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五个人第一次在外面一起吃饭, 虽然闹腾,但没算太胡闹。涂然带着拍立得过来的?,拍了不少照片。
简阳光起初跃跃欲试想扔蛋糕, 涂然连忙摆手拒绝,她昨天才洗的?头发, 长头发难打理, 她可不想被奶油糊头。简阳光扔蛋糕的?狗爪子就被陈彻强行摁下去。
吃完火锅又分?完蛋糕,从火锅店里出?来时,时间还早,涂然又提议去玩密室逃脱。完全?是又菜又爱玩的?性格,她毫不迟疑地选择恐怖主题。
祝佳唯天不怕地不怕, 毫无负担地跟着她选。
简阳光和?周楚以两人都投了反对票。
简阳光怕得理直气壮:“不行?!绝对不行?!我?会被吓死!”
周楚以的?理由倒委婉:“纯推理的?更好玩。”
陈彻没错过他看?到海报时一瞬间的?僵硬, 冷笑着投出?决定性一票:“你说?得对, 但我?选恐怖。”
周楚以:“……”
千算万算,陈彻漏算一件事。
涂然比爱玩更突出?的?一点,是菜。
摘下眼罩时, 她还算兴奋来劲,扮演精神病院院长的?NPC一出?场, 尖叫的?人多了她一个。
涂然想也没想就抱住离她最近的?陈彻, 埋在他胸前,死活不愿意?再抬头。
她太害怕了, 以至于没发现少年的?身体几乎绷成一块铁板,也没看?见他从脖子红到脸,像烧坏的?热水壶,就差头顶冒蒸汽。
另外一边的?祝佳唯也不好过, 谁离得近就投靠谁,似乎是胆小鬼们不谋而合的?共识。很不幸, 她身边的?两个人,都是胆小鬼。
简阳光抓住她左手臂,周楚以抓住她的?右手臂,仿佛下一秒,两人要一块把她架出?去当牺牲品。
祝佳唯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看?向唯二还睁着眼睛的?陈彻,目光落在他通红的?脸。
……可以说?吗?她连吐槽的?欲望都没了。
祝佳唯索性也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涂然,npc走了。”陈彻僵着声音开口,“我?们……该解题了。”
涂然仍然埋在他胸口,双手死死攥着他胸前的?衣服,生怕失去救命稻草,她一个劲摇头,“我?脑子转不动了,解不开!”
她现在满脑子后悔和?害怕,声音和?身体都在抖。
陈彻两条手臂都张开举起,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发间的?清香钻入他鼻间,不懂音律的?人在他心?里打鼓,心?脏乱七八糟地跳着,大脑都快失去思考能?力。
怀里的?人还在发抖,他滚了滚喉结,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将她揽进怀里,另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发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有?多温柔,“不怕,不怕,你跟着我?走,注意?脚下,别摔跤。”
涂然已?经被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倏然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五个玩家,三个不敢睁眼,一个摆烂放弃,能?靠得住的?,只有?陈彻。
所幸这?个密室主题并没有?NPC追逐的?环节,只是把他们困在一个像监狱又像病房的?房间,时不时有?NPC过来演戏吓人,干扰他们做任务。
涂然毫无游戏体验,也一点都不想要游戏体验,全?程在陈彻怀里完成游戏。
从密室出?来时,她终于舍得松开手,这?时候也缓过来了,面对陈彻时,心?虚得视线乱飘,一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涂然举起四根手指,真情实感地发誓:“我?再也不玩恐怖密室了!”
祝佳唯黑着脸甩开两边的?胆小鬼:“加我?一个。”
简阳光红着脸放马后炮:“都说?了别玩恐怖主题,谁让你们不听。”
周楚以白着脸微微一笑:“咦,院长,你怎么也出?来了?”
一句话,吓跳两个人,涂然又一次窜进陈彻怀里,简阳光再一次抱紧祝佳唯的?手臂。
“……周楚以你是不是欠抽!”
两个被抱住的?人,一个红着脸,一个黑着脸,异口同声骂他。
周楚以双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呢。”
五个人玩到太阳下山,晚霞浮在天边,树影落在地面,他们也终于要各回各家。
简阳光问祝佳唯:“你又回学校?过生日?还一个人待宿舍也太凄惨了,不如来我?家住,反正我?爸妈也熟悉你,他俩贼好客。”
祝佳唯却在这?时说?:“不了,我?今天要回家。”
话音落下,四个人里有?三个都看?向她,目光里多少都带点惊讶。
只有?周楚以不知道其中?情况,“你们都看?着她做什么,回家是什么稀罕事吗?”
涂然点头:“稀罕。”
陈彻接话:“对她来说?,是。”
简阳光面露担忧:“不会有?危险吗?”
周楚以满脸问号:“她家是住在活火山附近?”
他的?困惑,无人在意?。
被无视的?周楚以不甘自己被无视,他没头没尾地提议:“下周有?部不错的?电影上映,一起去看?电影吗?”
“好啊!”涂然没犹豫地答应,想起什么,又改口:“下周不行?,快期中?考了,我?要复习。”
简阳光一听到考试就头疼:“期中?考还半个月呢!”
祝佳唯怼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考前三天抱佛脚?”
简阳光不服气地呵了声,揽住陈彻的?肩膀,故意?恶心?人的?亲昵语气:“抱我?们阿彻比抱佛脚高级多了。”
陈彻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嫌弃拎开他的?胳膊,笑骂了声:“滚蛋。”
秋日?黄昏,落叶铺满地,夕阳悬在道路尽头的?天际,少年们推搡笑闹着一路往前走,斜落在地面的?影子,被余晖映得绵长。
世界喧嚷,岁月漫长,少年人的?友谊纯粹明亮。
*
回到家时,祝佳唯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味。尽管她两个多月没回过家,她妈妈还是做好了生日?饭等她回来,桌上都是她最喜欢吃的?菜。
看?到她时,惊讶和?喜色同时出?现在杨美玲的?脸上,但没表露出?太多,只是说?了句:“回来啦。”
祝佳唯换上室内拖鞋,轻轻应了声。
“菜有?些凉了,我?去给你再回锅热一遍。”杨美玲穿上围裙,端着菜走进厨房。
祝佳唯没说?自己已?经吃过,也没阻止,而是跟着她一起去到厨房。
她想帮忙,却因为不熟练而显得笨拙。
杨美玲笑了她一句:“笨手笨脚的?,就别来捣乱了,你自己去看?会儿电视。”
祝佳唯没再插手,也没去客厅,仍旧待在厨房,站在旁边,看?着妈妈在厨房熟练地刷锅热菜。
无论是平时,还是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总是妈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爸爸或是在客厅看?电视,或是和?客人在客厅聊天,等待饭菜上桌。好像这?理所当然是妈妈一个人该做的?事。
那些时候,妈妈在想什么呢?
几乎不进厨房的?爸爸,以前总开玩笑说?,厨房是妈妈的?天下。
小时候的?祝佳唯也觉得,妈妈是厨房是主人,可是现在,她更觉得,妈妈不该只是厨房的?主人。
杨美玲把菜重新热好,端上桌,招呼祝佳唯过来吃饭。
她们面对面坐在长桌两边。杨美玲在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他呢?”祝佳唯问。
她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她回来是为了直面问题,不再逃避。
没提名字和?称呼,杨美玲也知道她在问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被掩饰下。
祝佳唯其实已?经猜到,祝世忠又去了那个女人那边。
她直言道:“我?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杨美玲面露惊愕,又立刻变得愤怒:“他告诉你的??他怎么连这?种?事——”
她因为丈夫把这?种?不堪的?事告诉女儿而愤怒。
“是我?自己打听到的?。”祝佳唯打断她的?话。
她在暑假的?时候,跟踪过杨世忠,那个男孩看?上去是足够上初中?的?年纪,说?明杨世忠已?经出?轨十多年。
十分?讽刺,这?并不是很隐秘的?事,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也正因为此,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祝佳唯看?向瞬间泄了气的?妈妈,问:“所以爷爷奶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那个小孩,是男孩?”
是已?经有?了结论的?语气。
杨美玲沉默了半晌,总算开口:“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不得已?摘除了子宫,你爷爷奶奶又一直很想要孙子。”
祝佳唯攥紧手指。
自己推测出?的?结论,和?妈妈亲口说?出?的?事实,这?两者的?差距,像是轨道和?地铁之间的?轨缝,很小的?一步就能?跨过,往下看?,却是令人心?寒的?深渊。
她踏上了没有?回程路的?地铁,冰冷的?真相,像酷暑时地铁里的?冷气,令她齿间生冷。
“您也默许了这?件事吗?”她听见自己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声音。
杨美玲看?了她一眼,猜出?她今天回来的?目的?。
她叹息道:“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分?享家庭。”
祝佳唯紧接着问:“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她回来又是为了劝说?自己离婚,杨美玲已?经不觉得意?外,只觉得无力,没有?能?力的?无力,成年人向现实妥协的?无力。
杨美玲思忖再三,到底还是把成年人要面对的?现实问题,摊到这?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年轻人面前。
“佳唯,大人的?世界比你想的?要复杂,我?自怀孕后就辞职在家照顾你,一照顾就是三年又三年,早就和?社会脱节,就算找到工作,也只能?勉强糊口。”
“可妈妈不是怕吃苦的?人。”祝佳唯不相信她只是因为这?个而退却。
“是,我?是不怕吃苦,”杨美玲说?,“但我?怕你跟着我?吃苦,更怕把你丢下后,你在新家受委屈。”
“佳唯,我?囿在这?小小一方的?房子里,太久了。”
中?年女人长长地叹息,这?声叹息,是她近二十年的?婚姻,是她整个青春,是她前半的?人生。
泪光在年轻女孩的?眼里。
外婆常和?她提起妈妈高中?时的?事,喜欢染头发,喜欢做指甲,会偷偷把校服改成更好看?的?式样,哪怕被老师发现后臭骂一顿,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时尚。
但她记忆里的?妈妈,却总是黑发,指甲修剪得很短,穿着朴素的?,和?时尚搭不上边的?衣服。
谁把爱美的?妈妈偷走了,她以前从来没想过。
上小学时,她被男同学欺负,老师和?稀泥,爸爸也没时间管,是妈妈牵着她到学校,态度强硬地帮她解决问题。
妈妈明明是那么柔弱的?女人,那一刻却像可以举起一幢房子的?英雄。
她只顾着敬佩,却从没想过妈妈变成英雄的?原因。
祝佳唯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湿痕,强忍着哽咽开口:“我?的?出?生,让您摘除了子宫,为了让我?的?生活美满,您忍受了这?么多年。我?的?快乐,是以剥夺您的?快乐为代价而实现。”
她抬眼望向对面的?中?年女人,直白的?、恳切的?目光,像要刻进母亲脸上的?皱纹里。
“我?不想再踩在妈妈的?身体上,过以前那种?虚假的?美好生活。”
**
周日?傍晚的?地铁并不拥挤,一上地铁,简阳光就戴上耳机,抱着双臂仰着脑袋睡大觉。
玩闹后免不了疲倦,涂然也有?些累,但脑子仍是兴奋的?。
今天拍了不少照片,趁着这?会儿,她在手机翻看?今天拍的?照片。
涂然今天充当摄影师,一直在咔擦咔擦拍照。
周楚以和?简阳光尤其配合,指哪站哪,指什么姿势做什么姿势,而陈彻和?祝佳唯,就让大摄影师有?点头疼。
也称不上是不配合,而是这?两人不适应镜头,一发现自己被镜头对准,他们俩就像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一个比一个僵硬。
尤其一起合照的?时候,拍了十几张,愣是挑不出?一张五个人都在笑的?。
索性,涂然放弃刻意?让他们站在一起摆姿势拍照片,在他们都没发觉的?时候,举着手机,用自拍模式,偷偷定格一张表情各异的?合照。
照片里,简阳光傻呵呵地给祝佳唯分?了一大块蛋糕,祝佳唯一脸嫌弃要推回去。
周楚以举着吃蛋糕用的?塑料小叉子,笑眯眯叉住陈彻面前那块蛋糕上的?草莓,要把他的?草莓叉走。
陈彻表情很不爽,左手握着拳,拳头攥着一把塑料刀,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他来一场刀叉大战。
镜头画幅有?限,涂然只露了半张脸,也只有?她一个人在看?着镜头笑。
她把这?张照片设置成锁屏和?桌面。
盯着手机桌面看?了很久,仍旧会忍不住弯起眼睛。
再没有?比今天更快乐的?一天了。
涂然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真好……”
坐在她身旁的?陈彻侧头看?过来,入目便是少女柔和?的?侧脸,是恬静愉悦的?笑容,却是带着羡慕的?感慨。
陈彻看?出?她对这?种?生日?聚会的?向往,提议:“明年也给你办个这?样的?生日??”
涂然却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这?样过生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注意?到她的?用词,陈彻皱了下眉,问:“为什么?”
提及自己家里的?情况,涂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笑,也是用笑容掩盖其他,“因为我?爸爸是在我?生日?那天去世的?,我?妈妈很在意?这?件事,如果我?过生日?的?话,会让她伤心?。”
爸爸过世前,每年生日?都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全?家人一起庆祝。直到十一岁那年,在她生日?那天,爸爸为了救人,车祸离世。
很多事情,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改变。
爸爸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妈妈都没能?从他离世后的?悲伤里走出?。
在她十二岁生日?也是爸爸周年忌日?这?天,妈妈坐在她的?生日?蛋糕前流泪。妈妈的?眼泪摔在桌子上,蜡烛的?眼泪砸进蛋糕里。
那天,没有?生日?歌,也没有?生日?祝福。蜡烛燃到尽头时,妈妈留下一句话就离开。
“以后别过生日?了,你的?生日?,他的?忌日?,都别再提醒我?。”
自那以后,涂然再也没在妈妈面前提过生日?,也没再提过爸爸的?忌日?。她们只在每年清明去扫墓祭拜。
但她渴望过生日?,无比渴望。
爸爸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出?门前,祝她生日?快乐。
最后一个生日?礼物里,他留下的?最后一封祝福信,要她快快乐乐长大,每天开开心?心?,每天都要笑。
涂然也真的?听话这?么做了,积极,乐观,开心?,微笑。
可妈妈不是这?样。尽管妈妈再没提起过爸爸,涂然也知道,妈妈从来没放下这?个执念。
她从来没有?为不过生日?这?件事责怪过妈妈,但也很希望妈妈能?释怀。
涂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将酸涩和?浊气一齐排出?胸腔。
她牵起唇角,说?:“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理解和?等待,等我?妈妈走出?过去的?那一天,我?就不用再一个人偷偷去买生日?蛋糕了。”
陈彻垂眼看?着她,她脸上仍旧是乐观的?微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勉强。
这?种?笑容,对她来说?,是一种?凌迟。
不想笑就别笑了,这?种?残忍的?提醒,他说?不出?口。
陈彻朝她伸出?手,覆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以后的?生日?,我?陪你过,两个人一起,就不算是偷偷。”
落在发顶的?手掌,温柔且有?力量,被头发阻隔了温度,但应该是温暖的?。
涂然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扬的?眼尾,瞳仁漆黑,不笑时带有?冷漠的?攻击性。
但这?双眼睛此刻却是温柔的?,很温柔。
少年的?目光,比今天的?夕阳温暖,比晚风柔软。
望着这?样的?他,涂然弯起眼睛,朝他笑起来,像太阳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一定!”
第42章 春天梦
深秋夜晚, 圆月高?悬。
清冷月光照进房间,落在少女姣好的脸庞,雪白的皮肤像透着光。
她坐在他书?桌上, 手撑着桌面,细白的小腿垂在桌边, 轻轻摇晃。
“阿彻, 你在复习功课吗?”
少女歪着脑袋问他,柔软的嗓音,像裹了甜腻的糖霜。
陈彻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你……怎么在我房间?”
少女像没听到,只是问他:“你怎么不看?我呀?”
她把一条腿伸过来, 莹白的脚趾轻轻踩上他的大腿, “阿彻, 你看?看?我呀。”
陈彻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撞到了椅子也连连后退,像只炸毛的猫, 脸却是通红的。
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少女骤然间委屈起来, 湿润的眼睛, 怯怯望着他。
“阿彻,你是不是讨厌我?”她轻轻地问, 像下一秒就要哭。
陈彻手足无?措看?着她,张了张嘴,“我没……”
没等他说完,少女突然跳下书?桌, 撞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阿彻,我害怕!”
她的身?体?在发抖,声音带着哭腔,陈彻无?法再推开她,下意识抬起手臂,将她抱住。却在这一瞬间,少女从他胸前抬起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她踮起脚,柔软的嘴唇覆上他的。
炙热的呼吸交缠,专属于她的清甜香味萦在鼻间。
陈彻整个人怔住,微微睁大眼,失去思考的大脑一片空白。
空白了多久,他已然失去时间概念。
鬼使神差地,陈彻缓缓闭上眼睛,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从被动,变为主动。她哭出声音,他也不再管。
最后,她软着嗓子轻问:“阿彻,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我……”
不知缘由的闷响打断了他的回答。
像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闯进他梦里。
床上的少年猛地睁开眼,从梦境中回过神,俊脸涨得通红。然而,这场梦境的余韵还没过去。
陈彻低下头,视线虚焦又聚焦,良久,他犹豫着伸出手。才触碰到,眼前就闪过少女带笑的脸,耳边是她轻唤的声音。笑着的,哭着的,如莺啼般婉转的。
阿彻,阿彻……
陈彻触电般缩回手,咬着后槽牙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种……这种念头,简直不是人!
怀着罪孽深重的心情,他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准备去卫生?间冲个冷水澡。然而,才打开门,就撞见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当事人。
……
涂然是半夜被奇怪的梦境吓醒的。
她不是第一次梦见陈彻,却是第一次在梦里,面对他时手足无?措。
在电梯里,少年抓着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走。
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侵略性的眼神,像蛰伏着的野狼等待时机进攻,却偏偏是蛊惑的语气?:“涂然,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涂然很懵,心想不应该是你有话对我说吗?怎么反而问起她来了?
她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否认,陈彻就将她一拽,她踉跄地被拉到他身?前,撞进他怀里。涂然赶忙要推开,却被陈彻扣住腰。
他实在太反常了,涂然不知所措:“陈彻,你……”
“不对。”
他打断她的话,兀自将她的话视作回答,给出否定后,凑过来在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再给你一次机会。”
涂然当场大脑宕机,脸红成苹果,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我,我,我……”
“说不出来?”
