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拖拽声在黑寂的医院里格外明显。
一直到足尖踩到泡沫似的碎屑,谢尉的脚步才终于停了。
他单手往后拢了拢湿漉漉的发丝,轻笑一声。
拎在手里的空口袋终于被松开了。
嘭地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谢尉一俯身,往空口袋里注射了一点绿莹莹的液体。
不消半秒。
“空口袋”深吸一口气,腾地坐起身。
左眼眼尾红通通的泪痣摇摇欲坠——莫尔斯。
莫尔斯对上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眸,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是谁?”
盛满星光的眼眸轻轻眯起:“恰好看见你的身体就顺手救了你。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莫尔斯站起身,踩到塑料一般的碎屑——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些比较好。”谢尉温和地提醒,“毕竟——踩到你哥哥就不好了——是你哥哥吧,哈罗德?”
“什么?”
莫尔斯感觉血液都凉了半截,浑身僵硬地问:“你说什么?”
谢尉伸手一指:“你看,哈罗德的头——真不幸,他被炸得只剩一颗头了。”
莫尔斯的视线一碰到那颗睁着眼睛的头,就连呼吸都忘了,嘴唇翕动着,牙齿也因颤抖而撞在一起:“咯、咯”
好半晌,才叫人听清,他是在叫“哥”。
“谁!谁干的!是谁!”莫尔斯目眦欲裂。
“那不重要。”谢尉叹了口气,声音中好像藏着什么魔力,叫人的思绪被牵引着踱到他的节奏,“想办法复活他,才更要紧一些吧。”
“复活?”莫尔斯灰败下去的眼睛一下又亮了,“你有办法复活他?”
“啊——不是什么大事。”谢尉懒洋洋地笑了笑,“交给我吧。”
-
虞周的目光盯紧了庆典男的背影。
庆典男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并非鱼姥脱下伪装那样的“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狐狸在老虎面前还要压抑着想要吃鸡的欲望,但在猴子面前——可不需要。
她像从深坑里爬出来的溺水者,抖落了浑身的水渍后,终于能肆意地呼吸了。
她装了那么久,突然脱下了伪装为什么?
虞周皱着眉拽了拽陆景泽的衣摆。
陆景泽正捏着一个圆圆的小铜块蹑手蹑脚地走在前面,连衣料的摩擦声都刻意控制着压低了。
感觉到虞周的动作,他一脸狐疑地回过头,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别闹,要想让这个道具生效,就不能发出10分贝以上的声音。”
虞周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们是要往哪走啊?”
他们跟柯于生和程颐分开要怎么汇合?
鱼姥她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病房,病房早都不安全了,更何况病房这件事本来就是虞周骗人的。
况且,等鱼姥发现复制她的记忆失败就一定会去找她,贸贸然回到病房实在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陆景泽好像被问愣了似的:“对哦,我们该怎么跟队长汇合?”
???
“你、你不知道?”虞周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会知道?”陆景泽眼睛瞪得更大。
虞周:“”
不知道为什么要分开走???
就算当时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上了分开走又有什么用?
她还以为柯于生跟陆景泽是有什么后续的计划或者有办法联系上对方呢虞周一下子哑了壳。
“依我看,我们不如也分开。”庆典男懒懒地插了进来。
陆景泽皱紧了眉头:“那怎么——”
不等他说完,庆典男就打断了他:“队长让我们分开走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们想啊,咱们目前最要紧的两件事是什么?”
她已经彻底完成了从一个唯唯诺诺、不敢正眼看人、有些懦弱的家庭主妇向端着鸡毛掸子随时准备给不会写作业的笨蛋儿子来上一下的一家主母转变。
陆景泽“咕咚”一下,喉结一滚:“什、什么?”
“一个嘛,是回到病房,通过‘狩猎’其他玩家的器官,凑齐我们自己的零件并做手术拿到出院名额。”
她轻飘飘吐出的“狩猎”两个字让陆景泽有些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少年哑着嗓子硬邦邦地问:“还有呢?”
“另一个嘛,当然是回到一楼去。”
什、什么?
“为、为什——”
“你想啊,很简单的嘛。”庆典男笑了笑,“队长他们又不是傻子,在没购买病房的情况下,怎么敢贸然回到病房?”
“那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再回到一楼去——毕竟我们总要回去买东西的这样一来,咱们不就能汇合了吗?”
陆景泽张了张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有任何地方不对,就是
感觉跟脱了裤子放屁似的——那柯于生说分开走究竟是图什么啊?
就为了让他们上楼绕一圈吗?
他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庆典男直接拍板,“病房是一定要保住的,如果不能在拥有病房的这一个小时内狩猎成功——咱们还得卖多少器官才能再买得起一间病房?”
“那、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购买了病房的虞周是一定要回到病房里去的——至于我,”庆典男笑了一下,“我只是个新人啊,恐怕不等下到一楼,就先被人掏空了。”
也、也就是说。
能下楼的只有陆景泽一个人。
“那我——”
“等等。”
虞周明白了——庆典男只是想跟她独处啊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柯于生突然想出这个个分兵两路的主意,也是受了庆典男能力的影响。
她究竟想干什么?
虞周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空气中突然浮起一行小字:[boss,请过来一下。]
什么?
