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多少人为他们发狂,为之生为之死,不管不顾地追逐着他们的任何痕迹。
其中就有文工团里不少时蔓认识的人,她们都很痴狂狂热,把海报贴在床头柜面,手抄厚厚一本他们的歌词,冒着违反纪律的危险躲在被子里听他们的录音带。
时蔓很难想象这样的疯狂,她只是欣赏几个年轻人的勇气和才华。
现在提前见到稚嫩的他们,她也很冷静,走进光亮中说:“抱歉,我以为我朋友进了这里,遇到危险,打扰你们了。”
随着灯光落在她身上,三人看清她的模样,都怔住了。
她有着他们所意想不到的漂亮,从未见过的漂亮。
而且,她还那么勇敢讲情义。
在地下通道这么久,他们没见过女孩子闯进来,顶多有一两个调皮的小男孩壮着胆子进来看到他们,被他们打发了糖果瓜子不要说出去。
一时,三人都对时蔓很有好感,也同时害羞得手足无措,异口同声说:“你朋友没来过这里。”
时蔓点头,弯唇感谢,“你们的歌,很好听。”
三人更意外地抬头,音乐是他们的梦想和生命,但他们没有工作,成天搞这些,身边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这是在不务正业。
时蔓是第一个会认真听完他们的歌,还由衷夸赞的人。
她的语气很诚挚,像黑暗狭长的地下通道随着她的闯入,忽然变得明亮。
受宠若惊的三人热情相邀,“你要不要坐下来听?”
他们抢着把唯一那条凳子用袖口擦得干干净净,但扎着马尾的青年忽然懊恼道:“可惜这首歌还有瑕疵。”
“……”时蔓尝试给出意见,在那张记载着曲谱歌词的纸上点了点,“要不试试把这个字挪到这里,然后这个音符前停顿半拍?”
三人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眼神里都露出惊为天人的震撼。
“快,我们试试。”他们迫不及待地重新弹唱起来。
这次,整首歌顺利完成,三人更加骇动地看向时蔓。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时蔓。”
“你是怎么想到这处改动的?”他们更激动地问。
原来不一定要从始至终追求流畅,偶尔的停顿留白同样有一片广阔天地。
精彩,太精彩了。
弹吉他的青年把头发抓得像狗窝,敲鼓的络腮胡疯狂击打鼓点,主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时蔓,像等待投喂的小狗,等候时蔓的答案。
解决了困扰半个月的问题,他们兴奋到几近癫狂,觉得时蔓不仅是出奇的漂亮,连才华都那么令人想要拜倒。
而时蔓……被问住了。
她想说,“有没有可能,这是你们后来改的。”
只是他们后来想了多久才找到这个法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时蔓没解释,遮掩过去,他们也没有追问,毕竟这会儿太高兴了,顾不上其他。
但他们将会永远记得这个秋天的午后,以及忽然闯入的美丽姑娘。
……
时蔓没有停留太久,虽然公园里其他地方都没危险,但她还是觉得快些找到汪冬云比较好。
她甚至连三人的名字都没问就走了。
不过也不用问,这三人未来的大名都如雷贯耳,她早听文工团其他姐妹念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唯一让时蔓奇怪的是,传说他们这支乐队太有才华所以每人性格都十分古怪,可今天她和他们接触,却完全没这么觉得。
走出长长的地下通道,时蔓顺着湖畔走,没多久就看到汪冬云正和赵文站在一座石桥上说话。
赵文能说会道的,不知在说什么,逗得汪冬云很开心,圆圆的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愁容尽展。
“冬云,该回去了。”时蔓对赵文没什么好脸色地去叫汪冬云。
汪冬云似乎有些不舍,跟赵文挥手再见。
等走远了,时蔓扭头告诉汪冬云,“赵文撒谎了,划船票并不会写名字。”
汪冬云忽然脸红欲滴,小声说:“他、他划船的时候跟我道歉说这个了。”
没想到赵文居然提前来了这么一招,真是够可以的。
看来比想象中的要棘手,赵文道行不浅。
人家都已经提前道歉认错,还用“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想和你一起划船”的理由,时蔓不好再多说。
她只能坚持,“不管怎样,撒谎总是不好,养成习惯的话,以后会经常骗你。”
汪冬云点点头,又观察着时蔓的样子,忍不住小心翼翼问:“蔓蔓,你是不是很讨厌赵文?”
时蔓替汪冬云捋了下两边的辫子,认真道,“我只是觉得找对象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好男人。”
汪冬云很感动,两只眼睛盈盈望着时蔓,“难怪蔓蔓你挑选对象也那么慎重。”
将近黄昏,晚霞烧得绚烂,时蔓和汪冬云一边说话一边回到广场上。
在天黑之前,舞蹈队的女兵们都要在这里集合回去。
汪冬云掏出一块四方的花格手绢,擦着额头的细汗,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赵文相处时总觉得热,大秋天的还出了好多汗。
时蔓听得无奈,刚挑了挑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女兵们的惊叹声。
不祥的预感让时蔓缓缓转身。
果然,她看到董庆国捧着一束鲜花,穿着刷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挺着胸脯走过来。
除了花,他还准备了一些糖果,分撒给周围看热闹的女兵。
时蔓想走,但围过来的人太多,已经将她拦住。
董庆国很快到了她面前,双手将花捧上,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泛着温柔深情,“嫁给我好吗?”
