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万籁俱寂。
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紧,没让外面的月色泄露进一丝一毫。
床头一盏小夜灯幽暗地发着微光,没让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林昭穆讨厌天亮后泄进来的日光影响睡眠, 也讨厌起夜时那幽深而因无知所以带着恐惧的黑。
她戴着眼罩,眼罩下的双眼闭着,然而感观却被无限放大,酝酿许久也没出现太多的睡意。
她还很清醒。
林昭穆估算着时间, 应该已经很晚了, 可能已到了凌晨,从她熄灯上床到现在, 恐怕已过了个把小时。
今晚她居然失眠了。
大概因为在客厅的陆承则存在感太强吧, 即便林昭穆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仿佛那儿并没有多一个人一样。
林昭穆时而想那沙发又窄又短,陆承则睡那儿估计不会舒服, 时而又想起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睡这沙发,是前年的除夕吧?他在那儿过夜过。
思绪转来转去,到后来,林昭穆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晚在停车场那个拥抱。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 她跟陆承则间的界限渐渐模糊的信号。
当回忆的画面转到那一刻, 林昭穆仿佛觉得她的鼻尖又萦绕了陆承则的气息。
瞬间, 林昭穆睁开了眼, 她摘掉眼罩, 在莹莹夜灯下, 盯着天花板, 长长吁出一口燥郁的气。
半晌后,她蜷着被子,朝右翻过身来, 半张脸缩在棉被下面,幽暗中的那点眸光像漫无目的一样,跟着翻身的动作转动,尔后,似是无意一般,落在床头那相框上。
因为夜灯幽暗,照片里的那张脸,像隐在无尽的幽冥里,看不真切。
林昭穆想起她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说当时光远去,记忆里的那一张脸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当十年、二十年、几十年过去,那张脸终会如云烟般,在记忆里消散,直到再也想不起来。
林昭穆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方嘉远的脸,但她总会把他的照片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理。
林昭穆从被窝里伸出手,把床头柜上的相框捞过来,当照片到了眼前,方嘉远的笑容变得清晰起来。
林昭穆食指按在他的笑脸上,隔着玻璃,扣了扣。
听说欧美人衰老得更快,假如方嘉远还在,他这张脸,应该会跟照片里的有所差别吧,可能多了点儿鱼尾纹,可能还有更深的法令纹。
可能再过几年,他们一起慢慢地变老,直至白发苍苍。
林昭穆扣着相框发了会儿呆,半晌后,将相框放回床头柜上。
她觉得有些渴,从被窝里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去厨房倒水喝。
客厅里已经熄了灯,陆承则已经睡下,不过壁架上的夜灯开着,不至于视物不清。
这夜灯会在光线不足时自动打开,可林昭穆明明在进房间前将这夜灯的开关彻底给关了上,因为不想影响陆承则睡眠。
现下夜灯亮着,显然是被陆承则重新打开的。
她倒不知道,现在陆承则多了个开夜灯的习惯。
林昭穆放轻脚步,穿过客厅走向厨房,但在推开厨房的推拉门时,沙发那儿还是有了动静,陆承则抬起了头,“昭昭?”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林昭穆说,“我去倒水喝。”
“没,我还没睡着。”陆承则说。
林昭穆走进厨房,一边倒着水,一边问:“是睡得不舒服吗?这沙发确实小了点,也太软了,不适合睡觉。”
“不是,就是在想事情而已。”
林昭穆觉得他应该在想陆威鸣的事儿,便不再问。
但事实上陆威鸣的事儿并不足以让陆承则睡不着,只是因为想到林昭穆在隔着一道门的主卧内,陆承则就没什么睡意而已。
林昭穆喝完水后,礼貌性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喝水?”
陆承则“嗯”了一声,拉开被子坐起身来,低头找沙发旁的鞋子。
林昭穆见此就说,“我帮你拿过来就行。”说着就拿了一纸杯将温水倒上,转身往陆承则那儿走。
林昭穆走出来时没开灯,照明都靠一盏小夜灯,虽然不至于视物不清,但整个客厅依然在昏暗里。
她端着水走到沙发边时,没注意到林斐然专坐的一小板凳摆在那儿,脚下一拌,身子猛地像前倾去。
林昭穆轻呼一声,不过这小小的拌不至于摔倒,只是一个趔趄,她就稳住了身形,然而手里的那杯水却全往前洒了出去,好巧不巧,就洒在了陆承则的下腹,打湿了他的衬衫。
“抱歉抱歉。”林昭穆连连道歉,下意识的抬手去擦,接触到陆承则带了温度的坚实小腹,一时竟也没察觉到不妥,就这么把还没有渗进衬衫里的水珠拂开些许后,手就被陆承则抓住。
他厚实的手掌用了点力,没再让她乱动,“别擦了。”他说。
听到他声音里带着的喑哑,林昭穆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妥之处,瞬时脸颊发热,假如不是因为小夜灯的照明不足,否则她那通红的耳根能暴露无疑。
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了,不过是洒了杯水而已,急什么呢?居然连这都不注意。
林昭穆窘迫极了,她猛地抽回手,直起身子来,“我、我给你去找找有没有换的衣服。”她说。
可惜越窘迫的时候越容易出错,林昭穆转身就走,结果又被拌了一下。
这回不是被小板凳拌的,而是被茶几的一个角,那一头的木头角直直撞到她的膝盖上,疼得她“嘶”地一声,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陆承则忙翻身从沙发上下来,弯腰查看,而林昭穆翘起一条腿,手捂着膝盖,咬着牙缓过劲儿,低低咒骂了一声。
能让林昭穆疼得骂人,可见这一撞非同小可。
陆承则手掌覆在她膝盖上,轻轻揉着,问:“是这儿吗?”
