暴毙, 倒在了桌面上。
实验取得初步成功, 证明了这个蚊香是可行的, 可是!味道特别的难闻,呛人的很,人在屋里熏的眼睛难受。
一起打下手的康平康安早就跑了出去,林屿把窗户推开透气才跑的。
康安在屋檐下咳嗽,咳的眼泪直流,他好容易缓过气来,舀凉水洗手洗脸,舒服点了才说:“大哥,蚊香还得改进!这是熏蚊子还是熏人呐!”差点他都要背过气去了!
林屿也灌了一瓢冷水清醒头脑,“就是,还得再改!”
他也就是死记硬背了配方,具体的比例还是需要自己慢慢改良。
林屿把松香粉跟硫磺的比例不断的增加减少,终于试验出了最和谐的配比,而这样做出来的蚊香虽然燃烧时间不长,但驱蚊效果最好,只要在临睡前先点两只,保证安睡到天亮。
蚊帐虽然也好,也随着天气的变热,里面会闷闷的不透气,也难以感受夏日夜晚清凉的穿堂风,现在二者可以兼得。
小风吹着,屋内安安静静,一夜好梦。
不过,最近是不是旱太久了?一连十多天,连一丝雨水都无,地里的麦子焉哒哒的垂着脑袋。
青里透着一丝的黄,还要再等大半月才能彻底熟透。
不过也好在,现在不需要大量的浇水,种麦子有一句谚语叫“浇花不浇籽”,就是说在农作物开花的时候需要多浇水,快成熟时反而不需要。
大家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现在不下雨,等到收获时雨水绵绵,晒不干麦子可就傻了,一年辛苦全都白费。
为了这个,村里人是天天在田边转悠,一天盯七八次麦子,恨不得它马上变黄成熟,好收进仓库里。
不到进仓那天,心里总觉得悬乎。
而林屿不仅要担心地里的收成,还多了一桩事情要做,就是去收购大豆。
大豆七月成熟,饱满发黄的豆荚一剥开,就是正正成熟的豆子。
去年因为临时起心思收购豆子,价格比平时高,到了春天甚至涨到五文一斤,这些都是被迫提高的成本呐!无奈豆干不二价的招牌已经打了出去,三叔硬是压着没涨价,利润变薄很多。
不过也好在,诚信经营的基调定下之后,很多人都觉得“林氏豆干”不仅卖价实在还味道好,占据了长兴县大部分的市场,每个月的销售额都在稳定增加。
大豆只要晒干后又耐放,三叔打算趁着收获季,能收多少算多少。家里的男人都要派出去收购豆子,林屿也跟着要去。
为了让四个孩子长长见识,林屿轮换着带他们出去。
其实种豆子的农户分布的很散,零零碎碎的,挨家挨户的收,半个月也未必能收起两千斤。想要效率高,只能是提前跟那个村的村长打好招呼,说某月某日上门来收取,让想卖豆子的农户提前准备好。
这次他们要去的村子就是距离林家村五十里外的一个魏家铺,魏家铺的村长跟三叔还有几分交情。
林青山提前雇佣了四辆牛车和车夫,天没亮就出发了,走出二十里地,林屿的瞌睡也被颠醒了,兴致勃勃的跟着车夫想要学赶车。
“赶车就是控制牛的方向,牛乖乖走就不动它,如果去吃路边的草就给它一鞭子,让它乖乖的。”车夫一边说,一边爱惜的摸着牛背。
这话一听就信不得,耕牛就是车夫的命脉,不过这老牛脾气好也认识路,就算换了人驾驭它,它也乖乖跟着前头的牛,没有拐到岔路上。
林屿赶了一段车,慢慢找着一点感觉,其实跟开车差不了多少就是控制方向,而且牛车还是声控的,更简单一点。
“小哥学的挺快嘛!想当初我学牛车,花费了好几天牛才听话。”车夫夸奖着。
“还是老哥教的好,不然哪能学的这么快啊。”林屿嘴上谦虚着,其实这段路很平坦,牛又老实,他才赶的顺利。
再走出二十多里,已经能看到魏家铺村口的大榕树,榕树下影影绰绰的站着五六个人,远远的看不清。
牛车又赶了一段停下,林青山先跳下来,跟村口的人打招呼,“魏叔!身体可好啊!”
被他称呼为魏叔的老汉笑哈哈的:“好啊,特别好!今年收成还不错!”
农民看天吃饭,老天爷赏面风调雨顺的,当然高兴。
林青山跟人继续客套着,林屿带着康安一起跳下马车,也一起寒暄。好容易等他们说完话,提着大豆袋子的村民才过来问价。
提到集市上卖大豆三文一斤,上村里收就是两文到一文半之间,而考虑到以后会有长期合作的可能,三叔定的价格就是两文。
魏村长还想继续抬价,可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实惠,林青山没招架住老油条的讲价眼看要妥协,林屿挺身而出:“魏叔,这个价格一斤是最高了,还是看在您跟我三叔认识的份儿上。”
林屿压低声音:“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别家收购都是一文半,要是被他们晓得,还有的闹呢!可话又说出来,谁让您跟我三叔关系好呢!肯定的先照顾您村里!”
魏村长抚着胡须,胡子高兴的一翘一翘的,“真的?”
“骗谁也不会骗您呐!”