少年人炙热的鼻息再一次拂过她皮肤,涂然整个人绷紧身?体?,连呼吸都屏住,脑子里早已炸成烟花,她结结巴巴地喊:“这这这里不行!电电电梯!”
埋在她颈间的少年低低笑出声,像是恶作剧后的得逞:“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吗?”
场景天?旋地转,一瞬间,她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陈彻手撑在她身?边,宽阔的身?躯将她罩住。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
细密的吻再往下落。
在炸成烟花时,涂然惊醒过来。
醒来后不知所措,捂着烧红的脸,像摊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她她怎么能做这种梦?
难道?是因?为白天?在密室,她抱了陈彻?
确实,当时被他安慰着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她的理智也回来了一点,埋在他怀里时,她感觉到了,他结实有力的胸膛,硬邦邦又滚烫,那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上……
涂然越想越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摸黑溜到厨房去倒冰水喝,想要借此降降火。
不怪她毛手毛脚,实在太过慌张,不小?心碰倒流理台上的杯子,在寂静的夜里闹出声响。
她自己被惊了一跳,连忙心虚扶好,匆匆灌了口冰水,就蹑手蹑脚要溜回房间。
却没想到,就在她溜到卧室门口时,隔壁房间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少年,此刻,在现实中,在她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视线对上,两人皆是一愣。
各自都因?为心虚,没有开任何?灯,只有屋外的月光,勉强从落地窗里洒进。
昏暗的光线将对方的轮廓浸泡得模糊,视线也是模糊的,望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但耳畔的心跳声,却无?比清晰,分不清是谁的,也都认为是自己的。
被烫到似的,少女和少年同时错开视线,心虚且慌张的两人,都没发觉对方的慌张。
没说一句话,也没人敢说一句话,一个埋头向房间里冲,一个低头往房间里退,两扇房门同时关上,尴尬和月光跑回屋里,寂静和黑暗留在屋外。
涂然钻回被窝,枕头蒙住快冒热气?的脑袋。
陈彻靠在门后,抬手捂住狼狈不堪的眼睛。
这也太、太、太那个了吧!
*
翌日的上学路上,一路无?言。
但,躲得过上学路,躲不过上课时——他们是同桌。
直到今天?,涂然才发现,她和陈彻,原来这么形影不离,一天?24小?时,只有晚上睡觉那6个小?时是看?不见对方。
不,昨晚睡着觉也和他在一起,梦里在一起。
不想去想起什么,就偏偏会想起什么。
涂然的脸又变成了失控的加温器,一阵一阵地发烫,分明?是深秋,为什么这么容易口干舌燥?
她慌乱放下笔,伸手去桌子里摸水瓶,没盖上笔帽的签字笔,在桌面滚了几圈,啪嗒掉在地上,两人的座位间。
在她去捡之?前,陈彻已经弯腰将笔捡起,递过来。
于是,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捏着笔杆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的皮肤很薄,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的掌骨很硬,很有力量,手指是看?上去这般灵活,指腹的皮肤并不十分细腻,昨晚在梦里……
竟然不知不觉又去想昨晚的梦!
涂然猛地回神,分明?他是要把笔直接放在她桌上,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她竟然自己伸手去接。
笔杆那么长,却偏偏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
触电一般,她反射性收回手,对方竟也和她一样?,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的笔,在半空中做出自由落地运动,再次掉在地上。
啪嗒一声,在安静自习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们的耳朵渐渐烧红。
“对、对不起……”
尴尬对上视线,异口同声道?歉。
“没、没关系……”
慌张错开视线,又异口同声回应。
像是两台程序出错的小?机器人,首先是语言系统,出现同样?的故障,然后是肢体?,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陈彻飞快捡起那支笔,放回她桌面,头脑空白地继续做题,写完一个字,才发现自己在英语试卷上写了个“解:”。
他埋头趴在桌上,细碎的黑发遮不住通红的耳根。
涂然立刻给笔盖上笔帽,掩饰性地要喝水,水瓶送到唇边,才发现瓶盖都还没打开。
红着脸趴在桌上的人,又多了一个。
秋风瑟瑟,教室外的梧桐飘零叶落,教室里的少年心事难藏。
上课是肩并肩的同桌位,中午吃饭,又是面对面的餐桌位。
不可避免地,在不经意间对视上,又立刻低下头,掩饰什么似的,疯狂往嘴里塞白饭。
祝佳唯坐在涂然身?旁,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默默拿出手机,点开某个q.q联系人:[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坐在她旁边的周楚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看?了眼,不慌不忙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才回复:[很不对劲。]
祝佳唯打算问问他的看?法:[谁比较不对劲?]
周楚以用废话回复废话:[两个人都不对劲。]
祝佳唯:“……”
聊了就跟没聊一样?。
祝佳唯正?要继续打字,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群聊(3)”的消息框。
点进去,发现她和周楚以被拉进一个三人群。
群主是坐在她对面、陈彻旁边的简阳光。
简阳光发问:[你们俩在偷偷聊什么呢?]
祝佳唯秒回否认:[我没和他聊天?。]
周楚以秒回拆台:[没聊什么^^]
“……”
简阳光在群里发了个呸的表情包:[骗鬼呢?]
发完又立刻撤回,改口:[呸,我才不是鬼。]
差点被这两人带偏,简阳光想起建群的正?事,又在群里问:[你们俩有没有发现阿彻和兔妹不太对劲?]
祝佳唯和周楚以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从眼神里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连简阳光这个傻蛋都发现了,那这一次,一定是他们想的那种不对劲。
然而,下一秒,简阳光的消息又在群里冒出来。
傻蛋在认真地疑惑:[他们俩怎么鬼鬼祟祟的?不会是想吃对方盘里的菜不好意思说吧?]
祝佳唯&周楚以:“……”
您的好友“唯一的唯”已退出群聊。
您的好友“以后再说”已退出群聊。
简阳光:?
第43章 牵个手
尴尬相处了两?天, 涂然仍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甚至在网上搜索,为什么会做这么梦,没?能?得到有用的结果, 反而?被?一堆自动跳出的关联词,弄得脸红心跳。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涂然产生了向身边有经验的人?请教。
但这种事, 谁会有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涂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是周楚以。
虽然有点抱歉,但好像只有他理所?当然。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去向周楚以请教, 祝佳唯就先找上她。
吃完午饭, 冷色调的女生忽然提出, 要和她单独聊聊。
于是,她们坐在了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进行女生之?间的秘密聊天。
祝佳唯向来不会拐弯抹角, 直说来意:“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涂然不解地?看着?她, “什么事?”
“之?前?和你说的雏鸟情结, 是我骗了你,”祝佳唯停顿半秒, 继续道,“让你远离陈彻,其?实不是真的在给你出主意,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
尽管周楚以是个死变态, 但他说对了一件事,朋友不该是被?绑在身边的存在, 该有自己的思想,该有选择的权利。
作为涂然的朋友,她能?做的,不是操控涂然的选择,而?是陪她走?做出选择之?后的下?一段路,在她幸福时?祝福,在她需要时?帮助。
“啊……原来是这样啊……”
涂然若有所?思地?呢喃,原来她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但因为完全?相信祝佳唯,所?以一直刻意忽视。
祝佳唯看了眼她有些呆愣的模样,涂然的难以接受在她意料之?中。她垂眼收回?视线,“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骗了你,对你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对不起,你可以生气,也可以骂我。”
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她做得有多过分,不单是阻止涂然意识到对陈彻的感情,更是利用了涂然对自己的信任。在找涂然坦白之?前?,她就已经做好打算,无论涂然是生气责怪还是介意疏远,她都坦然接受。
“为什么要生气?”涂然歪歪头,像是不懂。
“我骗了你。”
“但你已经主动坦白,还道歉了。”涂然咧嘴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道歉了,这件事就过去了。而?且……”
她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灿烂,发自内心的喜悦,尾音雀跃地?上扬,“我才知道,原来佳唯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到不愿意跟人?分享的程度,这也太太太——”
像是突然词穷,她卡壳半天,绞尽脑汁才挤出一个还算贴切的形容,“太好了!!!”
祝佳唯怔然,望着?她的笑脸,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开心,这样神奇的脑回?路,完全?、完全?搞不懂。
她移开视线,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极轻地?嗯了声。
喜欢,很喜欢。
从来不相信一辈子这种不切实际话语的人?,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当一辈子好朋友这样的念头。是这种程度的喜欢。
“不过,不是雏鸟情结的话,那是因为什么?”涂然挠了挠头,关心地?重提最初的问题。
祝佳唯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涂然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知道。”
祝佳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了,忽然开口问:“你脸红什么?”
“啊?我脸红了吗?”涂然着?急忙慌地?去捂脸,哪怕是一叶障目,嘴里还为自己辩解,“我我没?脸红,是天气太热了!对,天气太热了!”
祝佳唯毫不留情地?当场戳穿:“今天是阴天。”
涂然噎住,硬着?头皮坚持:“阴天我也热,我就怕热!”
祝佳唯又面无表情开口:“但你没?脸红。”
“我——”涂然还想着?要找什么理由辩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啊?”
祝佳唯微微一笑:“我骗你的。”
涂然:“……”
沉默的人?捂脸低头作鸵鸟状,这下?真的红了脸。
完全?不会撒谎的人?,太容易被?两?三句话耍得团团转。
祝佳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但嘴上不留余地?地?问:“所?以,你这两?天因为什么不对劲?”
涂然低着?头,小声嗫嚅着?说:“因为前?天做了一个不太……的梦。”
她声音比蚊子还小,祝佳唯没?听清,“什么的梦?”
涂然依旧小声:“不太……绿色的梦。”
这形容太抽象了,祝佳唯没?听懂,还想再问时?,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
“涂然小朋友真是长大了呢。”
祝佳唯被?走?路没?声音的周楚以吓一跳,面无表情骂他:“你是鬼吗?”
被?恐怖密室吓得连做两?天噩梦的周楚以,坐到她身侧,竖起手掌作制止状,“今年都不要再跟我提倒数第二?个字,谢谢。”
祝佳唯:“哪个字?鬼字?为什么不能?提鬼?你怕鬼?你是怕你身后的这只鬼还是怕你头顶的这只鬼?”
周楚以:“……”
面无表情的人?变成了周楚以。
周楚以没?犹豫地?起身,离开她身边,坐到涂然的另一侧。
从他脸上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祝佳唯脸上。
祝佳唯心情颇好地?继续和涂然进行上一个话题,“不太绿色是什么意思?”
涂然支支吾吾:“就,就……”
估摸着?她“就”半天也“就”不出什么所?以然,周楚以索性帮她解释:“就是绿色的反义词。”
祝佳唯:“红色?”
周楚以:“不,是黄色。”
祝佳唯:“……”
祝佳唯:“??!”
祝佳唯懂了,终于反应过来,看向涂然的眼神里带着?惊愕和震撼,就好像抓包自家孩子正在看某种市面上不能?流通的人?类繁殖教育片的家长。
涂然捂着?发热的脸,着?急地?解释:“这这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周楚以笑眯眯拆台:“也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涂然连忙摆手:“我我没?想过!好吧我就想过一点点,不对,我没?想跟陈彻做那种事,我唔唔唔——”
她没?能?说完,就被?祝佳唯捂住了嘴,“好了你别说了,再说就把细节全?透露给这个变态了。”
变态笑眯眯:“祝佳唯你耳朵红了。”
祝佳唯:“……闭嘴。”
不再逗小孩,周楚以言归正传,问涂然:“关于春|梦男主角是陈彻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是恶趣味还是真变态,他的用词粗暴直接,别说是涂然,祝佳唯都觉脸热。
涂然这一刻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耻得脑子都不能?思考了,哪里还能?细想。
不过,就算细想,她也不一定能?想出个所?以然。
“我……我不知道……”涂然是真的迷茫。
她对陈彻的那些异常表现,不是因为雏鸟情结,那是因为什么?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念头,不自觉地?想更多地?去靠近,去触碰,可一靠近,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赤|身|裸|体的不自在。
看出她的迷茫,周楚以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摊开,手指微微分开,“把手给我。”
“做什么?”涂然嘴上这样问着?,身体已经听话地?做出反应,把自己的右手搭上去,跟他握手。
周楚以哭笑不得,“另只手。”
涂然连忙换只手,才搭上他的手心,就被?他握住,修长的手指钻入她的指间,亲昵地?十指相扣。
涂然和祝佳唯同时?看向他,一个眼里满是困惑,一个脸上写满不满。
“什么感觉?”周楚以问。
涂然还真听话地?认真感受了一下?,“嗯……很暖和?”
周楚以笑了,几分无奈也几分宠溺,松开她的手,说:“记住和我牵手的感觉,再试试去牵他的手,你就会知道答案。”
“让我去牵他的手?”涂然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脸热。
虽然羞耻,但为了找到答案,她还是想去做。这绝无私心,只是为了解决她的困惑。
从羞耻到逻辑自洽,涂然只用了十秒。
她支支吾吾问:“我怎么能?牵到他的手?”
“这简单,”周楚以给她出主意,“就说是跟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好主意!”
涂然毫不怀疑,立刻执行,她火速跑去教室。
长椅上剩下?两?个人?。
祝佳唯看着?她跑走?的背影,说:“你不把那两?个字点出来,她还是不会明白。”
涂然在这方面过于迟钝,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还停留在小学时?期手牵手就是好朋友的阶段,当然,另一个当事人?也是个木头。
周楚以早有预料地?说:“我知道。”
祝佳唯转头看他,看见一张老谋深算笑容欠揍的狐狸脸。
狐狸说:“我只是在逗她玩,顺便耍耍陈彻。”
祝佳唯:“……真够恶劣的你。”
“但这也不完全?是馊主意,她会发现有不一样的感觉,”周楚以说着?,朝她伸出手,邀请似地?问:“要跟我牵个手试试吗?”
祝佳唯想了想,伸出手去。
周楚以说这句话其?实是带着?玩的成分,他没?想过祝佳唯竟然真的愿意试。
冷淡风格的女生把手伸过来时?,他竟然莫名地?紧张了一秒。
下?一秒,她伸出来的手,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周楚以:“……”
**
午休时?的教室格外安静,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也异常清晰。
简阳光中午吃太饱,这会儿?没?睡着?,听到后座的写字动静,回?头一看,陈彻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少年冷淡垂着?眼皮,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笔尖在白色纸面行云流水地?誊写……佛经???
还有人?在教室睡觉,简阳光压低声音问:“这啥?”
陈彻:“《大悲咒》。”
简阳光:“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陈彻抄写佛经的笔没?停,头也没?抬:“今天。”
简阳光:“???”
闻到一丝八卦的味道,简阳光索性换了个坐姿,完全?转过身,双腿岔开跨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搭在椅背顶端。
看着?那页龙飞凤舞的手写版佛经,他压着?声问:“阿彻,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陈彻笔尖一顿,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我练字不行?”
“阿彻,”简阳光欠了吧唧地?摇头,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模样,“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连青春期第一次画地?图这种事都跟你说过,你不跟我细说,也太不厚道了。”
陈彻声音冷淡,“细说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鬼信!”简阳光一时?没?控制住大嗓门,吵到教室里正在午休的同学,连忙朝大家抱歉地?颔首道歉,又朝陈彻招手,让他跟自己出去聊。
陈彻略有不耐地?啧了声,还是撂下?笔,起身跟着?离开教室,到外面的走?廊。
他懒洋洋倚在围墙站着?,校服外套没?拉拉链,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双手抄在兜里,语气并不温和:“有屁快放。”
简阳光站他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记不记得,我初中有段时?间,画地?图画得太频繁,跟你说的时?候,你就让我去抄佛经洗脑子。”
“……”
沉默半晌,陈彻问:“有吗?”
简阳光十分肯定地?说:“绝对有!”
陈彻面无表情:“你记错了,那是陈融。”
“鬼信!”
“就是陈融。”
“你少骗我,我——”简阳光见他表情不像开玩笑,一开始的坚定莫名开始动摇,“真是陈融?我记错了?”
他对陈彻的信任,多过对自己记性的信任,竟然也开始混乱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
正要再向陈彻确认,陈彻后背离开围墙,骤然直起身体,快步走?回?教室。
简阳光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望见涂然朝这边跑过来。
他举手想打招呼,张开嘴还来得及发出声音,涂然已经跑进了教室,只留给他一阵风。
简阳光:“?”
这两?人?咋回?事?
在涂然跑进教室的前?一刻,陈彻已经利落地?把桌上的《大悲咒》全?收回?课桌,人?靠在椅子上,两?条腿大剌剌敞开,双手环胸,霸气的坐姿,完全?看不出破绽的淡定神色。
涂然喘着?气跑到他跟前?,本想一鼓作气要跟他说大冒险输了要跟他牵手,看到他的瞬间,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她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于是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盯着?他,死活要憋出那句话。
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目光实在有够直接。
像一把利剑,让本就在佯装淡定的人?,更加心虚。
陈彻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靠在椅子上的脊背渐渐僵直,思考自己抱着?双臂的坐姿是不是太装逼太刻意,还是他那点阴暗的心思被?她发现。
他有些僵硬地?把手放下?来,不动声色挺直脊背,视线往别处撇。
而?此刻,被?两?人?无视了的简阳光,也从教室门口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涂然站在陈彻座位旁边,像在僵持对峙。
闻到一丝八卦的气息,他立刻往那边走?,想凑热闹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陈彻这家伙终于暴露痴汉、不,变态身份了?
再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涂然就红着?脸对陈彻憋出一句:“下?、下?午好。”
陈彻轻微颔首,竟然回?应:“嗯,下?午好。”
简阳光:“???”
你们俩搁这合伙演我呢?
第44章 咬人兔
涂然从小就不会撒谎, 让她成功骗一次人,大概比登天还难。
去牵陈彻的手这件事,因为期中?考试的冲击, 而暂且搁置。
十一月一来,智明的高三就迈入地狱周——期中?考的考前一周。
遵循历年的传统, 这次期中?考试, 智明和明礼两校联考。
两校老?师和学?生都暗中?较劲,和上次月考大有不同,这一次,智明的学?习氛围比以往都沉重,连平日节能模式常开的杨高戈, 都像打了鸡血。
涂然只感觉老?师上课像开了二倍速, 教室里的翻书声都哗啦啦的。紧迫感让她有些吃不消, 上课集中?精力跟上节奏,下课精神萎靡趴在桌上。
简阳光跟她相反,典型的上课一条虫, 下课一条龙,撑着陈彻的课桌, 故作深沉的语气, “那一天,智明的学?子们又想起被?联考支配的恐惧……”
涂然以前并不了解, 现?在切身体会,“已经感受到?了。”
感觉精神崩溃就在一瞬间?。
“不,”简阳光说,“你还没完全感受到?, 等考完,你才能真正感受到?, 血流成河,饿殍遍野,那叫一个人间?地狱……”
陈彻正好从教室外回来,刚走过?来,就看见涂然被?简阳光的话吓得一愣一愣,抬手拍了下简阳光的后脑勺,“少在这唬人。”
“阿彻!”简阳光捂着后脑勺,义正词严,“我现?在严厉警告你,联考结束前,不准再碰我的头,刚背的两公式,被?你拍走了怎么办?”
