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穿越快穿 > 无人像你 > 2、第2章
    2008年,夏。


    书咛接到妈妈容清电话的时候,正坐在火车站肯德基店里靠窗的位子上,双眼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手机一直在振动。


    眼睛眨了眨,在电话快自动挂断时,她接通放到了耳边。


    “妈妈。”


    容清那大概很忙,率先钻入书咛耳中的,是好几道陌生的交谈声。


    近半分钟后,她才听到容清抽空问她,语速偏快:“到外婆家了吗?”


    书咛想说到了,但此刻店里坐满了因为暴雨困在这的人,有些吵。


    唇抿了下,她如实说:“还没,有点饿,想吃点东西再回去。”


    她的手边是一杯凉掉的橙汁和一个汉堡。


    半小时了,一口没动。


    容清应该是换了个地方,一下变得安静了很多,再传来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回去后要听话,乖一点。”


    书咛原本低头想抿一口橙汁的动作微顿。


    她垂下眸,语速偏慢嗓音很轻,听着比平时还要乖:“知道了,妈妈,我会听话。”


    容清接下来的一句“别让他们操心”噎在了嘴边。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嘱咐有多多余。


    书咛很乖。


    爸妈说她从小到大都是安静乖巧的性子,任何事都不会叫人操心。在学校里,她成绩优异,又乖又省心,是最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再听话不过。


    就像这次她要把她再送回平江,她什么也没说,很乖地就答应了。


    容清张了张嘴。


    再开口的时候,她有意让自己声音放柔,只是有点儿僵:“转学的事妈妈已经帮你办好,四中,重本率是平江最高的,离家也近。”


    书咛手指捏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杯底,嗯了声:“谢谢妈妈。”


    容清沉默几秒。


    “抱歉,咛咛,”她的声音有些涩,细听之下还有些不自然,“妈妈的工作要长时间出差,不能照顾你,你的户口又在平江,妈妈想来想去,你还是回去高考好。”


    书咛忽地皱了下眉。


    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有点儿疼。


    她缓了缓。


    “妈妈。”


    “嗯?”


    那句“其实不用骗我”哽在了喉咙口。


    其实她知道的,妈妈不是因为要出差所以送她回来,而是……怀孕了。


    她很快就会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或者弟弟。


    这件事,是她在知晓自己要被送回平江的当晚,无意间听到的。


    但妈妈没有告诉她。


    就好像当初,她也是意外撞见了妈妈和别人在一起,才知道了原来妈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很久的事。


    但他们都瞒着她。


    “没关系的妈妈,”书咛低着头,盯着橙汁的眼神有点儿散,但声音平静,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听着更乖,“工作重要。”


    那边有人在叫容清。


    书咛听见,缓了下呼吸,想说让她有事先忙注意身体,但话才到嗓子眼,容清就说:“妈妈还有事,就先这样。到家发短信说一下。”


    她说完就挂了,挂得有些急,也很干脆。


    书咛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好一会儿,收起了手机。


    两分钟后。


    肯德基的门被拉开,一道纤瘦的身影离开。原来的位子上,那根被细齿咬得发皱的吸管仍安安静静地插在橙汁里。


    外面暴雨依旧,吞天的暗色将这座江南小城笼罩。


    书咛在等了二十分钟后坐上了出租车。


    她偏过头。


    隔着雨雾,“平江站”三字逐渐模糊,越来越远。


    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妈妈要接她去平城念书那天,是晴天,艳阳高照。


    -


    外婆家在东面的十里巷,沿着历史老街十里河。


    出租车进不去,书咛在街口下车。容清决定送她回来得突然,外公外婆有事还在外地,她只能自己往里走。


    她撑着伞,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风很猛地灌来,小小的伞几次被吹开,裤腿和半边身体都湿了,很是狼狈。