魏村长说的高兴,也就不计较了。
林青山松了一口气,总算完事了,紧接着脸上又升起一阵热气,他活了三十岁,还没小堂弟会说话。
接下来收豆子进入正题,林青山负责检查豆子的成色,林屿负责称重,然后让跟过来的楚楚负责记录斤两跟人名,等所有豆子都装车了,再来发铜钱。
几十斤的豆子搬来搬去,很快就累的林屿满头是汗,连擦都来不及。干了一个时辰,他又跟林青山交换。
林屿换到检查岗,不需要搬动重物自然要轻松一些,只要检查豆子有没有晒干,有没有发霉变质就行。
林屿伸出右脚朝上,麻袋被脚一分为二,再伸手去探袋子底部搅动,把最底下的豆子翻到面上,抓上一把验看成色,都没问题就送去称重。一连验看了十多袋都没问题。
他又重新搬起一袋豆子,刚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麻布袋子润润的,有一种被水淋过没晒干的触感,而且豆子也是扁扁的,摸起来不够干燥。
林屿不动声色的,按照刚才的动作检查完豆子,定睛仔细看着拎豆子过来的人,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闲闲的望向林屿,似乎不以为意,还催促着:“快点啊!有什么好检查的。”
查的就是这种想要蒙混过关的,别人或许以为乡下人都很淳朴,不会缺斤少两,林屿在乡下生活这么久,只能说这种情况占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是偷奸耍滑,弄虚取巧的类型。
那些人仗着大部分人脸皮都薄,就肆意的欺负老实人,每个村里都少不了这样的。
因为后面还排着好几个人,林屿也就没嚷嚷,先把那袋豆子放在侧面,等排队的豆子都收走了,这才跟林青山说,“哥,我们喝口水,歇歇。”
“我不累啊!”林青山还不明所以,得到林屿暗示的眼色,这才恍然大悟,“喔喔喔对,是该歇歇,楚楚也累了吧?”
楚楚终于收到休息的信号,一屁股坐到车辕上,动都不想动。其他人也是累的够呛,纷纷找地方休息。
他们拧开自带的竹筒,一口气灌下白开水,这才扇着风打算休息一会儿。
林屿避开大家,把林青山往角落里带,指了指那袋子半干湿的豆子,示意林青山去摸。
“好啊,居然敢糊弄我们!等会儿把这袋子剔出去!你还记得是谁送来的吗?”
林峤悄声说:“我当然记得,没有当场发作,就是因为那人喊魏村长五舅。”要是一个人就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魏村长真的护犊子,他们未必能安全走出魏家铺啊。
“那我们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啊!”林青山一心要维护自家的利益,拍板决定要告诉魏村长一声。
林屿也是赞同说出来的,哪怕今天吃亏把豆子收了,也要告诉对方自己是看在魏村长的、面子上,施恩要施在明处,不然对方还以为他们真的好欺负呢。
作者有话说:
来自百度的冷知识:原始的蚊香在宋代。根据宋代冒苏轼之名编写的《格物粗谈》记载:“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这应当是较早的“蚊香”。
第三十七章
林青山把半干半湿的豆子袋往魏村长面前一放, 在伸手抓了一把,瘪瘪的豆子混合了细小的石子和尘土,试图增加重量。
这样袋子就会比正常干燥豆子重个一两斤。
魏村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又是羞又是臊,胸膛起伏不定,显然很生气。
再听林屿形容了那人的相貌,气的在车轱辘上一拍。
“这混账家伙!老子再三的交代, 不要弄虚作假不要弄虚作假, 全当耳边风了!”他的老脸都要被丢干净了!
魏村长不由分说握住林青山的手:“大侄子,今天是你保全了叔的面子, 不然以后魏家铺谁还听我指挥?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他说完后,扭头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真的没事吗?”林青山心里没底,扭头向着林屿讨主意。
林屿眯着眼睛注视魏村长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这时候, 楚楚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刚才她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消失了五分钟又重新出现。
她勾勾手指,示意林屿低头。
“大哥,我打听清楚了。”
林屿:???
小八卦精威力这么大的吗?这才多长时间?!
“那个男的, 跟魏村长的确是亲戚, 但并不是特别亲近, 一个村的总归是亲戚绕来绕去算不清楚, 所以, 把他的豆子提回去, 不会有问题的。”楚楚悄悄说着。
“厉害!”林屿竖起大拇指夸耀, 这收集情报的能力真是绝了!
楚楚得到想要的夸奖,露出无齿的笑容,舌头抵到门牙又迅速收了回来。
缺牙,太难看。
“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揭穿那人呢?我还是想不通。”
林屿低头说,“那个魏村长,一看就是个爱面子人,在人前就需要给足面子,那个闲汉再过分也是他们魏家铺的人,而我们再有理也是外头的,所以才需要避开旁人单独跟他说。”
说到林屿耸了耸肩,“但是话又说出来,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爱面子呢?不然也不会有“人活一张面”的说法,就是我也不能免俗。”
楚楚仔细回想着人活一张面,想想他们几个为了争夺荣誉榜的榜首,天天努力积攒分数,不由得慎重的点点头。
好像是这样的,大哥就算指出他们的缺点,都会尽量避开旁人,单独说给他们听。
楚楚还在思考人生时,休息时间已过,又有零零散散的村民过来卖豆子,就这样他们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很快就收齐了两千斤,整齐堆在牛车上。
清点无误后,就是发放铜钱,同样是按照流水作业,楚楚负责念名字和斤两,林屿点出铜钱,然后由林青山交给村民。
那个送湿豆子的男人没有再出现,想必是吃了教训。
领到钱财的村民欢天喜地,辛苦一年就是为了此刻的收获,村里虽然饭菜够吃,可添置零碎的玩意儿买新衣,全靠这些来换。
趁着天色还没黑,林屿他们还要把牛车赶回家,及时放进库房里,而三叔家的库房已经被塞的满满,连住人的房间都堆了七八袋。
但是,三叔乐开了花,这些都是钱呐!一斤豆子能够做成八两的豆干,一斤豆干就是十文钱,
就是再来几千斤他都不怕!
