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的人越是喧嚣嘈杂，就显得屋里这两人越来越安静。
萧以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试了试电子琴的手感，眼神又瞄到了身侧。
她小拇指摁下一声低音，宋知沉抬头看过来。
“白天……谢谢了。”
“又不是为了你。”宋知沉回忆了一下白天被导员叫的场景，说，“你倒是很会自作多情。”
萧以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错觉，让自己和宋知沉之间缓和了啊。
她明明现在还是很想糊他巴掌。
一段吉他刮弦，宋知沉那边似乎准备好了：“来一段？”
“来吧。”
熟悉的曲调响起，萧以落一直很喜欢这首歌的前奏，说不出那种感觉，很像很多星星在闪烁。
吉他负责主旋律，电子琴则负责烘托氛围。
可能是这首歌太火了，以至于两人第一次合奏就非常契合。虽然弊处也很明显，但已经有整体的感觉了。
与此同时。
外面的人在某一刻突然安静，几乎没人敢走动，静静地听着屋子里那段耳熟能详的音乐。
甚至有人跟着哼出来：“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沈兮也不禁怔愣住。
他听过宋知沉的吉他，也听过萧以落的钢琴，合奏还是第一次。前者实力不用说，后者，他也只是升学宴那次听到过。
尽管萧以落当时一曲惊人，但沈兮心里还是没底，生怕对方拖沉哥后腿。所以他才会那么着急让他俩排练。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这次大概多虑了。
萧以落那人，貌似真的有点不一样。
沈兮正想着，肩膀被人勾住。
他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就听对方自来熟地八卦：“屋里那俩真不是一对？”
“……不是。”
“啧，真他妈白瞎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兮真的很想说。
他想说你不知道吧，萧以落当时高中追我们沉哥追得可紧了，结果被我们沉哥一口拒绝！
但他莫名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便只好保持沉默。旁边人察觉到他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自讨没趣地走了。
就着那曲子的尾巴，金融系一顿起哄吹口哨，冲进里屋欢呼，差点把房顶掀了，就说这在联欢会上绝对能秒杀全场。
捧得萧以落差点觉得自己明天能出道。
捧了一天又一天。
两人趁着午休晚休练了一练，或许是因为太过忙碌，又或许只是不愿意跟对方说话，他们只会在一曲完毕后谈论出现的问题。
某次晚上回寝，萧以落忍不住去跟他搭话：“小脑残，跟我演奏你是不是挺不乐意的？”
当时走的是下坡，宋知沉听见了，脚步刻意加快了些，“知道还问。”
萧以落：“……”
接着，联欢会转眼就来。
*
联欢会不仅意味着娱乐，其实更像是一种军训要结束的标志，所有人都有点激动。
场地就在当时那糊满黄土的操场，好在那天没什么风，马扎凳围了操场一周。
四周的灯光照向中央，坐在座位上能看到往灯上乱撞的飞蛾。同学们比以往要放松很多，谈话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零零落落的笑声。
萧以落找到商学院的位置，又在里面找到金融系，在角落里挑了两个座位。
黄介子回去取手机去了，这些天玩都没个玩，说什么今天也得拿出来拍两张照片，照片又不需要信号。
身边一阵脚步声，男生们把他俩的乐器搬了出来。
萧以落起身拍拍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她刚想搭把手，立即被人拦下：“不用，你歇着去，有男生在女生干什么活儿？”
萧以落说：“我怕你们动作太大，这琴再被弄散架。”
“哦。”对方应道，转头对搬东西的丁成鹏喊：“鹏子，动作轻点！”
丁成鹏没听清，咣地把琴一撂：“什么？”
萧以落：“……”
萧以落：“6。”
一帮人笑得想死，就在这时，有人扯了她胳膊一下。萧以落刚想回头，就见脑袋上方垂下来个“盒子”。
“这什么？”
“便携电源。”
这个比较大，跟普通的充电宝不太一样，有点像出去烧烤会备着的那种，上面标着几个大字：220v。
萧以落双手接过来，她更好奇别的，转过头去：“你上哪儿给我弄的？”
远处有人摔了一跤，震起一阵尘土飞扬，随后便是阵阵无情嘲笑。
宋知沉往那边看了眼，说：“管辅导员借的。”
这样就不用连电线，上场时轻快不少。
萧以落点了下头，又换了种问法：“你特意给我借的？”
宋知沉收回视线：“我看上去有那么闲？”
旁边的人没发现他俩的小动作，班长孟莹找过来：“原来你俩在这呢？我看了一下，你俩差不多是第十个上场，然后罗家俊是……第八个。”
她合上了手上的名单，“他比你俩时间紧张点，我还是先去找他去吧。”
孟莹朝萧以落点了下头，又扭过去朝宋知沉笑了一下。
她嘴角有个很明显的痣，显得那笑有点意味深长，萧以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离联欢会开场时间很近了，黄介子终于赶回来，看到萧以落的表情愣了一下：“瞅什么呢这是？哪有帅哥啊？”
萧以落回神，朝她胳膊锤了一把：“满脑子就知道帅哥，我手机呢？”
黄介子一惊：“你也没让我拿啊？”
萧以落：“你他妈——”
脏话还没说完，黄介子就朝她贱兮兮地一笑，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她那一款，“骗你的。”
“……”萧以落话锋一转：“——真是我亲爹。”
黄介子朝她肩膀一攀，“正好，我们来自拍吧！”
丁成鹏刚搬完乐器，正嚷嚷腰疼，一听到这边要自拍也不累了，勒住宋知沉的脖子就入镜。
沈兮也刚刚赶到，看姿势就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直接大逆不道地压下去他沉哥脑袋，抢了个高位。