陈彻用“你傻逼吗”的眼?神瞥他一眼?。
涂然适时开口:“可是你的脑子,装了公式也不管用呀,你又不会用。”
“……兔妹!”简阳光愤怒,“你这是人身攻击!跟谁学?的,爸爸不高兴了!”
陈彻抬手又要?揍他,“你是她的谁?”
简阳光连忙抱头远离。
他的狼狈让涂然咯咯直笑,课间?几分钟的喘息,缓解了上课的疲倦。
备考压力大,每个人都有各自发?泄情绪的手段。
比如简阳光,他就喜欢课间?讲相声,压力越大话越多,比如涂然,她就喜欢课间?看简阳光讲相声,偶尔捧哏损两句。
至于祝佳唯和陈彻,他们俩成绩向来很好,一个稳前十,一个稳第一,成绩稳定,情绪也稳定。
用简阳光的话来说,别用凡人短浅的目光去仰望怪物。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被?陈彻万分嫌弃地踹了脚屁股。
让涂然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发?泄情绪的途径,是在洗手间?说人坏话。行为可以理解,但在洗手间?这个场合不能理解。
就好比现?在,虽然是晚修上课时间?,但也不是完全没人解决生理问题,外面那几个女生,真的一点都不怕隔间?里还有人吗?
涂然这会儿推门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正纠结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人说:“真是不知道?那个转学?生给陈彻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围着她转。”
听到?最耳熟的名字,涂然眉心?一皱。
另一个女生附和:“就是,连咱班的周楚以都这样,看了觉得真无语。”
原来这两人是1班的。
“装可爱的小白花呗,男生都喜欢这种,明明组合里发?生过?那种事,也亏她整天装出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
涂然面无表情听着,内心?没什么波动。
网络上见过?很多次的话语,亲耳听到?,原来是这种心?情。
愤怒还谈不上,只觉得不解,大家都是女孩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去质疑攻击年纪相仿的同性??
素不相识,她们对她的敌意究竟来源于哪?为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地对一个不了解的人宣泄恶意?
又一个女生说:“跟那个明礼暴力姐玩得好的人,能白到?哪里去?”
虽然只听过?一次,涂然还是认出最后这个女生的声音。
陈彻音乐社的成员,费姗。
费姗第一次见她,就似乎很讨厌她。为什么?
涂然感到?不解,她已经没有参加音乐社,没去侵犯她们的领地,她都离音乐社远远的了,为什么还这么怨恨她?
只怨恨她一个还不够,还要?侮辱跟她玩在一起的朋友。
为什么?
涂然低着头,盯着手机壳上的兔子贴纸,眼?前闪过?短发?女孩爽朗的笑脸。
——兔子,你知道?吗?很多恶意都无迹可循,尤其是在闪光灯下,我是无所谓啦,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
——如果不能避免呢?
——那就去反击,让他们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涂然推开隔间?门,走出去。
“请问一下,你们刚刚说的转学?生,是叫涂然吗?”她客气地询问。
费姗没想到?隔间?竟然还有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问这句话的人,更是脸色一变。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没人会不尴尬。
偏偏,被?说坏话的女生,此?刻竟然是笑着的。
涂然又问了一遍,“是在说我吗?”
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原因,虽然她脸上笑容和善,但费姗莫名感觉压迫感十足。
涂然不着痕迹扫了对面几人一眼?。
刚刚说话的有三个人,她面前站着四个,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和费姗,还有一个,也是她认识的,赵从韵。
赵从韵一直没出声,现?在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很喜欢偷听墙角?”
反咬一口的问话,语气同样带着敌意。
一对四,涂然并不慌张,不紧不慢地说:“洗手间?是公共场合,我只是刚好来上个洗手间?,也比你们先来。”
赵从韵被?她噎了一下,面色不善。背后说人被?听见,确实没理,但她刚刚并没参与,也无需心?虚。
“别误会,我在这时候出来,并不是想跟你们争吵,”涂然缓缓说,“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给陈彻灌迷魂汤,也没给你们班的周楚以下药。我在智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叫祝佳唯,不叫‘明礼那个暴力姐’。”
她语速徐徐,有条有理地把她们刚刚的话全部反驳回去,也间?接表明,她全部都听到?。
毕竟还是高中?生,除赵从韵之外的,几个刚刚说这些话的女生,脸上都露出些难堪。
涂然温温和和地说:“以前工作的缘故,我被?人抨击惯了,所以论坛上怎么讲我的坏话,我都不在意,因为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浪费心?思,但是……”
她顿了顿,神色一凛,“你们不只污蔑我,还侮辱我的朋友,所以我现?在露面,请你们去跟她道?歉。”
费姗冷硬地拒绝:“如果我们不呢?”
反正这里也就只有她们五个人,撕破脸就撕破脸,她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只要?死不承认就好?”
涂然把她的心?里话说出口,同时,举起手机晃了晃,意思很明显。
费姗整个人僵住,脸色煞白:“你录音了?”
涂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分明是平静的,被?注视的人却感受到?千斤重的压力。
费姗脸色煞白,脊背发?凉。
哪怕换位思考,听见自己被?说坏话,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愤怒,脾气刚的立马冲出去争吵,脾气怂的躲起来哭。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想着录音?她的心?机,未免太?深沉!
像是看出她的震惊,涂然好心?解释:“也是以前工作的缘故,我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
一次被?私生跟踪,是手机救了她的命。
“以及遇见不好的事情,随时录音的习惯。”
当时被?队内排挤,几个队友合伙污蔑她偷了林雪筠的名牌手表,如果不是因为她用手机记录写歌灵感时,粗心?大意忘记关?掉录音软件,阴差阳错录下她们合谋的话,她差点要?白赔二十万。
“你们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我从来不管学?校论坛说什么,只是因为我不想管。”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什么都懂,这是过?早踏入社会被?迫早熟的无奈。
十二岁就去当练习生,公司就是半个社会,和以前经历过?的相比,学?校里的闲言碎语,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所以她一直不在意。
但今天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她的忍耐有限度,她的底线不容触犯。
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如果你们不愿意道?歉,明天中?午,我会把这段录音放在论坛,让全校的人,都听一听。”
涂然始终是平和的语气,仿佛在跟她们讨论,明天食堂会吃什么。
站在她对面的几个女生,一个都笑不出来。
费姗后背已经冒出冷汗,手都在抖。
事不关?己的赵从韵,表情也变得不那么淡定。
洗手间?里,气氛凝滞,没有战火的硝烟在蔓延。
祝佳唯原本没想来上洗手间?,是听到?陈彻在嘟囔:“涂然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到?了那日子?”
祝佳唯实在没忍住,转过?身骂他:“你是变态吗?”
她是女生,当然知道?陈彻说的“那日子”是指什么。
她是知道?陈彻心?思细腻,但没想到?他细腻到?妇女之友的地步。
陈彻也没想到?这么小声的自言自语会被?她听见,脸色爆红,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什么东西。
因为陈彻的话,祝佳唯到?底还是放下手里的试卷,带上卫生棉,去洗手间?看看。
晚修时间?的教学?楼很安静,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却并不安宁。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祝佳唯刚好听见“明礼那暴力姐”。
暴力姐这称呼很可笑,但把人打进医院,是事实,她不否认。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两个学?校之间?是什么风评,也知道?为什么没人肯跟她交朋友。
有一个声音却说,“我在智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叫祝佳唯,不叫明礼那个暴力姐。”
祝佳唯站在门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嘴角在往上。
她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涂然固然有讨好型人格的倾向,或许会被?排挤孤立,却不完全会被?欺负。
触底会反弹,弱小的兔子一味忍让,在某个时候,也会反抗,成为保护人的那一方?。
祝佳唯收起笑容走进去,没看其他人,目光径直落在涂然身上,“怎么在这待这么久?陈彻还以为你来例假,托我来问你要?不要?帮忙。”
谈话骤然被?打断,涂然愣了下,听见她的话,更是懵,“他怎么知道?我例假日子?”
祝佳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赵从韵,对方?的脸色是意料之中?的差劲。
祝佳唯决定让她的脸色更差劲点,轻飘飘地说:“他关?心?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也对……”涂然还真就被?这个理由说服,想起正事,又赶紧说,“你来得正好,她们欠你一声道?歉。”
“我都听见了,”祝佳唯大方?承认听墙角,扭头看向另外几人,“你们是打算手写道?歉信,还是九十度鞠躬礼?”
她才不是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该出的气当场就出。
费姗和另外两个女生面面相觑,手写道?歉信未免太?隆重,就跟写检讨一样屈辱,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拿去另做文章。
思忖一二,她们只好咬牙忍辱负重向她鞠躬道?歉。
“要?再往下弯点,九十度。”祝佳唯不咸不淡提醒。
一定是跟死妹控待久了,她也染上恶趣味,面不改色将仇恨值拉到?最高。
费姗的脸色难看至极,奈何把柄还在人手里,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恶气,“现?在可以把录音删了吧!”
涂然却说:“还不行。”
费姗怒了:“你出尔反尔?”
涂然没看她,而是看向站在旁边始终没有动作的赵从韵,“你还没道?歉。”
赵从韵扬着下巴,“你是不是搞错,我刚刚并没有说话,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
涂然定定看着她,并不是玩笑的语气,认真且严肃地纠正:“不,你是要?向陈彻道?歉。”
这个名字被?提起,赵从韵瞬间?拧起秀眉。
祝佳唯也困惑地看向涂然。
少女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平和,却莫名地,给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涂然一字一顿地说:“在论坛里把陈彻的家庭情况散布出去的人,是你吧?”
第45章 好拿捏
不是“是你吗”, 而是“是你吧”。
一个字的差距,后者,显然已经是半肯定的语气。
校运会的时候, 涂然在学?校论坛上,搜到了?最先爆出她和陈彻关系的帖子。
一个ID叫别抢我萝卜的人。
论坛ID不固定, 但对方并不是一个频繁更改ID的人。涂然根据ID搜索到, 对方一些发帖和回帖,大多和留学?有关,回答过关于乐器的问题,对乐器熟悉。
而发帖时间在开学?第二周的周六晚上,恰是陈彻第一次带她去音乐社的那一天。
国际班, 音乐社, 对她不满。
符合这三个条件的, 涂然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费姗,赵从韵。
之所以能?确定是赵从韵, 是机缘巧合。
义卖节上,涂然在1班的旧书摊买到了?一本二手书, 恰恰好是赵从韵捐出来的二手书, 里?面有一句话,被画上波浪线和星号, “有被讨厌的勇气,人生就自由了?。”
看得出,赵从韵很喜欢这句话,甚至于把这句话作为论坛个人主页的个性签名。
到此为止, 涂然还只是猜测。
把这猜测对当事人说出来后,赵从韵表现出的一瞬的慌张, 告诉她,这些并不是巧合,这个猜测是对的。
涂然一直记得,陈彻嘱咐过她,不要在学?校喊他哥哥,她也听话地遵守着。
哪怕是对祝佳唯,涂然也只笼统地说过她是在陈彻家借住,没提起父母之间的关系,论坛里?却?还是在传他们是继兄妹关系。
涂然以前是公众人物,没有隐私可言,但陈彻不是。
牵扯到朋友和家人,唯独这点,她绝对不能?忍受。
涂然盯着面前的女生,眼神像即将进攻的小?兽:“陈彻不希望家庭情况被暴露,你冒犯了?他的隐私,该向他道?歉。这不是请求。”
这不是请求,是不能?拒绝的命令。
赵从韵脸一阵红一阵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下课铃声撕裂了?当下紧张的空气。
赵从韵沉着脸离开,费姗几个人紧跟其后。
她没有应好也没有说不好,涂然还想?让她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事实的情况是,在她们离开后,涂然一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一只手抓着祝佳唯的手臂,一只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还好她们走得快。”不然她要撑不住装不下去了?。
祝佳唯有些好笑:“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涂然哭丧着脸:“我刚刚腿都软了?。”
她竟然撒了?谎,还骗到了?这么多人,这就跟考试拿了?满分一样,比超常发挥还超常发挥。
祝佳唯以为她是因为对方人多而害怕,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怕什么,我在这,她们不敢动手。”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全感爆棚的话了?,涂然立刻要抱紧她,被她好笑地推拒。
课间的教学?楼像是放开的动物园,高中生们的笑声,还真?像李白诗里?的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
她们并肩走在吵闹的走廊。
祝佳唯是忽然开口的:“你不好奇我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涂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反问:“为什么要好奇?不想?说就不说,你想?跟我说的时候,也不用等到我问。”
她其实早就在论坛上看到过关于祝佳唯打?架退学?的传言,但从没觉得有必要去相信。
对一个人的看法,是相处来的,而不是听来的。这个道?理,她这种丑闻缠身?的人最明白。
涂然挽着她的手臂,说:“反正?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现在看到的你,是一个外冷内热、嘴硬心?软但很善良的女孩子?,我的好朋友。”
祝佳唯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起唇角,低应了?声。
是了?,已经没有必要了?,不信她的人解释了?也没用,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的解释。
她们手挽着手,穿过热闹的走廊,相依偎往前走。
涂然回到座位,发现她喝水的玻璃水瓶被人拿了?出来,装满了?水放在课桌上。她伸出手去摸,是热的。
涂然看向坐在旁边的陈彻,会帮她去打?水的人,她只想?到他。
也果?然是他。
在她的目光下,少年耳根泛着红,视线也飘忽,声音并不大的叮嘱:“多喝热水。”
涂然瞬间想?起,祝佳唯说他关心?她是不是来例假的话。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热起来的脸颊,嘴里?发出僵硬的音节:“哦、哦……”
奇怪,明明已经十?一月,教室为什么还这么热?
她的脸都要烧起来啦!
**
两天的期中考,涂然明显感觉,这次考试题目的难度,要比上一次多出很多。
她愁眉苦脸地忧心?成绩。
陈彻让她放宽心?,安慰道?:“一难齐难。”
简阳光也附和:“没错,要烂大家一起烂,怕什么!”
涂然一脸抗拒:“我这次绝对不能?比你烂,不然我就对不起我师父!”
陈师父剧烈地咳嗽起来。
简阳光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说,你要叫我伯伯?”
剧烈咳嗽的陈师父,踹了?他一脚。
因为是两校联考,阅卷和统计成绩需要更多的试卷,学?校特地把考试安排在月假前,考完就放月假。
大概也知道?考试周的学?习气氛有多紧张压抑,学?校一贯的传统,高三年级的秋游,安排在这次的月假里?。
智明的传统艺能?,秋游地点已经定好,每个班怎么安排,全靠班主任抓阄。有的班是去海边烧烤,有的班是集体去游乐场,博物馆,或是野生动物园,最冤种的项目,是去爬腾海山。
这次有两个冤种抽到爬山,1班班主任姚朗颂,5班班主任杨高戈。
早上六点半就要在校门口集合,先坐两小?时的大巴,再爬一天的山,历年来都被学?生们吐槽是酷刑。
据说杨高戈抓完阄后,气得在教师公寓的楼下狠狠踢树,大骂学?校搞的什么破活动,他撞的什么鬼运气。
有人埋怨,也有人兴奋。
涂然是兴奋的那个,精力跟用不完似的,前一刻还在为未知的考试成绩而忧心?,后一刻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爬山当天,她五点不到就起了?床,换上好久没穿过的黑色冲锋衣,黑色耐脏。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她会特意?买件登山服和登山鞋。
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父母爬过一次山,太久远,记忆里?的细节大多记不清,但那次印象深刻,因为他们一家太倒霉,在山上竟然遇见了?蛇。
那也是涂然第一次在屏幕以外的地方看见蛇,吓得当晚都没能?睡个好觉。
妈妈说是太倒霉,爸爸却?说是和买彩票中奖一样难得一遇的事,于是那天爬完山真?的去买了?彩票,但是没中奖。
爸爸被妈妈骂了?一顿,终于肯承认:“好吧,是真?的倒霉!”
那是她和父母仅有的一次爬山的经历。
陈彻比涂然晚起床,他以前经常爬山,并不因为集体去爬山而新奇,洗漱后,随便从衣柜里?取了?件登山服换上,去餐厅吃早餐。
走到那边之前,看到餐桌前娇小?的黑色轮廓时,他脚步一顿,不动声色转身?,回房,脱掉黑白拼色的外套,取出纯黑色的登山服。
穿个同款颜色而已,又不是情侣装,这没什么。
他逻辑自洽地换上一身?黑。
“我们是同款诶!”
校门口,涂然和周楚以打?招呼时,无意?间瞥见他脚上穿的运动鞋,发现是同款。
这款运动鞋鞋舌上的两个小?标签不对称,左脚是哭脸,右脚是笑脸,她很喜欢这种细节设计,所以买了?。她脚下这双是□□色,而周楚以的是白蓝色。
和朋友不打?招呼就穿上同款的默契,涂然惊喜地拿出手机,要拍照记下这一刻。
当然,是拍鞋。
周楚以配合地伸出脚,跟她的鞋子?挨在一块,语气颇为遗憾:“可惜男款没有粉色,商家的刻板印象,男生就不能?穿粉色了?吗?”
“就是就是。”
他配合涂然拍照,涂然也附和他的抱怨,尽管心?思在手机镜头里?的构图上。
陈彻木着脸收回目光,在校门口等大巴的人群里?扫了?一圈,乌泱泱的黑色。
全他妈是穿黑外套来爬山的。
你们高中生五颜六色的蓬勃朝气呢?