三叔铆足力气存够了豆子,只等着收获了麦子,就等着麦子收获,继续开干。
如今,他们光是靠着每个月做豆干,就能赚到五六两银子,一年下来比种麦子还赚得多,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改善了,连孩子都不再到处乱跑,只要有空就会上山去捡干柴,帮家里减轻负担。
虽然累,但是有奔头啊!
林屿本来是过来商量收麦子的事,刚一开门就看到青山媳妇敞开大门,瞧见是林屿眼睛一亮,热情的把人往里面请,还张罗着去倒糖水。
“大嫂,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管多少次林屿还是不习惯这种热情,鸡皮疙瘩掉一地。他只能用喝糖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甜滋滋的红糖水,放在村里可是招待贵客的待遇,只有特殊客人来才能享受。
林屿放下碗,“大嫂,那个三叔还没回来吗?”
“爹去县城里买农具去了,往年的农具锈的锈,破的破,早该修了,可能下午会回来。”青山媳妇说。
“那我下午再来吧。”正主都没在,他的事也没法说,还不如先回去。
青山媳妇把人送出门,目送林屿的背影,好像头一回发现,林屿都长这么高了,看背影都像个大人了。
她是大嫂嫁过来早,林青山跟林屿差了十五六岁,那时候林屿还是个小屁孩,拖着鼻涕一丁点大,这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都快成人了。
青山媳妇心里感叹着,就跟回家的林青山顺嘴说了出来,这时间过的真快啊!
林青山顺着她说,“是啊是,想想咱家的狗蛋也快九岁了,日子过得就是快。”他的思绪又跑到狗蛋身上,再等个七八年就该给狗蛋娶媳妇了,要是搁以前想到房子彩礼他能愁的睡不着,现在嘛,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你说,给他说个媳妇怎么样?啊!回神呐,我问你话呐!”青山媳妇扯了一把发愣的丈夫。
“啊?岁数也太小了吧?”狗蛋才九岁啊!
“也不早了,说亲什么时候都不嫌早,要是有合适的,先定亲再一起培养培养感情,等到十七八成亲也还行。”青山媳妇心里算着年纪,不过很快泄了气。
“可是我家根本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啊!岁数太小了!一个七岁,一个六岁,都还没长大呢!”至于别的女孩,她又没有接触过,不敢保媒。
“啊?七岁六岁,这不是刚好合适吗?”林青山给闹糊涂了,跟九岁差的也不大啊!
两人鸡同鸭讲,好半天才说清楚,原来两人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给小屿说亲啊!那还是算了吧!”林青山心里想的清楚,“小屿脑瓜子灵活,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的,他如何好咱们都知道,可总有那些眼皮子浅的,只看得到表面,光是听表面条件就会拒绝,别到时候保媒不成功,还把两边人都给得罪了。”
“你说的也对,我忘了这茬。”青山媳妇把碗筷洗好沥水,“吃饭了吃饭了。”
这个话题只是随口说过,没有后续就给忘到脑后了。
麦子彻底成熟了,整个村的人都忙活起来,在地里奋力的收割着金黄的麦子。
人的天赋点可能点在不同的地方,要让林屿去做手工,他能用布料做出指甲盖大小的花朵来,还栩栩如生,可让他去割麦子,差点割到腿。
他第一回 下地,一手握镰刀一手握麦秆,没掌控到力道,一镰刀差点割到小腿上,幸好他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从此他就明白了扬长避短的道理。
三叔家的几个汉子显然就是农家好手,别人才割了一垄麦子,他们已经割了一垄半,速度快的很。
农忙时候大家各出奇招,有请全天帮工的,也有请半天工趁着晚上割的,还有喊三亲六戚过来帮手的,总之是各出奇招,抢着收获。早一天进仓库,就是早一天安心。
林屿偶尔回去田边送水或者送饼,干体力活就是饿的快,他烤的饼也没有多美味,就是多加油盐,顶饿。
把篮子里的烧饼挨个发出来,篮子底还剩了两个,林屿自己扳开一个,慢慢吃着。
“小屿,还有烧饼吗?”紧挨着的田埂边,有个妇人突然朝着林屿搭话。
林屿眯着眼睛正在辨认这是谁,陌生的很。
三叔一瞧就知道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亲戚,小声提示:“这是你齐三伯家的闺女,你要喊翠姑姑的,应该是回娘家帮着收麦子。”
“喔喔。”林屿完全忘记这是谁,但不妨碍他装熟,一个村的同姓,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翠姑姑饼子还剩一个,来吧。”林屿跑了过去,把篮子里的烧饼递了过去。
那妇人笑了笑,接过饼子还道谢,眼睛一直盯着林屿。
这只是一个插曲,一个烧饼林屿也不至于舍不得,他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接下来要忙的就是把麦子晒干,然后在村里收购第二年的口粮,也因为要做挂面的缘故,林屿要计划到处去收麦子。
这活也是他干熟的,一点困难都没有。
但是,三叔把他喊了过去,最后神情古怪的扔下一个炸弹,“有人给你说亲。”
一口水差点呛死林屿,他惊天动地的咳嗽,咳的脸色发红,扶着腰好容易平静下来。
“谁,谁说的?”
三叔说:“就是上次的翠姑姑,她的闺女今年十二,前两天找我问来着。说亲这种事肯定要长辈出面的,所以先来找我透透气。”
林屿脱口而出:“我也才十四啊!”初中都没毕业呢亲!
三叔若有其事的点头,“对啊!十四也不小了,等接触两年,再定个亲,等到十七八成亲也来得及。”
林屿一拍脑袋,他忘了这是古代,十四说亲完全正常!毕竟成亲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往往能准备三四年。
为什么!他明明还是个宝宝!
林屿苦着脸,“三叔,既然是您问的,我就实话实话了,我现在根本就没打算成亲,有那个功夫我更愿意用在赚钱上,不趁年轻积攒家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十二岁的孩子,我看着就跟小妹妹一样。”十二岁的孩子甚至还没有发育吧?他又不炼铜!