罗家俊找准时机，从下面挤进镜头。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唯独萧以落被突然贴近的宋知沉吓了一跳。他被迫弯下腰来，脸基本上就和自己近在咫尺。
黄介子：“准备好了啊——”
“茄子！”
咔嚓。
照片精准地捕捉到了每个人的笑脸，还有……萧以落仓促转向镜头的样子，和宋知沉下意识看向她的慌乱。
*
联欢会基本上没什么买点。
基本上就是唱唱歌，有能力的跳跳舞，有一个专业干脆搞了个集体大合唱，勉强凑齐了震撼和温馨。
舞台是观众围出来的，所以中间演出的人贴观众很近。
罗家俊的脱口秀极富张力，观众听得哈哈大笑，一晚上获粉无数。就是旁听的领导脸黑了又黑，本来想表现得严肃一点，但又忍不住想笑。
黄介子看到忍不住吐槽：“我觉得领导们的表情比节目好看。”
萧以落道：“他们应该庆幸这块连不了网，要不然他们能比罗家俊还火。”
交头接耳完毕，班长叫她和宋知沉准备上场。
下一个节目是个诗朗诵，某位高材生自己写的，开篇就是一句“忆少年”，后来也不知喊了啥，掌声直接轰动。
萧以落搬着电子琴，都忍不住跟着鼓掌：“好！”
宋知沉差点被架子砸到脑袋，皱眉道，“你一会儿上台在喊行吗？”
“……”
萧以落缩了缩脖子，选择性没听见。
志愿者把电子琴和凳子搬到台上，其中一位问萧以落：“你站着能行吗？”
这些天都是站这里练得，萧以落说没问题。
对方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被安顿在候场处站好。
“下面有请商学院萧以落、宋知沉，上台表演曲目待定！”主持人慷慨激昂，激昂完才发现不对，“……待定？？？”
……
靠。
选好歌忘改回来了。
萧以落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在台上尴尬，上去拍拍肩膀，示意她下来，他们直接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交流，气场却很足。
宋知沉走在后面，上场便专注于吉他，萧以落则调整麦克风，弄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高度，又检查了遍移动电源，向旁边示意可以开始了。
坐在前排，几个其他学院的人小声议论，“这两人关系是真的不好啊……”
“一看就是赶鸭子上架。”
两鸭子距离很近，灯光刚好打在他俩身上，笼上了一层沁凉的光。
三。
二。
一。
宋知沉左手压住琴弦，吉他音刚响了一声——
砰。
全场灯光骤然熄灭，所有人眼前骤然一黑。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房屋的灯光依次熄灭。
这是在山区，所以黑暗程度远比城市的要严重。
群众在愣了一秒后陷入了恐慌。
“停电了？”
“我靠不是吧？这样就连回寝室都吓人啊。”
“不会要遭受什么袭击吧……”
宋知沉抬起指尖，刚想下台找一下领导，身边就窜过去了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蹲下去的萧以落。
干什么呢。
他压住琴弦，开口正要问：“你——”
只一个音，便愣住了。不止他，全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吓得静音。
不是停电了么？
那这个麦克风为什么响了？
几乎在下一秒，宋知沉就明白了——原来刚才萧以落把音响的电源，插在了自己带来的便携电源上。
宋知沉忽然轻蹙了下眉。
她怎么会这么快适应黑暗？
她怎么会这么……冷静？
身边的人站回原位。
领导们开始拿着对讲机联系人，全场的视线短暂汇聚在台上，片刻后担忧声又渐渐被放大。
直到下一刻。
所有人在同一瞬间，听到了来自女孩轻缓的歌声。他们缓缓回头，注意力又聚集在了中间的舞台上，演出已经开始。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与叹息”
没有音乐装饰，只是两句极为缓慢的歌词，却让所有人慢慢地平静下来。
声音还在继续。
并没有多么悦耳、多么动听，只是很寻常的一句哼唱，可听上去舒服进了心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安静了许久，终于到了萧以落电子琴切入的部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在电子琴音乐响起的同时，吉他声毫不突兀地加入进来，低沉的男声缓缓响起，像跟她遥相呼应。
她忍不住看向宋知沉。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霎时，全场瞬间炸开。
熟悉而带着希望的音乐声不仅响在耳边，勾起每个人的共鸣，然后加入进这个合唱。
歌声缭绕整个操场。
从微弱到高昂，到间奏的那刻，金融系那个方向打开了手机手电，群众缓缓站起身，在黑夜里唱歌。
这天的氛围感太好，就像没有人能预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也很少有人知道那首“待定”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领导们一时怔住，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手里的对讲机嘶拉一响，那边的人告知电力系统已经修复好。
很快，灯光倏地亮起，歌声却没有停止。
他们再次看到中间的两个身影，却好像镀了一层银光。萧以落的发丝被微微吹动，而宋知沉眸光被映得有些冷，指尖拨动琴弦却又有种嚣张懒散的意味。
……
久久没有安静下来。
台下掌声和尖叫混成一片，却仿佛还回荡着刚才每句歌词。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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