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302号区域，机械城，沃森诊所。
许初时被捅穿的创口涂了愈合剂，冰冰凉凉的，效果立竿见影。
膏体覆盖上去的瞬间，烫伤就已经好了大半，大概过一会儿就能拆纱布了。
这支愈合剂是言序在来的路上给他的。
比起诊所的药，更像是言序的私人物品。
许初时查了下软膏成分，垂了垂眸。
不太合理。
哪怕他们如今的科技再发达，甚至有意识转移，大脑起死回生的先例——可这种能够促进身体组织再生的东西，不应该在低空坠落出现。
先不说低空坠落有没有生产所需的必要材料，空岚首先会出手禁止，或是垄断产业链。这是好东西，一旦上市，必然会被各组织多番争夺。
许初时起身，将剩下的愈合剂放到言序身边，还他。
言序没动。
他坐在沃森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头也没偏，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诊所的固定终端，查找数据源。
许初时等了他几秒，开口：“badway，三个月前出现在低空坠落的视野中，年龄不详，属地不详，真实身份不详，无过往履历，资料空白。”
“低空坠落的‘a’级悬赏者，最擅长隐藏身份，能够短期内游走于不同的组织之中，潜入高层，制造混乱。”
“曾经挑起南区两大组织‘王蛇’与‘死神’的争端，破坏南区势力平衡。”
“一个月前，badway作为‘荒客’的联络人，与‘沙漠鹰’的组织成员对接后，双双消失在w-302号区域。”
言序分出心思，懒懒地“嗯”了一声。默认这都是他的手笔。
许初时把话一拐：“这支愈合剂，不是低空坠落的产物吧。”
言序听出许初时想聊：“是吗？”
他胳膊肘撑着桌子，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那你觉得，如果我的东西不属于低空坠落，又能来自哪里呢？”
许初时：“听说繁花之苑那边有治愈系的执灵者，他们可以把自己的部分能力融进药里。”
尤其是成分表中包含的“生命因子”。
闻所未闻。
言序摊手：“我要是有异能，你现在已经死掉百八十回了。”
许初时：“我知道。”
他试探道：“你有繁花之苑的联络通道？”
言序说：“没有。”
许初时不说话了。
他停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言序那双过于冰冷的眼睛，像针一样，将人的灵魂都看穿。
他的目光移往其他方向。
诊所不大，里面的设施却一应俱全。
周围非常干净，宽敞整洁，物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还有协助机器人，看来这里的主人生前非常讲究，除了没证外，表面上倒很“正规”。
言序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拉回许初时的注意力。
他说：“你不继续问了？”
许初时：“你不想讲，我再问有什么意义。”
有答案也是敷衍。
言序耸肩：“那不至于。”
他侧身，将胳膊搭在椅背上，抬眼看着许初时：“何况，关于我的身份问题，你心里不是早就有数了吗？”
就算许初时当初没有看清他的操作后台，这些天交手下来，也应该对言序有所了解。
而且，许初时在查他。
能够精准报出“badway”这个id在低空坠落的所作所为，就是最好的证明。
言序：“可以和我聊聊，你的结论。”
许初时默了两秒，才笃定道：“言序，你不是低空坠落的人。”
“你来自晨曦之岛。”
“愈合剂是你们和繁花之苑的贸易产物，死者四肢拼成的矩形是晨曦之岛的标记，凶手在提醒背后的人，你们在出手干涉低空坠落的‘法则’。”
“大差不差。”
“但有一点错了，”言序晃晃手指，“你推测的没错，我的确来自晨曦之岛。但繁花之苑不会主动和上空联系，晨曦之岛也不会和底下建立往来，更别说贸易。双方如果有所交流，只有一种可能。”
许初时：“什么？”
言序：“有普通人进化出了异能，不能停留在晨曦之岛。”
许初时：“发生过？”
言序：“嗯。”
他关掉数据屏幕：“两年前，有傀儡能力的执灵者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入侵了上空，控制了一所学校，高中。”
“学校里的所有教师、学生全部遇害，晨曦之岛多番求助无果，而幸存的两名学生，在危难中出现了异能反应，完成自救。”
“我们将情况报告给下面后，繁花之苑才舍得派人过来，将那两名学生接走。”
“这些愈合剂就是他们提供的补偿，只有高层和重要的外勤人员才能拿到。”
言序晒道：“在他们底下司空见惯的东西，落到我们头上就成了稀罕物，这世界可不公平了，对吧？”
“毕竟，大部分普通人很难反抗那些身负异能的家伙。”
许初时不吃这套：“这和我们在聊的事情似乎没有关系。”
“你想转移话题。”
言序：“嗯哼？”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待了片刻，言序忽然幽幽叹气，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手上却小动作不停，悠悠转起了钢笔。