三叔还想再劝两句,林屿终于决定扔出杀手锏,“而且,近亲成亲可是很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的!”
作者有话说:
林屿:心疼抱住还是个宝宝的自己。
男主感情线出现的比较晚,毕竟现在一穷二白的。
第三十八章
虽然齐三伯家的翠姑姑的闺女, 肯定不是直系血亲,但不妨碍林屿拿来忽悠三叔啊。
三叔白了林屿一眼,“别人要说这话我说不定信了, 你小子一直鬼机灵,我才不信!这本来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被你一讲还成了坏事了!不光是咱们村,你自己看看十村八店, 表兄妹成亲的有多少!”
“三叔, 您今天就听我好生掰扯,有纸条吗?”林屿决定好好讲道理。
三叔起身去屋里翻出白纸和炭笔, 林屿就把纸条裁成两指宽的纸条,分别在上面画了五个圈圈,圈圈里还有字,分别是身高,长相,智慧, 天赋和缺陷。
三叔不明所以盯着他写写画画。
纸条写好, 林屿小课堂正式开讲, “首先三叔,咱们人从出生到长大,会长出什么模样, 是不是血脉决定的?所以越是血脉相近的, 长相也越是长的像?”他用血脉代替了遗传基因这个词语。
“那当然!”这点常识三叔还是有的。
“所以, 是血脉决定了个人的未来成长, 其实不光是容貌, 还有其他的, 当娘的个头高, 后代就矮不到哪儿去。”林屿把手里的两张纸条重叠,让上面的五个圈圈都能被三叔看到。
“一男一女是表兄妹,血脉相近,身高跟身高叠加,会出高个头,智慧跟智慧叠加,会出聪明人,缺陷跟缺陷叠加,那就容易出傻子。”
屋子里开始沉默起来,三叔瞠目结舌,心里在反驳林屿胡说八道,本能却被这个理论说服了,因为,该死的有逻辑有道理啊!
“可,可是那么多表兄妹结婚,也没见他们都生出傻子来啊”三叔还想再挣扎一下。
“的确没那么容易,但谁敢去赌这个概率?生下孩子是傻的,还能把他塞回去或者扔了?”林屿反问。
三叔又沉默了,唉,是啊,好歹也是一条命呢,就算傻也要养大,可后续怎么办呢?父母会变老,兄弟姐妹会成家,只留着可怜孩子孤零零的。
三叔带入自家孙子或者重孙子,光是想想一颗心就跟泡在黄连一样,又酸又苦。
“小屿你说的对,谁也不敢赌。”三叔干巴巴抽着旱烟,连烟丝没了他也没主意,“这事还是推了吧,也不是她不好或者你不好,是两人没缘分。”
谁让两家是亲戚呢!
“三叔,我今天把话说的这么敞亮,也是想给您提个醒,以后狗蛋还有牛蛋,以及绣红和绣紫,总有说亲的时候,对这种亲上加亲,一定要慎重再慎重。”林屿只能劝到这种程度上,余下的只能看三叔他们选择。
“好,我记住了。”三叔慎重的点头。
林屿把蹦出来的意外处理完毕,三叔还要挽留他吃饭,林屿说家里已经做好,他就不留了。
他刚要走,林青山的大闺女绣红就从院子里窜出来,小声问林屿,“屿叔,下午我能去你家玩吗?”
“可以啊,你尽管过来。”林屿摸了摸兜里,掏出一块梨子糖,递给可爱的小姑娘。
绣红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把糖块掰成两半,“剩下的给弟弟吃。”
唉,懂事的姑娘招人疼,总是把自己放到后面,林屿也没办法改变她的想法,只能尽量多准备一点糖。
下午绣红果然如期而至,她进门打过招呼后,就跟楚楚希希两姑娘钻进小屋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现在天气晴朗光线正好,林屿在院子里继续看着县志,一边看一边想,以后在院子里种绿树还是搭葡萄架呢?夏日炎炎时,葡萄架下绿树成荫,通风透亮还畅快,看书肯定比室内闷着强那就决定种葡萄了!
林屿愉快决定。
他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在做数学作业的康安探头一看,磨磨蹭蹭的带着本子过来,“大哥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可以,这里又不挤。”林屿话音刚落,康安飞速收拾本子跑了过来,被康平一瞧那还了得?跑的更快。
左“拥”右“抱”,林屿被两兄弟包围了,一会问他喝不喝水,一会问他热不热,什么都肯干,就是不肯写题目。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搞拖延症,早点写早点完事。”林屿给他们点燃一炷香,“你们香燃尽之前不准说话。”
康平做了一个封口的姿势,握着毛笔终于开始做事。
香烟渺渺,带着淡淡的香气,没人说话后安静的很,林屿终于能集中精神看书,他撑着下巴,一页页的翻看县志。
不过这难得的安静,最后还是被打破了,楚楚推开窗户喊,“大哥,我找你有事!”
林屿合上书册,对着还是算题的两兄弟嘘了一声,起身去卧房找楚楚。
康平撅起嘴,但还是没说话。
等到一炷香燃尽,他终于能够把自己的“怨气”倾吐出来,“五哥,你觉不觉得,大哥对楚楚比对我好?”
他们就不能说话,但是楚楚可以喊人?不公平,他要打滚闹了!
