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我站在路边。


    横滨这座城市的漆黑,不知孕育了多少罪恶。某灯区、港口、酒吧更是那些黑色风衣的人最长驻扎的地方。是以,出于安全和喜好的原因,我从来没去过酒吧。


    甚至还因为这个被条野太太嘲笑土狗(怒)。


    所以,我知道横滨有多少棋牌室,知道横滨有哪些专卖店,但还真不知道横滨有几家酒吧,更何是这种一听就不太出名的小酒吧——是以,精通各个大街小巷路线的出租车,成了我最理想的交通模式。


    但我在拦车时,遭遇了不小的阻力。


    拦到的司机不是不知道这个酒吧在哪,就是听到这个名字后直接一踩油门独留我闻车尾气。


    “……”我意识到这个地方或许不简单。


    但那又怎么样?


    我转身去自助银行取了一打钱。


    下定决心的女人有多可怕!


    喝,横滨。


    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


    出租车七拐八拐,停在一个隐蔽的巷口。


    我刚一下车,出租车便绝尘而去,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我本没觉得有什么,但司机师傅这么夸张的表现倒是使我莫名生起一丝紧张,连带着那个巷口也不对劲起来。我的脑袋里瞬间浮现出电影里那些穷凶恶极的郊外酒吧里,一群膀大腰圆,左青龙右白虎,肱二头肌上能跑小绵羊的极恶之徒怒摔酒杯,把老板揍得头破血流的等等场景。


    ……不会吧。


    安吾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


    想到安吾一个人在虎背熊腰间弱小无助的模样,我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


    不、不管怎么样,拥有免伤buff的我,一定可以保护安吾的!我吞了两口唾沫,缓缓迈出第一步。


    巷子有些长,还有些坡度,逐渐往地下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步伐停在一个红色灯牌下。


    “——lupin。”


    我抬头看向灯牌上的花体英文,本高高提起的心脏莫名就平复下来。


    总算到了。


    他会在里面吗?


    我迟疑了一瞬,轻手轻脚地踱过去。酒吧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我这才意识到:我也许来的太早了。


    ——谁家酒吧白天还开门啊!


    但既然乱步先生让我现在来这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怀着对猫猫大仙的无限信任,与对真相的某种窥探欲——我推开了门。


    “咯吱——”


    寂静中木门老化的怪叫声格外突兀,我想象中悄无声息的突击自然也就没办法达成。我只好改换作战方式,挺直背脊,换成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说起来,我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我本来就是有正当理由过来的嘛!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误区,我更坦然了,买着加快的脚步走进去,结果就撞上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是安吾。


    在看到那个陌生背影的刹那,我的心脏蒙上一种酸涩的失落。


    也对,那么多年都没找着的人,又怎么会在我想要寻找的那一刻瞬间出现呢?


    也不是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我不是对一切都抱有绝对性看法的人。但真当那个所期待的答案没有出现时,我依旧难免低落。


    “太宰先生。”我看向吧台前那个见过几次的少年,自然地落座在他旁边。


    “哇,这可是我都没想到会遇见的稀客呢!”太宰治用咏叹的语调夸张地叫了一句,“闲院太太,你也觉得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吗?”


    “不,我今天只是第一次来。”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提不起精神,“至于原因……不说也罢。”


    “果然,只有忧愁的人才回来酒吧啊。”太宰治笑眯眯的,但似乎又和在港口mafia见到的笑容不太一样,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现在的状态要比在外面放松许多。于是我莫名生起一种打扰人休息的愧疚感:


    “抱歉,打扰到你了吧。”我想起电视里酒吧的社交礼仪,向酒保招手道,“给这位先生一杯酒。”


    太宰治没有拒绝,他似乎本来就不是什么客套的人。在听到我的话后,他极其兴奋地看向我:“诶?既然是送给我的酒水,我可以自己选择品类吧!”


    “当然。”我对酒并没有研究,既然是请客,当然得尊重客人的意愿——哪怕他看起来似乎是想狠狠讹我一把,但挥金如土是我人设的重要构成,在我眼里这并不失礼。


    不过……酒保先生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要行又休非常为难还有些崩溃的模样?


    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这时已经晚了,因为太宰治已经欢呼着把半个身子蹭进调酒区:“洗洁精已经满足不了我了!上次的杀虫剂还有没有——别藏了,我看见你用它杀蟑螂了!这次可是这位女士点的单,我告诉你,她身份超复杂哦——你绝对惹不起!”