*
坏消息是集体的黑外套和周楚以的同款鞋,好消息是1班5班分开坐大巴,不好不坏的消息是涂然一上车就喊着祝佳唯去坐她旁边,明明简阳光那还有个空位,明明他就在祝佳唯身?后。
陈彻最后和简阳光坐在一起,在她们的座位后排。
他的怨念写在脸上,脑袋上快长出怨念的小?蘑菇。
简阳光目睹这一切,拍了?拍他的肩,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妹妹就是这样的,有事只看见哥哥,没事看不见哥哥,习惯就好。”
越安慰越心?酸。
陈彻给了?他一个眼刀:“独生子?闭嘴。”
涂然这次轻装上阵,没带拍立得,用手机拍照,刚在位置上坐下,就拿出手机,调出自拍模式,扯了?扯祝佳唯的袖子?,“快,看镜头!”
祝佳唯不怎么喜欢拍照,委婉拒绝,也提醒:“省省手机电,今天会爬一天的山。”
被她提醒,涂然这才想?起和带手机一样重要的事,“糟糕,我忘记带充电宝了?!”
她想?着爬山一定很累,于是只顾着轻装上阵,连包都没背,只带了?瓶矿泉水,手机揣兜里?,矿泉水拿手里?。
“我,带了?。”
后座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涂然转过头,少年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怨念。
陈彻还因为分开的座位而郁闷,即使郁闷,也还是心?甘情愿,当这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冤种:“我带了?充电宝,你尽管玩,不用担心?没电。”
涂然粲然一笑:“太好了?!那我们四个一起来拍照吧!”
四个。
听到这个数字,陈彻郁闷顿消,唇角小?幅度地翘起。
“哦,”他努力做出勉强的模样,语气尽量控制得不那么欣喜地应,“那就一起拍吧。”
简阳光又目睹这一切,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阿彻,男人可不能?这么容易被拿捏啊。”
陈彻给了?他一记手刀:“闭嘴。”
在大巴启程之前,涂然抓紧时间拍了?不少照片。
她把合照发到“群聊(5)”里?,供大家方便保存。
建群到现在,只有五个人的群,群名改过无数次。
一开始,是祝佳唯,改成:女王和兔子?和狗。
后来,是周楚以,改成:1班5班一家亲。
再后来,是涂然,改成:加减乘除和兔子?。
某天半夜,陈彻又改了?群名:兔子?和乘除加减。
最后,简阳光看不下去了?,在群里?骂骂咧咧:“就一个群名,你们要不要这么幼稚。”
于是,群聊名又变回:群聊(5)。
合照发出去,唯一不在照片里?的周楚以,马上发了?个双手放在肚子?上安详躺平却?流着泪的表情包。
周楚以:“没有我,伤心?了?。”
陈彻秒回:“不需要你。”
祝佳唯跟风:“就排挤你。”
简阳光哈哈:“[抠鼻]。”
本群唯一有良心?的发言来自涂然:“山脚下见,到时候和你一起拍!”
两个班在腾海山的山脚下会合。
一下车,沁凉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混杂着淡淡的青草香。
涂然说到做到,一下车就拿着手机去1班找周楚以。
1班不只有周楚以。
看见赵从韵和费姗时,涂然脚步一顿。
上次的对话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赵从韵和费姗也看见了?她,想?到录音还在她手里?,费姗就觉得心?虚,立刻抓着赵从韵转过身?背对她,哪怕一叶障目,也要装作没看见。
涂然的视线只在她们身?上停留了?两秒,看到另一边的周楚以,她换个方向朝他跑过去。
她离开这边后,费姗松了?口气,又对赵从韵道?:“从韵,你还是尽快去和陈彻道?个歉吧。”
这两天,费姗已经劝说过她几次,但赵从韵仍不愿意?去。
这次也一样。
赵从韵皱着眉说:“早就过了?她说的时间,如果?她要曝光,也早该曝光了?。而且我们那天根本没听到录音,你不觉得她是在诓我们吗?”
“因为这两天考试啊,没准放假回学?校后,她就想?起了?这事了?呢?”
关于录音存在的真?实性,费姗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赵从韵能?这么淡定,还不是因为她那天没说话,就算有录音,也不会有她的声音。
她心?里?对赵从韵生出了?些不满的怨念,但还是要好声好气劝她:“从韵,你就当帮帮我好吗?要是录音被曝光,我真?的就社死,在智明待不下去了?。”
赵从韵心?里?仍然不愿意?去找陈彻,无论是让陈彻知道?她在论坛上发的帖子?,还是被涂然威胁着去道?歉,都太丢脸,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这种丢脸的事。
“我去找陈彻道?歉,只会让她觉得我被她威胁到,你觉得她抓住这个把柄,只会威胁我们做这一件事?”
费姗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可是又毫无办法:“那怎么办?”
赵从韵想?了?想?,说:“既然录音在她手机里?,我们就把她手机搞过来。”
费姗毕竟还是个遵纪守法的高中生:“偷手机?这不好吧?”
“不是偷,是暂时借一下,”骄傲的赵从韵不允许自己和偷这个字沾边,咬文嚼字地纠正?,“拿到手后,送手机店里?格式化,再偷偷还回去。”
费姗感觉这办法听起来不太靠谱,但好像也就只有这个办法可行,点点头,问:“那要怎么偷?”
赵从韵:“……都说了?不是偷!”
*
涂然往自己的右脸拍了?一巴掌。
简阳光嘴角抽了?抽,要笑不笑。
涂然又往自己的左脸拍了?一巴掌。
简阳光低下头,肩膀开始抖。
涂然两只手齐上阵,重重拍在两边脸颊上。
简阳光终于忍不住,哼哧哼哧地笑:“兔妹你终于疯了??”
涂然朝他竖起巴掌,亮出死在手心?里?的战果?:“蚊子?!”
山上的空气清新,景色也美?,美?中不足的,是蚊虫太多,涂然偏偏又是招惹蚊虫的体质,这才刚开始爬山,脖子?上就被叮了?两个包。
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脸和脖子?和手是露出来的!
陈彻取下背上的登山包,从包里?拿出防蚊虫喷雾,往她身?上唰唰喷了?几下。
草本植物的清香,占领了?涂然的嗅觉。她下意?识皱着鼻子?嗅了?嗅,多吸了?几口这个好闻的味道?。
陈彻把小?喷雾瓶塞到她手上,“再有蚊子?就再多喷几下。”
涂然看了?眼被塞到手里?的喷雾瓶,眨了?眨眼,新奇地问:“你的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有充电宝,竟然还有防蚊虫喷雾,不会还有零食吧?
她的表情太好懂,陈彻抬了?抬眉,从登山包里?拿出两根巧克力棒,递给她。
涂然惊奇道?:“真?是哆啦A梦的口袋!”
简阳光趁机抽走其中一根巧克力棒,飞快的速度拆开包装,咬下一口,顶着陈彻不爽的眼神,嬉皮笑脸说:“我们阿彻对爬山可有经验,青安市的山都让他爬完了?,厉害吧?”
他拍马屁的语气跟保险推销员似的。
“哇,好厉害!”
涂然向来是不吝啬夸奖的,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陈彻,发自内心?的敬佩,完全表现在脸上。
不擅长应对直球的少年,总是对她这种直白的赞赏不知所措。
陈彻不自然地轻咳了?声,下意?识试图找点事做,掩盖这不自在,于是帮她去撕开巧克力棒的包装袋。会弹吉他会转笔的灵活手指,此刻却?笨拙得不像样,捏着边角撕了?半天,才终于撕开。
把巧克力棒递给她时,耳朵已经浮上一层粉色。
简阳光再次目睹这一切,把手举到眼睛前,食指和拇指做了?个捻东西的手势,语气极其欠揍:“拿捏~”
“……”
简阳光点完炮就跑。
陈彻拔腿就去追。
涂然看着他们追逐的背影,笑弯了?眼睛。
晴空万顷,日光穿破云层,少年人的笑声,随风弥漫山间。
第46章 别哭了
年轻但课业繁重的高中生们, 很少坚持每天运动,爬到半山腰时?,就有不?少人开始喊累。
1班的班主任姚朗颂, 是个精气神饱满的中年男人,平日最爱给学生打鸡血, 认成“姚鸡血”。
哪怕是爬山, 姚鸡血也要斗志昂扬地给学生打鸡血:“孩子们!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段路!把?这座山当成你们即将要面对的高考,在登顶之前,不?能停下脚步!”
1班的某个女生崩溃地扯着嗓子喊:“老姚,咱们班没人参加高考啊!”
姚朗颂嗓门更?大:“别以为在国际班就能混日子,把?这座山当成你的雅思!你的托福!你的……”
他诗朗诵一般的高谈阔论被1班班主任杨高戈打断。
杨高戈扯着领子扇风, 边说:“姚老师, 歇会儿吧, 孩子们累了。”
姚朗颂平日最看不?惯杨高戈这种上班一条虫、下班一条龙的年轻人,就因?为他散漫的工作?态度,听说学生还给他起了个杨省电的外号。
杨省电现在肉眼可见的电量不?足, 姚朗颂看了他一眼,不?满地说:“我看是你累了。”
只?要?我脸皮够厚, 别人就鄙视不?到我, 杨高戈秉着这样的原则,坦然地点头:“对, 我也是孩子。”
姚朗颂:“……”
民?心所向,姚鸡血还是没打过杨省电,高中生们在半山腰得到中场休息的机会。
劳累的众人纷纷找地方靠着、坐着,恨不?得能躺着, 解放酸疼的双腿。
有人在树下自拍,有人拿出了带来的小零食, 又被老姚提醒别把?瓜皮纸屑丢在山上。
陈彻在教训嘴欠的简阳光,涂然举着手机找好看的角度拍风景照,顺手抓拍他飞踹简阳光屁股的“英姿”。
周楚以是恨不?得能躺着的那个,可惜场地不?允许,只?能靠在树干上。他讨厌运动,也不?擅长运动,不?管是有氧还是无氧,在他这里都是缺氧。
他从包里拿出水瓶,要?喝水,却发?现水瓶已经空空。
周楚以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想念家里的床,想念他的数位板。失策了,应该请个病假的。
低下头的视野里,伸过来一只?纤细的手,和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他抬头,看见一张漂亮也冷淡的脸。
“你不?用喝吗?”周楚以没马上接过水,而是先问她?。
祝佳唯:“多带了瓶。”
周楚以这才接过,疲倦让他的笑容都显得有些虚弱,“谢谢。”
他也确实虚弱,矿泉水瓶在手里,半天没拧开瓶盖。
祝佳唯看不?下去,啧了声,从他手里抽走水瓶,拧开瓶盖递给他,“还扛得住?”
“扛不?住,”周楚以从不?在弱点上逞强,喝了口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装晕骗过老姚的胜算有多少?”
祝佳唯想了想,说:“和那两人今年能成的概率持平。”
她?扬了扬下巴,指着某个方向。
周楚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涂然在举着手机给简阳光和陈彻拍照,指挥他们摆姿势,她?指哪,他们就站哪,她?说要?什?么姿势,他们就摆什?么姿势。
“陈彻,你笑开心点!”她?朝陈彻喊。
被点名的男生身体绷得笔直,僵硬扯出一个笑容。
“再比个耶!”大摄影师又提出要?求。
陈彻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做出剪刀手的动作?。
传言性格乖张难相处的臭脸校霸,这会儿对小白兔言听计从。
周楚以收回目光,淡淡开口:“那还是算了,我不?想下获胜概率是负数的赌注。”
**
快门键摁下,照片被定格,手机功能也被定格般暂停了。
涂然点了好几下屏幕,手机还是卡在当前页面,没有反应。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她?只?好摁下侧边关机键重启,但这次摁下关机键,手机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拍照拍到一半,她?突然折腾起手机,简阳光走过来问:“怎么了?”
“手机卡了。”涂然愁人地说,“怎么关机都关不?了?”
“我试试。”
陈彻接过她?的手机,在音量键和侧边关机键按了几下,手机总算有了反应,被强制重新启动。
涂然松一口气。
简阳光笑嘻嘻说:“这次期中考成绩出来,让你妈妈给你换台手机呗。”
“期中考成绩”就像超级玛丽里的毒蘑菇,让涂然的脑袋像马里奥一样变大又变小,她?一脸抗拒:“不?准提期中考!不?准提成绩!让我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
简阳光就爱逗她?,偏要?提:“听说卷子已经改完了,今天在统计排名,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涂然捂着耳朵要?尖叫,从吃了毒蘑菇的马里奥变成了崩溃的梦萍。
简阳光哈哈大笑,笑一半被陈彻用手机敲了下头。
陈彻其实也被涂然逗笑,但还是得护着她?,压着笑意骂犯贱的简阳光:“欠不?欠?”
简阳光捂着脑袋跑走。
陈彻把?重启了的手机还给涂然,注意到她?的手机是好几年前发?行的型号。他说:“如?果经常卡顿,应该是手机老化太严重,是可以考虑换一台,把?它当成备用机。”
这部?手机是涂然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妈妈给她?买的,其实用到第四年的时?候,电池就不?行了,她?去换过几次电池,但从来没想过换手机。
有些东西一旦离开身边,搁置到角落,可能很快就会被遗忘,这里面有她?想要?随身携带,不?愿意遗忘的东西。
涂然摸了摸手机上的兔子贴纸,轻声说:“我还不?想换掉它。”
陈彻看着她?的侧脸,她?总是开朗,笑容像太阳一样灿烂,却偶尔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黯淡的一面。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在朝她?伸出去之前,一个声音中断他的动作?。
“涂然。”
过来喊人的是费姗,和涂然并不?相熟的人。
费姗飞快看了陈彻一眼,短暂地撞上他探究的视线,再跟涂然说话时?,她?声音里多了几分?紧张,“你、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涂然大概猜得到她?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正要?答应,却听陈彻问:“你们很熟?”
陈彻是看着费姗问这话的,问的对象也是她?。
他整天和涂然待在一起,没见涂然和她?有什?么往来,这会儿来找涂然,还要?单独聊天,很奇怪。
费姗本就心虚,被他一问,面上顿时?尴尬。都怪赵从韵,看到涂然和陈彻待在一块,就不?愿意一起过来,把?她?一个人推过来,要?她?把?涂然引过去。
“认识的,我们之前聊过几次。”涂然帮费姗解了围,赵从韵那边迟迟没有跟陈彻道歉,她?正好想去催一催,虽然感觉自己这样像是阴魂不?散的催债鬼。
“我们去去就回!”
涂然拉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呆了的费姗往另一边走。
她?们走到赵从韵面前,涂然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从韵就先开口:“换个地方聊。”
涂然低头用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就在这吧,十分?钟后就要?集合了。”
赵从韵双臂环胸睨着她?,声音却压低了些:“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和你因?为陈彻吵架?”
涂然严谨地纠正:“我们这不?算是吵架,是争执。”
在她?的观念里,吵架是骂来骂去,唾沫星子横飞,不?讲道理只?发?泄情绪,但她?和赵从韵的对话一直是平和地理论,是正常的立场对峙,认知碰撞。
赵从韵觉得反正都一样,懒得跟她?在这方面争个高低,丢下一句:“跟我来。”抬腿就走。
涂然只?好跟上去。
她?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了两分?钟,还能听到身后那群人的笑声,又走了两分?钟,竟然还能听到个别高中生的大嗓门,真跟山林野猿似的。
拐进小道又走了两分?钟,总算彻底安静了。
涂然把?一直用来看时?间的手机揣进外套口袋,问:“这里够安静了吧?你们想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却停住不?动了。
像玩起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身体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僵住,连话也没有回。
涂然觉得奇怪,边要?走过去边问:“你们怎么……”
才迈出一步,就被赵从韵压着嗓子肃声喝止:“别过来!”
费姗的声音更?小,也更?慌乱:“有蛇……”
涂然迈出去的脚步停住,被定身的木头人变成了三个。
不?是吧?她?这辈子只?爬过两次山,两次都遇见蛇?她?上辈子是许仙吗!
费姗最怕这种软体动物?,连毛毛虫掉身上都能把?她?吓个半死?,更?别说和蛇来个近距离接触。
她?想闭着眼睛不?敢看,又怕那蛇突然扑过来,更?不?敢不?看,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呜呜呜怎么办……”
“安静!”赵从韵小声制止她?的哭哭啼啼,她?虽然也害怕,但还保留一丝理智,强行让自己镇定,“你是想惊到它,让它扑过来咬你吗?”
涂然站在她?们身后,视野被她?们的身体挡住,看不?到前面的具体情况。
她?心里也是着急的,但她?现在算是唯一安全的那个,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帮她?们逃跑的办法。她?攥紧拳头,努力回忆以前接触过的关于蛇习性的知识。
小时?候爬山遇见蛇那次,她?爸爸后来给她?科普过,在野外遇见蛇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
“赵从韵,”涂然喊住相比之下更?镇定的女生,“蛇离你们多远,大蛇还是小蛇,头是椭圆还是其他模样,有什?么花纹?颜色鲜艳不?鲜艳?”
“一米不?到,半个手腕粗细。”
盘在小路中央的蛇吐露着蛇信,和它近距离呼吸同一片空气,赵从韵只?觉裸露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但还是强忍着恐惧,依次去回答她?的问题,“就是椭圆形,黑色,没花纹。”
“应该是无毒蛇。”涂然给出让她?们稍微松一口气的判断。
还好是无毒蛇,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倒霉也是被咬一口,留下点心理阴影。
但被咬一口也是巨大的心理阴影,况且蛇还离得这么近。
赵从韵和费姗仍旧一动不?敢动。
涂然和她?们的距离也不?到一米,如?果她?们俩退到她?身后,她?就也暴露在蛇的面前,不?算安全。
她?想了想,把?手放在外套拉链上,动作?尽量轻地拉下拉链,把?外套脱下。
“现在听说我,我就在你们俩身后不?到一米,路中间位置,你们俩慢慢往我这边退,步子跨大点,两步就能到,第二步到我这时?,我喊跑,你们就一起转身马上逃跑,记得跑的时?候也别大喊大叫。”
费姗害怕得都不?敢动,带着哭腔小声说:“万一我一动,蛇就扑过来怎么办?”
“蛇胆子也很小,只?要?你不?攻击它,它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你的。”涂然试图安抚她?。
费姗却还是不?敢:“可是……”
赵从韵压着声打断她?的可是,“你再犹豫下去,也是待在这里等着被咬。”
她?知道涂然的话里安慰成分?居多,如?果这蛇胆子真的很小,那听到她?们的动静,早该跑了,可它还盘在路中央,懒洋洋在晒太阳。
但她?们不?能坐以待毙,僵在这等着它主动离开,只?能听涂然的话自救。
赵从韵缓缓深呼吸了两下,对身后的人说:“涂然,我们听你的,后退,但我们两个节奏不?会太一致,你帮我们两喊个一二三定一下节奏,一二是后退,到三我们就跑。”
涂然点点头:“好。”
她?低声喊:“一。”
赵从韵和费姗同时?往后迈出一步,那条蛇没有动静。
涂然把?外套撑开拿在手里,做好蛇有异动就把?外套扔过去的准备,“二。”
赵从韵和费姗再次同时?往后退一步,到涂然身边,她?小声且飞快地喊了声:“三!”