康安已经写完题目,慢条斯理的说:“首先,大哥刚才原话是,你们香燃尽之前不许说话,这话指定范围是咱两,楚楚当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其次,你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吗?”忒迟钝了,康安都不想承认这人是他兄弟。
说完他就转身回屋了。
康平遭遇来自兄弟的二连背刺,想想自己的待遇,再想想楚楚,真是悲从中来,哇哇假哭。
*
林屿进了内屋,只见三个女孩聚在一起,希希是一贯的低眉顺目,楚楚欲欲跃试,而绣红是紧张害怕。
“怎么了?有事要说?”林屿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说呗,我听着呢。”
楚楚第一个响应:“对嘛,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你们再不说我就说了!急死个人呐!”
她这人性子急,就看不得别人磨磨蹭蹭。
“还,还是我来说吧,这是我的事情。”绣红结结巴巴的开口,“屿叔,我就是想要问问,你这里还招人做活吗?”
尽管吐字缓慢,她还是说了出来,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做活?不管是挂面还是别的,暂时不缺人啊,再说你留在家里帮忙不好吗?”林屿被她给闹糊涂了,想赚钱的话,就算留在家里也行啊。
“不,不是!我是想做绢花!”绣红捏紧衣角,“我手很灵活的!一定不会把东西做坏浪费的!”
原来是这个!林屿恍然大悟。
要知道当初做发饰,也是他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利用极小的成本,获得极大的回报,这投资回报率说出来真是杠杠的!
最初他们都是利用空闲时间,慢慢做下发饰攒着,每月十五去集市上售卖,也算是变种的饥饿营销吧!反正生意一直都挺不错的,卖一回能赚好几两。
不过越到后来,发饰生意就显得越发鸡肋了,占用大量时间,他们又有别的事情要做,要自学要研究新品,如果不是两个妹妹越发手熟手巧,抢去一多半的活儿,林屿都不想干了。
尤其这事还有一个难处,当初他是跟胡婆婆一起合伙的,他如果突然撤资走人,显然这生意胡婆婆也做不下去。胡婆婆赚点养老钱不容易,对他照顾也多,他不能干这种没良心的事情。
林屿瞬息之间在脑里过了一遍这些考虑,最后落到绣红身上。绣红身子一抖,再次紧张起来。
她今年九岁快十岁了,在村里已经能当半个大人用,显然也能做发饰。
“但是绣红,你为什么想要做绢花呢?为什么不愿意帮家里忙呢?”林屿故意做出微微皱眉的模样,似乎很不满意。
绣红突然不抖了,她认真的,一板一眼说:“因为我喜欢做绢花,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那些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绢花,自从她见过一次后,就老是在她的梦里晃悠,如同挂在天边的晚霞,美丽而不可得。
她多想去碰一碰绢花,看看是不是跟幻想一样,轻薄柔软,戴在头上又是什么感觉呢?
为此,她好几次偷看楚楚她们做绢花,看她们怎么手指翻飞,看花朵怎么成型。
她也想要!这种想法越是压在心底,越是要冒着泡的翻滚上来。她如果不试一次,怎么都不甘心!
在她说完之后,林屿没有吭声,也反驳也没赞成,他从楚楚的屋里翻出工具筐和布料,“既然这么想要,就证明给我看吧!看你究竟有多想。”
绣红手里被塞进工具筐,注视里面各色的布料,轻轻摸了一遍,她用手帕先擦了一遍手汗,挑了一些碎布料,先动用剪子慢慢修剪起来。
楚楚全程没说话,就算现在也只是歪着脑袋看林屿。林屿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转而去观察绣红的动作。
绣红之前应该也学会缝补,拿剪子的姿势很正规,但她应该没有碰过绢花,所以做的很慢,想一会儿做一会儿。
浅粉色的布料被她剪成小方块,左一叠右一绕,捏成尖角后拿浆糊粘起来,慢慢的八个瓣聚在一起,一朵梅花成型了。
再用深绿色浅绿色的布料做成叶子,凹一凹造型,一只漂亮的红梅闹春就成功。
林屿把红梅闹春托在手心仔细端详,“她们两没教过你?”
绣红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过她们两做,然后记下了步骤。”这种行为类似偷师,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是要被师父罚的,绣红生怕自己惹的屿叔不高兴。
而林屿想的是,人才呐!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才呐!只靠着看过几回就能模仿的七八像,该是何等的天赋型?!
如果错过了,他一定会悔青肠子的!
林屿把梅花放下,转过来郑重的对着绣红说,“恭喜你通过考核,以后就过来做绢花吧!”
第三十九章
绣红揪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的,这好消息突然砸头上,让人难以相信。
希希推了她一把, 催促她快点去接过那只红梅闹春和工具筐,绣红这才不好意思的伸手。
林屿干脆帮她别在头发上,“第一个作品当然要自己试试。”
绣红摸了摸梳成麻花辫的头发,脸红红的。
这头讲通了, 绣红就回家跟亲爹林青山一说, 以后每天抽出两个时辰过来,专门学做绢花。她脑子好使又手快, 旧款式一学就上手,能做出七八分的感觉,剩下的就是慢慢做熟习惯。
不过绣红还是有些许美中不足,如果让她模仿现有的款式,她能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是想研发新款, 绣红就抓瞎了, 做来做去都是四不像。
林屿清楚, 这是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美术教育,全靠天赋撑着,绣红才没法做出创新, 如果她能专门学习, 成就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只是可惜了, 林屿也不是美术专业, 更没法教人, 他能做的就是绣红多观察生活的景色, 仔细记住其中的细节, 短时间想提高审美,难。
秋天风景如画,这天林屿让绣红去摘山上的野菊花泡水,顺便数数野菊花有多少种颜色,绣红带回了一包菊花,还摘了几把野菊花回来插瓶。
淡黄色的野菊插在被熏烤过的竹筒里,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花卉,也有几分生机勃勃的野趣。
“山上的菊花一共有三种颜色,深黄的,浅黄的,还有白色的。”绣红认真说着,“我每样都摘了一把,好看吗?”
