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低调的车队停在了达`安东尼奥庄园门前,安保正要例行检查,后车窗突然降下,一张名片从窗子里递了出来。
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文字,正面是高桌会的盾斧标志,背面是鹰徽纹章。
“告诉吉安娜,芝加哥的第伯戎要见她。”
……
“我远途而来的贵客。”吉安娜仔细打量着这位很少出席的上位席拥有者:“你自称前来贺赞,却两手空空,这是什么宾客之道?”
面对第伯戎,吉安娜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比起在高桌会议中见面,她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对方的次数更多。
与其他紧握着地下王国权柄的家族势力比起来,第伯戎走入地面的决定显得尤为明智——在安全局多次声称要清剿黑手党势力的时候,第伯戎已经拿到了特批文件,合法化地持有部分武装、并摇身一变成为了政府的座上宾。
这大概就像狮群里最健壮的一头狮子突然跳反,跑到国家动物园里蹭吃蹭喝……但其他狮子又不能说什么。
第伯戎却笑起来。
“谁说我两手空空?”她垂下眼,优雅地抚平膝上的裙褶:“吉安娜,我提前为你带来了夜魔的问候——难道你要等到死神敲响你的门扉才清醒过来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环绕的克莫拉帮派成员无不愤然举枪、怒目相视。
吉安娜猛地举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她惊疑不定地仔细观察第伯戎的神情,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丝端倪。
片刻后,她向近卫队队长招手,低声吩咐了他什么。
近卫队队长离开了。
第伯戎漫不经心地向她微笑。
没有人说话。
直到有人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将一叠文件递给吉安娜。而她只潦草翻阅了几眼,就合上了文件。
“你有钳制夜魔的镣铐。”吉安娜无比笃定。
第伯戎没说话,她双指推着一枚血契从桌面上滑向吉安娜,铜盒里有一枚凝固的血指纹,干涸的血迹泛着某种不详的橙红色泽,鲜亮得仿佛昨日才印下。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吉安娜抿了抿唇。
“用一个誓言换取另一个誓言。”第伯戎指尖一挑,把那枚铜盒夹在指尖:“当然,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从夜魔镰刀下侥幸脱逃的幸运儿。”
“如果不呢?吉安娜。”第伯戎靠近了一点:“告诉我,你能从地狱里爬回来向手染你鲜血的人复仇吗?”
“他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吉安娜面露悲恸。
“你血脉相连的弟弟现在正像败家之犬一样躲在纽约。”第伯戎讥笑:“你与他争夺席位时可没讲仁义亲情。”
那悲恸的神色消失了。
吉安娜看着她,微微偏头,瞳如星子般闪烁着残忍的光亮:“克莫拉的友谊并非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那你的命……”第伯戎也贴近
她,在她耳边含笑道:“它是否抵得上交好的砝码?()”
吉安娜猛地抽身站起来,她在原地踱步,像急躁的笼中困兽,然后她突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撑着桌子俯近第伯戎。
除掉桑蒂诺。?()_[(()”
她说:“他毕竟是我的兄弟,帮我除掉桑蒂诺,我欠你个人情,第伯戎。”
“当然,我早有此意。”第伯戎应得很干脆,“但我要求克莫拉先将桑蒂诺·达`安东尼奥除名。”
被除名后,意味着克莫拉再没有立场追责与桑蒂诺有关的事,任凭仇家处置。
“很合理的提议。”吉安娜站起身:“但,我希望延后契约的订立。”
“我要先见到来追讨我性命的夜魔使者。”
“如你所愿。”
*
现在,夜魔准时到访。
吉安娜悠然补妆。她对着镜子梳理眉尾,用余光紧盯着约翰·威客的一举一动,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五年的退休时光似乎真的在无所不能的死神传奇身上留下了影子。
他老了。
身躯依然挺拔、拔枪的动作也依旧凶悍流畅,他就只是……消沉了。
他低下头倾听第伯戎说话时,眉眼垂得很低,有种难以描述的哀凉感,仿佛他妻子的离去也将他的一部分随之而带走。
锋锐、傲气,他变得沉默和疲惫。
吉安娜突然心念一动。
“做你最擅长的事,约翰·威客。”珀希芙对他说:“你不能杀死你的受约人,但现在契约失效了。”
“在我们之间的契约存续结束之前杀掉桑蒂诺·达`安东尼奥。”她说:“这是你唯一摆脱他的机会,在此期间,第伯戎将为你的一切行为提供背书,你曾经效力,未来也终将效力。”
“那么,你需要什么?”