    不管怎么样,身份是mafia的太宰治你才更让人惹不起吧!


    我一副槽多无口的模样,好在酒保先生身经百战,不论太宰治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松口。


    太宰治最后是蔫吧着脑袋回来的。


    经过这场闹剧,我本萎靡的心态稍稍好些了,看到他这幅模样,难免有些好笑。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点那个传说中的路易十三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那多没意思。”太宰治撇起嘴,“金钱可不是衡量美酒的唯一标准。”


    “哦?”他倒还挺有觉悟的。我想起同样对酒很有品味的中也,想必他们俩一定是非常兴趣相投的同事吧。我微微一笑,配合地问:


    “那什么才是呢?”


    “当然是极致的死亡!”


    太宰治在我震惊的眼神中跳起来,手臂高举,“这简直是美酒的最高境界!比某些买酒只会珍藏的小矮子深刻多了,这简直是世上最有品味的标准——”


    他飞速扭过头,锲而不舍地朝调酒区深情注视:“酒保先生,真的不可以吗?”


    “……”我总感觉他刚刚的话在内涵什么人。还有,酒保先生也太惨了点吧!


    为了拯救辛苦的酒保先生,我机智地开始转移话题:“咳……说起来,太宰先生,我们在许久之前见过面吧。”


    我想起那个开锁电话:“没想到你还有那样一份兼职啊。”


    “嘛,人总要有点副业嘛。”太宰治撑着下巴,眼神闪烁了一下,“要不是那一次见过您……我还以为您是凭空出现在横滨的人物呢。”


    “嗯?!”我吃惊地望向他,“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诶?太太您不知道吗?”


    太宰治说着疑问句,眼睛里却没有半丝困惑,他勾起一个我看不懂的笑容,“那可真是糟糕了,某些人隐藏的小动作被我不小心暴露出来了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有人在背后为我隐藏信息?为什么?


    我压下心中的答案,紧紧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咬着牙问:“还有别的吗?”


    “除了隐藏信息……他还做了什么吗?”


    “唔,大概类似于帮您处理些小麻烦什么的吧……闲院太太,您难道就没觉得奇怪过吗?在这里,在横滨这样一座城市,您一位独居女性……竟然过得这么顺风顺水。”


    太宰治垂下眼眸,弯着嘴角轻飘飘感叹着,“这可真是甜蜜的摇篮呢。”


    甜蜜的摇篮。


    这个词,乱步先生也说过。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懂的人就是傻子。


    一直以来,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潜伏在我身边,用几尽完美的手段为我掩盖着过往的痕迹,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为我清扫麻烦。


    这无疑是个保护的举动,会是谁呢?能是谁呢?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安吾削瘦的脸庞。


    一切的一切这一刻豁然开朗。


    坂口安吾……坂口安吾!


    “砰!”


    我深呼一口气,在太宰治的抬眉中狠狠锤了下桌子:“他凭什么这么做!”


    我的心跳得很快,一股无名的火气在胸肺间燃烧,某些情绪争相涌进我的脑子,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他凭什么这么做……”


    这可真是个爆炸的消息——坂口安吾无疑还活着,他或许就隐藏在我身边,在一千多个日夜里与我擦肩而过。


    可他从来没有透露过,甚至没有现身过一分一秒。看着我在三年里从想念到怨恨,又从怨恨到想念,他都铁着心肠没有流露出一点消息。


    这必然是有苦衷的。


    这怎么可能没有苦衷?


    但我仍旧是怅恨的!我的心情无法不愤怒,我以为是他是决绝的离开,任由我独自流泪,我甚至想过他死了!可现在事实告诉我,他一直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不说不提不问,仿佛葡萄旁默默生长的枝干,任它攀爬倚靠——


    他这样……做给谁看?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大滴大滴地汹涌着,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有一股难言的悔恨在胸腔游荡,我想要见他……疯狂的地想要见他!


    我“蹭”一下站起来,听着太宰治提起什么“mimic”,脑子一片混乱,抬脚就往外走。


    请中也帮忙……不,安吾是白道的……那么我该……


    “喂,国木田君,再次叨扰你了,贵社的……”


    我拿起电话踏入夜色,匆匆忙忙拦下一辆出租,往侦探社的方向飞驰而去。没有看见一个拎着公文包的身影,缓缓走进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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