林屿的好看两字还没吐出来,希希从背后走过,插了一句,“这把野菊有六种颜色。”
林屿:??
“大哥不信?”希希把野菊重新抽出竹筒,拨弄两下,把它们分成了六份,每一份的花瓣颜色看起来都极为相似,至于分别,林屿压根没看出来。
他不信邪,起身去找了一张白纸,把野菊放到白纸之上,终于看出一点点的差别。除了深黄浅黄和白色,的确还有三种颜色介于它们之间,深黄里加了一丝紫,浅黄里带着一点绿,很容易被忽略。
他是真的服气,天赋这种东西真是不讲道理。有人天生是色盲,也有人天生能分辨出几千种颜色,
“还是希希厉害,一眼就看了出来。”林屿夸奖她,希希反而红了脸,“绣红姐也厉害,看一遍就学会怎么做绢花,我就怎么都学不会。”
噗,绣红先撑不住笑了,她年纪比希希大,可如果要按照辈分来说,她是林屿侄女,比希希要小。
林屿显然也想到这一关节,也跟着笑了。但以古代的情况来说,叔叔比侄子岁数小也很常见,照样要按照辈分喊。
“你们两自己看着办,各论各的也行,喊名字也行。”林屿不会按头让她们改口,随她们的意。
绣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喊比自己小的女孩姑姑,也的确怪怪的。
称呼这事不会影响女孩们的友谊,等到绣红把基础手法学会,林屿就把这事告诉了胡婆婆。
胡婆婆也没往心里去,她笑的爽快又豁达,“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说,结果你找了另外的解决法子。”
“做人得讲良心嘛。”林屿认真的,“当时我缺钱,胡婆婆肯出手艺跟我一起合作,现在赚了,总不能把胡婆婆撂到一边先跑吧?”更别说以前胡婆婆对他的种种照顾,他都存在心里。
“嗨,其实这段时间,胡婆婆我也赚了好几十两,要说养老肯定够用,哪里会缺钱,你如果不想做生意,直说就是。”胡婆婆摆手,不以为意。
“那不行,银子哪有够用的?十两有十两的生活法,五十两有五十两的过法,当然越多越舒服。而且,胡婆婆难道不喜欢做这个?”
胡婆婆脸上的笑意加深,不住的摇头。
林屿相信自己没看错,满足温饱后,人就需要再给自己规划一个新的目标,当大夫的满足于救人的成就感,做衣服的喜欢看满街都是自己的作品,就算是做发饰的也不例外。
长兴县的妇人们,现在都以佩戴绢花发饰为时尚,加上林屿他们还教怎么编头发,妇人之间有买了两件三件的,争相炫耀自己的美丽。作为美丽的缔造者,胡婆婆现在上街多了一个新爱好,就是看一路上能碰到多少出自她手的发饰,最高几率是一天八件。
胡婆婆并不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甚至还隐隐有点小骄傲,看,这些都是她做的,可比以前卖出一件昂贵的绣品还让人高兴。
“的确,我就是喜欢做这个,还打算继续做下去。”胡婆婆已经把这个当成她新事业的起跑线,不过她话锋一转,“就是可怜我的一手绣活,没人继承”
胡婆婆絮叨着:“要说老婆子以前,在刺绣界也是有名有姓的,当初翠州的刺史大人新官上任,还请我去做过新官服哩!银鱼袋上的花纹绣的真真的,跟要活过来一样”
“只是刺绣费眼睛,到了四十上头,老婆子眼神就没那么清楚,只能转行做衣服,刺绣碰的少,我也收过几个徒弟,最后都没留下。”
“为什么呢?”林屿好奇。“顶尖绣娘还是很赚钱的吧?”
胡婆婆苦笑:“那顶尖的绸缎丝罗,比婴儿的皮肤还嫩,禁不起一点剐蹭,连手上茧子都要定期修理,村里的姑娘哪有那个条件保养双手?能学个皮毛就挺不错了。我教过的徒弟啊,也有天赋好的,只可惜家里没条件让她好好学,只能半途而废。”胡婆婆也是说不出的惆怅,只能说造化弄人。
她起身去内屋拿出巴掌大的桌面小绣屏,“看,这还是老婆子年轻时绣的双面美人,别的绣屏都卖了,就这个留下来。”
林屿接过绣屏,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然后才注意到绣中美人。绣屏可以转动,正面是个凭靠在栏杆上的美人,俊眉修母,鹅蛋脸,眼神里透出淡淡的哀愁,握住一卷书册。而背面就是美人的背影,身段婀娜,纤腰柳摆,说不出的动人。绣屏颜色缤纷而不繁复,一根根的丝线被劈的很细,比最细的工笔画还要出色。
尤其是两面的图案还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个精美艺术品!
“美吧?”胡婆婆对自己的手艺也很自豪,“当时我最满意这副绣屏,这才留了下来。”
“的确很美,我从没见过比这个更美丽的绣品,要是没有流传下去,真是可惜了。”林屿十分惋惜,这要是能流传到现代,怕不是要拍卖出天价?
胡婆婆嘴角一勾,戏肉终于来了:“要是希希愿意学刺绣,你同意吗?”
“啊?”林屿放下刺绣,扶了扶额头:“婆婆您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您是什么时候打希希主意的?”
“三个月前。”胡婆婆承认的痛快,“这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也不像楚楚嘴甜,但我发现只要交到她手上的绢花,颜色搭配一定是最出色的,这是天赋也是才能,怎么能够浪费?学刺绣,对颜色的辨认就很重要,剩下的基本功只要练就行。”
这么大一个有天赋,还有条件养护双手的孩子在眼皮底下晃,胡婆婆能忍住就怪了!她已经悄悄教过希希几种简单针法,那孩子一点就透一教就会。
胡婆婆这才忍不住想要收徒。
“婆婆,如果希希自己也愿意,还能吃这个苦,我也不会反对,可她自己能下功夫苦练吗?”林屿迟疑,“小孩子没个定性,万一后来又嫌累嫌苦呢?”