威客眼睫颤动,然后他抬起眼——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是曾经的夜魔回来了。
“Guns,lotsofguns.”
珀希芙点头允诺。
“除此之外呢?”
威客摇了摇头。他转身向外走,把提着的枪又重新插回衣袋,活动着肩胛和脖颈。
于是珀希芙微笑着送出了祝福。
“狩猎愉快,威客先生。”
约翰·威客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中,逐渐融入了石青色的狭长石质甬道。吉安娜用意大利语对对讲机说了一句什么,片刻后收音筒里传来了枪战的声音。
桑蒂诺派来监视威客的哑女被处决。
约翰没有感觉错,那条通风道的确是一个陷阱。
吉安娜关掉了对讲机:“现在来解决我们的事情,第伯戎。”
她拍了拍手,一位花白络腮胡子的年长绅士怀里抱着一部厚重的记录册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先用意大利语向“主教”吉安娜致以恭贺,然后客气地向珀希芙问好。
“第伯戎冕下,”罗马大陆酒店经理朱利叶斯向她点头致意:
() “非常荣幸能在罗马见到您,您现在何处下榻?”
“一处私产。”
双方对着谦让,一个假装遗憾没能接待,另一个表示不必添麻烦,充分展现了客套的语言艺术。
客套完毕,朱利叶斯把一枚崭新的血契铜盒放在桌上,然后摊开记录册,对两位高桌席位拥有者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很罕见的场面,见证两位家族或者组织的领袖契定誓言——虽然是以私人身份。
这意味着珀希芙不能提出让吉安娜将克莫拉席位拱手相让、或者什么其他破坏规则平衡的要求。
吉安娜拇指按下铜盒顶端的针刺,血珠冒了出来,她在血契上按下代表她的那枚血指印,然后扣拢盒盖递给珀希芙,以此作为誓言的凭证。
“我以为你会更咄咄逼人。”吉安娜难得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结仇。”珀希芙在记录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血契就算缔结成功:“毕竟我们的目标一致。”
“当然。”吉安娜将签好名字的记录册推还给朱利叶斯:“悖逆者已被除名,他是你的了,第伯戎。”
“他的性命属于夜魔。”珀希芙从容地纠正道:“从他逼迫他不能掌控的魔鬼再次踏入命运,他的姓名就已高悬死神名簿。”
“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要求约翰替你做其他的事,可你还是要求他处决桑提诺。”吉安娜表情疑惑:“为什么?你想放他自由?”
“不,我只是……”珀希芙想了想:“我只是觉得留不住他了。”
行谋生之举,图求死之志。威客的挣扎和矛盾正如他的前半生——他既渴望远离,又压抑不住骨血中的激进和暴怒。
他的一生本该如此,但他却犯下爱上某个人的错误。于是他开始渴求宁静、忘记欲要和平、必先准备战争的浅显道理。
“他在走向毁灭。”珀希芙的视线穿过彩窗投下来的光束,灰尘静静漂浮、旋转,像是地上之人奔赴天空的傩舞。
“或许他终会选择回归死亡的怀抱。”
“是的。”吉安娜收回目光:“我赞同这句话。”
“……因为我会下发约翰·威客的悬赏令,在桑蒂诺死后。”
珀希芙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她只是瞥向了吉安娜:“桑蒂诺已经被除名,你没有立场再追究他的复仇。”
朱利叶斯抱着记录册无声退开,把空间重新还给两位席位拥有者。
“不。”吉安娜回答:“这是死仇,无论他受谁指使,我都必须追究他的刺杀之举——不必劝阻我,也不必疑问。”
“我们曾经是朋友,但现在不是了。”她说:“就像你与金并……”
“听说他在纽约依旧风生水起?”