女兵们止不住地羡慕惊呼。
秋日黄昏,鲜花,湖畔,求婚,这实在是她们想象不出的浪漫。
所有人都被气氛感染,跟着一起喊——“嫁给他!”“嫁给他!”
董庆国根本不顾及时蔓的感受,当众给时蔓来了这么一出,完全把时蔓架到了非常难堪的境地。
这也是他彻夜想出来的法子。
年轻女孩子家家的都面子薄,容易冲动,这么公开地求婚,其他人都跟着起哄,她肯定会头脑发热的答应。
只要过了明面,这么多人都见证这一幕,他就能娶到他心心念念的时蔓了。
董庆国的算盘打得很响,但他忽略了一点。
时蔓我行我素,是最不在乎面子的那类人,尤其她被惹恼的时候,那就更加不管不顾,谁说她什么都不会在乎。
所以她当场把董庆国举起来的鲜花一掀,甩到了地上,扔下一句“发什么神经”后,就拨开人群走了。
全场静寂,没人想到时蔓就这么甩了脸子。
这下,尴尬的轮到董庆国。
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自己成了被取笑被议论的那种丑角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望着地上的花,那是他在公园里精心采了好久的鲜花,却被这么随便扔在地上,花瓣都摔歪了,沾了不少尘土。
但是,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捡起那束花。
女声飘到董庆国面前,欣喜害羞地说:“庆国,我答应你。”
董庆国一怔,眼神呆滞抬头看去,姚文静正抱着那捧花,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旁边其他女兵也看傻眼了,这又是哪一出?
姚文静一手抱花,另一只手挽住董庆国的胳膊,跟大家解释,“刚刚庆国是跟我求婚呢,蔓蔓她误会了。”
旁边人都有些懵,听这意思,是时蔓自作多情了?人家董庆国其实喜欢的人是你?
蒙鬼呢吧。
谁没看见董庆国天天对时蔓献殷勤啊。
董庆国这时候也是骑虎难下,要面子的他觉得姚文静为他打的这个圆场也不错。
于是,他反手搂住姚文静的腰,强颜欢笑道:“没错,我和文静很感谢大家的祝福。”
“……”这下,所有人都很无言,也不想再凑这个热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家都走去另一边集合,表情微妙,只有姚文静一直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捡到宝的得意神色挂在脸上,挥之不去。
回去路上,她已经三句不离“我的未婚夫董庆国”,语气里满是骄傲。
其他人说话时提起自己的对象,姚文静就要拉出董庆国来炫耀一番,明里暗里地攀比,并且觉得自己赢了一大截。
她很确信,自己马上就要过上享福的人生。
时蔓在姚文静眼里,成了最有眼无珠的笨女人。
仗着自己漂亮就眼高于顶,不要凌副团长,也不要董庆国,这么好的男人都被人捷足先登,时蔓真是蠢得可以。
而时蔓对姚文静,也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那就是祝她幸福。
……
秋游才过一两天,这件事就已经沸沸扬扬传开。
人们都说:“知道吗?那个天天去文工团读文件的董庆国,跟文工团一个女兵求婚了!”
求婚在这年头是顶新鲜的事,所以大伙儿都对此津津乐道,只是不知怎么却有些传歪了。
有人问:“是那个叫时蔓的吧?”
有人肯定:“是啊,两人本来就在搞对象,这一下子谈婚论嫁也正常。”
有人夸赞,“董庆国真是好男人,还知道整这么浪漫的一出,能嫁给他真是幸福啊。”
“……”
这天凌振提着行军包出现在军营营门前,好友秦副团长秦俊保早收到了他要回来的消息,特意来门口迎接他。
见到凌振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身军装,胡子仍刮得干干净净,精气神十足,唯有深陷的眼窝可以证明他为了出任务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秦俊保捶了下凌振肩头,“好小子,一等功啊!这回来就要升团长了,我咋那么眼红呢!”
好友之间可以肆无忌惮说这些话,实际上秦俊保一点儿嫉妒都没有,只有佩服。
佩服只有凌振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屡立奇功。
“怎么不歇歇就赶回来,为了去跟首长请功,连觉都不睡啊?”秦俊保半开玩笑地说。
凌振不声不响往机关大院那边走。
刚好擦肩而过两人,正在聊——
“时蔓和那个董庆国现在还领不了证吧,时蔓又没提干。”
凌振脚步直接顿住,撞得跟过来的秦俊保一个趔趄。
秦俊保不由叫苦连天,“咱俩都是一样的块头,怎么你跟铁山似的,撞人这么疼啊!”
凌振根本不搭理他这个,问:“他们说,时蔓和谁,要领证?”
秦俊保愣了愣,取下军帽理好,重新戴上,“哦,时蔓啊,我也是听我的勤务兵说了一嘴,好像最近和一个叫什么董庆国的打得火热的,都谈婚论嫁了。”
说完,秦俊保才想起凌振被时蔓拒绝过,自己当时还去凑了热闹。
看着凌振阴沉沉的表情,他勾着凌振肩膀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说是吧。”
“嗯。”凌振低声应。
秦俊保欣慰地拍拍凌振肩膀,但马上又发现不对,“不对你走错路了,找首长汇报在那边啊。”
凌振掀起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皮,一字一顿,“没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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