“那也学了再说!万一她不会后悔呢?”胡婆婆反问。
林屿被问住了,的确,做什么事都是小马过河,下河才知道,而且就算以后希希后悔,做衣服裁缝也能用上。
“好,这事我回去问问,但是胡婆婆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把楚楚一块收下吧。”
“你不提我也想说呢,楚楚性格跳脱,刺绣坐不住,但学点总没坏处。”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胡婆婆还算的过来。
林屿回家去一问,没想到希希居然答应了,连楚楚也愿意去。
“要学可就要认真学,每天都要坚持练习,以后你们玩的时间可就少了。”林屿故意说。
没想到希希认真回答:“技多不压身,学门手艺没坏处。”
“就是,说不定以后希希就成刺绣大家了,到时候我就出去宣传,我是希希大师的同门师姐!”楚楚吐着舌头,摆出要蹭热度的架势。
两小姑娘既然打定主意,林屿也就随着她们去。虽然跟胡婆婆是老相识,林屿还是郑重置办了拜师礼,用红封包起束脩,还要准备二斤腊肉,亲自拎着送给胡婆婆。
胡婆婆笑纳。
从此她们两玩乐的时间再次压缩,上午去学刺绣,下午还要跟着学算术,连出去摘果子都没时间。不过也就是刚开始累,等到练熟基础,以后只要慢慢练习就行。
对此,康平跟康安满怀敬畏,主动给自己找事做,是个狠人呐!他们两恨不得天天玩呢。
“就是要趁现在多学习才对嘛,不然长大更没时间,你两要是闲着就去练字,每天写十张。”林屿对两兄弟说,“放心,大哥跟你们一起练。”
三天不练手生,他也要保持学习嘛。
麦子收进了库房,村里的壮劳力也闲了下来,林屿的新房子也终于可以动工了。
第四十章
村里盖房子, 是需要提前找村长申请宅基地的,还需要额外出一笔钱。
不过还好,林家村的地皮还没那么紧张, 只要紧挨着的邻居没意见,都能申请下来,尤其是林屿旁边都是空地,更加没问题。
林屿早就把地皮申请下来, 签好了契书, 订购的砖瓦一送到,就可以开始动工。择了良辰吉日, 放了一挂热热闹闹的鞭炮,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开始挖地基,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挖地声。
总工头姓陈,他自带了一批干活的人,工钱是五十文不包吃。虽然说不包吃,林屿还是在旁边准备了茶壶热水, 方便他们随时喝水。
新院地址就在旧院旁边十几米远, 随时都能听到动静, 一会儿是工具挖地,一会儿是工人商量在什么地方动土,还有人撒石灰画线, 忙的不亦乐乎。
这可就苦了还待在家里的人, 太吵, 捂着耳朵还是不管用, 他们几个都想跑出去, 要么去春霞姐家, 要么去胡婆婆家待着, 就是不肯留在家。
挖了两天多,地基终于打好,陈工头过来找林屿,说可以给地基四角放铜钱。
这是一种□□俗,有钱的给四角放金银,没钱的放铜币,象征财源广进四平八稳,而且一定得是偶数。
林屿便串了四十枚铜钱,给四个角落一一放好,铜钱还需要正面朝上,象征万事有规矩。总之修个新院子,规矩多着。
铜钱摆好,陈工头这才开始搭建地基,一块块的青砖混合黄泥垒起来,慢慢覆盖了泥面。
林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三叔走了过来,对着陈工头说抽根烟休息休息,两人就去茶壶旁边的坐着休息,开始谈天说地,没一会就亲热的不行,恨不得当场拜把子。
两人又聊了两炷□□夫,三叔的旱烟袋都换了三回,才总算散场。
林屿一直耐心等着,知道三叔说完,两人才回老院子,等到四下无人,三叔这才推心置腹的说:“是不是觉得我闲着无聊跑去跟人瞎聊?”
林屿不好意思:“哪有!我知道三叔是过来替我撑腰的,我年纪小,自然有人不拿我当回事,会偷奸耍滑。”甚至十年之内都会如此,毕竟人的老看法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
三叔心里舒坦,自然就带了出来:“不光是这个,对那些手艺人,不能只当他们是来做工的,”
要敬着,他们得了好处自然把活干的漂漂亮亮,但也不能太敬,不然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你得把握好这个度。”
“我已经做了呀,客客气气,他们要什么就给。”林屿没觉得自己少做了什么。
“他们呐,都在附近接活,就靠着口碑一传十十传百,所以你得跟他们聊天,拉家常,这才显得亲热,显得重视,光送东西还不够。”三叔细细的传授秘诀,告诉他要怎么聊天,怎么跟套话。
林屿平时很少跟年龄居长的人打交道,听完三叔的多年经验大有所获。他以前也没装修过房子,少不得要把心得一一记下。
三叔升起一点小得意,嘿嘿,侄子在赚钱上脑子厉害,但要说起处事来,还是嫩了点,不过孩子还小,慢慢教。
“我跟你讲,你还别不信。以前有个木匠,专门给人家定做衣柜,大床,还有窗户的,手艺好得很,有户人家就请他把家里的窗户全换了,他们是做一天算一天的工钱,最后就多出一个半天来。那家的男主人就说把半天的工钱抹了,总共也没忙活几个时辰嘛。木匠一声没吭,把窗户装好,拿了工钱就走。男主人还得意省下了半天的工钱。”
“谁知道,那些窗户平时用着好好的,一到刮风下雨天,就呼呼叫,比哨子还响亮,扰的人根本睡不好,你想想下雨刮风能占一年的多少天!那日子怎么过的下去!”三叔啧啧称奇。
“那一家人过的苦不堪言,时常被惊吓,后来就有明眼人指出来,怕不是得罪了当初的木匠?所以才在装窗户的时候留一手?那家主人思来想去,觉得八成是这个原因,带了重礼登门道歉,苦苦哀求一番,那木匠才终于重新上门,在每一扇窗户上一拍,就这么一拍啊,所有的窗户都好好的,再也不响了。所以我才说,你别故意得罪那些手艺人。”三叔再次强调。
林屿:
他怎么感觉听了一肚子的民间怪奇故事?