左右两个女生即刻转身,往来时?的路飞快地逃跑。
涂然举着外套多停了两秒,在她?们跑到安全距离时?,这才再往后退。
前几步是倒退着走,没看到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踩上去打滑,脚一歪,像崴到脚,但顾不?上这么多,攥着外套转身,拔腿就跑。
三个女生飞快往回跑,风和恐惧从跑步时?张开的嘴,一块灌进胃里,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费姗边跑边还在哭,声音在空气里打着颤:“它不?会追上来吧?”
涂然跑在她?身后,说:“蛇追着人咬的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我们跑远点。”
恐惧让她?们忘记了奔跑的时?间,直到累到吃不?消,撑着大腿喘粗气。
但总算,逃过一劫!
乍一从危险紧张的情况脱离,胃里翻涌起后怕的恶心,费姗被赵从韵搀扶着,在路边干呕。
涂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抽纸,递给她?,问:“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费姗什?么也没能吐出来,接过纸巾,擦的是鼻涕和眼泪。
赵从韵环顾四周一圈,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里是哪?”
涂然以为她?和费姗一样,被吓迷糊了,回答说:“腾海山。”
这个回答让她?得到一个无语的白眼。
“我当然知道是腾海山,”赵从韵说出重点,“我是问我们跑到哪了?”
涂然刚刚是跑的最后一个,理所当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呀,我跟着你跑的。”
赵从韵指着费姗说:“我跟着她?跑的。”
刚刚跑得最快跑在最前面的费姗,哭丧着脸说:“我不?知道,我闭着眼睛跑的。”
涂然&赵从韵:“……”
山林的寂静在她?们头顶划过。
“不?怕不?怕,”涂然笑哈哈打破这尴尬,“我们有手机,给老师打电话求助就好了。”
她?边说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手机,却什?么都没摸到。她?脸色一变,又去摸另一侧的口袋,还是没有,外套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手机已然不?见踪影。
看她?脸色骤然变得不?妙,赵从韵问:“怎么了?”
遇见蛇都保持着镇定的女生,这会儿大脑完全空白,肉眼可见的无措:“我、我手机丢了……”
费姗第一时?间看向赵从韵,眼里情绪复杂,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庆幸。
她?们把?涂然叫出来谈话,原本就是想找个机会把?她?手机偷过来,没成想遇见蛇,更?想不?到,阴差阳错让她?把?手机真弄丢了。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定是刚刚抓着外套跑步的时?候,不?小心从兜里滑出来了,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找找。”
涂然立刻要?回去,才迈开脚步就踉跄了下,所幸赵从韵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赵从韵看了眼她?不?能完全撑在地面的右脚,问:“你脚怎么了?”
“刚刚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下。”
脚腕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让涂然咬紧了牙关,但她?没放弃找手机的念头。
她?把?手臂从赵从韵手里抽离,“我没事,你们打电话喊人过来接你们,我去把?手机找回来。”
赵从韵再次抓住她?的手臂,拦住她?,“你都疼成这样了还没事?”
费姗也说:“万一那条蛇还在那怎么办,手机丢了就丢了,再买一部?新的不?就行了。”
“不?行!”涂然焦急地说,“我手机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不?能丢!”
丢什?么东西都可以,唯独这部?手机不?能丢。
费姗闻言,心想这重要?的手机不?会是她?的录音吧?
她?状似无意地问:“你没备份的习惯?”
涂然摇头:“我从来没想过会丢手机,而且那段聊天记录,已经没办法再备份。”
聊天记录?
费姗觉得疑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原来只?是聊天记录,这东西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聊天记录而已,没必要?让你冒着危险拖着伤腿去找。”赵从韵也是这么认为。
涂然快着急哭了,想要?解释:“可是……”
费姗打断她?的解释,说:“现在肯定已经过了集合时?间,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话音落下,赵从韵的手机就响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又抬头看了眼涂然,说:“陈彻给我打电话了。”
**
快到集合时?间时?,涂然还没回来。陈彻给她?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复,在休息的场地转了一圈,赵从韵和费姗也都不?在。
还没回来?
陈彻皱了皱眉,隐约感觉不?太妙。
姚朗颂扯着嗓子喊集合,清人数继续爬山。杨高戈也托班长把?人清点一遍,看看有没有半路溜走的,如?果不?是班主任,他也想半路溜走。
眼看着班长在清点人,陈彻给涂然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
他想了想,换了个联系人,打给赵从韵。
赵从韵在电话里跟陈彻简单说了遇见蛇和迷路的情况,挂断电话后,对涂然说:“陈彻现在去跟老师说明情况,会带人过来找我们。”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他让我们别乱走。”
涂然现在被费姗抓着手臂拦着,想走也走不?了,她?们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去找手机。
虽然理解她?们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虽然理解……
涂然低着头,心情像吸了水的海绵,沉重而难过。她?哑着嗓子回应:“好。”
赵从韵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抿抿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手机定位帮了不?小的忙,陈彻来得很快,带着简阳光和1班的班长。
费姗第一个看见他们,立刻兴奋地朝他们挥手:“你们可算来了!”
涂然跟着抬起头,看到径直朝这边走过来的少年,心里却雀跃不?起来。
他们是带她?们离开这里的,没人会在意她?遗落的手机。
她?手机里的那些东西,和曲幼怡的那些回忆,要?被丢弃在这片山林里了吗?
陈彻已经从电话里知道涂然把?脚崴了的情况,走过来第一句就是关心她?的伤势,“严不?严重?”
明明关心的是她?的脚踝,涂然却莫名地眼睛发?酸,她?垂着脑袋,轻轻摇头。
“我看看。”
陈彻在她?面前蹲下,视线扫过她?虚撑在地面的右脚,伸手过去,轻轻撩起她?的长裤,纤细的脚踝,此?刻已经肿起来。
他皱起眉,“简阳光,过来扶着她?。”
简阳光连忙走过去,示意费姗让出位置,换他来扶着涂然。
陈彻一来就只?顾着关心涂然,明明遇见蛇迷路的是她?们三个。费姗不?满地小声嘟囔:“什?么啊,把?我们当空气吗?”
声音虽小,但足以让这里的其他人听见。
陈彻动作?一顿,抬起头,掀起眼皮看向她?,“我让涂然跟你走,你就是这么把?她?还给我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点也不?留同学情面,直接把?造成现在这状况的责任,归咎于她?。也确实是因?为她?。
费姗被他狠狠一噎,在他冷漠的目光下,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这一瞬间,她?想起那条盘踞在路上的蛇,但蛇懒洋洋在那晒太阳,不?会主动攻击人。而眼前的少年,眼神里带着冰冷的敌意。
他在生气。
生气的陈彻,比那条蛇还要?可怕。
费姗闭了嘴,再不?敢出声,往自家班长那边躲。
陈彻没再理会她?,脱下登山包,拿出消肿止痛的气雾剂,往涂然脚踝上喷了一圈。
冰凉的液体触及肿烫发?热的皮肤,刺激起一阵痛意,涂然下意识将脚往后缩回,却被他轻轻摁住小腿。
“会有点痛,稍微忍忍。”
与她?说话时?,他的声音柔和许多,像小时?候哄她?打疫苗的儿科医生,温柔地说着很快就过去。在温柔的诱哄声中,疼痛好像真的不?复存在。
涂然低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头顶,照着他的发?旋漆黑发?亮。
她?第一次学自行车摔跤,他也是这么轻柔地给她?处理伤口。
每一次,他的出现,都能让她?感到安心,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兜底,都能去依靠。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浓烈的中药味侵占了嗅觉细胞,这刺激仿佛从鼻腔直达泪腺,她?的视野变得模糊。
陈彻收起东西,站起身,正要?嘱咐她?暂时?别用这条腿走路,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女生,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抬起头时?,眼泪从她?眼里坠落,并非因?为疼痛。
涂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就像抓住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太阳在阳光下哭泣。
“我的手机丢了,里面有很多我和曲幼怡以前的聊天记录,她?、她?现在把?我删了,手机没了,我们以前的东西就再也没有了。我、我还没有找到她?……”
崩溃是一瞬间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都笑着面对,在野外遇见蛇都从容应对的女生,此?刻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砸。
像是要?把?情绪压回去,她?刻意压抑着哭腔,却仍然哽咽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甚至连表述都无法做到清晰。
没头没尾的,乱七八糟的求助。
除了陈彻,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却都因?为她?的眼泪,从惊愕到沉默。
涂然是真的慌了,极力想要?控制情绪,却还是哭得不?能自已。身前的少年,朝她?走近一步,另一只?手搭上她?肩膀。
陈彻微微俯下身,与她?之间的距离拉近。
就像被拥抱一样,他在传达愿意让她?依靠的信号。
失去控制的指挥台收到信号,涂然止住哭泣,噙着泪水望着他,隔着一层水雾,少年的脸是朦胧的。
她?眨一下眼睛,眼泪流下,朦胧的脸,给予慰藉的眼睛,在视野中变得清晰。
深秋的风吹过他们头顶。
他的声音和缓轻柔,像吹过他们头顶的风。
“我去把?它找回来,别哭了,好不?好?”
第47章 我知道
这部手机如果找回来, 最?麻烦的人是费姗,她的录音还在手?机里。
听?到陈彻说这话,费姗立即紧张起来, 又不敢对?他说什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赵从韵。
赵从韵不仅看?都没看?她, 反而出声, 对陈彻说:“我和你一起去,我刚刚从那边跑过来的,还记得路。”
“从韵!”
费姗不可思议喊她,又气又急,把涂然骗出来偷手?机, 就是她的主意, 她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赵从韵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是为了帮我们才丢的手?机。”
对?上她视线,费姗就知?道,她是真?的要帮忙。她清楚赵从韵的脾气,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决定要帮, 就一定是帮忙。
可是那手?机里……
她帮涂然, 就不肯帮她了是吗?
感觉被朋友背叛,费姗忍不住生气:“你?们要找就继续找好了, 我自己?和班长回?去。”
陈彻没拒绝赵从韵的帮忙,他不清楚她们刚刚去了哪里,涂然的脚又不方便,她愿意帮忙, 省了很大的麻烦。
“简阳光,你?给老杨打个电话, 叫辆车上来,你?带涂然下山,我和赵从韵去找手?机。”
“行!”简阳光爽快应下。
陈彻交待完,就要走,涂然抓住他袖子的手?,却没有松开。
她已经没再哭了,但眼睛还红红的,这会儿真?成?了只红眼睛的兔子。
兔子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过之后的浓重鼻音:“我想等你?们回?来,一起下山。”
毕竟那里遇见过蛇,她担心他们的安全,她和简阳光在这里等着,隔段时间就跟他们联系一下,以防万一。
怕他不答应,她又赶忙补充了句:“我的脚没事,真?的没事!”
陈彻目光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停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涂然欣喜一笑,残留的泪水从弯起的眼睛里溢出,她总算松开手?,飞快用手?背蹭掉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越蹭越多。并?非难过的泪水。
陈彻拎起地上的登山包,拿出一包纸巾,一瓶水,巧克力棒,和一把水果硬糖,一起递给她,“把脸擦擦,在这等我回?来。”
涂然看?着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顿时破涕为笑:“真?的是哆啦A梦的口袋啊。”
**
山林寂静,只有两个人同?行时更甚。
陈彻在路边捡了根树枝走在前面,边开路边探寻手?机可能遗落的地方。
赵从韵跟在他身后,视线偶尔在他挺拔瘦削的背影停留。
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风从他们身边刮过。
赵从韵是突然开口的:“你?和涂然是继兄妹这件事,是我散布出去的。”
扫开草丛的树枝在草尖停了半秒,又继续工作,陈彻并?没有很惊讶,反应平平地应了声:“哦。”
不是没关系,也没有生气,而是平淡的一句“哦”。
他早就知?道?还是仅仅在说他现在知?道?
赵从韵从他有限的回?应中揣摩他的意思,但无论哪种情况,他的态度,是不在意。
如果是前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插手?去管,说明他丝毫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和涂然的关系,也不在意她在背后的小动作。
如果是后者,这种“朕已阅”的态度,更说明他完全不在乎。
本想根据他的态度选择如何道歉,现在,赵从韵反而越想越觉得憋屈,哪怕他跟她生气,她都觉得好受点。
这样平淡的反应,显得她这几天的担心和愧疚都很多余,这太伤自尊了!
“你?为什么讨厌涂然?”
抛出这个问?题时,陈彻寻找手?机的视线没停。
他不像简阳光这么没心没肺,自小就见过包括父母在内的亲戚们各种看?他和陈融的眼神,他知?道讨厌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
涂然也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于是不肯再去音乐社。而他也没有过多追问?。
赵从韵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还问?得这么直接,第一反应是他在为涂然打抱不平,但他问?话的语气又很平静,轻描淡写的,就像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吃青椒一样。
她索性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因为你?。”
“因为我?”他平静的语气总算有了波动,带着些疑惑。
但这疑惑,在赵从韵心里汇成?了一股郁结之气。
她本来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他逼她说得直接:“是!因为你?。在涂然出现之前,你?明明一直是看?着我的,她一出现,你?的眼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来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尖锐。
陈彻终于停下找手?机,转过身,冷淡的目光落在她愤愤的脸上,“你?对?我或许有误解。”
赵从韵问?:“什么误解?”
陈彻看?着她,语气很淡却毋庸置疑:“在她出现之前,我眼里也没有你?。”
他比她更直白,更尖锐。尽管这并?没有带上任何恶意的情绪。
“……什、什么?”赵从韵被名为直白的石头砸得头晕。
陈彻也在这时意识到她对?他的误解是什么,他拧起眉问?:“你?以为我喜欢过你??”
赵从韵不可思议地反问?:“难道没有吗?”
“没有。”他语气果断而肯定,没有一丝迟疑。
赵从韵像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猫,瞳孔骤缩。
“那为什么那次在地铁里,你?挡在我面前帮我?”她不可置信地问?。
“哪次?”她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一句记不起来的疑问?。
“高?一的时候!你?忘了?”他怎么能忘?!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激动。
陈彻没去回?想,因为并?不重要。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我坐过很多次地铁,不可能记住每一次遇见的人。”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甚至于有些冷淡的程度。
这样的平静让人恼火,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气她。
赵从韵压着火,妥协一步:“好,那件事暂且不提,我邀请你?来音乐社,你?为什么来?”
“因为简阳光让我参加。”
当?时他每天都泡在书里,简阳光担心他这么学下去要把人学傻,非逼着他每周抽出点时间参加课外活动。于是就进了音乐社。
赵从韵从来没想过简阳光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初中三年都没参加过社团,唯独那一次,她一邀请,他就答应。
她的震惊写在脸上,陈彻皱了皱眉,说:“你?以为我是因为你??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前半句还带着点不确定,后半句完全肯定,但他肯定错了!
赵从韵气得快吐血:“我们初中同?班了三年!”
“……”
寂静划过他们头顶。
陈彻总算愿意去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抱歉,初中基本都在睡觉,对?你?没什么印象。”
并?非故意气她,初中前两年算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逃课、打架、睡觉,每天浑浑噩噩地过,初三又每天泡在书里,他分不出心思给旁人。
不只是对?她没印象,班上其他人,他也没什么印象。
赵从韵自然不知?内情,只觉自己?被他戏弄,跟他同?班三年,却换来一句“没什么印象”,从小被众星拱月地对?待,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分不清绝望还是难过,她怔然望着他,失魂落魄地摇头。
还有最?后一件事,也是让她确信他对?她有好感这件事。
“暑假,”她像参加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双腿和心脏都像灌了铅般沉重,她没什么力气地问?,“暑假,你?为什么要帮我去跟人打架?”
她那时被黄毛纠缠,其实可以自己?脱身,但为了试探他,故意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找她。他也真?的来了,还和黄毛打了一架。
“因为你?打电话找我帮忙。”陈彻说。
这次说了因为她,赵从韵总算心里平衡点,也为此燃起了一丝希望。像花了五十块买了十张刮刮乐,终于在最?后一张刮出五块钱的奖来。
她语气里带了些有气无力的卑微的雀跃:“看?,因为我找你?!”
这雀跃却并?不能持续更久。
“是因为需要我帮忙。”
陈彻的重点在后半句,去掉了主语的后半句。
赵从韵笑容一僵,不妙的预感笼罩在头顶,理智让她不能再继续问?下去,嘴巴却不受控制般发出声音:“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电话那边是谁,在那种情况下,我都会过去。”
他彻底地,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所有幻想。
她的骄傲和自尊,连同?这些幻想,碎了一地。
阳光耀眼而炙热,赵从韵却如坠冰窖。
她怔怔地望着他,总是盛满高?傲的凤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高?傲被遮挡,流露出绝望。
“我喜欢你?。”
绝望的困兽在垂死挣扎。
赵从韵忍着哽咽,倔强到执拗地,做出破罐子破摔的告白,“陈彻,我喜欢你?。”
被她告白的少年,俊朗的脸上依旧不见任何表情波动,惊讶,喜悦,或是厌恶。
哪怕是厌恶。
他平静得像不会透光的黑色镜子,接受她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的所有情绪,也让她永远也得不到反馈。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应。
再一次,她得到这样一个折辱自尊的回?答。
不,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水雾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溢出来,汹涌地势不可挡地流下。
赵从韵很想站在道德制高?点,质问?他,既然早知?道,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拒绝她?
可偏偏,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原因。
因为她从来没跟他告白过。
每一次,都只是浅浅地试探。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从小只会是被追求一方的自己?,对?他表现太明显的喜欢。
也是她的骄傲,让她过分自满,误以为他那些对?平常人都会实施的善举,是对?她的特?殊待遇,误以为他的冷淡,是他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高?傲的天鹅低下了头颅。
赵从韵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声哭泣,再顾不上所谓的自尊心,她像摔了跤的孩子般嚎啕。
再骄傲,她也只有十七岁。
是反复不安地揣摩暗恋男生心思的十七岁,会因为丢脸而尴尬到半夜睡不着觉的十七岁,喜怒哀乐健全,需要放肆发泄情绪的十七岁。
哭声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陈彻在她面前的地上放下一包纸巾,但没留下话语。
他没忘记来这的目的,继续寻找涂然的手?机,电话拨出去,几秒后,隐约听?到一点铃声。
铃声太弱,哭声太响,辨别不出具体方位。
陈彻回?头,看?向蹲在那哭得投入的女生,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从韵哭得正?伤心,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难过的同?时又感觉意外,他竟然会来安慰她吗?