冒着粉红泡泡的小字化成一条长长的箭头,箭头转了个弯,指向一旁的房间。
——卫生间。
虞周本来要说的话变成了:“那个我想去个厕所。”
陆景泽和庆典男都惊讶地张大了嘴:“现在?”
“对。”
陆景泽看了眼时间:“那你可快点啊。”
庆典男也一脸不高兴地抱怨:“这不是耽误事吗?”
虞周拐进箭头指向的卫生间。
“boss,您好呀。”
她刚推门走进女卫生间,尖细的声音就轻快地响了起来。
她脚步蓦地一顿。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
他嗓音中甚至带上了些委屈,尾音颤颤的,像一只小猫轻轻拨动琴弦:“我哪敢啊?”
“那”虞周一脸的古怪,像联想到了什么变态似的,“你连厕所里都装监控了啊”
“您在说什么呀boss?”他愣了一下,声音中是浓浓的不解和迷茫,“监控?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身体里装监控?不是我为什么会用得上监控那种东西?”
什、什么?
自己的身体?
“你、你是”
“我是未明康复中心呀,您难道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吗boss?”
???
虞周单知道这地方可能不正常,但没想到这么不正常三观都要给她震碎了。
“你、所以这里所有人都装在你的肚子里?”
“不、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一栋蠢笨的大楼。”
?
不、不是吗?
虞周感觉被他绕懵了。
“您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产生了自我意识的ai啦。”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未明康复中心是我的身体的意思是”
这个“意思”好像很难形容,他花了不少的功夫组织语言,才道:“如果把这栋大楼比作一片蛛网,进来的所有人就像落在网上的飞虫,飞虫再怎么在网上蹦跶,结网蜘蛛都能感应得到嘛。”
“当然,我可没说您是飞虫——我也不是吃虫子的蜘蛛。但是玩家跟我的关系,确实是这样没错。”
虞周明白他的意思了。
与其说什么ai,不如说,他就是副本本身。
“你”虞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哦对了,boss您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霸霸’,这是我想了七十多年才想好的名字呢,怎么样,还不错吧?”
虞周:“”
让谁管你叫爸爸呢你?!
╯︵┻━┻
虞周擅自给他改了个名字:“小八,你叫我进来有什么事?”
“啊?”
小八一愣:“我、我没叫您进来呀。”
什么?
可她明明
“怎么会进去这么久呢?”
庆典男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了。
陆景泽好像也说了什么,但他声音压得太低,虞周没能听得清。
只听到庆典男继而道:“这样,我进去找找她吧不不,还是我去,我们都是女性更方便一点,你就在外门等一下吧。”
虞周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庆典男。
连那行粉红色的小字都是她能力的一部分!
可她不是对道具效果免疫吗?
虞周急急地从女厕所中折了出去。
庆典男的影子已经从转角投了过来——这样出去,就会跟她撞个正着。
不行。
撞破她的计划她不会有什么事,陆景泽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
虞周不知道为什么道具免疫突然失效了——但庆典男敢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即便她出去,恐怕也见不着陆景泽。
虞周一拧身子。
钻进了对面的男厕所。
哒哒的脚步声又轻又缓。
虞周听见她走进女卫生间。
“咦?”
她好像有点惊讶:“虞周?”
“怎么不出声?”她哼笑一声。
“看来被你察觉出不对劲了啊。”
吱呀一声。
她似乎推开了某个隔间的门:“出来呀,我对你没有恶意。毕竟只有你知道怎么才能购买病房嘛。”
虞周眉尖一蹙——原来是这样。
“去厕所”本身不算是负面效果,再加上她没有恶意怪不得她也中招了。
庆典男还在继续推门。
“你躲起来有什么用——想必你还不知道我的天赋有多好用吧?”
“凡是我想的事,都会按照我的心意发展——别藏了,你早晚都会心甘情愿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天赋?
虞周不信,但无论是哈罗德突然扭转的取景器方向,还是柯于生突然提出兵分两路,包括她现在被困在厕所里似乎都按照她的心意发展了。
庆典男将女卫生间的门都推开了,却没发现虞周的身影。
“啊。”她一笑,脚步声朝男卫生间的方向走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
虞周拉开一个隔间的门,轻手轻脚地退了进去。
一扭身——却正对上一双暗红的眼睛。
少年坐在马桶上,捏着甜筒的手蓦然僵住。
空气中甜腻的香草奶油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你、你不是”
虞周无声地张了张嘴。
少年眉尖一蹙,一口将冰淇淋吞下去。
擦掉唇角的奶油后,腾地跃起,把虞周压在门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出声。”
他哑着嗓子威胁。
虞周:“”
不用出声,撞门的动静就已经够大了。
果然,庆典男的脚步声蓦然停了。
旋即。
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虞周和少年一起仰起头。
庆典男手指紧紧地扒住厕所门板,露出一个长着一对眼睛的脑门:“原来你在——”
嘭地一下。
少年扬手一挥,径直把庆典男打飞。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再次按住虞周的嘴:“说了,不许出声。”
一幅被打扰了的模样。
“怎么连这里都有人进来。”
“正常人谁没事上厕所啊?”
虞周:“”
正常人谁会蹲在厕所里吃甜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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