    到家后,怕感冒,书咛先找了身衣服去洗澡,洗完简单地把自己卧室收拾了下便窝上了床。


    昨晚她没能睡好,今天又是先坐飞机再转动车回来,这会儿有些犯困。


    只不过就算在熟悉的家里,这一觉她也没能睡好。


    不算陌生的感觉让她在迷迷糊糊间彻底清醒。


    ——她的肠胃又不舒服了。


    书咛小时候就肠胃敏感,喝中药调理了很久,一度以为调理好了。直到她有次去了容清在的平城,没想到再一次不舒服。


    后来几次往返平城和平江都是如此。


    书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伸手端过床头柜上的温开水抿了几口,缓了会儿,她下床换衣服出去前往中医馆。


    外面雨还在下,但已小了不少,差不多就要停了。


    到了中医馆,人不算少,三三两两都有人陪同,只有书咛是一个人。


    挂号,把脉,开药……


    一切都很顺利。


    书咛的药是代煎,要等。


    她哪也没去,也不想去哪儿,于是拿了本书往大厅的休息区走去。


    正要坐下,不经意的抬眸一眼,她微怔。


    中医馆的斜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家蛋糕店,橱窗里,好几个造型好看的生日蛋糕安静地摆在那儿。


    书咛抿了下唇,收回视线不打算再看,就在这时,门前道路上驶过一辆警车。


    她忽然就想起了她的爸爸。


    她爸爸也是一名警察,但常年不在家。无论是和妈妈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她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书咛手指捏着书。


    半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细白指尖摁亮屏幕,发现依然没有收到给妈妈报平安短信的回复。


    只有8月24这个日期清晰地在她视线里。


    今天是她生日。


    指尖在手机上无意识地按来按去,片刻后,书咛起身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轻轻按下爸爸的电话。


    ——关机。


    意料之中的情况,每次都一样。


    但即便如此,这一刻,书咛的眼神还是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她咬着唇,微垂着的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


    直到一声怒气冲冲的脏话暴躁钻入耳中——


    “操!陆之让你他妈敢……”


    她恍惚抬眸,就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染着满头黄发的男生被人一脚踹了出去,背撞上墙,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高瘦少年。


    一身黑t黑裤,嘴角叼了根燃着的烟,透着野性桀骜的眉眼低垂,没什么表情地睨着黄毛。


    突然。


    一支又粗又长的木棍闯入视线,书咛这才发现狭窄的巷子里地上还躺着被打趴下的几个人。


    木棍由其中悄无声息爬起来的一人紧握在手里,带了十足十的力道和狠劲就要袭上高瘦少年后背。


    分秒不差的,黄毛毫无征兆地亮出一把水果刀刺向少年手臂。


    书咛瞳孔重重一缩。


    “砰!”


    电光石火间,试图偷袭的人被少年一个转身,一脚狠踹了出去,撞上垃圾桶再次痛苦倒地。


    “嗷——”


    痛苦的哀嚎响彻半空。


    那只要用水果刀伤人的手被少年轻而易举压制,反箍住黄毛的脖子。


    下一秒,刀贴上了黄毛的脖子。


    稍稍一动,就能见血。


    “陆之让!”黄毛嘶吼出的声音变了调,微抖。


    一声漫不经心的冷嗤,刀到了陆之让手中,不疾不徐地拍了拍黄毛掩不住害怕的脸。


    咬着的烟拿下,他抽了口,语调冷怠又懒漫,偏又透着股张狂:“嗯?”


    黄毛的身体抖得更明显了。


    几秒,他像是咬碎了一口牙才挤出两字:“……让哥!”