她哭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男生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安慰人的方式真?奇怪。赵从韵边腹诽,边听?话地停下哭泣。
哭声停止的同?时,欢快的手?机铃声钻进她耳朵里。
一秒,两秒,三秒……
赵从韵的泪眼变得呆滞。
“谢了。”陈彻起身,朝铃声传出的方位走过去。
赵从韵捡起地上的纸巾,使劲砸向他的后背:“……陈彻你?去死吧!”
**
涂然远远瞧见返回?来的陈彻,他脸上的笑,和他举起来的贴着兔子贴纸的手?机。
“陈彻!”她激动朝少年挥手?,如果不是崴了的脚不方便,她一定要朝他奔跑过去。
陈彻走到她跟前,把手?机还给她,“还剩下一点电,幸好在它自动关机前找到。”
“谢谢谢谢!”涂然抱着手?机,目前就只能表达出这个感想。
“找回?来就好。”简阳光边说边把嘴里的水果糖咬得嘎嘣响。
水果糖是从涂然这薅来的,他手?里还攥着的吃剩的巧克力棒包装袋,也是从涂然这薅来的。
陈彻抬手?在他后脑勺使劲薅了一把,“又在这骗吃骗喝。”
简阳光嬉皮笑脸咧着嘴,瞥见停在远处的赵从韵,问?:“她怎么不过来?”
涂然也往那边看?了眼,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赵从韵站在那,像是发现他们在看?她,她立刻背过身去,像在闹脾气。
简阳光问?:“你?们吵架了?”
“吃你?的糖,少打听?。”陈彻又往他脑袋上薅了把,帮涂然报夺食之仇。
耽误了太多时间,他们已经跟不上大部队,涂然的脚又受了伤,不方便在爬山,索性四人都坐观光大巴下山。
上车后,涂然坐在陈彻旁边,赵从韵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坐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后脑勺对?着他们。简阳光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连头都不回?。
涂然有些担心,她猜想赵从韵是和陈彻说了论坛的事,但摸不准之后的事态走向。
她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身旁少年的袖子。
感受到外套衣袖传来的轻微的拉力,陈彻偏过头,对?上她湿漉漉的杏眼。
才哭过没多久,她眼尾处仍留着不正?常的微红。
涂然压低声音悄悄问?:“你?不会骂了她吧?”
陈彻眼皮子一跳,挑了下眉,“我为什么要骂她?”
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似乎还有待修正?。
涂然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暴露得太多,连忙摇摇头,底气不足地说:“我看?你?们俩像吵了架……”
“没吵架,”顾及赵从韵向来看?中的面子,陈彻没把具体细节告诉她,“只是说清了一些事情。”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没凶她,我没你?想的那么凶。”
没你?想的那么凶。
这暗示有够明显,涂然讪讪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他之前给的水果硬糖,讨好地给他递过去:“你?一点也不凶,真?的!”
陈彻压着笑意接过,故意调侃:“你?这是借花献佛,还是物归原主?”
“都是,都是,”涂然又伸出去一只手?,两只手?朝他作摊开状,“再加一个以物换物,借一下充电宝。”
她跟着简阳光他们学会了嘴贫,又或者说被解放了天性,不再像以前拘谨,甚至有些青出于蓝的调皮了。
陈彻好笑地从登山包里拿出充电宝给她。
涂然连忙给快阵亡的手?机充电,一边在“群聊(5)”里,给祝佳唯报平安,顺便问?问?她爬到哪了。
祝佳唯回?了一张路边地点指示牌的照片,说:“快到山顶了。”
涂然既羡慕又觉得遗憾:“本来还想我们五个人在山顶拍一张合照,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陈彻看?她一脸遗憾的模样,安慰道:“下次放假,可以再来。”
“真?的吗?”涂然惊喜,连忙在群里约另外两人,“我们下次放月假再来一次好不好?”
祝佳唯又发了一张照片:“你?确定?”
还是那张地点指示牌的照片,但在指示牌下方,扶着一个佝偻得像半百老人,灵魂仿佛要从嘴里飘出的周楚以。
涂然:“……”
陈彻看?了眼群消息,在群里说:“我和简阳光和涂然确定。”
祝佳唯把手?机举到周楚以面前,周楚以连连摆手?:“饶了我吧,我宁愿穿女装拍照也不想再爬一次山。”
祸从口出,他随口一句类比,给自己?埋下祸端。即使立刻意识到不妥,也为时已晚。
祝佳唯已经低头在群里飞快加工转述:“周楚以说如果只在山脚下拍照,他愿意穿女装。”
简阳光看?东西只看?一半:“什么?周楚以要穿女装拍照?”
陈彻自然是故意:“周楚以喜欢穿女装?变态。”
周楚以:“……”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涂然加入混战,在群里发了几条裙子的链接,并?艾特?周楚以问?:“这些怎么样?”
被艾特?的人以手?机没电为由,彻底闭麦。
涂然笑得不行,趁着车上的空闲时间,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大概是被惊吓过又哭过的原因,看?了会儿手?机,她竟有些困了。
困倦爬上眼皮,涂然没有反抗,收起手?机,闭眼靠在座椅上,很快呼吸变得绵长。
山路崎岖弯绕,大巴摇摇晃晃。她睡得并?不安稳,意识介于混沌和清醒之间,靠在椅背上的脑袋,没有力气支撑,往窗边一点一点地倾斜。
在她要磕上车窗时,陈彻及时伸手?,绕过她肩后,垫在车窗上。
她的脑袋撞在他柔软的掌心,陈彻悄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托着她,将她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
耳畔是她绵长的呼吸,鼻间隐约闻见她发间的清香,他的身体不自觉绷紧,喉结上下滚动,耳根升起热意,皮肤浮出粉色。
尽管如此,他仍坐得端正?,成?为她的支撑。
靠在他肩上,涂然终于睡得舒适些,皱起的眉心舒展,陷入更熟的深睡。
阳光透过玻璃车窗,洒在她身上。
在温暖的阳光下,她做着温暖的梦。
第48章 贿赂下
月假回来后的两件大事, 成绩单下发?,座位大调整。
涂然?拿到成绩单的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自己的英语和数学成绩, 从上往下,第一眼看到的名字, 是又在第一行的陈彻。
两校联考, 他还是稳居第一,分?数漂亮得让人蛋花眼咬手绢羡慕。
再看到自己的数学和英语成绩,刚好卡在预期,涂然?顿时?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这?次没有完蛋。
祝佳唯早在昨晚的论坛里就听?说过这?次的联考排名, 陈彻第一, 陈融第二。即使早知道,拿到成绩单的这?一刻,也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们陈家?的基因是不?是被改造过?”
陈彻没空看自己考得怎么样, 视线在成绩单往下扫,找涂然?名字的同时?, 头也没抬地?说:“把我解剖了研究研究?”
祝佳唯不?客气地?给他一个?白眼。
考试有惊无险, 第二件大事就是座位大调整。
涂然?还没从成绩达标的庆幸中走出来,就收到和不?及格一样的噩耗, 她和陈彻要分?开了,不?只是和陈彻,他们四个?人的座位全被打散,还相隔甚远。
看到新座位表时?, 简阳光表现得尤为?哀切,夸张地?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 说舍不?得祝佳唯。
祝佳唯则是面无表情补刀:“老杨终于有良心了。”
简阳光尤其不?满,又要跟她吵起来。
这?次,涂然?没心思再去劝架。
她也要和陈彻分?开了。
明明以前也换过不?少次座位,但这?一次,从来没有过的不?舍。明明就只是换个?同桌。
只是……同桌吗?
涂然?心里忽然?冒出这?个?疑问。
她下意?识看向陈彻的课桌,他人不?在座位,座位表一发?下来,他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没来得及细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转过身,是班长卢高峰,也是她的新同桌。
卢高峰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笑容满面地?说,“涂然?,我帮你把桌子搬过去吧。”
“谢谢,但是我——”
涂然?本想?等陈彻回来,但话拒绝一半,就被热情的卢高峰给打断,“都同桌了,别跟我客气!”
卢高峰说完就把陈彻的课桌挪开,把她的课桌拉出去,搬到教室另一边。
陈彻从门口?进?来,就看到涂然?一瘸一拐地?跟着帮她搬课桌的卢高峰往新位置那边走,他抿起唇,回了自己座位。
他刚和杨高戈掰扯完,说好接下设计班服这?活,就答应让他和涂然?坐两个?月同桌,这?才过去一个?月,杨高戈就把他们的座位分?开。
他去问了原因,才知道,有人匿名把一些学校论坛的帖子发?给杨高戈,举报他和涂然?、简阳光和祝佳唯谈恋爱。
智明虽然?没明礼管得严格,但这?种三人成虎的帖子既然?都已经发?到班主任眼前,还是会引起重视。
为?了避嫌,杨高戈这?才把他们四个?分?得四散。
陈彻现在心情挺差劲。
倒不?是被造谣谈恋爱,主要是他还没把这?谣言变成真的呢,就被人举报了,谁这?么无聊?
再看那边,涂然?已经和她的新同桌相处愉快,还朝他笑那么开心那么好看。陈彻这?边更阴天了。
另一边,涂然?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卢高峰的热情,他的话比简阳光还密,但出于礼貌,也只能?笑着一直迎合他,接他的话。
好在他不?只对她一个?人热情,看到旁边有人要帮忙,卢高峰又立刻跑去帮忙了。
涂然?这?才松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往教室那边瞥一眼,发?现陈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正站在他自己的课桌前,低头收拾东西,额前的碎发?乖顺地?垂下,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一个?女生搬着课桌路过他时?,桌上堆着的书往一侧倾斜,就要滑落一地?,正低头收拾东西的陈彻,像是随手一伸,及时?把她的书扶住。
陈彻看了眼她堆满了书的课桌和吃力抓着桌子的手指,撂下另一只手里的东西,说:“放下吧,我帮你。”
女生受宠若惊,“谢谢谢谢。”
涂然?就看着他帮人把课桌搬过去,就好像一个?月之前,他也帮着她搬书箱一样。
原来不?只是会帮她一个?。
她心里无端地?有点酸涩,明明很清楚,这?是她自己也会去帮忙的举手之劳,也早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可?是……
她还是觉得失落。
想?要成为?唯一,想?要成为?被他特殊对待的人。
涂然?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教室的空气或许有了闷了,涂然?慌慌张张起身,不?顾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教室透气。
还是下课时?间,走廊里也吵吵闹闹,好些个?班都在张罗着换座位。
回字形的教学楼,涂然?趴在栏杆上,没走神多久,视线不?自觉被对面走廊里的两个?女生吸引,她们背对着这?边,像在争执。
高些的那个?甩掉了矮个?的手,矮个?子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说完就头也不?回进?了教室,而高个?在走廊上气得叉了会儿腰,转身趴栏杆上,无意?间朝这?边望过来。
也就是在她转过身来时?,涂然?陡然?认出了那个?高个?女生。
赵从韵也看见了她,在她要蹲下躲起来时?,直接伸手指着她,做了个?让她过去的手势。
涂然?一阵心虚,但正好也有话要跟她说,还是听?话地?走过去。还没走到她跟前,就看见长相明艳的女生,摆着阴沉的表情。
如果说祝佳唯是气势十足的冷面女王,那赵从韵就是目空一切的骄矜大小姐。
在这?样的人面前,涂然?本就没有多少的气场就更加矮成了豆丁。
她立刻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们吵架的!”
她一激动就难控制说话音量,嗓门不?小,走廊里时?常有人来来去去地?路过,不?乏有人看向这?边。
赵从韵最烦被看戏,下巴高傲地?一扬,“跟我过来。”
“去哪?”
“少废话,跟过来。”
涂然?一路跟着赵从韵来到了运动场围栏外的林荫道上,一地?金黄,落叶被她们踩得咔擦作响。
正值黄昏,夕阳不?远不?近地?在天边挂着,秋风瑟瑟,泛黄的梧桐叶,扑簌簌地?飘落。
一片树叶打着卷儿飘过来,涂然?摊开掌心去接,恰恰好接住。
她弯弯眼睛,抬头见赵从韵正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立刻收起笑容肃了神色,差一点就要稍息立正站好。
但又忍不?住跟她分?享和解释:“听?说接住飘下来还没落地?的落叶,就能?有好运,这?时?候许愿特别灵,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哦……”
这?种哄小孩的言论,也就只有没长大的高中生才会相信。赵从韵并不?感兴趣地?看着她,开门见山:“录音删了没?”
“啊,对!”
被她一提醒,涂然?这?才想?起来正事,跟着她下来,也正好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连忙把手机解了锁,举到赵从韵面前。
赵从韵一眼就看到她手机桌面上的五人合照,气上心头,没好气开口?:“你故意?气我呢?”
“什么?”涂然?一时?茫然?。
赵从韵叉着腰道:“我又不?是没有和陈彻合照过,别以为?炫耀个?合照就能?让我羡慕。”
涂然?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炫耀合照,我是想?,如果我只是口?头跟你说没有的话,应该不?会让你放心,所以想?让你亲自检查一遍。”
“……”
赵从韵别扭地?哦了声,也没跟她客气,拿走她手机,点进?录音软件检查,确实没有了,“算你讲信用。”
涂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实话,“其实……我没录音。”
“什么?!”赵从韵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你诓我们?”
涂然?挠了挠脑袋,说:“也不?算完全骗了吧,我确实有录音的习惯,那个?时?候也想?录音当证据,只不?过手机刚好卡住死机了,没来得及。”
“……那不?还是没录到诓我们?”赵从韵无语至极,又自言自语一般咬牙碎碎念,“我就知道!都怪费姗自己心虚,非逼着我去和陈彻道歉,靠!”
向来以优雅面目示人的女生,此刻很不?优雅爆了个?粗口?。
涂然?惊愕地?看着她。
察觉她视线,赵从韵没好气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骂脏话?”
涂然?点头,又摇头:“第一次看见美女骂脏话骂得这?么帅气的。”
赵从韵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也被她带偏了话题:“骂脏话还帅?”
涂然?解释说:“不?是骂脏话帅,是骂的时?候那种劲劲儿的感觉很帅。而且你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挪不?开眼睛,就连骂脏话也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太漂亮了,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都要横着走!”
赵从韵从小听?过的夸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天听?到了最直白也最离谱的,夸她的人还是她的情敌。
头一次体会到这?么复杂的心情,又嫌弃,又抗拒,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是怎么回事?
赵从韵不?允许自己因为?情敌开心,打住她的彩虹屁,“……行了行了,我不?是来跟你闲谈的,手机还你,走了。”
她把手机还给涂然?,转身就要走,涂然?连忙喊住她:“爬山那天!”
赵从韵脚步一顿,等着她下一句话。
“我还没和你说谢谢,”涂然?敛了玩笑,看着她,认真道谢,“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
赵从韵转过身,语气淡淡:“我说了,你是为?了帮我和费姗才丢的手机,那是还你的人情。”
那天,涂然?在她们身后,并没有正面接触那条蛇,她完全可?以抛下她们离开,但她没有。
涂然?问:“你和费姗吵架,是因为?这?件事吗?”
听?她提到费姗,赵从韵皱了下眉,不?愿透露情况,“和你无关。”
“其实,我看出她那天不?愿意?让我找回手机,因为?她以为?我手机里有那段录音。”涂然?点破当时?的情况。
赵从韵面露不?悦:“你想?说什么?想?怪她自私?”
费姗确实因为?那件事在和她生气,跟她大吵一架,她也很气费姗,觉得费姗这?样做不?厚道,甚至自私。
但她再怎么生费姗的气,再怎么觉得费姗在这?件事上自私,这?也是她和费姗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指摘。
“我没有要怪她的意?思,”涂然?摇摇头,说,“这?是个?人的选择,每个?人做事之前或多或少都会先考虑自己,我那天也一样,看到你愿意?帮我去找手机的时?候,明明知道这?会耽误你继续爬山,心里还是为?能?找回手机而庆幸窃喜。”
“我想?找回手机的心情,和费姗不?希望我找回手机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都在为?自己考虑,我并不?觉得这?是自私,她也不?是。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你和她吵架,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赵从韵看着她,十分?不?理解,“你在帮她说话?”
涂然?朝她笑了笑,没否认。
“为?什么?”赵从韵问,“她不?是还讲过你的坏话?”
涂然?眨了眨眼睛,说:“她不?是也道歉了嘛。”
比起以前她所经历的,背后说几句坏话,只是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一直记恨着别人,自己心里也难受,还不?如放宽心往前看。
赵从韵轻嗤了一声,并不?掩饰讽刺:“你可?真够宽容的。”
她不?喜欢这?种宽容,太宽容的人容易受欺负。
涂然?半开着玩笑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宰相。”
赵从韵面无表情:“我上辈子是锱铢必较的女皇帝。”
没想?到她的胜负欲也这?么强,涂然?又换了个?说法:“好吧,其实是因为?有太多人说过我坏话,如果每一个?我都要记恨的话,我的心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本来我就记性不?好,”
赵从韵油盐不?进?:“我小学拿过记忆力冠军。”
涂然?啪啪鼓掌:“好厉害啊!”
赵从韵反而不?自在了,也不?是特意?要拿出来炫耀,“……行了,我跟你废什么话,走了。”
“赵从韵!”
涂然?又叫住她。
走了两次都未果的赵从韵渐渐失去耐心,转身回头,命令的语气:“说。”
涂然?敛了玩笑,说:“我有一个?朋友,以前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一些我至今也没搞懂的事情,也和我吵架了,那次吵架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
“这?感觉很不?好受,关系越亲近,分?道扬镳的时?候就越难受。”涂然?看着她,认真地?说,“所以,能?和好就早一点和好吧。”
是因为?眼睛够水灵够大,所以看起来比别人都真诚吗?
而且这?种一副过来人模样,语重心长又充满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卖惨吗?
赵从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移开眼,问:“你多大?”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涂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十六呀。”
“几月份?”