“不。”珀希芙回答:“很快就不了。”
*
珀希芙没有立刻就离开罗马,她戴着喜欢的那顶别栀子花的帽子,特别来到了君士坦丁凯旋门。
在这里她像
个普通游客一样,在路边摊上买了一打素雅的铅绘明信片,然而在写收件人的姓名时她捏了捏笔,最终还是只写下了希尔达一个人的名字。
“其实您也可以考虑给同行们一人寄一张的老板。”032小心地开口:“你刚刚才阻止了纽约地下战争诶——这难道不应该给斯塔克寄一张明信片暗示一下?”
“算了吧。”珀希芙把剩下的卡片墩墩整齐,捏在手里:“也不是很熟。”
“那温斯顿呢?”032想了想:“他一定很高兴收到凯旋门的明信片吧?”
珀希芙有点犹豫:“多此一举。”
032丧气。
“不过我可以……”珀希芙慢吞吞地说:“我可以给另一位熟人寄一张,希望他收到了之后能心态平和。”
“谁?”
“金并。”
032无言以对:“别了吧老板,你这和半场贴脸开香槟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张明信片做错了什么啊!”032痛心疾首:“要被写下金并的烦人名字——天呐,还不如让它烂在印刷厂里!”
“现在金并躲在FBI的身后,”既然已经提起了金并,珀希芙就顺带整理了一下目前面临的问题:“申请了保护性监-禁后,他就藏在国宾酒店再不露面,周围都是特勤局的特工,且国宾酒店已经被划定为行政保护区域,我们无法硬闯。”
私下挂金并的悬杀令和公然对抗公权力是两个概念,金并给自己找了个好藏身之所——他清楚高桌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死。
但至少第伯戎无法开着轰炸机甩下一溜导弹扬长而去。
闹市区、保护性监-禁,他所知道的美国东海岸犯罪活动密辛。
有人想让他死,但他掐着政府部门的脖子想要继续求生。
“哎呀。”032开始后悔:“您就应该让威客直接去杀金并。”
“然后呢?”珀希芙说:“让约翰·威客一路拿着A-K47毙掉所有的FBI特勤人员,把整个国宾酒店全都屠掉?”
“那其中有多少人并非出自真心去保护金并,只是因为那是他们的工作。”珀希芙叹气:“在部分特殊情况下,地下规则不适用地上世界——你要怎样说服死神的魔使手下留情,怜悯挡在他路上的人?”
032陷入沉默,它慢吞吞地说:“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老板。你知道的,我是你的专属客服,所以我的一切判断都以你的安全为最高优先级,我不和人类讲道德。”
“但我是人类。”珀希芙想了想:“有些血债可以欠,有些不可以。”
“我不会因为假慈悲而心善手软,但我也不会放纵于滥杀无辜。”
“您的道德准则可真灵活。”032小声吐槽活跃沉重的气氛。
“我小时候呢,有一段时间学校很风靡汉文字纹身贴活动。”珀希芙拉了拉帽檐,仰起头观赏恢宏壮丽的君士坦丁凯旋门:“我的一个同学贴了一句诗词在身上,令我印象很深。”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珀希芙用非常蹩脚的汉语念出了这句诗:“他当时向我们炫耀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能制止侵略,多杀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望长大后这位同学的审美能够提高一点,不要再停留在中学二年级。”032再次吐槽。
“但在我大学的鉴赏课上,我才得知这句诗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它前面还有两句话。”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但这句话珀希芙就很难重复了,她干脆用手机播放,女性的电子音听起来柔和动听。
“其实那句话正确的意思是,'只要能制止敌人的侵犯就可以了……难道战争就是为了多杀人吗?'”