林昭穆点点头。
他继续按揉,嘴上埋汰着,“你慌什么?我又不会觉得你在勾引我。”
林昭穆:“……”
她更加窘迫,还有点儿恼羞成怒,再加上膝盖疼,脾气也就没那么好了,“闭嘴,你回自己家睡去。”
“别啊,”陆承则低着头,按揉膝盖的动作更加轻柔,“我衣服都湿了,你还赶我?”
林昭穆不吭声了。
在膝盖的痛意缓下来后,她直起身,看了眼陆承则湿了一片的衬衫,这个样子让他继续睡觉,肯定难受,还是得让他换一件衣服,道:“走吧去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
她领着陆承则走进卧室。
为防止再次跌跤,她开了灯,不再指望着小夜灯照明。
不过陆承则在走进她卧室前,在门口顿了顿。
开了灯后他就发现林昭穆只穿了睡衣,不露,是长袖的睡衣和睡裤,还是粉色可爱款的,跟性感完全搭不上边,也称不上任何暗示。
但是里面没有内衣。
她显然是直接从被窝里爬出来喝水的。
陆承则目光在她胸前扫过,尔后别开了眼。
她还是很好看,跟七八年前比起来没什么分别。
只是在这房间里好像他目光放哪儿都不太合适,床铺上明显有躺过人的痕迹,看一眼陆承则就仿佛能感受到上面的余温。
陆承则再转开眼,看另一侧的衣柜,但柜子上还搭着她明天要穿的衣物,那些贴身的衣物。
还有这个房间里,哪哪都是她的私密的气息。
衬衫被水打湿的那处帖着皮肤,但不知为何陆承则甚至都没觉得凉,相反,那儿好似还留着林昭穆细嫩柔软的手掌擦上来的温度,引得一阵阵灼热。
林昭穆打开衣柜看有没有陆承则能穿的,回头见陆承则没走进来,说:“你站那儿干嘛?进来自己看。”
陆承则闻言,默了下之后,还是走上前。
林昭穆打开的这处衣柜里挂着的都是些衬衫、T恤之类,当然,都是女装。
她家里并没有任何男装。
不过这儿的有些衬衫或是卫衣版型很大,陆承则也不是不能穿,林昭穆指着里面的一件白色衬衫说:“你看这件怎么样?能穿上吗?”
“试试吧。”他说。
林昭穆将衬衫取下来递给他,陆承则接过,尔后看着她。
林昭穆挑了下眉,狐疑道:“你换啊。”
陆承则便开始解纽扣。
当衬衫下摆纽扣被解开、露出些许麦色的肌肤后,林昭穆愣了下,随即背过身去。
原来刚才陆承则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林昭穆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魔怔了,反应如此迟钝,甚至下意识把陆承则换衣服和林斐然换衣服当成了差不多。
几分钟后,林昭穆听到身后陆承则说:“好了。”
她转回去,那衬衫尽管对于她来说是宽松版的,但穿在陆承则身上还是绷得有些紧,都能看到他胸口的肌肉纹理。
林昭穆只瞧了一眼,说:“凑合一下吧。”
说着,她拿起陆承则换下来的衬衫,“明天我让阿姨洗了。”
但随即就想到他的衬衫可能需要更精致的养护,又问:“能洗吗?还是需要送去干洗店?”
陆承则原本想说他带回去,不麻烦她,但转念想到,在她这儿留件衣服也挺好,便改口道:“直接洗吧,没事。”
林昭穆便把衬衫丢进洗衣框内,心里嘀咕着,他还真不客气。
陆承则退出了林昭穆房间。
他们各自回去睡觉。
只不过陆承则原本睡意就不浓,如此一遭后,就更加没了困意。
他靠在沙发上,半垂着眼,身上的衣服崩得太紧,并不太舒服,但在解开肯定不合适,这是在林昭穆家里呢。
不过衣服的香味却令他很舒适。
应该是洗衣粉的味道,是林昭穆常用的那种,跟她身上穿的衣服气味一样。
就仿佛她躺在他身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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