“呃……八月。”
“我五月。”赵从韵瞪着她说,“明明比我小三个?月,少用这?种过来人的语气跟我说话,长着一张小软妹的脸,说话沧桑得跟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别扭死了。”
她好一顿输出,语气凶得像在骂人。
涂然?被教训得一愣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变相安慰她。
再没有比这?更别扭的安慰了。
涂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从韵不?愿意?她笑,命令的语气:“不?准笑。”
这?命令毫无作用,涂然?根本不?听?,笑声更大,捂着肚子,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赵从韵不?满地?瞪着她,没过一会儿,却?也撇开脸,绷着的嘴角在上扬。
真是太糟糕了,竟然?反向安慰了情敌。
情敌啊……
究竟是谁发?明了这?个?糟糕的词,好像一旦将这?个?词冠在某个?人身上,那个?人就变得无比讨厌,满眼只看见她的缺点,同时?却?又嫉妒她的一切。
为?了喜欢的人去做蠢事为?难别人,她以前最瞧不?上这?种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种人。真糟糕。
赵从韵抬起头,余晖落在稀疏的枝叶上,日光刺目,她微微眯起眼。
风吹过,泛黄的梧桐叶离开树枝,打着卷儿从空中飘落,摇摇晃晃地?飘向她。
她伸出手去接,却?与树叶擦肩而过。
明明是飘向她的树叶,却?不?愿落在她的掌心。是她又会错意?。
赵从韵垂着眼,出神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在她要收回手时?,另一只手却?将她的手指抓住。
涂然?把自己刚刚接住的那片梧桐叶,放在她手上,“我还没有许愿,这?片叶子的幸运还作数,送你啦。”
“不?要。”赵从韵的拒绝还是一样干脆。
“就算没接住落叶,我也会继续幸运,”她把那片梧桐叶还给涂然?,“留给你了。”
没等涂然?再说什么,她潇洒转身离去。
“我会让费姗亲自来跟你道歉。”
她挥挥手,走进?阳光里。
**
和赵从韵聊天太久,涂然?踩着上课铃声,一瘸一拐地?跑回教室。
刚换完座位,她还没适应,脑子想?也不?想?,就往原来的位置跑,跑过去看见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愣了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哦换了座位了,于是又脚步不?停地?跑回新位置。
几乎是绕着教室跑了一圈。
目睹全程的简阳光都故意?笑出了声音,还不?怕事大地?喊了她一声。
涂然?屁股一沾上椅子,就趴桌上装鸵鸟,都不?敢往陈彻那边看了。
太丢脸了。
就着趴桌上的姿势,却?看见桌肚里多了两块芒果布丁,其中一块布丁还压着一张小纸片。
她眨眨眼,抽出那张纸片。
上面是熟悉的遒劲字迹。
[贿赂一下,请涂然?同学不?要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涂然?下意?识抬头,朝行贿者的方向望过去。
陈彻一条手臂搭在桌上,半边身体懒懒靠在桌边,面朝她这?边,晚霞在他身后,窗外余晖将他的头发?染成金色,整个?人被笼了层朦胧柔和的色调,像在发?光。
少年另只手抬起,伸出的食指和中指微屈,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又用食指指了指她,像在威胁,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涂然?无声做了个?“哦”的口?型,在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之前,飞快低下脑袋。
什么呀,什么旧爱,他的用词真的是……
涂然?抬起手背贴住脸,好让它别烫得那么厉害。
第49章 喜欢吗
周五的?晚上, 涂然?收到了费姗的好友申请。才刚点下通过,对方就直接打来了视频电话?。
涂然?手忙脚乱接下电话?,屏幕里出现费姗表情不自然的脸, 似乎刚洗完澡,已经换上了睡衣。
别?扭的?表情, 别?扭的?语气, 像是被人逼着打这通电话。
“那什么,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也跟你正式道个歉,之前说你坏话?,还有想偷你手机, 都对不起。”
涂然?被后半句吸引注意:“偷我?手机?”
才刚问完, 就听见电话?那边, 赵从韵隔着很远传来的?喊声:“都说了不是偷!你把这事跟她说干嘛!”
“啊?”费姗更惊讶,转过半边身子?对着卧室里的?卫生间喊,“你没跟她说啊?我?以为你跟她说了。”
赵从韵从卫生间里探出头, 脸上还都是洗面奶的?泡泡。
她崩溃地说:“那么丢脸的?事,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她们俩隔得?远, 对话?声音大?, 尽数传到手机这头的?涂然?耳中。
虽然?不太明?白她们俩究竟在说什么,涂然?还是很好心地说:“没关系, 我?可以假装没听见。”
“……你闭嘴。”赵从韵骂完就跑去卫生间里冲脸。
涂然?哈哈笑了声,“原来你们住在一起呀。”
“这是她家,”费姗解释道,“吵完架后要一起睡一觉, 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涂然?哇了声,语气充满羡慕:“这个约定真?好!”
“好个屁, ”费姗的?话?一说就停不下来,“你知道赵从韵她这么大?人了还会磨牙说梦话?吗?我?跟你说她有一次做梦都在说陈彻——”
“你这嘴巴是装了拉不上的?拉链吗,什么豆子?都往外倒?”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洗完脸回来的?赵从韵打断,她身上穿的?是和费姗的?同款睡衣。
涂然?还在好奇梦话?是什么,直接问当事人:“你也梦见过陈彻?”
然?而赵从韵却反常地生气:“现?在别?跟我?提陈彻那混蛋。”
涂然?茫然?。
费姗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你知道她为什么生陈彻的?气吗?上次她在山上给陈彻告唔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从韵捂住嘴,“不许说!”
涂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在手机一边一个劲问:“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赵从韵在那边凶神恶煞瞪她一眼:“你也不许问!”
涂然?瞬间怂了。
被捂着嘴的?费姗直拍赵从韵的?手,在她终于松开?后,大?喘一口气,“我?差点忘了!”
她看向手机里的?涂然?,说:“我?还得?跟你道个歉。”
涂然?把手机竖在支架上,人趴着,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背上,问:“道什么歉?”
赵从韵也坐下来了,边往脸上抹护肤品,边问:“道什么歉?”
费姗的?视线飘忽了半圈,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我?向你们班杨省电,举报你和陈彻疑似谈恋爱……”
“你怎么能搞举报!”
“我?我?没和他谈恋爱!”
赵从韵和涂然?几?乎是同时出声,一个生气指责,一个慌张解释。
费姗也着急地都跺上了脚,语速飞快地解释:“我?也是因为听你说你告白失败,想给你出一口气,所以就把论坛里一些帖子?截图发给杨省电了。”
“那也不能做举报这种事,”赵从韵严厉批评她,“这种事情要是闹严重了,会被请家长,被学校警告的?。”
虽然?智明?对早恋抓得?不严,只要不影响成绩,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还是高中,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师严不严厉,会不会把这事闹大?。
“我?知道错了……”
费姗低头认错,也确实后悔,其实当时也是太气愤就做了这种不顾后果的?事,这几?天一直忐忑。
“等到周一,我?会去跟杨老师好好解释的?,涂然?,对不起啊。”
涂然?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懵,“论坛里的?帖子?,为什么说我?和陈彻谈恋爱?”
赵从韵:“你的?关注点是这个?”她有些无语。
费姗也问:“你确定要和你的?情敌讨论这个?”
涂然?茫然?眨了下眼:“情敌?”
费姗指着旁边的?赵从韵,说:“她喜欢陈彻,你也喜欢陈彻,你们不是情敌是什么?”
喜欢陈彻。
这句话?就像个炸弹,将涂然?炸得?六神无主?,靠在桌上的?手机都像是被惊倒了,啪一下反盖在桌上。
涂然?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扶起来,慌张否认:“不、不、我?和他是、是朋友……”
普通话?好像烫了嘴,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脸也红成了煮熟的?虾。
赵从韵在手机那边,将她的?反应看得?七七八八,面无表情道:“鬼信。”
“可是……可是……”
涂然?“可是”了半天,没憋出下句。
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之后,是什么。
赵从韵意识到什么,慢慢睁大?眼睛:“你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啪的?一声,手机被她扣在桌上,涂然?这边的?镜头里剩下一片黑黢黢,和懊恼争吵的?声音。
“我?竟然?在给她当助攻!费姗,都怪你!”
“啊?怪我?什么,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吗!”
“怪你大?嘴巴!”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陈彻了吗?”
手机那边的?两女孩又吵起来,电话?不知道被谁给挂断。
涂然?仍保持着视频通话?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手机。
喜欢?
她喜欢陈彻?
不是雏鸟情结,是……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涂然?整个人惊了一跳,“谁?”
“是我?。”
门外传来清朗磁性的?少年声音。
涂然?莫名的?一阵心虚,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开?门。
陈彻站在房间门口,手里端着一碗剥好的?西柚,眼里带着笑,“来送贿赂。”
他笑起来时眼尾上扬,看她的?眼神好似有钩子?似的?,看得?涂然?心脏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
陌生的?情绪在发酵。
像被摇晃后打开?的?柠檬汽水,气泡不断往上冒,从瓶口满溢出来,藏匿不住。
“谢、谢谢……”她连道谢都磕磕绊绊。
实在是不会掩饰心思的?人,陈彻立刻就发觉她的?异样?,也跟着低下脑袋,从侧边去瞧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放低了许多,明?明?和平时一样?的?嗓音,此刻却像带着电流,钻到她耳朵里,连心尖都酥酥麻麻。
涂然?低着脑袋摇头,“没、没事。”
陈彻盯着她低垂的?脑袋,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些,细软蓬松的?发丝,头顶总有那么一些毛茸茸的?碎发,看上去手感很好,让人难以抗拒地想去揉一揉。
他也真?的?抬手,却在刚要伸出去的?那一刻,面前的?女生忽然?后退一步,飞快丢下一句“我?继续看书?”,就砰的?一声立刻关上门。
房门扇出的?风扑在他困惑的?脸上。
房间内,涂然?抱着碗无力地靠在门上,心跳快得?像喝了十杯黑咖啡。
大?大?大?事不妙!
心、心脏,要爆炸了!
**
“涂然?这两天是不是有点躲着我??”
周日,在简阳光家整理排名表的?时候,陈彻眼睛盯着电脑,忽然?问。
简阳光盘腿坐地上,手里握着游戏机,嘴里含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有吗?”
陈彻松开?鼠标,后背靠着电脑椅,长腿一蹬,电脑椅和人一块转过来,“是我?的?错觉?”
简阳光一心只管打游戏,敷衍点头:“你的?错觉。”
看出他的?敷衍,陈彻啧了声,拎起桌上的?一包薯片往他脑袋上丢,“就知道吃和玩,你猪吗?”
也不是一天两天当猪了,简阳光也不反驳,倒是对他当下做的?事提出一点质疑:“你人找得?怎么样?了,全青安市五十多个高中,你真?大?海捞针给她找?”
自从爬山回来,听说涂然?有个失去联系的?朋友,陈彻就有了偷偷帮她找人的?主?意。
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只知道对方的?名字,性别?,正在读高二。
陈彻找人的?办法简单粗暴,借着各个高中现?在都刚完成期中考,于是想办法,先把青安市所有高中的?成绩排名表全搜罗过来,再直接对着名字找。
但青安市五十多所高中,几?万个高二生,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陈彻这会儿已经把所有高中的?期中成绩排名表都收集到手,除开?能用快捷搜索键搜索的?表格排名,还剩下四十多个学校,是以照片形式发过来,只能肉眼一个个去找。
陈彻人靠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手机,气定神闲地晃了晃,“这种苦力劳动,当然?要——摇人。”
简阳光:“……”
就知道。
既然?名单已经全部到手,陈彻把这些照片整理成文件,建了个四人新群,发给没在场的?另外两人,简单说明?了情况。
找人小分队正式成立。
简家,书?房。
简阳光拿着平板就往楼下跑,去找他爸当外援:“简老板!简老板!来活了,来帮我?个忙!”
简老板没回答,只有名唤老板的?哈士奇从院子?里跑进来,扒拉他大?腿,吐舌头摇尾巴。
学校,女生宿舍。
祝佳唯手机电脑齐上阵,手机识别?文字扫描,复制粘贴发送到电脑,再用电脑Ctrl+F查找定位。
周家,餐桌上。
周楚以给周楚沫夹了个鸡腿。
周楚沫第?一时间是警惕:“你干嘛?”
周楚以笑眯眯:“有事请你帮忙。”
周楚沫哼哼:“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怎么会?”周楚以一本正经地严谨纠正,“我?们是兄妹,我?是黄鼠狼,你就是小黄鼠狼。来,吃鸡腿。”
周楚沫:“……”
四个人,四十八所高中,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个屁。
周一中午,学校食堂。
四个高中生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黑眼圈飘浮在他们眼下。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两眼,但没人敢靠近——阴沉的?怨念太浓重。
只有涂然?还在状况之外,一早起来看到陈彻顶着两个黑眼圈,还以为他只是昨晚没睡好。
然?而到学校又看到简阳光和祝佳唯都这样?,现?在连周楚以都这样?。
疑惑一个接一个,她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你们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会没有呢?”简阳光魔怔般自言自语。
他们找了一晚上,把这堆纸都快翻烂了,竟然?一个曲幼怡的?名字都没找到。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没有!
涂然?问:“什么没有?”
没等简阳光回答,陈彻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提醒他闭嘴,又给了祝佳唯一个眼色。
在确定找到曲幼怡之前,他们不打算把这事透露给她,以免空欢喜一场。
祝佳唯配合地出声,把她支开?,“涂然?,能给我?们去买瓶水吗?”
涂然?没多怀疑,立刻起身:“好。”
目送她离开?后,祝佳唯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是不是谁找的?时候漏看了?”
简阳光立刻说:“不可能,我?前前后后翻了三次,眼睛都快看瞎了。”
周楚以昨晚同样?也和周楚沫仔细找了好几?遍,没有收获。他猜测:“会不会是她改了名?”
陈彻排除这个选项:“不会,她这个朋友的?名字,是被算命先生看过八字才取的?,不会轻易改动。”
祝佳唯问:“你怎么知道?”
陈彻下意识说:“她空间——”
说一半就立刻止住话?。
但为时已晚,周楚以的?目光意味深长,拖腔带调地“哦”了声:“偷偷看人家空间啊。”
简阳光表情暧昧,语气揶揄:“这就是你充黄钻的?动机吗,我?的?彻。”
祝佳唯冷漠嫌弃:“变态偷窥狂。”
陈彻:“……”
你们最好是别?有喜欢的?人。
“不过,取名还有这讲究?”简阳光彻底忘记初衷,为自己的?名字鸣不平,“我?家简老板取名怎么就这么随意,我?出生那天出了个太阳就叫阳光。”
就这么随意的?名字,简老板还好意思说他纠结了很久,在“简阳光”、“简太阳”、“简日”里纠结。
祝佳唯随口吐槽一句:“怎么没叫你简天晴?”
简阳光:“因为我?堂姐就叫简天晴。”
祝佳唯:“……”
话?题被扯远时,陈彻忽然?想起一个漏洞:“不对。”
简阳光以为名字这个话?题还在继续,莫名道:“我?堂姐是叫简天晴啊,怎么不对?”
陈彻没理会他,靠在椅子?上的?身体稍往前倾,目光在几?人之间扫了一圈,说:“还有个学校,我?们没找。”
其他几?人都看向他,表情愕然?。
简阳光不解:“哪个学——”
包括他在内,其他两人也都反应过来,异口同声:“明?礼!”
这次期中考,明?礼和智明?联考,两校的?成绩在一块统计,大?家默认已经看过明?礼的?成绩排名,所以唯独把它给遗漏。
果不其然?,他们要找的?名字,就在明?礼的?成绩排名表上。
明?礼高二10班,曲幼怡。
涂然?一直想找到的?朋友。
**
“曲、曲幼怡,找到她了吗……”
当陈彻拿着曲幼怡的?学校班级给涂然?时,涂然?惊愕地睁圆了眼睛,“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简阳光迫不及待要邀功:“那可真?是——”
话?还没说完,陈彻拿书?拍了下他的?头,及时打住他的?话?。
涂然?是个怕麻烦别?人的?人,现?在还没决定要不要去找人,如果告诉她费了多大?劲才找到人,只会让她有心理负担,觉得?不去就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是为了帮她解决问题,而不是架着她去解决问题。
陈彻轻描淡写对涂然?道:“我?们四个托人试着问了问,刚好就找到,没费多大?功夫。”
涂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边的?简阳光一眼,喃喃:“是这样?啊,谢谢你们……”
她整个人还有点懵,像是毫无征兆中了头奖,分不清是惊喜多点,还是不真?实的?飘浮感更多些。
“你想托人把她约出来,还是直接去找她?”陈彻目光落在她有些迷茫的?脸上,顿了顿,又补充,“还是……不去见她?”
涂然?没回答,只低着眼睛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名字和班级。
找到故友的?下落,并非不觉欣喜,但除了欣喜,还有更为复杂的?情绪。
她和曲幼怡的?最后一面,大?吵了一架,她至今都不知道真?实的?争吵原因。
短发女孩那双通红的?充满愤恨的?眼睛,还时不时会出现?在她梦里,成为一根埋在她心里的?刺,不管过了多久,一旦触碰到,就难以忍受的?疼。
她来到青安市,一半的?原因,也是想拔出这根刺。
尽管知道,在人口过千万的?青安市,和毫无联系的?故友重逢,是大?海捞针的?概率,但她还是来了。
而现?在,曲幼怡真?的?被找到。
她却开?始踟躇。
“我?……我?直接去找她,会不会不太好?”
她的?犹豫写在脸上。
陈彻没搭腔,只是静静看着她。
即使他一句话?也没说,涂然?也感觉被他看穿了心思,到底装不下去,向他坦白:“好吧,我?承认,我?现?在不敢跟她见面。”
两年多了,曲幼怡肯定已经交到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甚至可能已经把她给忘了。
就像是近乡情怯,发现?曲幼怡就在不远的?明?礼后,她忽然?就不敢再进一步。
“如果她把我?忘了怎么办?”
“如果她不想见我?怎么办?”
“见到面之后我?又该跟她说什么呢?”
一个又一个疑问,像藤蔓,绑住了涂然?想要继续往前的?脚步。
陈彻看着她自言自语一般的?提问,没做回答,而是问:“你想不想去?”