“所以那是我和金并之间的恩怨,我不希望波及到无辜的人身上。”珀希芙转过身、调整成自拍模式,和凯旋门庄重合影。
“……好吧好吧,都听您的。”032说:“他们真应该庆幸您是一位仁慈的主君。”
“没有噢。”珀希芙认真地对032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暂时不想当什么坏人——我从来没说过不保留应对最差可能性的一切激进手段。”
“比如……”032正准备兴致勃勃地和老板探讨一下“激进手段”,然而珀希芙的私人通讯手机却突然响起。
是鲍里街的鲍里。
这人当时一边神经质地大喊“我是世界之王”,一边在天台上放鸽子玩,搞得珀希芙总觉得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后来他没事儿也不主动找珀希芙,珀希芙又忙于处理罗马这边的事务,就把他丢在脑后没有再顾及。
见响铃很久没人接听,鲍里挂掉了电话。
然后鲍里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珀希芙点开加载,图片缓缓刷新,那是一个黑衣服的男人,浑身湿漉漉地蜷缩在水泥地上,简陋的制服上沾着灰色的尘土和沙砾。虽然他上半张脸被黑色布巾围着,但从他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嘴唇也能看出来,他失去了意识。
珀希芙扣了个问号:“?”
“你让我们注意夜魔侠的动向。”鲍里的消息一条一条地跳出来:“我的兄弟在河岸边找到了他的尸体。”
珀希芙大惊失色,又扣了个问号。
“噢,”鲍里说:“还没死,但是快了。”
“你要吗?”鲍里继续打字:“不要我就让他们丢回河里了。”
珀希芙真的快被这个神经病老哥整疯了,她紧急从备忘录里翻出了一处房产地址。
“要。”
“但不要让人碰他的面巾,送到我的私宅。”
鲍里:“啧啧。”
然后他退出了聊天。
珀希芙茫然地举着手机。
“这算什么?”她熄灭屏幕,缓缓地把手机塞回衣袋。
“家人们,捡了只猫。”032憋了一会幽幽道:“他想跟我回家。”!
第 53 章
马特·默多克在疼痛中颤动。
普通人从昏迷中醒转,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确认环境,但他是个盲人,拥有增强感官的盲人。
他挣扎着伸出手,感受到温度适宜的空气拂过他裸露的皮肤,伤口被缝合、包扎,贴上止血贴和药剂敷料;床品也是最柔软、最没有刺激性的蚕丝套件。
他又碰了碰眼睛,面巾潮湿后又自然烘干,面料变得板结又僵硬,死死箍窒住他的上半张脸。
替他处理伤口的人非常有分寸……且对方似乎对他面具下的真容毫无兴趣。
即使躺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也能靠对电磁辐射的应用在脑海中构建出附近环境的模型——
复杂的电流声和智能机械运转的嗡嗡声,非常先进的现代化家装,代表着奢华和昂贵;几乎没有代表个人生活习惯和偏好的装饰物,代表着无人久居。
最关键的是,他听到了熟悉的心跳声。
那是芝加哥的第伯戎。
“醒了?”对方翘着腿,放松地坐在一张沙发椅里翻阅着一本书,手边还放着果盘和一罐滋滋冒气泡的可乐。
她连眼睛都没有抬,懒洋洋地又翻过一页:“怎么不说话?你声带又没受损。”
马特半撑起身体,丝绸的空调被水一样从他身上流走,堆在腰间。
他转过头,“看”向第伯戎的方向,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非常困惑:“我在哪儿?”
“我家。”珀希芙非常淡定地回答:“不然呢?殡仪馆?”
马特茫然地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里究竟惹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阔佬。
“老板你别怼他了。”032小声求情:“他只是一个全身上下缝了三十多针的瞎子啊!”
“但这是他挠我的理由吗?”珀希芙下意识捂住脖侧:“要不是我躲得快,他就抓我脸上了!”
其实也不能算挠——家庭医生尝试裁剪开马特沾血的湿衣服时他挣扎得很厉害,珀希芙只好亲自上手过去按住他,然后惨遭挂彩。
她突兀的动作似乎提醒了马特,伤口处血液流速和温度都非常明显,他瞬间就明白了阔佬阴阳怪气的原因。
马特咬了咬嘴唇,无措地揪住了身上的被子,仿佛恨不得把自己躲进被子里不出来。
“他又无辜上了。”珀希芙难以置信:“天呐,我从罗马赶回来、亲自监督家庭医生替他处理伤口,还要接受异样的目光仿佛我是个爱好独特的变态,最后还要被挠!”
“到底是谁应该委屈?”
“是您!”032立刻倒戈大叫:“猫坏老板好,宰了他!”
