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逛下来,邈邈吃了一肚子的水果冰淇淋,唇齿间沾满甜味。


    连呼吸也浸着甜,热扑扑落在商觉时脸上,一种明目张胆的邀请。


    他得承认,自己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商觉时手指按住小猫盈满甜香的唇,不让他再靠近。摩天轮安静地停在空中,游乐场音乐欢快,远远听不真切。


    “真的不亲吗?”萧邈漂亮的眼睛里写满失望。


    尽管他根本没搞明白为什么人类要在摩天轮顶端亲一下。


    舱体下方传来微小的嗡鸣,转轮缓缓开始启动,即将离开最高点。


    邈邈从来不在商觉时面前掩饰情绪,随口一说:“那我下次邀请别人。”说完趴到另一边,对着窗框继续看移动中的世界。


    那点温度倏尔离得很远。


    “不许乱来。”商觉时忍无可忍抱住他的小猫。邈邈整个人被他圈进怀里,软暖的一团,捎着甜香。像剥了皮的果子,由内而外淌着蜜汁。他垂下眼帘,只看得见邈邈单薄的后背,与一段柔白脖颈。


    邈邈总是很习惯这种抱法,脸埋在商觉时怀中,眯起眼睛。“那你亲一下。”


    他那么甜。甜味让人方寸尽失。


    商觉时微微低下头。


    摩天轮往下转动之前,萧邈颈侧有温热的触感传来,一触即分。


    “……为什么亲这里?”以前不都是亲额头的吗?


    邈邈下意识碰了碰那块地方,喃喃道:“有点痒。”


    除了痒,还有点烫。


    鬼使神差般,他没有对商觉时说。


    *


    快乐的时光终结于商觉时让猫咪写600字叙事作文,主题就是游乐场的一天。


    邈邈仰头抗议。


    “为什么做人类还要写作文?”


    商觉时将钢笔塞进邈邈手心,让他乖乖握好:“没有为什么。”


    萧邈递给他的邀请信里,有几处涂改错别字的痕迹,怎么看都是平时写字写少了。


    邈邈装听不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笔尖跟着划下几道调皮的黑杠。


    然后就被商觉时拎了耳朵。


    “想去上学就好好写。”


    客厅与餐厅交接处,是一个小型吧台。骆宇正坐在吧台面前,一个人调鸡尾酒。


    商觉时出来随手带上门,拨亮夜灯:“有事?”


    骆宇笑吟吟,一看就是在说屁话:“来给你家小猫看牙?”


    商觉时掀起眼皮,也笑:“看牙这么勤快,邈邈要和我闹。”


    “我看到最新一集了。”骆宇将调好的鸡尾酒举到灯光下,透过酒杯流动的冷蓝,观察他这位上司兼好友的神色。


    “你家小猫给别人喂糖。”他指的是邈邈在鬼屋送柏一白棉花糖那段。


    商觉时慢悠悠地问:“你很闲?”


    《青春时》今天刚把各组鬼屋过后录播的内容剪辑成片,放到平台上播出。骆宇就第一时间看完了。


    这么闲不如加些工作量。


    骆宇讨饶:“工作性质要求我时刻关注雇主身心健康嘛。”


    话没说几句,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在门口邈邈买了摩天轮的门票,播出倒没有这一段?”


    骆宇不仅实时追更,还是拿显微镜看的。


    商觉时不愿意说话时,怎样都不会透露任何信息。他同骆宇喝了几杯特调。吧台吊灯的灯倾泄下一束束流光,将他左手手腕那颗红痣照得格外鲜明。


    两人隔了玻璃门,看向邈邈。小猫没个定性,不好好写作文,净趴在沙发上转笔玩。


    商觉时指关节叩了叩吧台,开始考虑花钱给猫买进学校的事。


    骆宇状若不经意提起:“商女士昨天打电话给我。”


    商觉时搁下玻璃杯,冷声道:“不用理。”


    骆宇说的人是商今雨,商觉时的母亲。


    他父母之间是一场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因为商家权势更甚,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孩子随母姓。


    商今雨生完孩子扑进工作。她是大忙人一个,一个月能在“家”里看见三次面就算多的。商觉时小时候除了惯例的家族聚会,极少能看到商今雨的身影。


    不闻不问放养到前两年,商今雨却突然开始关心孩子,为的就是给他挑选个合适对象联姻——出于家族利益考量。


    商觉时自然只有冷若冰霜的态度。


    在商今雨放手不管的这些年,商觉时选了舞蹈艺术专业。商家不当回事,以为他是玩玩,再回过神来商觉时已经在艺术领域自成气候。


    这时候施加压力撤几个商业合作,对商觉时而言无关痛痒。


    不知道商今雨听了谁曲线怀柔的主意。打包了一只猫,直接送到商觉时常驻的海岛别墅。


    商觉时自然不乐意收下。然而佣人低眉顺目:“小姐交代,不要就丢海里。”


    商今雨大张旗鼓送猫给商觉时,对外宣称儿子太“工作狂”,性情淡漠状态紧绷,送只宠物调节心情。


    但若论性情淡漠,商觉时哪里比得过要直接把幼猫扔海的亲生母亲?


    他留下了小猫,直到养成了今天的小祖宗。


    骆宇还要拱火:“你不好奇她的来意?”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那一套。


    “你说。”


    果不其然,骆宇道:“旁敲侧击问我,你最近有没有看对眼的。”


    商觉时眉毛一抬,讽笑:“想让我和他们一样么?”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商今雨和他父亲时偲貌合神离。商觉时对所谓的“家”并没多少感情。在他眼里,家只是个粉墨场。母亲、父亲,在家穿着严谨正式,彼此间彬彬有礼。


    每个人都在演。


    见商觉时脸色明显不豫,骆宇更不敢将商今雨后边的话讲出来。


    ——她给商觉时安排了门当户对相亲对象。女孩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是明家大小姐。


    家庭医生还要夹在中间当传话筒,这可太难搞了。


    “商觉时,”邈邈从酒架后面探出脑袋:“我写完了。”


    他来喊商觉时过去检查作业。


    看到骆宇,小猫很不高兴打招呼:“骆医生好。”


    骆宇看他像救星。


    面对邈邈,商觉时声音变得不那么带刺:“过来。”


    邈邈捏着他的作文纸:“我写了461个字。”


    四舍五入就是500了,离600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当他合格了好不好。


    商觉时扫了大概,邈邈躲懒到把每个“喵”都写出来凑字数。


    但现在,他不想去计较。


    他只愿意抱一抱他的小猫。


    “你喝酒了。”邈邈皱了皱鼻子。他语调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做猫的时候邈邈就偷偷舔过啤酒盖,很难喝。等他变成人以后,以为对酒的感觉会有大不同,磨着商觉时给他尝了一口,依旧是苦苦辣辣的。


    但是邈邈很喜欢商觉时身上淡淡的酒香。


    商觉时回以轻笑。他黑压压的眼睫垂落,收拢怀抱的同时,吻一吻邈邈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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