言序说：“拜托，我的意思可是便宜你了，好嘛。”
“你看，这药我也只有一支，珍稀得很，也不可能补货，原本打算应急时再用的，你都不知道给我省点。”
许初时说：“那我想办法赔给你？”
言序点头：“嗯嗯。”
嗯你个鬼。
许初时可没看出言序有多珍惜这支药膏。
刚刚监控数据的时候，他还在还拨愈合剂的盖子玩。
许初时不想再被言序带进坑里，扯东扯西，再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敷衍地应下了“赔偿”的方案，主动跳过，换了个比较重要的话题：
“先不谈这个了，聊点正事——你查出来了吗？”
“凶手的信息传输路径。”
言序睁眼说瞎话：“没有。”
许初时盯着言序。
言序显然清楚许初时的意图，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很懂嘛？知道我是晨曦之岛的人，也不问问我来干什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初时，以前见过我这类人？”
许初时诚实道：“见过。”
言序挑眉。
许初时说：“这些年，晨曦之岛为了收复低空坠落，陆陆续续派了不少卧底过来。”
“对我们来说也许是好事，但那些势力不允许，会想方设法解决掉卧底。”
“至少是我所知的，卧底代号暴露的人，最后都不知所终了。”
“就像你一样。”
言序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是吗？”
他说：“可是你好像也被当作我的同伙，一并列上他们的名单了。”
许初时抿唇。
是的。
个人恩怨先放一边，他和言序到底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沃森死前将言序与许初时的信息发了出去。
低空坠落情势复杂，目前人们在用的随身终端，大多与人的生命状态绑定，人死即失活，避免信息泄露。
沃森的也不例外。
在沃森死去的时候，言序也确认过，对方的终端已经失去了活性，不再启用。
然而沃森在终端上设置了一个病毒程序。
在终端失活的几秒后，他提前存储在数据卡上的信息，会自动发送到一个通信地址上。
程序利用的是违规加装的机械引擎，不受终端主机影响。
若非言序切断得及时，他们还会暴露更多。
不过现在看来，言序与其他人相处时也留了很多心眼，专用代号，或许还不重样。
哪怕他真的用真名交流，也不会有人发现问题。
自己大抵是唯一一个知道，言序就是言序的人。
不过有一点，许初时不明白。
沃森偷传言序的数据就算了，为什么连他的也传。
许初时与沃森的交集仅限于这个晚上，在巷口的短暂交手，他还留了实力，应当不至于暴露太多。
还是说……
许初时蜷了蜷手指。
沃森背后的人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这些情势尚不明朗，他不好瞎猜，也不希望自己的情况被旁人掌握。现在关键信息掌握在言序身上，如果言序怎样都不肯松口，他就只能自己查了。
不过……
既然言序都带他来到了这里，还承认了自己属于晨曦之岛，大抵也做好了坦白的心理准备。
就是这个人疑心太重，说话总绕。
哪怕白天刚在酒吧包厢谈过了合作，现在也要继续试探。
没什么连不连累的，他既然选择趟这趟浑水，就该做好招惹其他势力的准备。
许初时说：“情报换情报，虽然这件事凭你的本领不难查出来，但多一个消息渠道，总归不是坏事。”
“既然准备合作，我先给你提供一个调查方向吧。”
许初时抵着墙壁，将目光眺向窗外。
寂静的黑夜无星无月。
他缓缓开口：“低空坠落的芯片炸弹分为很多种，能够植入人体的，都是微型炸弹，常用于组织上级监控下属动向，相当于拿住他们的命脉。”
“心脏炸弹是其中最难处理的类型。”
“你也知道，低空坠落条件很差，除非做过大面积的机械移植手术，不然很难完成心脏炸弹的安装。”
“单指我们所在的西区，有能力动这种手术的，就只有一家医院。”
“w-233号区域，奥莱菲特私人医院，是‘奥特利’组织手下的产业。”
说到这里，许初时顿了一下。
言序用指节叩叩椅背，示意自己在听。
许初时这才继续：“死者的档案我都一一查过了，不过有点麻烦，他们过往的信息大多是片空白，没有被记录在册。”
“说明这些人都是孤儿出身。”
在低空坠落是一种常态。
许初时说：“但在奥莱菲特私人医院的附近，有一家培训所，专门收留这些孤儿，也是空岚专养猎人的地方。”
言序抬眸：“我没见过。”
“是，”许初时说，“因为我说的那家培训所，早已经不存在了。”
“九年前，w-233号培训所起了一场火灾，里面的很多人借着混乱逃离，只有少量受伤严重的人被强行留下，统一送到奥特利的医院。”
“后来，这些人组织策划，一同逃出了医院，从此下落不明。”
许初时吸了口气。
他问：“我怀疑他们是当初那一批幸存者。”
“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交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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