“抱歉。”马特在尴尬的对峙中率先开口:“还有……谢谢。”
他能感觉出,的确没有人动过他遮盖面容的布巾——如果第伯戎真的心怀歹念,她完全可以趁他昏迷的时候留下把柄要挟他,或者让他直接消失在地狱厨房。
他听见第伯戎非常轻地哼了
一声。
马特往旁边一侧脸,察觉到他简陋的“战衣”已经变成了一堆沾着泥沙的破布,正凌乱地堆扔在地上。
“有……衣服吗?”他迟钝地问。
第伯戎迎面朝他砸过来一个手机,他一把接住,握在手里。
“自己输尺码。”第伯戎若无其事地说。
马特摸索着用两只手握住一块平板一样的智能手机,维持着张着嘴巴的样子看向第伯戎:“……?”
珀希芙:“……”
完了,忘了他虽然是个能在黑夜里嗖嗖爬墙、比普通人都灵活的瞎子,但他应该用不太习惯智能机。
珀希芙被愧疚打败。
珀希芙短暂原谅了一挠之仇。
珀希芙臭着脸起身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算了,你来说。”
于是马特老老实实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报出了衣服尺码。
“咔”的一声锁屏按键音,手机被她握在手里。第伯戎就抱着手臂站在床前打量着他。
“你的伤是我找人处理的,所以呢,你欠我个人情。”珀希芙矜傲地开口:“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与夜魔侠谈一谈】的限时主线任务至今还没完成,今天马特如果依旧拒绝谈一谈,珀希芙恐怕会恶向胆边生,用自己1.2吨的铁拳帮他谈一谈。
“……”马特沉默了一会:“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拾荒者捡垃圾捡到的。”珀希芙毫不客气。
马特隐隐感到崩溃,他能听见她平缓坦荡的心跳声,第伯戎没有撒谎。
“我……”他纠结又犹豫,内心天人交战。
情感上他告诉自己要想彻底结束掉金并,寻求第伯戎的帮助和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但理智告诉他,对方目标明确且极度危险,他自诩为上帝之手,一但选择接过恶魔的请帖就再没有退路。
“抱歉。”马特垂下头:“我不能——”
珀希芙一把揪住了……他脖子周围紧紧围着的被子,假装那他妈是衣领,她单腿卡在床沿上,气势汹汹地倾身贴近马特的脸。
“轮得到你说不?”珀希芙冷笑:“你欠我一条命,我又没有要求你做违背法律或者罔顾道德的事,只是问你发生了什么。”
“你以为我对你好奇?不,你错了,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在我这里唯一的价值是你和金并之间的关系。”她冷笑着用两根手指拍了拍马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现在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和金并有什么关系,否则我立刻把你扔回河里喂鱼。”
“我说到做到。”
珀希芙指尖下滑,轻松地拢住马特滚动的喉结。她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像是溺水的猫科动物,发出脆弱而细微的哽咽声,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布巾上凸起的、属于眼珠的轮廓不断颤动。
于是珀希芙松开他的咽喉,指尖威胁性搭上了那张边缘微微卷起的遮脸布巾——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多米诺面具都搞不到,只能
草草用黑布掩盖一下,丝毫不考虑这玩意可能随手就会被别人划破。
马特一把攥住了她搭在面罩上的手,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简直像在绝望地揉搓钉在教徒身上最后一根楔钉。
“别……”他呻-吟道:“别。”
032安静如鸡。
珀希芙难以置信:“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好像我威胁他了一样,怪可怜的。”
“您没威胁他?”032满头问号:“你都说要把他扔进河里喂鱼了!我的天,老板,你欺负瞎子居然还有理?”
“瞎子?”珀希芙示意032看她可怜的手:“他快把我手都掐断了——”
“撒手!”珀希芙怒斥出声:“很疼!”
马特立刻松开了手,他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安静地等待珀希芙下一步的指示。
珀希芙也礼尚往来地退后两步,给彼此留下了一个体面的安全距离。
“现在愿意说了吗?”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发红的手:“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和金并有什么关系?”