但三叔心思是好的,林屿也听过装修公司往床底下倒建渣的故事,谢过他之后,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照办。
毕竟要住几十年的房子,哪能不上心呢?
就算地基那里再吵闹,林屿也坚持每天去晃悠一圈,跟陈工拉拉家常,闲聊几句。等两人熟了,陈工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问他院子为什么要这么修。
陈工以前也修过那么多院子,就没见过比林屿要求更多的!但凭陈工的经验又觉得,好像真的实用?
“在这里挖排水沟,是为了预防夏天的雨水排不出去,地面太滑会摔人。澡房也要挨着排水沟,方便。”
“地砖上面要撒一层石灰,是为了除虫隔湿,也是为了防止蛇虫进家门。”
“还有那个窗户,推开既能透光也能透风,加上一层细纱布是为了放蚊虫。库房这么设计是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一层层的累起来能放的更多”
林屿看到什么就说两句,听得陈工不住点头,大开眼界。虽然乍一听好像很多事,但其实都有用处。尤其是那个炕!陈工以前日子过得苦,大冬天的连件棉衣都穿不上,所以他最害怕冷,一到冬天在家里点了三四个炭盆,有次忘了开窗,还差点被碳气熏死过去,幸好当时被家人及时发现,才留了一条命。
从此到了冬天,陈工只能点一个炭盆,在家盖上好几层被子,要么压的不透气,要么就冷。
他听到林屿说炕的构造,透过构造图很快就弄懂这东西怎么搭,其实也就是修个床出来,联通烟囱,消耗的柴火跟点炭盆差不多。
“保暖效果好吗?”陈工心痒难耐。
“我也是第一次修,只能等出成品才知道,但如果做得好,应该没问题,待在屋里盖一层薄被就行。”林屿耐心的说,他一共修了四个炕,房间里三个,以及书房里一个。如果冬天到了,五个人就尽量待在一块,这样也省柴。
“那个那个林小哥,老汉生来怕冷,能不能,能不能”陈工扭扭捏捏的,想给自己修一个。
林屿一眼就看出他想说什么,如果陈工只给自己修一个,林屿倒是不介意。
“陈工自己修一个倒是无所谓,但是”他还没说完,陈工一口气答应下来,“当然当然!老汉干这活半辈子,信誉度是相当高,不然别家也不敢找我了。”
陈工得了允许,自己明白占了便宜,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卖力跟正常干活区别当然很大,边边角角小细节都很到位,林屿也看得出来,跟陈工每日碰面时都是亲亲热热的。
墙壁一天比一天垒的高,也开始有了院子的雏形,似模似样的。
而林屿除了把精力放在院子里,还有就是储存过冬的物资,不仅仅是过冬的,等到新院子落成他还要宴请乔迁喜宴,差不多半个村的人都要来。
菜色不用太好,但一定要管够。
这个冬天可比去年的冬天好过多了,去年家里没什么银子还多添了好几张嘴,买东西都要省吃俭用的,现在可就不用了,虽然修新院花了一大笔钱,可每月还有固定的进账,空空的荷包早晚会鼓起来。
林屿依旧去了山上,把之前栽种的木耳跟蘑菇采下来晒干,足足有三百斤。如果明年继续种,说不定这个数量还能翻倍。
林屿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给亲近的人家分了些,让他们留着冬天吃,除此之外还有菜干以及咸鱼干等等,先一一准备起来。
也正好是这个时候,财聚钱庄的蔡夫人递了一张拜帖过来,邀请林屿去州城逛一圈,检查检查现在银票发行之后的情况。
银票的合约是六月正热签的,现在已经到了十月,筹备工作是终于做完了,蔡夫人已经针对钱庄老客户试用了一圈,现在要正式面对群体客户,也是为了查漏补缺,所以才让林屿过去瞧一瞧。
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林屿很有兴趣,而且州城他也老长时间没去,天天逛长兴县,地皮都被他踩熟了。
具体拜帖上的日子还有大半月,还能顺便买点年货。
林屿想了想,就问四个孩子要不要跟着去一趟,反正来都来了,只当出去玩一圈。
理所当然全票通过。
他们四个叽叽喳喳的讨论起州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什么点心玩具了,还有书斋或者酒楼,以前天天听着旁人念叨,现在还有点怀念。
希希还说要去跟胡婆婆请假,会有好几天不能去上课,林屿突然想到一事,“唉,不如让胡婆婆一起去吧!”
他振振有词的:“绣红现在做绢花的速度也挺快的,攒下来的绢花越来越多,而咱们长兴县的销量其实在慢慢降低,市场饱和了,这种时候就该换地图嘛。”正好去州城瞧一瞧有没有市场。
“胡婆婆会去吗?”楚楚疑惑。
“这有什么不会的?反正问了再说。”赚钱的路上永无止境。
胡婆婆考虑了半天,当然答应了,既然她要去查探绢花的市场,林屿就一起问了春霞姐还有青山哥,要去他们就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木匠的故事是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魔改的,具体来自哪里已经忘了。原本的故事是木匠给人造木床,然后一坐就响,等主人家道歉后添了小零件就不响了。
真神奇。
但是装修一定要多留心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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