涂然?怔了怔,抬眼对上他视线,又飞快移开?,“我?……我?不知道。”
“和我?比一场,石头剪刀布,你赢就去,输了就不去,”陈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
涂然?面露纠结:“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陈彻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说:“那看你想赢还是想输了。”
想赢还是想输,想去还是不想去,涂然?自己都不知道,犹豫了几?秒,咬牙答应:“石头剪刀布吧。”
她和曲幼怡的?缘分,让老天决定。
涂然?把手藏在身后,将拳头攥得?紧紧的?,不受控制地开?始紧张。
陈彻视线掠过她紧蹙的?眉心,将她紧张的?神情收入眼底。
“一局定胜负,你来喊。”
猜拳之前,他定下规则。
然?而,就在涂然?喊“石头剪刀布”时,他又冷不丁出声:“我?出布。”
似曾相识的?场景,涂然?再一次条件反射,伸出的?是对抗布的?剪刀手,赢下他预告的?布。
她整个人愣住。
人的?潜意识不会骗人。
就像她潜意识里相信陈彻真?的?会出布,她在潜意识里也是真?的?想赢下他。
她明?白这点,故意输的?人也知道这点。
涂然?抬眼,怔怔对上少年含笑的?视线。
他轻易地引导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最后又将选择权再交给她。
“所以,要不要去?”
第50章 撒谎精
涂然决定去明礼, 和曲幼怡见上一面。
他们这群人和曲幼怡的交际圈没?有交集,托人带话约她出来,并不现实, 涂然也觉得这样并不妥,于是?决定任性一次, 翘课去明礼, 和她短暂地见一面。
明礼管理比智明严格很多?,需要穿校服和学生证才能进去校门。祝佳唯托她妈妈把?以前的明礼校服寄过来,让涂然在进学校前提前换上。
至于学生证,祝佳唯在退学的时候就把学生证给赌气撕了,于是?周楚以从周楚沫那借来了她的学生证。
让涂然一个人混进明礼, 祝佳唯其?实有些不放心, 但?她本人在学校太出名, 还是?臭名远扬的那种,没?办法陪她一起去。
陈彻没?有明礼的校服,也进不去, 再者,陈融还在明礼, 他更不方?便去。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通常都是?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且不受限制出入的校门, 方?便涂然趁着?这节课赶去明礼,直接去高三十?班教室门口找人。
跑完八百米,整队站好,体育老师一喊完“解散”, 涂然拎起装着?明礼校服和学生证的纸袋,就要往校门口的方?向跑, 却被陈彻叫住。
她回头。
陈彻欲言又止,“如果看见……”
某个名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被咽回去。
他委婉地叮嘱:“别和不熟的人讲话,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涂然点头应好,心里?却疑惑,不熟的人?
时间紧迫,她没?心思多?想,匆匆跑出运动场,为节约时间,在校门口匆匆拦了辆出租车。
近三十?分钟的车程,出租车在马路上行驶平稳,她的心情却持续地不安。
在学校周边的K记前下了车,涂然提着?袋子跑去公共洗手间,换上明礼的校服,又套上周楚沫的学生证。
即使换上校服戴上学生证,她也不能轻易进去,因为上学日,学生不允许随意出学校。
好在祝佳唯曾经在明礼上过学,清楚明礼各种严格的规定,提前用PS给她搞了张假请假条。
周楚沫得知这事后,也自告奋勇地要来在校门口接应她。
恰是?晚餐时间,学校下课铃响,周楚沫一下课就匆匆忙忙赶过来。
涂然提心吊胆地目睹周楚沫如何把?保安忽悠瘸,带着?她混进校门。
跟着?周楚沫往学校里?走,她终于松一口气,把?学生证物?归原主,难为情地感谢她:“真是?麻烦你了。”
周楚沫接过学生证,随手揣进兜里?,不甚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呀,姐姐上次不也帮了我?吗?”
明礼的环境和智明大有不同?,如果没?有周楚沫,涂然一个人找到主教学楼都够呛。
“现在已经下课有几分钟了,你朋友应该也去食堂吃饭了,她吃饭完肯定会回来上晚修,你在这等她就行。”
周楚沫把?涂然带到高二10班的教室门口,说:“姐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买个面包?”
“不用不用,”涂然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你先去吃饭吧,我?还不饿。”
周楚沫也没?强求,应道:“那行,我?吃完饭再来找你。”
涂然目送她离开,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孤身处在陌生环境的不安再度涌现。
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走廊,广播里?也不是?在智明时熟悉的晚餐音乐,而是?学生在播报与高考相关的时政新闻。
偶尔有穿着?明礼校服的学生从走廊经过,明明没?有看她,涂然还是?不由得因为心虚而倍感局促。
人已经到了明礼,却还没?想到见到曲幼怡后该说些什么。
是?直接问询当年?吵架的原因,不辞而别的理由,还是?先把?那些放在一边,像一般的故友重逢,先跟她打招呼,关心她的近况。
曲幼怡又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涂然局促且忐忑地等待着?,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她要在上课之?前离开明礼,不然会暴露。
回教室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没?见到曲幼怡的身影。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涂然拿出来看了眼,是?祝佳唯发来的消息:“明礼严禁带手机,你在那边记得别把?手机露出来。”
涂然正要回个好,冷不防听到一声呵斥。
“那个女同?学!”
冷厉的男中音,浑厚响亮。
涂然整个人一激灵,往声音的方?向一看,更是?腿软。
一个中年?男人正气势汹汹朝她大步走来。没?有青口白?牙,气势却堪比阎王。
她第一时间想跑,双腿却被钉住似的,完全迈不动道。
中年?男人停在她面前,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目光如炬,冷声质问:“你哪个班的?”
涂然被吓得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五、五班。”
*
与此?同?时,智明高中,学生食堂。
从陈彻的餐盘里?夹走三块排骨,还没?被他打的时候,简阳光终于良心发现,把?发呆的人喊回神?:“阿彻,想什么呢,吃饭了。”
陈彻从思绪里?回神?,但?仍旧心不在焉,没?什么精神?地把?碗里?的青椒挑走,丢简阳光碗里?。
简阳光毫不挑食,尽数收下,意图再去他碗里?偷排骨,这次被他用筷子敲手背赶回来。
“事不过三啊。”陈彻危险地警告,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偷走多?少排骨。
手背刺痛,简阳光龇牙咧嘴嗷了声,心虚转移话题:“你担心兔妹?”
陈彻嗯了声,一想到涂然现在在明礼,就放心不下,食欲所?剩无几,敷衍吃了几口,索性放下筷子。
简阳光趁机又夹走一根排骨,说:“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不用这么担心。”
旁边的祝佳唯在这时插嘴:“比起智明,明礼还真是?吃人地狱,不然教导主任也不会被喊阎王。”
她也在担心涂然,涂然离开前,她忘记提醒最重要的注意事项——明礼严禁带手机。刚刚发消息提醒她,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周楚以感觉这两人像第一次放孩子出远门的孩子家长,这些担心都挺多?余。
“放心好了,小沫会帮她打掩护的,”提及周楚沫,他话锋一转,幽幽地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小沫在明礼吃得好不好,明礼的食堂很难吃呢。”
担心用在自家妹妹身上,就无一处是?多?余。
祝佳唯嫌弃开口:“能不能收起你的变态妹控属性,我?要吃不下饭了。”
简阳光听话只听一半,适时伸出盘子接盘:“你吃不下了?把?肉给我?,我?帮你吃。”
祝佳唯:“……”
陈彻没?心情听他们斗嘴,丢下一句:“我?去趟明礼。”起身就走。
简阳光一边把?他的盘子拉到自己面前,一边问:“你不上晚修了?”
“没?心情。”他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祝佳唯看着?少年?匆忙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着?眉:“陈彻有点反常。”
周楚以不以为然地说:“他不一直是?恋……涂然脑,什么时候正常过?”
简阳光啃排骨啃到一半,终于想起一件最最重要的事。
他大腿一拍:“坏了!我?怎么把?这茬忘了,陈融也在明礼!”
*
明礼高中,教师办公室。
前一秒才看见提醒别在明礼露出手机的消息,后一秒就被明礼的教导主任连人带手机一起抓获。
涂然欲哭无泪,她和明礼可能犯冲。
教导主任冷着?脸领着?她进了办公室,视线在里?面一扫,朝某个办公隔间走过去:“章老师,正好你也在,你们班学生带手机进了学校,你说怎么处理?”
涂然更加欲哭无泪,怎么5班班主任这么刚好就在这?她和明礼一定犯冲。早知道就该说自己是?1班的。
被点名的章老师抬头看过来,视线扫过涂然,有点懵:“我?们班学生带手机?在哪?”
教导主任把?涂然的手机丢她桌上,抓着?涂然的肩膀推过去,章老师却更懵了:“你是?我?们班学生?”
涂然低着?头不敢吭声。
救命,她头皮都发麻了,快来个人救救她吧。
教导主任见章老师不认识涂然,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可能是?在撒谎,肃着?脸问:“你到底几班的?”
他的问话,涂然不敢不回答,只是?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小:“五、五班……”
教导主任显然生气,怒斥道:“还骗人!”
涂然连忙把?家底全交待:“我?、我?是?智明高中五班的……”
“智明的学生?”教导主任的声音高了一个度。
智明两个字在明礼果然有够招人注目,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看过来,正在被班主任交待某些事情的1班学委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教导主任厉声质问:“智明的学生混进我?们学校做什么?”
涂然心虚低着?头,小声回答:“找人。”
教导主任追着?问:“找谁?”
涂然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个教导主任一看就很不好惹,对比起智明的弥勒佛主任,他完全就是?个冷面阎王。不管是?说曲幼怡,还是?说周楚沫,肯定都会给她们带去麻烦。
她支支吾吾半天,还没?回答,教导主任不耐烦又问了一遍:“你找谁?”
“我?……”
涂然想要思考,但?大脑不争气地宕机了。
正不知所?措时,一个温润清朗的少年?声音传过来:“严老师,她是?来找我?的。”
涂然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眼睛都睁大了:“陈……”
失神?一瞬,她立刻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陈彻。
即使容貌和声音都相似,对面这个男生,和陈彻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
他是?,陈融。
近似丹凤眼的眼睛微微弯起,黢黑的瞳孔对上她的,似乎盛着?笑意,却让人看不真切。
和陈彻有着?相同?样貌的少年?,朝这边走来,温和地对教导主任解释:“老师,她是?我?妹妹,是?家里?有点急事,我?没?带手机,让她联系不上我?,所?以就跑来了学校,给老师们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他成绩好,这次联考又是?全校第一,教导主任也认识他,态度有所?缓和,但?还是?说:“如果有急事,可以让家长直接给老师打电话,混进学校里?,这成何体统?”
“您教训的是?。”陈融乖乖巧巧地认错,又转头伸手提过涂然手中装着?智明校服的纸袋,对她说,“下次给我?送药,先给学校老师打电话说一声,不用这么着?急。”
涂然一脸懵,他在说什么?
反倒是?1班的班主任立刻站起来,语气关切地朝这边问:“陈融,你生病了?”
不怪他一惊一乍,陈融有先天心脏病,虽然已经做过手术,但?身体比旁人要弱,陈融的妈妈特地交代过,要格外注意他的身体。
陈融朝他笑笑:“老师,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嘴上说着?没?事,说完却蹙着?眉咳了咳,一副病弱模样。
“不行,我?给你开张病假条,你赶紧去医院看看,”1班班主任说完就写了张病假条,走过来给他,又对教导主任说,“严老师,陈融这孩子身体不太好,小姑娘可能也是?着?急才跑进来,您见谅,放他们去医院看看。”
陈融身体不好不是?秘密,他妈妈在学校再三交代老师的时候,教导主任也在场。他没?再说什么,挥手放行。
涂然目睹全程,一整个目瞪口呆。
直到陈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神?,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视线。
“走吧,妹妹。”
*
他们根本没?去医院。
涂然被陈融带到了校外的一家咖啡厅。
在他面前坐下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周楚沫忽悠保安的功力就足够让她叹为观止,陈融面不改色骗过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这更让她五体投地。
嘴上说着?没?带手机的少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扫码点单。
他是?1班的学委,原本被班主任喊来办公室交代关于期中考试的事,没?想到遇见更有趣的事。红脚隼竟然不请自来。
陈融不着?痕迹弯了下唇,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女生,做出温和的语气:“要喝点什么?”
涂然愣了愣,正想说不用,然而才刚说出一个“我?”字,就被他打断。
陈融兀自帮她做了决定:“这家的冰美式很不错。”
他无害地弯了弯眼睛,在深秋的傍晚,给她点了杯又苦又冰的冰美式。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喝冰美式?涂然摸了摸头:“谢、谢谢。”
等着?饮品做好的时间,陈融问询她来明礼的原因。
涂然没?多?说关于曲幼怡的事,只说来这边找朋友,末了,又感激地道谢:“真的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被骂惨,说不定还要请家长。”
光是?想到唐桂英被喊到学校,涂然就头皮发麻。
看着?她后怕的模样,陈融心里?嗤笑,胆小鬼,你是?该感激我?。
心里?开嘲讽,但?他脸上保留着?和善的笑容:“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兄妹,帮你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他都要吐了,但?他还要继续吐下去。
陈融小臂搭上桌面,身体微微前倾,亲近亲和的姿势,笑着?看着?她,说:“小然,你好像,还没?喊过我?哥哥呢?”
小然。
这个称呼让涂然打了个冷颤。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对面的少年?还在含笑看着?她,和陈彻一样,他也有颗泪痣,只是?不在左眼正下方?,而是?眼尾下。
和陈彻有着?同?样的外表,却是?截然相反的气质,他的笑容乖巧温驯,像只无害的小狗。
分明应该给人这样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涂然总觉得哪里?奇怪。
是?因为和陈彻相处更久,更习惯经常臭着?脸也经常别扭的陈彻,所?以才不适应似乎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陈融?
涂然面露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妈妈和陈叔叔已经做回普通朋友,不久后她也要搬出陈家,和他家扯不上什么亲戚关系?
但?这种事,由她主动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会让人以为她是?在嫌弃陈家。
她纠结太久,也沉默太久,让陈融默认她在拒绝。
“是?因为陈彻吗?”他并不惊讶地问。
“啊?”涂然面露茫然,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陈彻,这和陈彻有什么关系?
坐在对面的少年?,垂下眼,语气低落,“他不愿意让你认我?这个哥哥吧,因为我?已经不是?陈家人了。”
涂然愕然,陈彻从来没?和她提起过关于陈融的事,他对陈融是?这种态度吗?
陈融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他一直不太喜欢我?。”
“对不起……”涂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是?为提到他的伤心事,还是?为陈彻不喜欢他。
陈融忽然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涂然一愣:“我?可以知道吗?”
陈融徐徐地说:“我?从小身体不好,是?医院的常客,爸妈对我?的关照自然会多?些,他觉得爸妈因为我?冷落他,所?以对我?很有意见。”
他语气实在落寞,涂然忍不住搭腔安慰:“可这件事,你也是?无辜的呀。”
陈融弯了弯唇,故作感慨地叹口气:“唉,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解人意,陈彻就不理解,他还为了这事离家出走过呢。”
说一个人坏话的最好时机,就是?先拍拍聆听者的马屁,陈融最擅长将这种踩一捧一的效果发挥到极致。
他不动声色观察对面女生的神?色,她果然皱起了眉。是?对陈彻有意见了吧?
陈融手指微动,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陈彻,让他看看,他在涂然心里?形象崩塌的模样。
涂然皱起眉,是?因为想起一件事。
国庆假时,周楚沫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她觉得父母过于关心优秀的哥哥,而冷落了她。
——离家出走没?用,只是?在惩罚自己。
陈彻是?这样说的。
在简阳光的日记本里?,陈彻是?被父母冷落、被丢弃的一方?。
从小享受着?父母关爱,从来没?体会过他苦楚的弟弟,怎么能轻易给出他不善解人意的评价?
“因为他也觉得委屈吧。”涂然闷闷地帮陈彻说话。
陈融唇边的弧度一顿,暗藏的得意从眼底消失,尖锐的冷漠显现。
他微微低着?头,额发顺从地垂下,耷拉的眼皮遮住眼底神?色,将声音放得很轻:“我?理解他的委屈,所?以我?心甘情愿让他把?气撒到我?身上。”
涂然困惑地看着?他。
少年?像只被抛弃的受伤的幼兽,凄惨又可怜:“他一定没?在你面前提过我?吧,因为他不肯认我?这个弟弟,小时候,他就一直不把?我?当弟弟,经常……欺负我?。”
涂然惊愕:“怎么会?”
虽然她刚开始因为陈彻像个不良少年?打架,害怕过他,但?跟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了解陈彻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可能去欺负人。
料到她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陈融朝她伸出左手,露出食指上一道浅浅的刀痕,“这是?小时候,他用美工刀割的。”
其?实是?他自己学做菜时,不小心被菜刀切到。
陈融又指着?左手虎口处的一个痣,说:“这是?他用自动铅笔扎的,笔芯留在了肉里?,久了就变成了一颗痣。”
其?实它就是?一颗痣。
陈融又用手指指了指额头上被头发遮盖的某处,“这里?,缝了三针,是?被他推倒摔跤磕的。”
缝个空气,这里?什么都没?有。
虽然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拿捏得十?分到位,真诚到让人难以怀疑。
看着?他一点一点揭露伤疤和过去,涂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恰在此?时,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陈彻。
咖啡厅的圆桌并不大,两个人同?时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字。
陈融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了勾。
涂然立刻接起电话,陈彻在电话那边问:“从明礼出来了吗?”
“出、出来了。”不知怎么,涂然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陈彻下一句话更让她方?寸大乱。
“我?来这边接你了,现在在明礼校门口这边,你在哪?”他问。
涂然连着?“啊?”了两声,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陈融。
虽然、虽然这个状况她没?能完全捋清楚,但?确定的是?,他们两兄弟最好不要现在碰面。
她直觉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我?、我?已经坐车回家了……”
涂然硬着?头皮撒谎,也实在不会撒谎,磕磕绊绊地刚说完,不可控的情况就发生了。
坐在对面的陈融忽然端着?饮料,俯身凑过来:“小然,你的冰美式会不会太苦?我?的果茶还没?喝,要跟我?换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完全确保手机那边的人不仅能听到,还能听清内容,辨认出他的声音。
通着?电话的两个人,同?时呼吸一滞。
空气像是?凝滞,时间似在沉默中驻足。
漫长的寂静后,少年?的声音,通过手机的电波,传到涂然耳中。
喑哑的,晦涩的,像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心脏。
“你……和陈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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