令人窒息的沉默。
珀希芙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拳头。
如果这人等会还是扭扭捏捏,她就先暴揍对方一顿,然后召唤8个面包人抬棺把他扔进河里喂鱼。
“……纽约出现了另一个穿夜魔侠战衣的'夜魔侠'。”马特艰难地开口,那年轻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艰涩,像一部运转困难的破旧零件。
他看起来那么沮丧,发呆、困惑,仿佛陷入了某种沉默的回忆。
“'夜魔侠'血洗了纽约公报报社,他杀了能够证明金并买通犯人袭击自己、以得到保护性隔离待遇的那个人。”马特喃喃道:“但那个人……不是我。”
“所以有人假扮成你,想要让'夜魔侠'失去公众信誉度。”珀希芙想了想。
“是的,所以……我去找了为我打造那套战衣的工匠,梅尔文。”马特更用力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他让我跟他去工作室,然后……”
“然后金并的人冲了出来?”
“不。”马特抬起头,隔着那张可笑的黑面巾看向珀希芙:“不,是FBI,金并已经控制了FBI,他在让公权力的执法者替他卖命。”
“又不是第一天。”珀希芙淡定地说:“金并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块头长得大,但可不是莽夫——如果他真的那么好处理,我也不会亲自来一趟纽约。”
好吧,顺便,其实是为了复检……
等一下。
珀希芙僵在了原地。
她依稀记得好像……托尼那天晚上约她第二天早上九点到斯塔克大厦做复检。
然后珀希芙为了甩掉两只可爱的罗宾鸟原地传送回城,又连夜跑到了罗马去拯救纽约——
她好像放了托尼的鸽子。
“您终于想起来啦?”032发出假惺惺地抹眼泪的音效:“我还以为您都把我们的钢铁侠给忘了呢。”
“我甚至提醒您给他寄一张明信片,但您丝毫、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愤怒喷火的红色地狱辣铁皮罐头是多么可怕。”032幸灾乐祸:“祝您好运,老板。”
“没关系。”珀希芙嘴硬:“我间接保护了纽约,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噢~”032阴阳怪气:“您打算说您刚刚和黑手党组织老大做了某种交易是吧。”
珀希芙恼羞成怒,一键关闭了客服服务。
太好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然后她回过神来,突然注意到马特正在观察她——他的胡茬又长出来了一点,一定程度上柔和了他面容的弧度,饱满的嘴唇也有了一点血色,总之看起来更健康了一点。
然后珀希芙转动视线,看到了这套湖绿色的丝绸床单沾上的马特身上晕开的血;
马特非常敏锐地随着她眼睛转动的方向感知过去……然后他仓促用手遮住了那团血。
珀希芙:崩溃,但是又不好发脾气.jpg
和其他她所接触过的,“干什么都理直气壮、时刻把羞耻心丢到太平洋”的特工们相比,马特真是别具一格的清奇——
就像捡来一只流浪猫,别扭又谨慎,摸一下、凹一下。
“还有什么?”珀希芙冷着脸继续问:“你还知道什么和金并有关的消息?”
然而这次马特并没有回答她,他微微偏着头:“有人来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多,有人按响了门铃。很快有一个带着黑墨镜、面无表情的保镖推开卧室的门进来,将一个扎着丝绸结的袋子悄无声息地放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数个被积压在一起的包装袋哗哗作响,马特非常不引人注目地皱了皱眉。
珀希芙瞥他一眼,过去随手拆开袋子,一件一件把衣服扔过去。考虑到他的皮肤敏感体质,合适的西装肯定一时难以搞到。
于是珀希芙帮他选了可选范围内最柔软的丝绸制品衬衫和裤子。
“换上出来见我。”她把包装纸塞回纸袋里、扔在一旁。
然而就在她搭上卧室门扶手的一瞬间,马特突然又开口:
“又有人来了。”
珀希芙满头雾水地出去,把卧室留给马特整理自己。
……
然后果真有人急躁而不失优雅地按响了门铃。
珀希芙从可视摄像头里看到了托尼那张带着潮酷红色墨镜的脸。
珀希芙:“……”
她瞬间背靠住门,开始绞尽脑汁应该如何解释她放斯塔克董事长鸽子的行为。
想完这个可能还要想个应付韦恩少总的理由——啊,希望他还记得大陆酒店里的金毛不是韦恩少总、而是刺客联盟的杀手,多少给彼此留点体面。
“珀西——”托尼懒洋洋地、压抑着被放鸽子的火气继续按门铃:“我知道你在家!”