    “唔。”


    一声闷哼,他直接被踹倒在地,极狠的一脚,毫无还手之力。


    “滚。”


    没有温度的一字,居高临下。


    黄毛牙关紧咬,想说什么,最后握紧拳头黑着张脸爬了起来,极为狼狈地带着地上的小弟离开。


    那人没走。


    他姿态懒慢地半倚着墙,冷白手指夹着烟送到薄唇间,下巴微抬,缓缓吐出烟圈。


    巷子里光线半明半暗,他那张极具攻击性的俊脸掩在其中,一双黑眸刻骨铭心的凛冽。


    蓦地。


    他撩起眼皮,侧头。


    心跳在瞬间乱了节奏。


    书咛先他一步垂下了视线,又极力强装镇定地拿起早就被细汗潮湿的手机贴上耳朵,假装低头接电话。


    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仿佛躲避已是本能。


    下一秒,双脚挪动转身,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僵硬,呼吸亦是错乱不堪。


    有风吹来,燥热不已。


    书咛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吹起,一缕缕地凌乱飞舞,拂过她额头眉眼和脸颊,带来难言的痒意。


    耳尖灼热。


    她猛地咬住唇,抬手想把头发捋顺下来。


    然而不知是不是风太大,还是头发太滑顺,竟是怎么也不肯配合帮忙遮住逐渐泛红的耳朵。


    “阿让!”


    就在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她听到了一把陌生的男声,携着怒气:“那帮人呢?!”


    “走了。”


    来人啧了声:“操,”转而又笑,“你等下干嘛?要不去网吧玩两把游戏?”


    “嗯。”


    懒漫的一个音节,像是从胸腔微微震动发出,明明声线极低,偏偏随着风一起准确无误地吹进了书咛耳中。


    心跳失衡。


    她仍保持着假装接电话的动作,身体却忍不住悄悄地稍稍侧了过去,缓着呼吸,眼角余光去追寻那人的身影。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巷口旁一辆黑色机车把手。


    长腿一跨,轻松踩地,黑色头盔被他漫不经心地戴上。


    少年后背微躬。


    下一瞬。


    轰鸣声呼啸,疾风猛地灌入他的黑t,脊背轮廓清晰流畅。


    逆着光。


    野性十足,与生俱来的桀骜在周身肆意流窜。


    “靠!”他的朋友大喊,分明的笑意被疾风吹散,“让哥你他妈能不能开慢点儿!”


    机车带起的疾风好像吹了过来,拂过书咛脸颊,轻易地将她心跳搅乱。


    一声声,淹没在轰鸣声里。


    她转身。


    一道彩虹出现在了天际,就在他离开的方向。


    -


    带着煎好的药回到十里巷已是晚上。


    书咛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给自己简单地下了碗面吃了点儿,只因外婆打电话回来,祝她生日快乐,又安慰她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从小到大,每一年她的生日,哪怕爸爸妈妈都忘了,外公外婆都会记得。


    书咛鼻子有点儿酸,难得轻声撒娇说知道了。


    后来她又热了中药喝,很苦。


    即便准备了糖也不能缓解。


    喝完药,又做了张数学卷子,书咛才起身去洗澡,弄完关灯,她闭眼躺在床上,却是久久没能睡着。


    翻来又覆去,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


    半晌,无意识紧咬的唇齿松开,她在黑暗中坐了起来,莹白双脚踩着地,慢吞吞地走到了窗前的书桌那。


    台灯打开,光晕柔和。


    呼吸起伏不平,书咛缓了又缓,在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是她回来时路过书店,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返回去买了几支圆珠笔,最后垂着眼睫,做贼心虚似的买下了这本瞥了好几眼的本子。


    付钱的时候,她的心跳飞快,手心竟莫名地沁出了潮湿细汗。


    就像此刻。


    书咛翻开,提笔。


    静谧的卧室里,一下接一下的心脏狂乱跳动声格外清晰。


    好久,她写下一句——


    看到了彩虹。


    ——2008.8.24


    窗户是开着的,月光渗透进来,落了满地的朦胧,温柔抚慰着少女藏起来的隐秘心事。


    mp3里单曲循环着首歌,慵懒的女声钻入耳中——


    “七月的风懒懒的


    连云都变热热的


    不久后天闷闷的


    一阵云后雨下过


    ……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半小时后。


    纸上多了两个字,就浸在月光下——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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