“你刚刚还叫了送货上门-服务。”他照着J先生提供的信息原封不动地念道:“赶
快开门,我们来谈谈我们的事。”()
珀希芙崩溃捂脸,完了,今天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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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调整好情绪,再次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脸,唰地一声拉开门。
托尼手上托着两个披萨盒和可乐杯,他单手撑着门框,手指有韵律地敲击着门框边沿:“想见大名鼎鼎的第伯戎董事长真是一件难事。”
他阴阳怪气:“我明明记得我的预约时间是昨天早上九点。”
珀希芙无言以对。
珀希芙心脏狂跳,但板着脸冲他点点头,然后让开身体:“进来说吧。”
托尼没有像032所说的那样立刻化身地狱辣喷火铁皮罐头,他甚至非常礼貌、客套地对珀希芙这栋私产的装潢点评了一下——反正没啥好词,比起点评装潢,听起来他更像是在小心眼吧啦地阴阳怪气房产的主人。
珀希芙忍了,毕竟她一言不合放尊贵的斯塔克董事长鸽子在前。
这时,托尼突然顿住了。
他看到了铺在通往卧室门路上的地毯上有一块奇怪的、沾着血的倒绒压痕。
托尼立刻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嬉闹神情,他单指扣了扣腕骨上的手表,简装型战甲掌心炮一瞬间覆盖了他的手掌,然后他顺手把珀希芙揽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卧室门靠去。
珀希芙一口血差点哽住,惊恐地试图阻拦,但严肃起来的钢铁侠不再是好说话的模样,他强硬地拦住珀希芙、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向卧室靠了过去。
珀希芙崩溃。
珀希芙抓狂。
珀希芙真诚地祈祷夜魔侠的耳朵能一如既往地灵光、并且重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利落身手,让他能够顺利地从这套七十多层高的大平层翻窗出去。
然而马特·默多克生来与她作对。
就在托尼推开卧室门的前一秒,卧室里面的人主动拉开了门——一个年轻男人面带笑意地光着脚站在门口,这次他没有戴那张可笑的黑色面具,露出了真容。
他的眼睛很大,眼角是圆润的,睫毛很长、但是失焦,虹膜边缘泛着朦胧的死灰色,瞳孔散大。
然后他垂下眼,非常无辜地拢了拢衬衫衣襟,冲正“拉拉扯扯”的两位名震美利坚的董事长点了点头。
而他的背后,是刚拆开的新衣服包装纸袋、揉皱的凌乱床榻和……一堆,呃,似乎是衣服的黑色布料。
托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托尼惊恐地扭过头,满脸疑惑地冲着珀希芙摊手,似乎在索要一个解释。
珀希芙面色如同死水,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冲出去从七十多楼直接跳出去,光荣地离开人世。
“所以甜心,你放我鸽子就为了……?”托尼难以置信地把疑问噎了回去。
“不是,你听我解释……”
珀希芙虚弱地开口,正打算现场开编,然而刚刚那个主动推开门的年轻男人突然落寞地垂下眼,一言不发地从拉扯不清的两位阔佬身边绕过去。
遭了,我刚捡的猫要溜!
不行啊——和夜魔侠谈一谈的任务还没完成,你不能走啊!
情急之下,珀希芙一把扯住了马特,咬牙切齿地看向他那双晶体浑浊、但却在某种意义上清澈得像鹿一样的眼睛:“……”
敢走?
珀希芙威胁地捏了捏马特手腕上凸起的那枚骨节——虽然从痛感上可能造成不了什么杀伤力,但一位愤怒的阔佬可能会对他穷追不舍、并抓住他丢进河里喂鱼。
马特趁机逃跑的计划被识破,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
……应该说,三个人同时露出了艰难的笑容。
托尼犹豫半晌:“我可以等会再来。”
马特也跟着开口,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也可以等会再来。”
两个人同时看向珀希芙。
在沉默中,珀希芙重新露出了一个庄重的微笑。
“要不我也等会再来,你们先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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